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别的宫都在噼里啪啦地放鞭炮, 红素去御膳房领膳的时候, 一路上走哪儿都能闻到硫硝的味道。偏偏自家主子起得晚, 怕吵了她晨觉才留到了这时候。
“去吧。”唐宛宛翻身坐起,年前做出来的新衣裳总算能穿上身了。梳妆洗漱之后,便去慈宁宫给太上皇和太后请安。
太和殿前的广场上钟罄声齐鸣, 声音能穿云破雾传到后廷来。百官朝贺,外邦觐见, 想想就让人心驰神往,可惜宫妃不能去,看不到那是怎样的热闹。
等到了慈宁宫, 唐宛宛来得不早不晚正正好。只见房檐下挂着的灯笼是红的,对联福字是红的,殿门前放的三足鼎上也缠着红绸,新年的喜气扑面而来。
今日新春伊始, 大家都想图个吉利,连平时总是穿着素净的钟昭仪、侯美人身上都点缀了喜庆的红色,要么腰上系一根红丝绦红络子,要么披风着点缀着红梅瓣,要么戴一套红宝石头面。
看上去更亮眼了,撞颜色也更厉害了,几人站一块儿跟亲姐妹似的。
尤其德妃,上身穿着一件银鼠毛锦袄,配了一条红色的如意裙,愈发显得她身姿婀娜。红素仔细瞧了几眼,觉得这红色真是妙得很,快跟正红一个色儿了。
她也没跟自家主子说什么,心中只觉好笑。
宫里没有孩子,太后只能退而求其次,给嫔妃发几份压岁钱聊以慰藉。太后笑着说:“今年给宛宛的压岁钱最厚实,她是新入宫来的,你们可别说本宫偏心眼。”
众妃都笑称“不敢”。
唐宛宛事后悄悄瞄了一眼,六十六银六百六十六文,是陛下给的六倍还多。
还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她每月只来太后这儿请安五回,太后都这么大方;而陛下睡了她四个月才给十两压岁钱,合计一个月二两半,真是太太太抠门了。
大年初一照旧是吃饺子,咬一只“嘎嘣”响,再咬一只又是“嘎嘣”响。过年时从饺子里吃出金锞子来是十分吉利的事,以前唐宛宛在家的时候,一盘饺子里都不定有一个。这回一连吃到了三个,吃其余饺子的时候都战战兢兢的,生怕把牙给磕了。
御膳房的厨子心思巧,把金锞子熔成小块牡丹的形状,专门把包有三朵金牡丹的饺子放在一碗饺子最上头,轻轻巧巧就能吃到,更能讨贵人喜欢。
唐宛宛给太上皇和太后拜了年,回了长乐宫的时候,晏回已经在殿内等着了。此时正捧着一本薄薄的册子悠哉悠哉地喝茶,身上穿的不再是早上的龙袍,换上了一身常服。
“陛下回来啦?”唐宛宛凑过去问:“这是看什么呢?”
晏回翻回书封给她看,只见上书“文和八年畅销话本子集锦”,他一边说:“这是去年一整年畅销的话本子,你瞧瞧喜欢其中哪些,朕让宫人去给你买回来。”
唐宛宛浅浅白他一眼:“到底是陛下想看,还是我想看?”
“自然是挑你喜欢的。”晏回一本正经答:“朕政务繁忙,偶尔瞥两眼就是了。”
唐宛宛刚坐下喝完一杯热茶,便见红素和絮晚行了进来,给她送来一身衣裳。这是一件靛蓝色的小太监服,另有高靴、帽子各一,连公公们平时持在手中的白麈尾也备了一条。
晏回微微翘起嘴角:“去换上试试。”
“换这个做什么?”
“朕带你到太和广场瞧热闹去。”晏回说。
一听有热闹可瞧,唐宛宛立马转回内室换衣裳去了。
红素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无奈:陛下常跟自家娘娘说的话就是“带你去哪哪瞧热闹”,跟哄孩子似的宠着。若是这事放在别家娘娘身上,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一定会劝:“陛下日理万机,不能陪嫔妾胡闹”。
可自家主子压根没这个想法,每回都乐呵呵地跟着去了。红素几人每回都战战兢兢,生怕太后知道了会怪责。
等了半刻钟,再走出来的就不是那个娇俏的贤妃娘娘了,唇红齿白肤若凝脂,好一个模样漂亮的小公公。个子有点矮不算什么大事,把长发盘起来收在帽子里,再加上大冬天穿得厚实,胸前也瞧不出端倪。
“像不像?”唐宛宛在晏回面前转了个圈。
可把晏回给笑坏了,拉着人的手带入自己怀里仔细瞧了瞧,不由唏嘘道:“莫怪前朝皇帝好男风,这太监衣裳穿在身上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回头朕给你多备两件。”
多备的两件做什么用?唐宛宛微一思索就想得通透,气得直想挠他。
出了长乐宫,坐上御辇便直奔外廷而去。唐宛宛不明所以:“陛下咱们做什么去?”
