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一整日没出来露面,下午时几个孩子难免问起。七娘早有准备,只说孟氏身子不爽利,卢玉心忧母亲病情先回了府。卢瑞自然信以为真,卢嫣可劲儿地眨巴着大眼睛,卢熠则似笑非笑地看了七娘一眼,明显地不信,不过,他也聪明地没有多问。
晚上邵仲竟没有回来,七娘愈发地不安,脑子里总难免胡思乱想,正忧心忡忡着,肚子里的小家伙忽然狠狠踢了一脚,直把她的肚皮踢得一阵,一旁伺候的采蓝吓得手一抖,险些被把手里的茶盘摔下地。
“哎呀这小少爷可真精神。”采蓝放下茶盘,长吁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又低声劝道:“少夫人莫要急,公子爷定能把这事儿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到了第二日中午,邵仲总算回来了。
“府里已经把人接走了。”邵仲往榻上一躺,眯着眼睛让七娘给他按摩太阳穴,“你放心,没有外人晓得,只不过,这桩婚事怕是不成了。”
七娘闻言先是一愣,尔后又渐渐明了了。若果真让卢玉嫁去了邓家,且不说今儿这事将来会不会捅出来,卢玉既然都能与人私奔,怕是也没什么心思与邓家少爷好好过日子。老太太那个人心里头最是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怎么还会把卢玉嫁过去,到时候害得邓家内宅不安。
至于卢玉将来到底如何,就连七娘,也不好胡猜了。
“都是她自己选的路,与旁人何干。”提及卢玉,邵仲的脸上有隐隐的不悦,七娘心里头觉得有些奇怪,但她终究没有再问。
而今京里正是多事之秋,所幸这庄子里还余有一片清净。只是眼看着又是新年,七娘到底没有心思再放在卢玉身上,只得提起精神,指挥下人打点过年事宜。这到底是她嫁进门后的第一个新年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雪啊,零下四度啊,单位停电啊,连口热水都没有啊,然后下午我磨蹭到三点才上班,四点就回来了,哼╭(╯^╰)╮
一百
七娘一直忍着没追问卢玉私奔的事儿,反倒是邵仲没忍住,主动和她说了,七娘这才晓得他为何如此不悦。原来卢玉的情郎竟是张宰相的内侄,去年她被老太太送去城外庄子里住着的时候认识的。
张宰相的侄子——七娘的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来。那个男人仿佛是唤作张九公子的,在京城里颇有些才名,有好事之徒更把他跟邵仲并列,说什么翩翩佳公子。七娘隔着人群远远地瞥过一眼,印象里是个喜欢出风头的家伙,大冬天的还挥着把折扇夸夸其谈,玉冠华服,打扮得也甚是惹眼。
卢玉竟然会喜欢那样的绣花枕头?
“那混账小子不是个好东西,虽然没成亲,家里头通房小妾十几个,特别会装腔作势,摆出一副儒雅才子的架势,其实满肚子的男盗女娼,不是个东西。偏偏那二娘子还被他迷得晕晕乎乎的,被我们追上了,还拼死不肯回来。那混账小子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插着话,气得我够呛,一脚踢过去就把他给踢晕过去了…”然后,先前还满嘴胡话的卢玉顿时就被吓得再也不吭声了。
七娘琢磨着那人十有□跟邵仲有过节,要不然,就算那人是张宰相的内侄他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去年的时候,她不是还听说张宰相家的七娘子还是六娘子就挺中意邵仲的么?
