敢情还真是爱听这话!
另一位夫人忙接口说:“前些日子在万宝斋求了一座紫檀观音像。那雕工可真是巧了,连老祖宗都说她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那么精巧的观音像。”
万宝斋就是江家的古玩楼。明明是买的,这夫人偏用了个“求”字,说话的本事可见一斑。
承熹不太懂古玩,笑着附和了两句。听说万宝斋最近的生意实在好,以前进门的都是显赫世家,如今连平民百姓路过都要进去瞧瞧了,仿佛在这处买个小小的红绳珠子也比别地多几分喜庆。
众人相谈正欢,却听不远处有喧闹声慢慢走近“子琅兄,在下还是觉得寒之一字用得妙。”
“寒哪有凉好?凉字才合了此诗的意境。”
几位夫人闻声看去,却见两个幕僚领着几个青年从园子的那一头走来了,树木郁郁葱葱,发现亭子这处坐了几位夫人时已经避不开了,两个幕僚忙拱手请罪:“下官唐突。”知道走错了路,当下要带着人原路返回。
一位夫人眼前一亮,出声喊住了人:“这是今年的前三甲?”亭子里坐着的几个小姑娘缩在母亲身后,好奇地张望着。
原来这是今年春闱会试的前三甲,也有几位是朝中元老推荐的寒门士子,知道今日是太子的加冠礼,各寻门路得了帖子。几个青年也知道这里坐的是贵人,忙从回廊走近,离亭子五步站定,恭恭敬敬问了礼。
先头的两个幕僚垂眸敛目,后头的几个青年还没进官场,规矩学得不精,视线往这边瞥了瞥,定在公主身上不动了。
年纪轻轻便能坐在首位的,定是公主无疑了。
几个青年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有几个是因为公主的名声,承熹打小博闻强识,书法自成一派,还会自创琴曲。历来百姓对才貌双全的姑娘都会多些赞誉,再加上锦上添花的出身,她在太学院的时候流出的几首诗文几乎被奉上神坛。
另几个青年却动了别的心思:听闻公主性情温和,才情过人,又不在乎门第出身,就连入宫为侍的奴才都能做驸马,据说驸马原先还是个面首。
当时他们还暗讽堂堂八尺男儿做面首吃软饭,实在有违圣贤之道。如今见了人,都忍不住心中暗忖:公主有才情有容貌,做个面首…似乎也不错…
既然面首的先例都开了,怎么就不能多纳一个呢?
今年春闱的探花郎满脸红光,从怀里掏出一纸诗文,怕公主离得远听不清,稍稍扬了声说:“久闻公主满腹诗书,一首学子鉴鄙人多年来奉为圭臬。近日得了一首新诗,公主可否指点一二?”
承熹抬眼一扫,眼中笑意微滞,“本宫久不提笔,实在当不起如此盛赞,不如请几位夫人评评?”
那青年似有些不甘心,诗文却已经被丫鬟呈了上去,在几位夫人间传阅了。
近年来太子身边的幕僚大抵出身寒门,每三年一届的科举题目也越来越偏,不是死读书就能答得出来的,老臣们慢慢看明白了太子的心思。坐在亭子里的夫人家中都有待嫁女儿,细细瞧了瞧几人,心中自然有些意动,把那首诗夸出了花。
宴上的热闹略过不提。
撤了席后,男客那边陆续有人告辞。水榭园子中间搭了个戏台子,承熹爱听戏,却没听进去几句,和一群夫人寒暄得头疼,也想要起身告辞,红素附过来低声说:“驸马爷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
承熹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了,才出了府门,马车里的江俨似有所觉地掀了车帘,见公主出来了便下车去扶她。一手撑着她的胳膊,一手揽在腰后,几乎是把她半抱上马车的。
江俨正要上车,却听身后有人喊:“公主殿下!”
两人回头去看。来人是两个青年,其中一个便是先前要公主评诗的那个,两个青年快步行到马车边上,眼睛一晃就略过了江俨,仿佛没看见江俨似的,也没行礼问安,直直盯着公主说:“殿下哪日有空闲?在下还有几首新诗想请殿下指教,改日可否登门拜访?”