“宛宛可听过千叟宴?”晏回问她。
“千叟宴?”唐宛宛想了想:“我太爷爷这几年都去过,过年时候他说过一两回,听说是极热闹的。”
晏回徐徐道来。原来这千叟宴是大盛朝传了百余年的习俗,每年大年初一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列数百桌御席,请京城七旬以上的老叟前来吃喝,不计出身,不计贫富,只要年纪够了都能来。
京城平民三十六万户,二百多万人,其中七旬以上的约莫两千余人。这些老者大多身具祥瑞之气,齐齐聚在一处时瑞气愈为深重,千叟宴还能彰显陛下仁慈、国力强盛。
为了看看太和殿是什么样,每年都会有六十多岁的老头老太太混进来,羽林军一概不拦,查清身份名牒之后也能放进来。
还没行到太和殿,远远就听到一片喧哗。唐宛宛越发坐不住了,掀起车帘瞧了瞧,只见御膳房数百绿衣宫女排成列端着托盘往更南面的方向行。
等到了地方再看,太和殿前的广场之上搭起了十几排红顶棚,每个棚中都摆着几张圆桌,席位之上已经坐了大半人,还有一小半尚在太和门前受检。
这几日没下雪,正午的太阳又大,一点都不觉得冷。上千老人同坐太和殿前说笑,红火极了。
唐宛宛习惯性地去拉晏回的手,一边往宴席的方向张望,“我太爷爷今年八十四,太奶奶八十一,他俩应该也来了。”
“忘了谁家也不会忘了你家,年前就递了帖子过府。”晏回说完这话,无奈地把自己的手扯回来,低声叮嘱说:“你自己好好走路,后妃本是不能来的,你现在穿的是太监衣裳,还拉着朕的手成何体统?”
唐宛宛斜睨他一眼:“陛下还说要学前朝皇帝好男风呢!连拉个手都嫌弃我。”
晏回无言以对。
这千叟宴晏回没出席过几次,最近的一回是大前年来的,席上不少老人都激动落泪,更有一些老者是从别的地方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的,有幸能一睹天子真容都激动得不得了,甚至还有两个给笑得背过气去了,直接抬到了太医院。
打那以后晏回就不敢再来了,只交由朝臣赐酒。
这会儿晏回带着唐宛宛走到前面几桌,唐宛宛凝目四下望了望,在第一排就看见了唐家老太爷坐的席位,忙带着晏回往那桌走。
两人到了地方刚落座,还没跟唐老太爷说上话,便见同桌的老人吹胡子瞪眼:“年轻娃娃们来蹭什么吃喝,没规矩!跟我们一群老叟同坐一桌也不怕折了福气?”
这个年纪的老头儿耳朵背,很多时候都意识不到自己的说话声音有多大,他这么一声,周围好几桌人都听到了,纷纷扭过头来。
唐宛宛身上穿的是太监服,而晏回穿的是一身玄色常服,衣上绣有暗龙纹,前襟与袖口之上都是滚着赤边的。若是宫里的人,一看这身衣裳上头的暗龙纹就清楚这是陛下了。
可这会儿同桌坐着的都是老头老太太,又明知陛下不会来,谁会贴到他身上仔细瞅瞅衣服上头绣的是什么暗纹?一看他俩是年轻人,其中还有一个小太监,除了来蹭吃喝再不作他想。
听到这么一声“蹭吃喝”,远远跟在后头的侍卫差点给跪下。待要上前将几人驱离之时,又看到陛下做了个手势,只好停下动作。
唐宛宛脸皮薄得很,飞快地涨红了脸,忙唤了一声“太爷爷”。
她这么一叫,一桌老头都怔住了,左看右看问:“这是谁家重孙?”
其实这桌坐着的都是唐家老太爷的几个兄弟,都已年过八十,几人模样还有许多相像之处,唐宛宛见过一回半回还有些印象,老头们却认不出她来。
唐家老太爷从袖兜里摸出老花镜仔细将人瞅了瞅,待看清了人立马“哎唷”叫了一声。看到唐宛宛这身打扮,心知她是不想暴露身份,话到嘴边硬生生改成了:“你怎么过来啦?”