“那后来呢?”七娘揉了揉他的僵硬的肩膀,手掌下肌肉紧绷结实,有十足的张力,她想象着邵仲下脚时如何的威风神武,气势逼人,一时忍不住笑起来。
“后来?”邵仲的脸上毫不客气地露出得意的神情,“我把那混账小子一块儿逮回去给你二叔了。”有卢之安在,那位的手段可比他要狠厉得多,单是想想就解气。
七娘想得有点儿多,担心地问:“张宰相那边不会来寻你的不是吧。”
“他也得有这个工夫,”邵仲冷笑着哼了一声,“自个儿都还自顾不暇呢。”正赶着祈郡王谋反,今上趁机狠狠打压了几个王爷及先前仗着太上皇的宠信有些无法无天的老臣,张宰相正是其中之一。自己屋里头都一大堆事儿摆不平了,哪里还有闲工夫管这侄子的死活。更何况,而今那混账东西可是落在了平阳侯的手里头,啧啧,可有得他受了。
他生怕七娘还担心,又继续安慰道:“有你二叔在,这事儿决计传不出去,那小子还要命呢。”其实依照他的意思,卢玉能做出这样的事,又何必替她遮遮掩掩,若不是看着侯府的颜面,他可真不想操这番心。
到底是堂妹呢,先前还在一起说过话儿,绣过花儿,而今却闹到了这样的地步。七娘忍不住叹了口气,终究没再多说。
马上到了除夕,庄子里热闹非凡。人虽不多,却胜在无人管束,邵仲又年轻,性子也活络,领着几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天刚刚黑,他就带头在院子里放烟花,活像个大孩子一般。几个孩子更是窜来蹦去,小脸儿红扑扑的,又激动又热闹。
庄子里不似京城那边讲究,厨师只做了十二道菜,寓意着来年月月红,邵仲早备好了红包一一分给众人,三个孩子的尤其鼓囊,接过后欢喜得连嘴都合不上了。
今上办事实在利索,过了年不久,祈郡王谋反一事便收了尾。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祈郡王保住了性命,被削去官职爵位送去守皇陵。裕王爷立刻老实了,这两个月都没怎么出门,张宰相请辞还了乡,朝堂上一片和谐。
三个孩子也被接了回去,其实他们还想再多住些日子,只是胡氏眼瞅着七娘就要生产了,生怕他们在这里拖后腿,不止把人给接了回去,还四处托人请了京里最有名的接生婆送在庄子里候着。
邵仲也承她的情,回头让铺子里的伙计寻了套西洋过来的首饰送了过去,倒也不是多贵重,却是京城里没有的样式,新鲜。
到三月里,七娘俩夫妻越来越紧张了。田静给他们算过日子,预产期就在三月底,可谁也说不清楚肚子里那娃儿会不会不耐烦待了非要提前出来。所以,自从进了三月,邵仲连门都不敢出了,整日里跟在七娘身边,每日都要陪着她绕着庄子走两圈——这是胡氏教的,说是走得开了,生产的时候顺利。
结果这天傍晚,他们才出了院子走了几步,七娘就开始腹痛,肚子里的那团肉使劲儿往下坠,她把指甲掐进了邵仲的胳膊里头也不顶事儿。
邵仲平日里多淡定的一人,这会儿彻底地傻了懵了,连声儿都发不出来,哑着嗓子嚎了两句,然后胳膊一伸就把七娘抱了起来,使劲儿往院子里冲。
所幸庄子里早有产婆和大夫候着,一听到不对劲立刻就过来接手,然后,毫不客气地就把邵仲给赶了出来。
七娘肚子一阵阵地痛,却始终咬着牙没吭声。先前在侯府的时候胡氏叮嘱过,生产的时候千万别大哭大闹,不然费了力气没劲儿生孩子。那产婆接生不知接了多少回了,还头一回瞧见这么冷静的小媳妇儿,心里倒是有些敬佩,手里下也不含糊,赶紧喂她喝了一小碗鸡汤,又柔声安慰道:“夫人别怕,一会儿您跟着我叮嘱的做,保管您母子平安。”
外头的邵仲却早已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这两辈子都没这么六神无主过,脑子里一片混乱,耳朵里乱哄哄的,眼前一片黑,什么也听不清楚,什么也瞧不明白,一颗心仿佛放在火上煎,熬得浑身上下都抽抽地痛。
