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桐斜靠在窗边的矮榻上,眼睛盯着手里的书,并不抬头,漫不经心回道:“你放心,我理会的。”想了想,又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慧巧道:“你说,像他为所欲为从不考虑别人感受的人,是不是该好生教训一通?”
以前他为了立功乔装打扮混入田庄,虽说是为了剿匪,可没有理由牵连到她们这样无辜的人,若非她溜得快,只怕连性命都要丢在那场大火里头了。再紧接着,他又无缘无故地提出与崔家退婚,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被退过婚,也大大地折损了名节,更何况崔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若非有徐渭在,还有谁会跟一个无父无母又退过婚的女孩子结亲。
一时又想到徐渭身上,幼桐不免有些不安,她们离京已有好几日,照理说徐渭该早得了信,怎么始终不见他有消息传过来。莫非,他那里出了什么意外?便是再冷静的女人,遇到这样的事儿也难免胡思乱想,于是,整整一天又没吃下东西。
到了第二日,幼桐就再也坐不住了,非要让惠英去牵匹马过来,说要骑着在庄子附近走走。惠英从未听说过九小姐会骑马,惊道:“小姐您可不要开玩笑了,骑马可不比书上说得那么简单,那马儿撒开蹄子跑起来可快,若是不会骑的,少不得要被甩下来,到时候折胳膊断腿还是轻的,搞不好连小命都要丢掉。”
幼桐坚持道:“无妨,我以前在庙里的时候学过骑马,只要走得不快便无妨。也就是在附近转一转,不会出什么大事。”她仔细算了算,只要快马加鞭,一日之内应该可以自此到京城一个来回,待她见过了徐渭,赶紧回来就是。左右慧巧她们也不会骑马,再也没法跟着。
不一会儿,红叶就兴冲冲地回来了,兴奋得满脸通红,道:“小姐,奴婢去马房瞧过了,有一匹枣红色小马甚是威风可爱,就牵了过来,您出来看看行不行?”
幼桐起身出屋,果见院子中央站了匹枣红小马,毛色不错,就是牙口还太嫩了些,若是来回一趟京城,怕是撑不住。皱了皱眉,又问道:“还有旁的么?”
红叶原本以为会得到夸赞,见幼桐一副不满意的模样,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喃喃道:“还有两匹黑马,模样难看得紧。”
幼桐道:“你让马夫把那两匹马也牵过来。”
红叶应声而去,不一会儿,领着一个马夫并两匹黑马进了院子。那马夫一边走还一边道:“我早说了,这相马可不能光看外表,前头那匹就毛色好,论持久力都不如这两匹,姑娘还不信。”
幼桐凝目望去,那两匹黑马虽貌不惊人,却胜在体格健壮,四肢长而有力,比方才那匹枣红马要强上许多。遂从中挑了一匹,朝那马夫道:“今儿将它好生洗干净,晚上再煮些黄豆并上好的草料喂好,明儿大早上我就要用。”
那马夫面上微讶,但并未多问,只连连应了。待临走时,嘴里却忍不住小声嘀咕道:“难不成这千金小姐还会骑马不成?”
38 夜会徐渭
幼桐原本计划好第二日大早就启程回京,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天晚上,徐渭就到了。
他来的时候正是午夜时分,惠英和慧巧在屋里说话,幼桐忽然听到外头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起先还以为的刘庄头在搞什么鬼,正待给他点颜色看看,忽然又听到几声猫叫,幼桐这才愣在原地,一时心跳加速,好容易才镇定下来,放下手里的绣活儿,一本正经地朝惠英和慧巧道:“困了,你们两个也歇着去吧。”
惠英二人微觉意外,方才还精神百倍的,怎么忽然间就困了。但她二人最懂事,晓得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迅速地告辞退下。
待到屋里只剩幼桐一人,那窗户立马被推开,徐渭手脚麻利地翻了进来。一进门,不由分说,先将幼桐一把拥入怀中,嘿嘿笑了两声,低声道:“幼桐,事儿成了。”
幼桐自然知道他口中所指的到底是什么事,一时又惊又喜,末了,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别扭扭地道:“说得好像我一直等着似的。”又想起自已的确是眼巴巴地一连等了好几日,忍不住脸上有些红,别过脸,随口问道:“徐夫人...唔,伯母什么时候去的崔家。”
徐渭将她搂着,又在矮榻上寻了个地方坐下,把脑袋靠在她的颈项间,闭上眼,低声回道:“第二日就去了,崔家也没为难,马上就定了下来。不过婚期还没定,崔家的意思是等京里的流言蜚语散了再办婚事。”
他说罢了,等了许久,却始终没听到幼桐说话,不由得睁开眼睛朝她看去,却见她满脸不高兴,顿时紧张起来,柔声问道:“怎么了。你?谁惹到你了,告诉我,我替你报仇去。”说到此处又想起幼桐的本事,自己倒先忍不住笑起来。
幼桐瞪了他一眼,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情,“既然早就定了,你怎么也不...好歹托人送各信,害得我在这里提心吊胆的,只差明儿大早就要动身去京城打探消息了...
