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弟弟现在没法审,刑警们只能将希望先放在姐姐身上。
闫思弦却并未急着上车,不知跟几名刑警说着什么,直到吴端叫他,他才上了车。
负责押解的刑警对吴端道:“不行啊,哭了一路,问什么都不说。”
吴端拍拍那刑警的肩膀,“辛苦了,你眯会儿,我和闫副队试试。”
“哎哎,行。”
两人上了押送杨湄的车。
一上车,闫思弦便对杨湄道:“又见面了。”
杨湄看看两人,低头不语。
“回来这一路,你母亲晕倒了两次,你知道吗?”
杨湄的眼泪滂沱,她心疼母亲,心疼家人,心疼到用拷着手铐的手不断锤着自己的脑袋。
坚硬的手铐磕在她的头皮上,发出闷响,听着都觉得疼。
闫思弦一把按住她的手,喝到:“挑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有今天?”
杨湄用嘶哑的嗓子嚎啕大哭,边哭边喊道:“我的错!我害了小弟,害了我们家啊…”
她突然一把抓住了闫思弦的手臂,“你们抓我吧,我死了活该!…我弟没错啊!他是帮我出气…一个小孩儿,懂什么啊!…抓我吧,我去抵命…”
杨湄不像个法盲,她就是不愿弟弟伏法,才这般胡搅蛮缠。
闫思弦却也不纠正她,而是顺着她的话道:“抵命?行啊,可你弟手上有两条人命,你一个人,不够吧。”
杨湄没想到警察的回答更加荒唐,愣了一下——闫思弦但愿她能意识到胡搅蛮缠不是个办法。
同时,闫思弦还拿“杨韬手上有两条人命”的说法试探了杨湄,她并没有反驳,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
闫思弦和吴端对视一眼。
吴端:两个人都是杨韬杀的?
闫思弦:看来是了,不过还要看最后的审讯结果。
闫思弦继续问道:“报复马段清的主意,是你出的,还是你弟出的?”
“我!都是我的主意!我让他那么干的!”
既然杨湄有意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闫思弦便给她这个机会。他清楚,此刻最要紧的是让对话继续下去,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撬开杨湄的嘴。
“那具体说说吧,你都指使弟弟干了些什么?”
第212章 肉食动物(16)
“我知道马段清花生过敏,就告诉我弟…我们商量着用花生油,想教训他一下…”
“花生油?”吴端问道:“具体怎么用的?”
“就是拿眼药水瓶子灌了一点花生油…原本是我动手,但怕他认出我…我弟也是替我打抱不平才去的…
没想要他的命啊!我弟说就往他杯子里放了几滴…真没想到他会死啊!…”
“放完花生油之后呢?”
杨湄不说话了,和大部分嫌疑人一样,开始避重就轻。
闫思弦道:“没想下死手?那你大可以在公司下手,岂不是更容易?
就像上次马段清误食带花生的食物。
在他的食物或水里做点手脚,稍加教训,还能及时打120抢救。
可你们选在一个公共场所,还由跟马段清毫无关系的杨韬下手。
这不是要杀人吗?我看你们计划得很详细。”
“不是…不是…”
“不是?
你弟弟尾随马段清进夜店,将花生油滴在马段清杯子里,马段清发生过敏反应时,他不但不拨打120救人,还把人扶进卫生间,锁在隔间里,以免别人对他施救。
在夜店那样混乱昏暗的地方,扶走一个人毫无难度,任谁都会觉得被带走的不过是个醉鬼。
让马段清在那隔间里等死,你们还敢说不想杀人?!
——哦,还不止,不仅马段清,你弟弟还杀了一个尾随马段清进入男卫生间的姑娘。
你们肯定不知道那姑娘的身份吧?她和你们一样,恨不得杀了马段清,要是你弟弟有点耐心,说不定还能收获一个盟友。
——如果案发当天卫生间里只有马段清一人的尸体,花生过敏这个死因说不定真能蒙混过去,你们就此逍遥法外。
或许是因为作案时的慌乱,你弟弟杀了那姑娘,这打乱了你们的计划,但你弟弟还是按原计划拿走马段清的杯子,仓皇逃走。”
“你有什么证据?!别蒙我!没证据你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当然,当然…”闫思弦给吴端使了个眼色,吴端不解,闫思弦便自己伸手关了吴端胸前的执法记录仪。
“是不能把你怎么样,顶多无限长羁押期限,三天两头审讯,你和你弟弟或许能熬住——你们肯定比外头心急如焚的父母能熬,里面的黑发人没事儿,外面的白发人先倒下的情况不少,不算新鲜…
啧啧啧,到时候最后一面都见不上,真可怜…况且你们家还是两个孩子一下全抓进去,这打击绝对不是一般老人受得了的。”
“你!…你们!…”杨湄大怒,急火攻心,“我要举报你们!”