一会儿,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想法和念头都争先恐后地往外钻,什么难产啊,什么血崩啊…他竖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脑子里一会儿一个念头,眼睛里湿哒哒的,正酝酿着要大哭一场了,那门儿“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满脸笑容的婆子抱了个小团子出来使劲儿朝邵仲道喜,“恭喜公子爷,少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邵仲抹了把脸,还没回过神来。
一旁的下人们却已“轰——”地一声欢喜起来,赶紧上前来向邵仲道喜。瞧见邵仲这幅傻样儿,采蓝和茗娟使劲儿憋着不敢笑。
被大家伙儿这么一闹,邵仲可算是清醒了,正了正神,让采蓝去账房支了十两银子给接生婆打赏。罢了,连孩子都顾不上看,急急地往屋里冲。
七娘生产十分顺利,从进产房到孩子出来也不过才半个时辰,几乎都没怎么痛娃儿就出来,连接生婆都说连连夸赞说这孩子心疼人,不让自己娘亲受苦。
待产房里清洗干净了,邵仲赶紧抱着小包子进屋去看七娘。
“你瞧这眉毛和下巴,长得可真像你。”邵仲拨了拨小包子的脸,软软的,又细又嫩,戳了一下不敢再戳,生怕把小包子给戳坏了。他心里满满的,看着怀里的小人儿,仿佛有暖流从头到脚地流淌过,润得浑身都热乎乎的。
小包子极乖,生下来只咩了两声,喝了两口热水就闭着眼睛睡了。邵仲把手指头伸到他嘴边,小包子闭着眼睛张口咬住,可劲儿地吸,吸了半天,没吸到味儿,嘴一扁,嘹亮地嚎起来。
七娘本来极乏的,听到哭声立刻就强撑着睁开眼睛,“把他抱过来,定是饿了。”说话时,又赶紧解开衣衫给小包子喂奶。小包子含住乳/头又吸了一阵,还是没吸到,脑袋别开,哇哇地开始哭。
“没奶么?”七娘有些着急,瞧见儿子哭得伤心,心里顿时痛得直抽抽。
“少夫人莫急,奶水没这么快的,回头让厨房熬个鲫鱼汤下奶,赶明儿就好了。”说话的是胡氏派过来的顾嬷嬷,先前胡氏生卢熠和卢嫣的时候就是她伺候着,经验丰富得很。
七娘还没下奶,小包子饿得直哭,无奈之下,只得把孩子先交给奶娘。七娘有些舍不得,邵仲可劲儿地劝,“奶完了就抱回来陪着你睡,他现在跟个芋头似的,哪里晓得这么多。”罢了又心疼地揉了揉七娘的眉心,“累坏了吧,先睡会儿。”说着话,赶紧朝顾嬷嬷使眼色让她把儿子给抱开。他可算是明白了,有这小家伙在,就别想着七娘能安心睡觉。
好容易等到七娘睡了过去,邵仲又呆呆地看了她一阵,尔后才回了书房,立刻写信给京里各处亲友报喜。
虽说七娘不是许氏亲生,可老太太和许氏却真当她是大房的嫡女一般疼,晓得她生了儿子,欢喜得恨不得立刻就过来探望。好容易熬到了洗三,满府的女眷坐了几辆大马车,一溜烟地全出了京。
邵仲还在孝期,得了个大胖小子也不好张扬,满月酒办得极低调,只招呼了京里的亲朋好友一起庆祝了一番。不想,这满月酒还是没喝痛快。邵老爷在京里跟人赛马,跑到一半马儿忽然发了疯,邵老爷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信传过来的时候庄子里正摆着酒呢,等邵仲赶到京里,邵老爷就噎了气。
邵仲也不晓得自己心里头到底是什么滋味,整个人都木木的,虽说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早跟邵老爷撇清了关系,可真当那人过世了,心里头却依旧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气儿也出不顺,闷闷的想哭。
康氏嚎天嚎地地哭得晕了过去,她最是个能屈能伸的,晓得这光景只能盼着邵仲心慈,念在血浓于水的份上帮衬邵诚一把,要不,便是家里头还存着些家底,在这京里头只怕也护不住。