...”到底是女儿家,又是头一回遭遇情事,自然有点羞怯,想着自己下午居然还打算着冲到京城去的举动,幼桐这会儿又觉得甚是荒谬,她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若不是徐渭竖起耳朵,还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她虽难为情,可徐渭却是欢喜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直以来,他们两个人之间都是徐渭在主动,定亲后他每年千里迢迢地赶到钱塘去只为见她一面,得知她过世后悲伤得无以复加,再见面时的默默守护,之前虽说幼桐接受了他的感情,可是他心中总有些不安,夜深人静的时候甚至会胡思乱想,幼桐到底是对他动了真情,或者仅仅是被感动...
有时候那种思绪会像毒药一样在他的脑子里肆虐,每一次他都努力视而不见,可是却徒劳无功。只有到了今日,亲耳听到幼桐一脸忸怩地提起险些冲动得要回京城的时候,他才忽然松了口气,同时间,胸中涌起密密的感动和欢喜,用力地将幼桐抱得更紧了些。
“哎!”幼桐安心地在他怀里逗留了片刻,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在他胸口翻来覆去地动。徐渭左右不松手,嘴角含着笑,低头看着她,目光温柔,一眨也不眨。
幼桐终于忍不住出声,“问你呢?怎么也不托人送个信过来?”
徐渭“嗯”了一声,闷闷地回道:“这事儿怎能在信里说,自然要我亲口告诉吗。”他打了个哈欠,面上带了些疲惫,但还是继续解释道:“京里头...这几日有些事,大长公主...和太后...闹了起来...发作了......”没说完话,眼睛又沉沉地闭上,却是睡着了。
幼桐在他怀中抬起头来,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的脸。徐渭似乎又瘦了些,年轻的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眉头微皱,仿佛心里总藏着事。眼睛紧紧地闭着,看起来似乎睡得很熟,可是只要门外的风声稍大一些,他就都会敏感地皱一皱眉头,十分警醒。
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否就是将来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无论生老病死,不离不弃?幼桐心中涌出一阵难以形容的情绪,有欣喜有茫然,或者还带有零星半点的不确定。
崔氏从未教过天如何应对男女之情,在她的脑海里,只有美丽优雅的母亲在余府渐渐凋的记忆,没有片刻的温馨和欢乐。与其日复一日地消磨这如死水一般是时光,不如索性放弃一切毫不留恋地离开。所以,在面对与徐家婚约时,幼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离。
没有那个女孩子天生就浑身带刺,幼桐年幼时也曾爱哭爱笑过,也曾任性刁蛮过,看着余婉在父亲面前撒娇的时候她也曾羡慕过。只不过,她所有的情绪都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渐渐消磨殆尽。她一个弱女子,想要不受摆布坚强地活下去,只有把自已变得更狠。
可是,她的内心深处,也偶尔希望有个人能帮她挡风遮雨,能全心全意地爱护她,关心她,让她一个人不那么孤单。所以,当徐渭满身风雨地出现的时候,幼桐陡然间就被打动了。有那么一个人,不计较她曾经的欺骗,也不在意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只一门心思地爱护她,对她好,就算是母亲也从未对她如此关心过。
这种被放在手心里呵护的感觉实在太美好,美好得甚至不像是真的。有时候幼桐会在半夜里被噩梦惊醒,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来,仿佛仍置身在余家那个让人窒息的无边牢笼,而关于徐渭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如果不曾得到,便无所谓失去。可一旦尝到被爱的滋味,那种蚀骨的温柔如丝茧一般将她层层包裹,让她患得患失。就如现在,徐渭明明近在眼前,她却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总忍不住悄悄探出手来轻轻触碰他的脸颊,感受他温暖柔软的气息,才安下心。