江俨眸光一冷,目光如炬般盯了过去。正说话的两人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脖子,忽然觉得有点冷,讪讪地喊了一句:“驸马爷。”
承熹唇角一贯的浅笑都没了,敷衍了两句,和江俨上了马车。车门关上,帘子合上,江俨把她稳稳地抱坐在自己膝头,下巴颏抵在承熹肩膀上,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承熹不由失笑,哄孩子一样摸摸他的脸。
“登门拜访?哼!”江俨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呼吸间的气息落在她脸上,承熹闻了闻,酒味挺重的。
刚才看他脸色就猜到他吃醋了,此时应证了自己的猜测,承熹忍不住笑:“我又没应下,要是真来了打发走就成了。”
江俨稍稍释然两分,公主又问他:“怎么出来这么早?可是有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没。”江俨摇摇头,阖眼在她颈窝里蹭了蹭,“都是在夸我的。”
承熹从他怀里直起身来,听着好奇极了,“夸你什么?”
江俨理了理话头:“有说我高大魁健的,这是在夸我长得高。”
“有说我仪表堂堂的,意思是说我长得周正。”
“大多人都是祝我财运亨通,这我懂,是祝我家生意做得越来越好。”
说到最后,江俨滞了一滞:“还有个说我龙精虎猛,旁边好几个人跟着附和。”江俨不由蹙眉,黑黝黝的眸子里透出两分迷惑,似是没想明白,慢腾腾揣测:“大概…是在羡慕我让公主一胎怀了俩?”
承熹笑得直不起腰,这些人为了拍个马屁真是费尽了心思,他们又不了解江俨和江家,连奉承话都不着调。
承熹俨番外(二)
进江家大门的时候江俨还特意吩咐看门的家丁:“这半月若是有眼生的年轻男子求见公主,让他们先递拜帖进来。”
家丁没怎么听明白,小心翼翼地瞅了公主一眼,见公主只是笑忙应下了。
之后便一切如常,承熹还以为他的醋劲过去了。晚上沐浴过后却见江俨手里捧着一本书嘴里跟着小声念叨,听不清念的是什么。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江俨不爱习武时营阵策论读得多一些,这些年也不看了。在她尚年幼的时候,江俨给她讲故事前会看看民间小话本旁的时候连字都不怎么写,他那一手漂亮的闺阁体也不是从书中学的而是临摹自己的字学成的。
承熹上前翻回书封瞅了一眼,原来是名诗选录这是她回宫以后给皓儿认字用的摘了好些自己喜欢的诗词自己弄了这么一本。
“看这个做什么?”
“总得学学。”江俨放下书拿过干帕子给她擦头发,一本正经答:“万一公主将来被哪个会作诗的青年才俊诱走了,我总得把你拉回来。”
话落又抑扬顿挫地吟了一首诗,学着上午那个探花郎说:“今夜偶得拙作一首,公主可否指点一二?”
“你自己作的?”承熹一听便知平仄不对,笑着把他往屏风那边推,“快去沐浴吧,水都要凉了。”
江俨被她笑得有点恼,抱着人状似凶狠地亲了几口。
刚沐浴完,她身上还有蔷薇水的香味,平时总是微凉的皮肤都被热水泡得热乎乎的,像一个香喷喷软绵绵的包子,特别招人待见。
忍了半年的那股火一路窜到心里,江俨没敢多亲,叹了口气转去屏风前洗澡了。
没一会儿就洗好了,他拿干帕子随手擦了擦满头湿发,靠在床上继续翻刚才那本诗集。
听他一直低声念叨,承熹这才明白他哪里是在理解,分明是在死记硬背,忍不住说:“你不喜欢这个,何苦为难自己?”
江俨又翻过一页,垂眸温柔地看她一眼,低低笑道:“你喜欢的东西,我不想一句话都搭不上。等我学明白了,你想对诗的时候我也能对上几句。”
承熹不再拦,也学他先前的样子拿着干布巾给他擦头发,手指隔着布巾柔柔地擦拭。
江俨看不进去了,只觉身下那处蠢蠢欲动,一直赤着上身他也不觉得冷,此时颈后到脊骨周围都微微泛起了酥麻感,连她中衣的衣袖轻轻蹭过都成了一种难捱的撩拨,只能默默忍着。双肩挺得笔直,背上肌肉的弧线紧紧绷着,有种勃勃欲发的美感。
在公主不小心碰到他耳后的时候,江俨不由地哆嗦一下,抓住她的手,把那布巾扔一边去了。
“怎么了?”