等邵老爷下了葬,康氏不免又低声下气地过来讨好邵仲,还拉着邵诚给他哥磕头。但邵仲始终都淡淡的,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等邵仲把邵老爷的后事安排好,就已经过了十来天,回庄里的时候瞧见小包子都愣了一下。这才多久的工夫,先前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包子成了真包子,圆滚滚肉呼呼,睁眼吃奶,闭眼睡觉,没事儿就吐几个泡泡,简直让人心疼到骨头里去了。
七娘现在满心满眼的全是儿子,才见了邵仲就不住地炫耀小包子有多乖多聪明,
“顾嬷嬷都说,还没见过谁家娃儿有这么好带的,晚上戍时吃一回奶能管到第二日,要尿了就咩两声,尿完继续睡…”
邵仲轻手轻脚地戳着自家娃儿,又低头看看床上絮絮叨叨却一脸温柔的七娘,心底只余一片柔软…
三年后,平阳侯府
今儿是放榜的日子,七娘早早地就抱了小包子来侯府窜门儿。小包子已经三岁了,长得十分壮实,相貌跟邵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巴也一样的甜,只把侯府上下哄得乐呵呵的。
他跟卢瑞和卢熠关系特别好,才进了门,跟老太太和许氏问过好了,立刻就去寻两个舅舅玩儿。七娘也不管他,只叮嘱了下人一声,便撒手让他玩开了。
“还没起名儿呢?”老太太忍俊不禁地笑道:“这都三岁了,还包子前包子后的,这小娃儿也不跟你急?”
“他懂什么呀。”七娘掩嘴笑,“您当他爹不想早些起名字么,没事儿就在家里琢磨着,都琢磨了三年了还是没主意。”
还是京里有名的才子呢,连儿子的名字都起不来,传出去真成了笑话。可邵仲却是一点也不着急,没事儿还安慰七娘,“这不是还没念书么,等念书了再起名儿也不迟。”
“仲哥儿已经出孝了吧,可有什么打算?”胡氏关切地问:“他想去哪个衙门,心里头可有数?”京城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难得有空缺,若是邵仲有意,卢之安也好提前跟吏部打声招呼。
“太子殿下派人来寻过他,”在自家人面前,七娘倒也不遮掩,笑着回道:“不过阿仲却是想南下,正巧有个杭州知州的缺。”
“那倒是个好地方!”胡氏高兴地直点头,“就是离京城远了些。”邵仲要南下,七娘自然要带着孩子一起跟过去,到时候又是三五年见不着面,难免牵挂。
七娘也无奈,“谁说不是呢。”
说话时,卢瑞和卢熠俩兄弟抱着小包子过来了。三年的工夫,这两个少年愈发地意气风发,卢瑞早褪去了幼时的婴儿肥,面容清秀白净,举止间自有一番书卷气度。卢熠则要机灵许多,眉目间总带着平易近人的笑,一看就是个爽朗随行的少年郎。
若是依着卢瑞的身份,原本是要从县试一步一步地考上来的,后来卢之安使人在国子监给他弄了个监生的名额,直接下场。至于卢熠,侯府的世子爷本是不必考的,却非要凑堆儿陪着卢瑞一起,这不,兄弟俩一起下了场,都等着今儿放榜的结果。
相比起卢熠的轻松自在,卢瑞多少显得有些紧张。虽说鲁师父不止一次地夸他文章写得好,虽说他考完后默写的卷子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好评,可这结果没出来,心里头到底不踏实,这不,过来给大伙儿请安问好的时候,脸上明显地有些走神。
七娘也不晓得要怎么劝,只撒手让小包子缠着他舅舅闹腾。
一会儿邵仲跟卢之安也过来了,特和气地跟大家说着话,但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紧张的可真不止那俩孩子。
外头报信的锣声“梆梆——”响,传进院子里,大家顿时来了精神。
“恭喜卢家大少爷高中二甲第七名进士——”
“恭喜——”
卢熠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大门口,罢了又立刻转过头来看卢瑞,一脸慌乱。这是怎么回事,他中了?可是卢瑞呢?