他再瞧宛宛旁边坐着的年轻人,虽然从没有见过,可一眼便看出气度不凡。唐老太爷心思一动猜出了来人身份,再想想方才兄弟说的那话,额头直冒冷汗。
唐宛宛笑眯眯:“没事,我就是过来跟您打个招呼,这就要走了,还有别的事做呢!”
唐家老太爷生怕兄弟们多说多错,忙说:“好孩子,快走吧。”
等到牵着晏回走开了,唐宛宛放慢了脚步,竖着耳朵听身后的人说话,还听到后边几个老头说:“哎呀老四,这是你哪个重孙啊?”
“咋把重孙送宫里当太监去啦?造孽呀!”
“咱再穷也不能把娃往宫里送啊,这么一大小伙子,这辈子就毁了呀!”
唐老太爷听得眼皮儿直跳,他自己清清楚楚的,偏生不能解释,只能耐着性子听兄弟几个教训。看见宛宛跟陛下走远了,总算松一口气。
唐宛宛都快笑傻了,她是几天前才明白太监是什么意思的。
年底的时候有那么一晚,唐宛宛睡到半夜的时候被晏回弄醒了,那处滚烫抵在她手心磨蹭。唐宛宛睡眼惺忪之际随手一抓,晏回倒抽了一口凉气,咬牙切齿说了句:“你是想一爪子下去让朕做太监么?”
两人深入交流了两刻钟,唐宛宛就明白了太监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千叟宴是真实的,实施于清朝康熙年间。
第54章 初二
大年初二一大早, 宫里头好些人都注意着长乐宫的动静。
因为这一日也叫“姑爷节”,若放在民间是出嫁女儿带着姑爷回娘家的日子。可民间的规矩不能往皇家身上套, 何况如今中宫无主, 本不该纠结这事。
然而最近四个月陛下夜夜宿在长乐宫,竟没有一日去别处的, 言官参的折子被晏回压下来的没有一百, 也有几十。
陛下独宠贤妃的事还没人拿到台面上来说,一来是因为陛下从不耽误正事, 朝会从没缺过一回;二来是因为唐家规矩,还没有那仗着贤妃娘娘的名声寻衅滋事的。
三来却是因为陛下登基八年, 后宫之中竟没一人传出过喜讯。朝中但凡是心系社稷的老臣, 这会儿都指着贤妃娘娘的肚子, 心中琢磨着:独宠就独宠吧,能生个皇嗣出来再叨叨别的…若是陛下真不成事,雨露均沾也没半点用处。
是以私底下参折子的不少, 却没有把陛下独宠贤妃的事拿到朝堂上提。晏回原先想好的说辞都没派上用场,对此十分满意。
那么这大年初二陛下是否会陪着贤妃娘娘回娘家?宫中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听着动静。早上天刚亮就有人报回去了:陛下跟贤妃娘娘用过早膳, 去御花园散步去了——德妃暗暗庆幸。
半上午长乐宫安安静静,又听闻陛下去了养心殿跟臣子下棋去了,贤妃娘娘一人留在宫里——钟昭仪也放下了心。
晌午时仍没有动静, 陛下连午膳都没回去长乐宫吃——冯美人笑了足有一刻钟。
等到用过午饭之后,听闻长乐宫行出了一辆双骑马车,车上只有贤妃娘娘孤零零一人——众嫔妃都暗暗得意:哼,一人回娘家吧, 还指望陛下陪你去,想得倒挺美!
德妃和钟昭仪这日惯例是不回家的,家中姐妹都是拖家带口回去的,自己回去了虽然能被全家人敬着顺着,却总有些许莫名的难堪梗在心中。
她们却不知道马车刚行到城东,唐宛宛就换乘了宫门口等着的大黑马车。她窝在晏回怀里打了个呵欠,不满地絮叨:“都说了我自己一人回就行了,陛下偏偏要跟着来,跟做贼似的!”
“小没良心的。”晏回在她额头上曲指弹了个脑崩儿,不跟她一般计较。简简单单出个宫,他心中思量确实不少。
宛宛此时还未入主中宫,她这会儿风头正盛,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晏回必须得拿捏好分寸,不能再撩拨御史和言官脆弱的神经了。
这日天挺冷的,又是半下午了,走亲访友的都已经到了家,偶尔看到几个路人也都是裹着棉袄匆匆行过。百姓家里的年货备足了,这会儿没什么人买东西,就连路两旁的小贩都瞧不着了。
到了唐家,只见大门紧锁,静悄悄的无人来迎。唐宛宛回家之前没打招呼,想来家里压根没想到她会带着陛下上门。
侍卫上前敲敲门,门里一个小厮探出头来,待瞧清了来人立马喜上眉梢:“快去告诉老爷夫人,小姐回来啦!”