矮榻不长,徐渭人高马大的,躺在上头有些缩手缩脚。幼桐低低地唤他的名字,让他去床上休息,他嘴里无意识地“嗯”了两声,却仍是一动不动。幼桐无奈,只得费力地去扶他起来。说来也怪,方才还不知多警醒,这会儿任由幼桐又搬又拉的也不见醒来,待幼桐好不容易才将他扛回床上躺下,他就马上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见他一脸疲惫,幼桐也不再打扰他,只轻手轻脚地去厨房打了些热水过来帮他擦了把脸,又洗了脚,尔后才搬了凳子靠在床边睡下。迷迷糊糊又听到徐渭在唤她的名字,赶紧将手伸了过去,很快就被他握住,掌心传来温暖让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幼桐平日里都起得早,今儿却是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发现自已躺在了床上,身边空无一人,徐渭已然离开。心中未免有些失落,拥着被子在床上半天不想动,正发着呆,忽见面前人影一闪,徐渭居然又从窗口跳了进来。
“你...你还在啊?”幼桐微微一愣,尔后心中又一点一点荡漾开来,面上难掩笑意,道:“京城那边不碍事吗?”
徐渭道:“我一会儿就动身,不到中午就能赶回去,无碍的。”说话时又朝床前走了几步,走到幼桐跟前,靠着床边坐下,亲呢地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地捏了一把,笑道:“方才在庄子里转了一圈,才晓得你这九小姐可不一般,来庄子才几天就把庄头夫妇给发作了。”
幼桐讪讪道:“活该他们倒霉,正赶上我心情不好,还非赶着惹我发火,不发作他们还能发作谁?这些人最是欺软怕硬,我若是不厉害些,在这里可过不上好日子。还不晓得要住多久的,若是一来就被他们拿捏住了,日后要翻身都难。”
徐渭点点头,同意道:“说的也是,你一个人在庄子里,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若是连下人都压制不住,少不得要吃亏。以前在广北的时候,徐家老宅的下人也看不上我们这些旁支,平日里没几个好脸色,后来被我娘寻了机会好生发作了几个,这才规矩些。只是庄子里的这些人平日里无人督促,懒散惯了,怕不是一两日纠得过来的,你也别太在意,省得惹自已不快。”
幼桐笑道:“我理会的,内宅这些事,你一个大男人难道比我还清楚。”见他方才提到广北时的不以为然,忍不住又问起他幼时在徐家的生活。
徐渭顿时摇头,苦笑道:“真是一言难言,所幸我娘性子泼辣,才没被人往死里欺,她却还被族里的妇人们讽刺挖苦,说她是妒妇。那会儿我爹未出仕,家里头只靠着族里一点微博的田产度日,若是遇到点什么白喜事,还得靠母亲变卖嫁妆才能凑出点像样的礼来。后来我爹做了小官,有了俸禄,加上他变卖些画作,日子才渐渐好过了些。可族里长辈见不得我们好,有个婶子非要把自已的婢女送到我们家给我爹做妾,我娘一气之下就逼着我爹离了徐家,这才来了京城......”
他语气平静地说起了十余年前一家人初至京城的窘迫,除了变卖家产所得的几百两银子,一家人身无长物,无处容身,只得在城隍庙附近的贫民区与人一起凭了处小院子。徐父四处奔波也跑不到缺,无奈之下只得在当时的李大将军府里寻了个西席的差事,之后由李大将军举荐才得了个七品的官职。一路艰难地磨了十来年,这才渐渐在京中站稳了脚......
幼桐还是头一回听说起徐家的过去,一时百感交集,对徐夫人也愈加尊敬起来。若非她如此果敢坚毅,也许徐渭还在广北徐家苦苦争扎,而她们两个也再也遇不上了。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外面的日头也渐渐升起来,惠英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门,低声道:“小姐,您可曾醒了?”
幼桐赶紧回道:“还睡着呢,什么事儿?”