屋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阖府上下都晓得卢瑞的书念得好,文章也写得比卢熠好,就连此番下场,卢熠还只是陪着他一道儿的,没道理卢熠高中,卢瑞却没中。
胡氏和卢之安便是再高兴,这会儿却也不好表现出来,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沉默不语。
卢瑞反倒还自在些,听了外头报喜声,先愣了一下,尔后立刻向卢熠道喜,面容真诚,毫不作伪。
卢熠却急得烟圈儿都红了,咬着唇想说什么,可绕他平日里如何舌灿莲花,这会儿却是半个字也想不出来。一旁的邵仲却始终不动声色,俊脸上带着笑,不急不慢地道:“这榜不是还没完么?”
七娘的心一提,默默地瞅了他一眼。邵仲朝她颔首,安慰地笑。
莫非他早听到了消息?七娘心里头纳闷,又觉得不大可能。连卢之安都不清楚,他哪里有门路探听这样的消息?
一屋子人闷闷地坐了半晌,卢瑞都有些不自在了。照他的意思,他年岁还小,便是一回不中也没什么,大不了下回再来。好歹这回卢熠高中,可算是光耀门楣,侯府上下也都脸上有光,可没必要因为他这般顾忌。
酝酿了半天,卢瑞刚想开口劝慰大伙儿几句,外头的下人又一脸激动地冲进来了,一边跑还一边高声喊着,“中了中了,瑞少爷中了状元!”
这消息就仿佛开水里头浇了一勺滚油,府里头顿时就炸开了。
十六岁的状元郎啊,这还是开国以来的头一份儿,就出在了他们卢家,能不激动么。更不用说,这两个小少爷一起高中,整个京城都是头一份儿!
老太太欢喜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拉着许氏使劲儿道:“你…你快掐我一把,老婆子不会是在做梦吧。”
卢瑞也晕晕乎乎的还当在做梦,被一旁的卢熠狠狠拍了几把才总算回过神来,“你行啊你——”卢熠这会儿可敢大声说笑了,“我不是早说么,你就是个状元的料。”
府里下人纷纷过来讨赏,老太太也高兴,当即给全府上下的月例都翻了倍,罢了又让卢之安赶紧去给亲朋好友报喜…
侯府里顿时一片喜气洋洋。
“我早说了瑞哥儿将来是个封侯拜相的前程,你还不信。”回去的路上,邵仲一边逗着小包子玩儿,一边得意洋洋地显摆着他的相人之术。
“你又知道!”
可不是!卢父当年可是今上的潜邸旧人,多少年前就跟着皇帝办事儿,还把一家人性命给兜了进去,圣上又是个念旧的,不说卢瑞本就天资聪颖、才学出众,便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小子,他也照样能高中,只不过就不是这个名次罢了。
便是他刚刚定下来的差事,怕不是也是看着七娘的面子呢。不过邵仲也没那些酸不溜求的心思,不说旁的,那祈郡王还是他给拉下马的,若不是他接连着守孝耽误了时间,怕不是早就高升了。
“…定下来了,去杭州呢。”邵仲抱着小包子啃了两口,放低了声音哄儿子,“包子啊,阿爹带你去看你大师伯啊。”
“师伯好!”包子高兴地咧嘴笑,虽然从未见过大师伯的面,可每年总能收到一大堆大师伯送来的东西,会游泳的小鸭子、憨态可掬的小木马、还有桃木做成的小匕首…
“你师伯家里有个小弟弟,回头你跟他玩儿,可不能欺负他…”
七娘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儿,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大师兄…他成亲了?”