又一次被无视的晏回默默叹了口气,寻思着自己还得再来几回,唐家看门的人才能记下他的脸?
两个女婿上午就来过了,这会儿家里只接待晏回,倒省了不少事。几个男儿在外头说话,唐夫人又带着宛宛去了自己屋子,娘俩关起门来说悄悄话。
唐宛宛刚坐下还没喘匀气,就被自家娘亲伸过手来摸了摸肚子。唐夫人小声问她:“有动静没有啊?”
“娘你怎么见我几回,就问我几回?”唐宛宛无奈极了:“哪有那么快的?”
因为唐夫人总是发愁啊。如今小两口好得蜜里调油似的,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唐夫人巴不得一辈子都这样。可她不知道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是怎么想的,总怕宛宛一年半载怀不上,到时候太后做主给陛下往宫里添人,宛宛岂不是要难过?又听说陛下是个大孝子,唐夫人心里更没底了。
她叫丫鬟都退出房去,这才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来,只见书封之上只写着《黄赤之术考究》六字。
“这是什么呀?”唐宛宛好奇地翻了两页,只见里头画着好些穴位图,什么涌泉穴、膈俞穴、关元穴、天柱穴…唐宛宛什么也认不得。却是一行一行的正楷字,配的穴位图也是简单的墨线勾勒的,看起来是一本十分正经的册子。
唐夫人白了她一眼:“你看不懂的,回头拿给陛下看,陛下知道该如何的。”
唐宛宛莫名生出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见她仔细收好了这书,唐夫人才又低声说:“娘只知道两三样,与你仔细说说。完事之后你不要忙着沐浴,腰下得垫个枕头,垫起来稍等上那么一刻半刻。还有那姿势也有讲究,别老是一个样儿,你也能在上边的…娘跟你说要紧事呢!你捂什么耳朵!”
“知道啦知道啦。”唐宛宛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儿,忙制住自家娘的话头:“回头我就跟陛下琢磨去,娘您快别说了!”
唐夫人瞧得好笑,摸着女儿滑嫩嫩的手背唏嘘道:“比以前白了不少,可见宫里头吃的用的都比咱家里精细。可宛宛你怎么入宫四个月了还跟在家里一样呢?一点长进都没有,也不知陛下怎么受得了你。”
“谁说我没长进?”唐宛宛不高兴了,说:“我在班上进步了十几名呢,从倒数第二排坐到倒数第五排去了,不信您问陛下去?”程盈盈闭门思过三个月,好久没来学馆了,想必以后也没脸再来了。全班第一名一走,唐宛宛又从倒数第四排回到了倒数第五排,简直热泪盈眶。
听得唐夫人眼角直抽:“还有呢?”
还有什么长进?唐宛宛立马心虚了不少,绞尽脑汁想了片刻,脱口而出:“我能跟陛下看一样的书了。”
“陛下看的书你能看懂?”唐夫人奇道。
唐宛宛连连点头——能啊,看的都是小话本啊!她也是十分聪明的,这话闷在心中没说,还美滋滋地得了娘亲几句夸奖。
进了门不过一个来时辰,唐夫人就催着他俩走。唐宛宛哭笑不得:“娘,你怎么连晚饭都不给吃一顿的?”
唐夫人无奈道:“谁叫你不早点来?都说出嫁女回门那日不能在娘家呆得太晚了,要么留宿一夜,要么天黑前就得出门,呆到天黑才走会坏了你俩来年的财气。若真如此就是娘的罪过了。”至于这说法是从哪来的,唐夫人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只说是老一辈口口相传下来的。
两人耐不住唐夫人性子拗,只好饿着肚子上了马车。
下午时街上没什么人,晚上的秀水街却是一片红火,整条街上都热热闹闹的。有五彩的光线透过马车侧帘照进来,唐宛宛掀起帘子瞧了瞧,映入眼帘的竟是各式各样的花灯。
原来是用那麻绳织成一张张井字网,再将一张张网连起来用竹竿挑得高高的,无数彩花灯就系在绳网上。挂得最低的花灯比马车顶只高一点,唐宛宛抬高手就能摸得着。
没等她摸着那只兔子灯,身子就被人拉了回来,晏回虎着脸训她:“想看下去看就是了,乱摸什么,也不怕里头的蜡烛烧了手!”