江俨摇摇头,低声道:“无事。”
偏偏此时公主手指伸进他发根之中摸了两下,察觉不再潮湿,轻声道:“好了,擦干了。”
江俨声音嘶哑,咬着牙憋出一声:“别”他声音太小了,承熹又困得厉害,实在没听清,软着声音打了个呵欠,刚躺好,却陡然间眼前一暗。
身下是软软的床被,江俨手又护在她后脑,丝毫没有撞疼她。
只是这般情境,承熹傻愣愣地看着身上的江俨,看他眼中血丝,紧锁着眉似在犹豫什么,俯身在她脸上胡乱吻了两口,嘶声唤了一句:“公主”
承熹右手轻轻按着他的后脑不说话,迟疑了一会儿小声说:“医女说,轻点也可以。”
掌心下柔软的腹部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弯曲的弧度,江俨小心翼翼摩挲两下,他喘了一会儿慢慢摇摇头,眼中的火光还没升起就转成了满眼爱怜,又俯下头在承熹脸上亲了两口,用惊人的意志力从她身上翻下去了。
他怕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再忍就更难了。
更何况,孩子在他看来实在是个神圣的血脉,当爹的头一回和孩子见面就是以这样的姿势,未免有些羞耻。
江俨随手把一旁冷了的湿帕子盖自己脸上了。他呼吸有点疾,长长吐气的时候听来有点像叹息。
“难受?”
江俨低低“恩”了一声。
承熹往床里侧缩了缩,把跟他挨在一起的胳膊分开了,“要不咱们分房睡?”这话先前已经提过一回了,先前承熹是口不应心,此时确实想了一下这办法的可行性。
“不用。”江俨扔开脸上的湿帕子,往她这侧侧过身,耳根飘上一点薄红,慢腾腾说:“也有别的法子。”
话落他一手握住承熹的手腕,指尖在她温暖的掌心里摩挲两下,握着她手腕慢慢往下移,附上去的时候长长吐出一口气。
承熹脸上一霎间红得滴血一般,像烫到了一样往后缩了缩手。江俨怕她不高兴,也没敢用力握,只是她后撤的力道太小了,没从他手心里脱出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承熹无奈叹口气:“感觉很羞耻。”话虽如此,还是在江俨有意无意的引导了慢慢动作了起来。
这个姿势实在累人,动作了一会儿,她就觉得手酸了。面前江俨的眸色却越来越深,炯炯盯着她,视线仿佛有了实质一般,滚烫滚烫的。
“你别看我!”承熹另一手捂在他眼睛上,江俨的喘声越来越重,最后短促地闷哼了一声,埋在她颈窝不说话了。这声闷哼听得承熹心口一麻,他的呼吸是滚烫的,拂在皮肤上痒极了。
给她擦干净手,江俨又去冲了个凉水澡。回头一看,公主缩着身子紧紧贴在床里侧,只占了一小块地方,打定主意要离他远远的。
江俨不依不饶地贴上来,想把她换个方向面朝自己,转念又想到伺孕嬷嬷说有了身孕最好朝左侧睡,便虚虚搂在她腰上。
过了中秋,江俨每天忧心忡忡。
他脸上大多时候没什么表情,五官微小的幅度变化就能让人瞧出心思,比如现在这样蹙着眉,就是在发愁了。
自打怀孕以来,公主饭量越来越大了,先前承熹还能自己克制着吃个七分饱,可自从肚子越来越大以后,食量就控制不住了。
午膳那一顿跟江俨的饭量也差不多了,连一向“儿媳怎样都好”的江夫人都看得惊心肉跳,不由劝了两句。
两个伺孕嬷嬷瞧着不妥,委婉提了好几回,可公主总说饿,她们也不敢太拘着。问了问太医的意思,几个太医商量了一圈,有说能吃是福的,公主怀着双生子必须吃饱也有说肚子大了会不好生。
为求稳妥,只能把午膳和晚膳减了减量。
子时更声刚过,身边的人一动作江俨就醒了,“要起夜?”听见公主要坐起身,他忙伸手摸黑把床边小几上的烛灯点亮了。
公主却没说话,轻轻嘶了一声。江俨觉出不对,扭头一看,却见她脸色有点白,额上有汗,咬着嘴唇,江俨立马明白了,忙问:“哪条腿?”