“没呢!”邵仲没奈何地叹气,“收养的。”罢了又摇头,“福王爷熬了三年,总算是熬出头了。”
小包子见他爹只顾着跟他娘说话不搭理他,顿时有些着急,嫩着嗓子“阿爹——阿爹——”地唤了一通,罢了却又挤到他娘怀里坐下,咿咿呀呀地撒着娇。
马车不急不慢地往家里走,只留下一窜欢声笑语…
(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俺又完结了一篇,为勤劳的自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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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公侯之家
番外之大师兄与福王爷
福王爷一行人衣着华丽,气度从容,进城时守城的守卫不敢上前索要进城费,支着脑袋远远地瞅了两眼,被平侍卫狠狠一瞪,立刻缩了回去,再不敢张望。
才将将安置下来,福王爷便要把一众侍卫赶回京城,平侍卫如何敢走,苦着脸求道:“王爷您身体将将好转,而今尚未痊愈,属下怎敢把您一个人留在杭州,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可要如何是好?”
福王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乌鸦嘴,爷好着呢。你们赶紧走,别在这里碍着我的事。”
平侍卫也晓得福王爷的倔脾气,若是今儿不能说服他,保管得被赶回去。若这位爷真在杭州出了点什么事儿,他们这些侍卫一个也别想逃。
“王爷――”平侍卫想了想,一脸郑重地劝道:“罗统领而今不知所踪,若你一个人去寻,谁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倒不如让属下领着人分散在城里四处打听,人多好办事,说不定三五日就能打探到消息。”
福王爷脸上的不耐之色这才渐渐消退,沉吟片刻,方才低声叮嘱道:“就留你跟顺子,其余的人全都回京去。”说罢,又摇头苦笑了两声,沉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在这里可不是一日两日,怕不是以后一辈子都守在杭州城里不得回京,你跟着我,日后就再因为说不上什么前程了。”
平侍卫正色道:“王爷快莫要这么说,属下打从进王府起就没想过去别处。无论您要在杭州住多久,属下自当守护左右,绝不敢擅离。”
福王爷没再说话,挥了挥手把人屏退,自个儿歪在榻上发起呆来。
因福王爷事先叮嘱过不许让官府衙门插手,平侍卫只得亲自到处跑,打听了四五日,却毫无线索。福王爷虽没说什么,但平侍卫心里头却直打鼓,生怕王爷发起火来又要打发他回京去。
“不让你找官府的人,你不会去寻旁人帮忙?”福王爷没好气地教训他,“这京里的小乞丐小混混不知道有多少,你给他们点甜头,还怕他们不帮你办事?”一边训人,心里头又一边叹气,这平侍卫人是老实本分,却是半点机灵劲儿也没有。
平侍卫闻言,这才恍然大悟,趁着福王爷还没发飙之前赶紧应着折出了屋子,临走时还不忘了郑重承诺,“王爷放心,属下保证三天内一定把罗统领给您找出来。”
结果这一找又是十天,平侍卫不敢再回驿馆,他在凤山门附近的客栈里要了间客房住下,每天冲着满屋子的小乞丐拍桌子大吼,“怎么还没找到!你们不是号称全杭州城的耗子洞都一清二楚吗…”
到第十一天的时候,终于有人过来领赏钱,“…大爷,您要找的人不在城里…”
“西湖边?”福王爷剑眉微挑,那地儿可真够冷清的。不过仔细想想,以罗方那清冷的性子,的确不适合热闹喧嚣的杭州城。若不是因为他,只怕罗方也不会愿意留在京城,在福王府一待便是许多年。
到了而今,该是他陪着罗方的时候了。
……
罗方绕着西湖走了半个圈,在竹林里打了一套拳,浑身轻松地回到院子里,才进门,就瞧见管家拎着一篮子蜜桔上前来,笑着道:“公子爷,隔壁新搬来的邻居送了一篮子蜜桔过来。您瞧瞧,这桔子个头可真大,城里也找不到这么好成色的…”
罗方眯起眼睛瞥了篮子里拳头大小的蜜桔一眼,没说话。老管家笑呵呵地拿起两个桔子塞进他手里,又道:“隔壁那位公子模样生得真俊,人又和气,对着俺这老头子也客客气气的,还说赶明儿来咱们府里拜访。”