纵是他摆出再严肃的模样,唐宛宛也丁点都不怕他,喊停了车就跳下去了。
一年中有三大灯节,春节也是其一,比元宵节的热闹也差不了几分。晏回每年都是趁着这几日出来走走的,等初六时候开了笔,之后就挤不出时间来了。
秀水大街并不长,站在街头极目远眺,街尾卖豆腐脑的小车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一条街上挂着千万盏花灯,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山水人物,什么样的花灯都有。
这些灯大多做工粗糙,比不上宫里的太监婢女手巧,路边立着的财神爷、福禄寿星倒是做得精致些,却都百姓围了好几圈。唐宛宛有心想挤进去看看,只是围着的多是中年妇人,侍卫不好上前格开人,只得作罢。
晏回意不在此,纯粹是来陪宛宛瞧热闹来的。他的整副心神反倒被满大街乱跑的孩子给吸引住了,孩子们的追逐嬉笑声,看到打铁花的惊叫声,家中长辈呼唤“跑慢点,别摔了”的声音,都是宫里头没有的烟火气。
乱嘈嘈一团,本该听着烦的,却不知怎的通通入了耳。于是接下来的一路上,但凡迎面有小孩行过,晏回都要仔细打量一二。
一会儿想这个太闹腾了,家里人不给买灯,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将来自家儿子可不能像他这样;一会儿想那个太黑了,站在夜色下几乎看不到脸,将来自家闺女可不能像她那样。
一会儿又看着一个——哎这个好,身板结实,还知道扶着他行走不便的爷爷,看着就是个孝顺的…
一路走一路想,等到晏回察觉到自己这一路都想了些什么东西时,又默默地颓了,心中不由感慨:真是孤家寡人当久了,看着满大街孩子都像是自家的。
今日出门晚,回了宫之后更晚了,两人吃了三盘饺子才填饱肚子。
古语有云:饱暖思淫欲。晏回一向都觉得这话是十分有道理的,可自家小美人明显不这么想。
每一次欢好,对晏回来说都像是一场攻坚战,他得先把人搂在怀里说会儿蜜话,等到宛宛掉以轻心了才能像剥洋葱似的一件一件剥了她的衣裳;接着唐宛宛死活不从,晏回得耐着性子撩拨,还得挨这猫儿好几爪子。
等到终于进入正题了,这就更费心思了——姑娘掉了眼泪,晏回得仔细琢磨这是因为舒服,还是委屈;人家喊疼,晏回得仔细琢磨她是真疼,还是在耍娇;她说“不要了”,到底是真不要,还是心口不一…
比跟朝中一群老狐狸斗智斗勇还累,晏回却每每乐此不疲。
最闹心的还是宛宛总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比如这回,晏回正是兴起之时,唐宛宛却含着一泡眼泪跟他说:“陛下我饿了,我想吃宵夜。”
晏回:“…”
晏回深吸口气,置若罔闻,又怕她再说点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败兴致,索性以吻封缄。待一簇思绪闪过脑海,晏回忽然停下动作,问她:“下午的时候你娘跟你说什么了?”
唐宛宛被这么不上不下吊着,难受得要命,神思都不知道飘到了哪儿去。晏回问了好几遍她才听清,眨着湿漉漉的杏眼看着他,作出一副迷茫的小模样说:“没说什么呀。”
“就你这道行,还想糊弄朕?”晏回往更深处抵了两下,听到怀中人又颤了一阵,这才笑着问:“到底说什么了?你出来的时候是红着脸的。”
晏回俯头咬着她的耳垂,声音随着口中热气一同入耳,唐宛宛哆嗦了一下,听见陛下说:“方才朕还从你衣裳里翻出了一本书,那本书名为——《黄赤之术考究》。”
唐宛宛方才嘴硬的底气随着身子一起软了,含着一泡眼泪嘤嘤切切说:“我娘说…让我试试在上边…”
这话说得不着前后的,而晏回只听了半句就明白了,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低声笑了:“岳母英明。”
他从那曲径退出身来,箍着她的腰把人抱起,唐宛宛又是一阵哆嗦,回神之际发现两人已经掉了个儿。晏回掬着一汪软雪在掌心,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唐宛宛随着节奏哭哭啼啼:“嘤嘤嘤嘤我真的饿了!我晚上就吃了十三个饺子,还没吃饱呢,是你说晚饭吃个七分饱就不会饿的!…陛下没良心!周扒皮!欺负我还不给吃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