承熹指了指右边腿,好像小腿上的筋络都扭成一团乱麻似的。这都已经好几回了,都是半夜开始抽筋,每天都喝骨头汤也没什么用,时不时睡到半夜就抽筋。
江俨按揉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缓过劲来。发凉的小腿在他两只温热的大掌间暖和了一会,总算有了温度。
“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时。”她眼睛有点红,大概是刚才疼得狠了,江俨看着心口发酸,光是这个月就抽筋四回了。先前江夫人还跟他私下交待过怀孕有多难受,要是公主发脾气,他得好好受着。可公主别说发脾气了,她连自己难受都很少说出口,江俨倒是宁愿她打自己两下。
承熹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算了算上一回吃饭的时辰,太医说每回吃东西要隔两个时辰,下午申时吃了一顿,晚上戌时正吃了晚膳,这时已经够两个时辰了,便小声说:“我饿了。”
“又饿了?”江俨垂眸看她一眼,一时颇有些无奈,又不舍得让她饿着,起身叫丫鬟去了小厨房。
公主时常要添这顿夜宵,小厨房每天晚上都留着人。还不给多盛,那么大个食盒里头只装着浅浅一小碗蛋羹,不过三五口的量。用羊奶和西芹汁搅成的蛋液,还放了炒香的芝麻,香喷喷黄澄澄的一小碗,非但不能止饿,简直更勾人食欲。
一碗蛋羹很快见了底,江俨忧心忡忡地想:不算水果点心,一天吃四顿正餐,再加上这顿夜宵,一天吃五顿了,公主的肚子像吹气一样飞快大了起来。可她总说饿,饿得好像一整天没吃饭似的。
就比如现在,公主刚放下碗,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江俨就明白了,这就是没吃饱的意思。江俨蹙着眉问:“要不喝杯水?”
承熹抽了抽鼻尖,默默看他一眼,脱掉鞋子躺回床上了,还翻了个身背朝他。
看模样是有点生气了。江俨心里一突,放着碗筷没收拾,忙上床抱住她,声音低沉醇厚安抚道:“太医说了,得控制着食欲,孩子越大越不好生。”
“我怎么总是饿呢?”刚吃下蛋羹,胃里刚被熨暖,很快又觉得困了。承熹也知道太医说不能吃太多是有道理的,不然孩子怀太大了,将来难受的还是自己。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真饿还是心里觉得饿,此时只能想别的事分分心。
先前两人成亲,江家五服内的亲戚来了不少,好些都是头一回来京城。见了京城的繁华之后,有几户再三思量,想在这里扎根,在江大爷的帮衬下买了宅子,时常来江家坐坐。
见了怀孕的公主,常有长辈夸她福相。
以前听过的奉承话多了,都是夸她大方得体,夸她容貌的,乍一听到这么个福相,承熹还没迷瞪过来。细细寻思好一会儿,一时啼笑皆非,什么福相,不就是在说自己胖了吗?
她自己照照镜子,确实如此。原先的下巴尖变圆了,双下巴也出来了,好像耳垂都肉乎了一点,看着就有福相。
此时江俨一只手臂揽在她腰上,腰上的软肉简直无所遁形,承熹戳戳自己腰上的软肉,声音有点颓:“我是不是胖了?”
江俨也在她肚子上摸了一把,确实胖了不少,起码腰比原来粗了两圈。不过比起原先几乎两手能握住的腰身,他更喜欢这样肉乎乎的手感,嘴上更甜:“不胖,正正好。”
双生子少见,多少人羡慕他一年怀俩,他们却都不懂江俨的忧愁。
最开始在虔城的时候公主孕吐,江俨愁回京路上一路颠簸,他也愁公主腰酸他愁,公主腿肚子抽筋他愁,公主吃得多又不爱走动,他更是愁得不得了。
何况怀孕还不止这些烦恼,还有一些不好启齿的不能说给太医听,简直愁肠百结。
夜里常常睡不好觉,一会腿抽筋,一会肚子里的孩子翻身,要起夜好几回,就没一回好好睡到天亮的。因为睡不好,公主白天头疼时还得喊太医来扎针,那么长的银针在头皮上斜斜扎进小一寸去,江俨都想跟着她一起掉眼泪。
有那么几回,江俨甚至想着把那俩折磨人的孩子塞自己肚子里得了,他不怕吃苦啊。
承熹俨番外(三)
二月初的天还不怎么暖和前两天柳枝刚发了嫩芽,今日不知怎的又飘了雪,冷得人牙齿都打哆嗦。
江家的丫鬟连往日的仪态都没了,一路小跑着前行停在正厅门口的时候踩到了石阶上的碎雪踉跄了一下,被门边的黑衣侍卫扶住了。
她也没空道谢刚走近里屋便匆匆跪下方要行礼,文宣帝便疾声问:“如何?”