老管家年岁大了,话多,偏偏罗方又是个不爱多话的人,还成天沉着脸,老管家满肚子话没地儿说,憋闷得很。好不容易隔壁搬来个和气又热情的小伙子,老管家自然高兴,一整日都嗦嗦地念叨着邻居的好,到了晚上,还把厨房里的笋干找了些出来,专挑了些玉兰片摆了一小篮子,说要给人送过去。
“那位公子不是本地人,怕是没吃过咱们这里的笋,我给他送些过去。小伙子年纪轻轻的,一个人住着,怪冷清的…”老管家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罗方只当听不到,歪在窗口的榻上看书。
老管家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篮子里又装得满满的,罗方瞥了一眼,迅速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那小哥儿谈吐一看就不是寻常人,难得还一点也不傲气,竟跟我这老头子唠嗑了小半个时辰,临走时还非塞了这么多糕点…”老管家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罗方的表情,只盼着他能应和一声,他也好开口把隔壁那位和气的小哥儿请到府里来坐坐。
罗方却皱起眉头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屋里。老管家立刻噤声不语。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邻居的小伙子始终不露面,倒是老管家时不时地去隔壁窜窜门,每次回来,总能带回各种各样的东西,瓜果蔬菜,茶叶点心,因为不贵,罗方也不好开口让老管家送回去。
秋去冬来,一晃就到了三九天,杭州下起了大雪。
南边的小城比罗方想象中还要冷,刚刚入冬时,老管家抢着要去城里买两车炭被罗方给拦了,不想才几日的工夫,寒意便随着水汽一点点地渗入骨子里。罗方练武之人倒也罢了,老管家却是冻得长了满脚的冻疮,让罗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正值隆冬,连下了三天的雪,白茫茫一片。景致虽好,罗方却没了赏雪的心情。大早上他就去杭州城里买炭,谁料找遍了所有的铺子,全都没了货。
“原本还有两车存货,这雪一下,立刻就抢空了。”店里的伙计摇头道:“怕是这几天都没货,山上全是雪,连柴火都涨价了呢。”
这里不是京城,竟是连半个能帮忙的朋友也没有,罗方跑了个空,只得去集市买了两担柴回来。
木柴上落了雪,透着一股子潮气,罗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燃了一堆火,却被浓烟熏出了眼泪,赶紧冲到外头来透透气。院门口有敲门的声响,有个声音低低地朝里头招呼,“七叔,七叔――”
罗方身上一滞,下意识地想要往屋里躲,可终究还是没有动,只静静地站在走廊里不说话,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大门口。那人喊了一阵,没听到有人回,便又过来敲门。院子门并没有关严实,他敲了几下没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犹豫半晌,终于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了一条缝。
刚把眼睛凑过来,就瞧见院子里正冷冷朝这边看着的罗方,福王爷手一抖,险些没一屁股跌倒在地。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福王爷整了整衣衫,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自然,然后一咬牙,轻轻推开门。
“咦――”刚刚还在走廊里对他横眉冷对的罗方已经消失无踪。福王爷环顾四周,却依旧没有再看到罗方的踪影,一时间难掩失望,站在门口许久都不曾动。倒是屋里的老管家听到动静,披着衣服颤巍巍地开了门,瞧见福王爷,立刻高兴起来,花白的胡子笑得一颤一颤的,“是周小哥儿啊,这大冷的天,快进来烤烤火。”
福王爷朝那屋里偷瞄了一眼,瞧见满屋子的白烟,忍不住问:“这么是怎么了?”