“是沈公子,他又来了,这回送了些东西过来,您看”
徐渭闻言眉头一皱,略微不解,压低了声音问道:“哪个沈公子?是沈”
“就是他!”幼桐恨恨地回道。她曾跟徐渭说起过沈三害得她险些丧命的事,故一提到姓沈的,徐渭马上就晓得是谁。他不解的是,这沈家老三为何会来庄子里求见幼桐,且听丫鬟话里的意思,他还不是头一回来了。
“你就跟他说,他的心意我心领了,我这边什么也不缺,不必劳烦他送东西。还有,前程往事一笔勾销,让他好生待那位姑娘就是。”幼桐高声朝惠英道,又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继续道:“我昨儿晚上做了一宿的噩梦,而今还困着,再多睡一会儿,你且先去忙,不必管我。”
惠英低声应了,尔后便听到一阵低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幼桐心中略定。
徐渭则笑道:“你何时这般大度了,要与沈三一笑泯恩仇?”
幼桐嗤笑:“怎么可能?不过是先定一定他的心,省得他日夜提防。”他当初假扮个痴傻儿博得她同情,一转身就烧了她的庄子去博得土匪的信任。既然他做了初一,就怪不得她来做十五,若不能教训教训他,怎能泄她心头恨。
徐渭只是笑,眉头却微微皱起,随口问道:“他这是知道你身份了,要不,怎会巴巴地过来道歉?”
幼桐点点头,将那日来别庄时巧遇沈三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徐渭听罢了,开玩笑地说道:“说起来的话,我也该去找沈公子好生聊一聊。”
“聊什么?”幼桐警觉地朝他看过来,“你可不要打草惊蛇!”
徐渭大笑道:“你想做什么只管做,我绝不拦着。只要记着别太过分就行,沈家老三虽说太过功利了些,也算不上大恶之人,小惩大诫就好,万不可伤其性命。至于我去寻他聊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笑了笑,继续道:“我们两个之间的恩怨那可就真是说也说不清了。”
幼桐见他一脸神秘,也晓得问不出来,索性不问,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外面日头都挂上树梢了,徐渭这才不舍地告辞。
39 又见故人来
等徐渭走后,幼桐又在屋里磨蹭了一阵才起床开门。慧英慧巧一直注意着她这边,一见房门打开,就赶紧端了热水过来伺候她更衣洗漱。原本见她一反常态地睡到怎么晚才起床还有些担心,但见她脸色红润,精神焕发才终于放下心来。
惠英笑道:“原本就该多睡一睡,瞧瞧今儿气色多好。”慧巧也在一旁应和。幼桐只笑不语,对着铜镜中含笑的自已微微挑眉。
“哎呀”慧巧忽然发出一声惊呼。“这脖子上怎么红了一大块?”
惠英赶紧凑过去看,皱眉道:“是蚊子咬的吧,庄子里的蚊子又多又大,昨儿晚上我还特意熏了驱蚊草,还是不顶事。地让府里再送些好点的香料过来。”二人又急急忙忙去柜子里找药匣子,从一个绿色小瓷瓶里倒了些透明的药膏抹在幼桐脖子上,又叮嘱道:“千万不要挠,若是抓破了皮,怕是要留下疤痕的。”
幼桐扭着脖子盯着镜子里的红色印记看了半响,纳闷道:“什么时候咬的我居然不知道,真是睡死过去了。倒是也不痒”她话说到一半,忽觉不对,脑子里迅速闪过徐渭的脸,顿时想到了什么,脸上徒然涨得通红。
“小姐,你没事吧?”惠英被她脸上的异样吓得大惊失色,急道:“您哪里不舒服么?”