“醒了醒了!”丫鬟忙说:“医女给施了针现在醒了。”
文宣帝慢慢吁出一口气,连多问两句的力气都没有,挥挥手让她下去了端茶的手都有点哆嗦,入了口都没察觉茶水早冷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江家来了信说承熹要生了文宣帝早膳都没顾上吃,就等着出宫抱孙子了却是来了江家才知道承熹还没生下来先前还疼晕过去了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虽说是同辈的亲家江家大爷却没敢说话,文宣帝的脸色实在太难看,连对面坐着的太子脸上都青白一片。江老爷子声音发紧地宽慰两句:“都是有了经验的稳婆,定出不了差错。”
文宣帝脸色稍霁,胡乱点了点头,见坐在自己膝头的皓儿也小脸发白,忙挤出个笑脸来逗了他两句。
皇后在江俨院子里的耳房坐着,痛叫声喧闹声离她只有一墙之隔,更是心神不宁。若不是稳婆说贵气太盛的人对小孩运势不好,她就直接进屋去了。
问了问时辰,皇后脸色越差。她还记得承熹头一回生皓儿的时候也受了些罪,医女都说第二回生就要容易些了,可这回竟比头一回生皓儿花的时间还要长。
里屋的江俨才真真是煎熬,他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怀孕什么样,分娩什么样,都从几本医经里头清楚了。之前妹妹生孩子的时候不到一个时辰就生了出来,他以为生娃都是这样的。
结果到了此时,他还是被吓傻了,不知道会疼这么久,也不知道会流这么多血。血水已经端走了两盆,他看得一阵阵眼晕,脸上惨白得没有血色,别的医女嬷嬷却面色如常,好像流这么多血该是正常的。
耳中充斥着各种乱糟糟的声音。
“参片呢?快拿过来!”
“闷?闷也不能开窗啊公主!”
鼻尖满满的血气堵得他呼吸不畅,江俨手脚发冷,僵硬地在原地站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他多年来所有的无措都是在与公主相关的事上,可没有一回像这回,一点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一刻钟前他还在公主的床边坐着,干坐了两个多时辰,他绞尽脑汁说了一篓子加油鼓劲的话。慢慢地,越来越难开口。
先前公主抓他的力气极大,喊疼的声音也响,听了嬷嬷的话尽量不大声叫来保存力气,还能吃下些东西。可熬了这么三个时辰,她的脸色比纸还白,声都成了气音,掐着他的手力道越来越手背和腕子上的青筋突起得吓人,右手食指的指甲劈掉了一半,那是刚才疼痛发作的时候在江俨手背上抓断的。
公主刚晕过去,江俨就被几个嬷嬷丫鬟挤到了一边,公主身边挤得满满的都是人,连他站着的位置都没有。
整个屋子都是人,乱糟糟的,江俨听不清她们说什么,只听见公主小声唤了他一声,他扑上前挤开了一个丫鬟,跪在她床边抖得不能自抑。
公主握着他的手在轻轻发颤,江俨反手紧紧握住了她,喉咙跟被屋里的血气堵住了似的,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她微微合着眼,只留了一条缝,江俨一时竟分不清她是醒着还是又疼晕过去了。他探指哆哆嗦嗦地在公主鼻尖一碰,气息微弱,好半晌才呼出一口气,腕上的脉搏跳得飞快。
“不生了咱们不生了”
产嬷嬷转眼就瞧见驸马爷哭得一把眼泪,声音都哽咽了,竟还一手揽在公主腰上把人抱了起来,像是把公主抱走就能不生了了一样。嬷嬷登时急得不得了,忙要上前去拦。
“你在这能做什么!还能替你媳妇生不成?”江夫人上前来重重呼了他一巴掌,江俨没醒过神来,脚下踉跄着倒退了两步,被拽到了门边,任凭江夫人和江家小妹怎么拉也拉不出人去,他脚下扎了根似的,挺着脖子往公主那边看。
仅剩的理智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会添乱。
可江俨看见公主手指微微蜷了一下,掀起眼皮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他倏地挣开江夫人和妹妹的牵制,跪在她床边抓着她的手。
承熹声音不稳,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挤不出来了,江俨几乎是看着她的嘴型分辨出来的“你别添乱,你出去。”
“我就不该回宫”江俨眼里猩红一片,捧着她痉挛的手指凑到唇边吻了吻,颤着声音慢慢道:“也不该做什么面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