老管家笼着袖子不好意思地道:“没买到炭,我们公子爷买了捆柴回来…”
“怎么不早说,我家里头有炭。”福王爷可不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大清早他就瞧见罗方急匆匆地出了门,一路悄悄跟过去,瞧见他最后只无奈地拎了捆柴火回来,立刻就急吼吼地让平侍卫把家里的银霜炭装了两麻袋要送过来。
也不等老管家出声拒绝,福王爷立刻提高嗓门朝隔壁的平侍卫大声喝道:“把家里的炭送两袋过来。”
老管家又惊又喜,搓着手道:“这怎么好意思,这天气木炭可不好买。”
说话时,平侍卫已经扛着一大麻袋木炭进了院子,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没瞧见罗方,心里有了底,低着头继续往里走,把麻袋放在厨房。
老管家拉着福王爷的手感激涕零地谢了一阵,福王爷没等到罗方出来,只得悻悻地告辞回了自家院子。
……
老管家很快生好了火,把火盆送到罗方屋里,见他始终一言不发,又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说起隔壁小哥儿的热心肠,“这年头可像周小哥儿这么热心肠的小伙子可真不多见了,瞧瞧这炭,烧得这般旺,却一点烟也没有,我还是头一回瞧见这么好的炭呢…”
罗方斜眼朝火盆看了看,眉头微微蹙起。这种品相的银霜炭便是宫里头也不多,以前在京城时,福王爷每年能分得小半车,自个儿用都不够,总要死皮赖脸地寻圣上再多要半车好过冬。
老管家虽晓得罗方的性子清冷,不喜与外人打交道,可像隔壁“周小哥儿”这般和气又热心的邻居,实在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他总是卯足了劲儿在罗方面前说周小哥儿的好话,就盼着自家公子爷莫要这么冷若冰霜。瞧见罗方面色微变,老管家只道他终于良心发现了,正待再劝说,却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道:“这银霜炭价值不菲,回头给他品些银子过去,莫要占旁人的便宜。”
老管家:“…”
雪融后便入了腊月,家家户户都置办起年货来。老管家买了不少腊鱼腊肉,又砍了许多松枝在院子里熏肉,弄得满院子都是烟。
罗方呛了几声,索性出去散步。
走了小半个时辰回来时,只瞧见老管家正坐在走廊的台阶上唉声叹气。
“怎么了?”罗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老管家抹了把脸可劲儿摇头,“周小哥儿回京了!”
罗方心里一突,忽然有些提不上气。
“真是作孽哦,说是周老爷过世了,急急忙忙地赶回去奔丧。过来跟我告辞,说了几句话立刻就走…”老管家话还未说完,眼前一花,方才还站在面前的罗方已不见了踪影。
罗方终究还是没去送他,只站在山头远远地看着福王爷的马车一路远去,转眼就上了官道。他凝视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原本就空虚的心愈发地空落,在原地发了许久的呆,最后一抖缰绳,策马离开。
太上皇驾崩,国丧一年。
老管家整日在家里长吁短叹,“公子爷年岁不小了,该说亲了。等国丧一完,可得赶紧去说门亲事。要不,这院子里冷冷清清的,老奴瞧着心里头也难受。”
罗方依旧不说话。
听说圣上仁孝,为太上皇守灵一月,听说福王爷悲伤过度,在灵堂里哭得晕了过去,尔后还主动去皇陵给太上皇守灵,又听说福王爷哭坏了身子被圣上接了回京…
冬去春来,冬去春来,转眼便是两年。
国丧期满,杭州城愈发地热闹起来。成亲的成亲,摆宴的摆宴,一片歌舞升平。
老管家闲不住,没事儿就去寻了附近爱管事儿的老妈子问谁家闺女漂亮又贤惠,婆子们早对相貌清俊的罗方虎视眈眈,接二连三地上门来提亲,张家的闺女模样好,李家的闺女知书达礼,宋家的闺女嫁妆多…
罗方被缠得没辙,只得躲了出去,一连好几日都不敢回家。
已是春日,白沙堤上的桃花开得正灿,映出的红云。罗方闲散地坐在花树下钓鱼。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让人忍不住想闭上眼睛小寐一阵,正眯缝着眼睛瞌睡,忽地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这是他熟悉的声音,从他十七岁进王府起就听惯了的脚步声,他甚至能从这看似平静毫无波澜的声音里听出他的心情,是轻松、沉重、还是不安。
他在罗方身边停下,弯腰蹲小声,并不说话。
罗方也不睁眼,仿佛已经睡熟。过了许久,就在福王爷几乎以为他不会搭理他的时候,罗方忽然开了口,声音闷闷的,又低又沙哑,“鱼上钩了,”他说:“还不赶紧提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