幼桐红着脸连连摇头,“无妨无妨,只是忽然有些热。”说话时,还顺手拿起一旁的绢扇挥了挥企图掩饰。这两个丫鬟到底未经人事,再加上幼桐独自住在这冷清的别庄,自然不会往别处想,心中虽略有不解,但并未多问。
洗漱罢了,又用了早饭,幼桐惯常要去庄子附近走一走。
因此地临近温泉,故京中达官显贵都在此置办别庄,附近的低价也随之飙升,一个寻常的小院子能卖到上万两银子,就这还十分抢手。崔家这庄子有三进院落并一片池塘,算起来也得值好几万两。但这在此地还不算大的,据红芸说崔家别庄东面百余丈还有处庄子足足有五十多亩大,可想而知得费多少银两。
因此时已是夏天,来别庄泡温泉的人就少了,四下里安安静静的,只偶尔有附近庄子里的下人走过,神色也俱是悠闲。崔家别庄外有一条小河,河边全是高大的香樟树,沿着河边小路一直往东,走不多远便是一处凉亭,平日里幼桐会在此地暂歇,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当她们主仆三人走到凉亭附近时,才发现亭子里已经有人了。端坐凉亭石椅上的是两个年轻女子,一个正对着幼桐她们,故能看清楚模样,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一身银红色滚边绣花长襦裙,杏眼桃腮,活泼可爱,作未出嫁的少女打扮。另一位则背对着他们坐着,只瞧见她穿了身银色素面长袍并石青色百褶裙,乌丫丫的头发盘成留仙髻,只在脑后插了支素色珠钗,除此之外不见旁的饰物。
另外还有三四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他们身后,都低头不语,十分有规矩。
幼桐见亭子里有人,不好进去打扰,便欲绕过亭子再多走几步,去不远处树下的石凳上休息。谁知那穿银红色长裙的少女忽然朝她们看过来,看清幼桐眼睛一亮,竟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朝她们走过来,脸红红盯着幼桐身上的衣服上下打量,眼巴巴地问道:“这位姐姐,你这身衣裳真好看,请问这料子是在京城买的么?”
幼桐一愣,尚未回话,忽见先前背对着她们而坐的那个女子也缓缓转过身来,徒然撞上幼桐的视线,面上的表情顿时僵住,浑身一颤,手中的青花瓷杯“啪”地一声咱在石板地上,摔得粉碎......
“小”青黛眼一红,眼泪顿时决堤,一旁的丫鬟不明所以,只吓得赶紧上前问道:“青姨娘,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红衣少女听到身后的动静,循声回头看,见青黛忽然哭起来,也吓了一大跳,再顾不上问幼桐衣服的事,赶紧三步并两步地冲回亭子,急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忽然哭起来,可是哪里痛?”
青黛浑身瘫软无力,张张嘴却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睛还在不停地往外淌眼泪。
幼桐见她失态,赶紧也跟着走过去,默默地看着她,朝她微微摇头。她主仆二人相处好些年,一个眼神就足以表达所有的意思。青黛见她身后跟的那两个丫鬟的做派和她这身打扮,便知道她离开后定是有什么意外的境遇,自然不会随意喝破她的身份,只擦了擦脸,哽咽道:“是我失态了方才瞧见这位姑娘,竟与一位故人有几分神似,故才让诸位见笑了。”
红衣少女听罢,这才松了一口气,喃喃道:“我的好嫂子,您可是把我给吓死了。若是你出什么意外,不说顺哥儿那里,我可怎么跟高大哥交待啊。”说罢,又夸张地拍了拍胸口,眼睛眨巴眨巴,脑袋一歪,问道:“你说的故人,不会就是你成天提在嘴边的那位余家小姐吧。”
青黛求助地看了幼桐一眼,不知该怎么回答。
幼桐笑着插嘴道:“这位姑娘所说的余家小姐不会就是近日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位余幼桐姑娘吧,倒不是头一回有人说我和那位余小姐生得相像了。”
红衣少女一愣,尔后作恍然大悟状,指着幼桐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你就是那个崔家九小姐...”
幼桐嘴角含笑地点点头,青黛则一脸茫然,红衣少女则作出一副好奇的神情,“大家都说你长得跟余家大小姐相像,没想到,居然连青黛都认错了。'
说罢,又毫不掩饰地羡慕道:“你可不晓得,京城里的那些小姐们了羡慕你了。自从余家小姐过世后,多少人想嫁进徐家都不成,结果没想到被你给抢了先,大伙儿都气得吐血,前几日还有几位小姐非赶着去崔府想要找你的麻烦,崔家二夫人说你不在府里,大家还当她是托词,没想到你还真不在啊。”
这红衣少女说起话来就跟放珠炮似的,性子也爽直,跟文颜有几分相似,虽说直来直往的但却不让人反感。
青黛听到徐渭的名字顿时作不解之色,忍不住朝幼桐看了两眼,幼桐只笑不语,面上却难得地带了一丝羞涩。青黛是过来人,心中略动,虽不明白这一年来发生了什么,但见幼桐气色比以前更好,便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