“举报我对你实话实说?等你出去了,随便吧。”闫思弦道:“我给你交个底,夜店的监控只拍到你弟弟一个人。
无论你们之前是如何谋划的,真正实施杀人的只有你弟弟一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此刻,杨湄的大脑已基本处于死机状态,显然是不明白。
闫思弦便又补充道:“你们两个人里,如果有一个能被释放,那只可能是你。
所以,你想清楚,是配合我们调查,早日获释,出去照顾父母——想来,只要你能获释,就是对父母巨大的安慰,他们心里就会有活下去的希望——还是跟我们作对,等家破人亡了,把你放了都没什么意义了…”
闫思弦又给吴端使了个眼色,吴端开了执法记录仪。
他虽不赞同闫思弦的做法,但能看出来这办法奏效了。
杨湄陷入了焦灼的抉择中。
押解车队刚刚准备动身,却有一辆车上突然下来一个刑警,冲前面闫思弦吴端所在的车打着暂停的手势。
“又晕过去了!”那刑警喊道:“不行太吓人了!路上别再出什么事儿!要不还是打个120,把老两口先留这儿,等缓过来点再去墨城。”
“妈!妈啊!”杨湄哭嚎着大喊,“让我下车!我要去看…妈呀…”
闫思弦和另一名负责押解嫌疑人的刑警将她按住,闫思弦适时抛出条件:“你弟跟你讲过他的犯罪细节吧?告诉我!
告诉我!现在就放你!”
杨湄犹豫了,她一会儿看看父母所在的车,一会儿又看向弟弟所在的车。
她的弟弟显然也得知了母亲晕倒的消息,哭嚎着往车外冲,负责看守他的刑警一个没拽住,真被他冲下了车,不过,下一刻,他就被三名刑警共同按倒在地。
对逃窜的嫌犯,刑警们不得不防,下手就狠了些,直将杨韬的脸死死摁在地上。
杨韬挣扎,脸颊在水泥地面蹭出了血。
“放了他!你们放了他啊!”杨湄大哭,也要往车外闯。
闫思弦狠狠扳住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告诉我!”
杨湄彻底崩溃,一边大哭一边道:“是他杀的!我们一开始就想杀了马段清!…我不知道那姑娘死了啊!…耳朵里插了一根钉子,一定会死吗?…他走的时候还没死啊…
放了我吧!你们放了我吧!”
杨湄说话时,闫思弦却并不看她,而是看着车窗外的杨韬。
距离不远,车窗又开着,杨韬听到了姐姐的话,他不再挣扎,面如死灰。
杨湄交代完,闫思弦收回了目光,向吴端道:“放她跟父母坐一辆车吧?”
吴端不愿在警员面前反驳闫思弦,毕竟他是他们的闫副队,便点了点头。
闫思弦回之以一个感激的眼神。
待杨湄被押走,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闫思弦立马道:“我知道你不赞同我的做法。”
吴端先按下赞不赞同的事不说,只问道:“你刚跟那两个刑警说话,就是安排这次’突审’呢?杨湄的母亲根本没晕倒吧?”
“是。”
闫思弦倒坦诚了。坦诚得让吴端更加来气。
吴端怒极反笑,“呵呵…你认为我不同意,你就瞒着我,是吗?”
他用一根手指指着闫思弦,一下下地点着,“你这样的下属,能要吗?还能带吗?啊?你自己说!”
闫思弦知道,此刻任何反驳都只会更加激怒吴端。
吴端继续道:“你真厉害,就在我眼皮底下先斩后奏,利用人家的父母诱供!…不!你这是逼供!和动手打人一样的逼供!”
“你说完了吗?”闫思弦问道。
吴端虽噤了声,却还凶狠地盯着闫思弦。
“别装了,你跟我一样,都是利己主义,效率主义,差别在于,我愿意做第一个尝试的人,因为我能承担风险。
我记得,笑笑第一次黑了兄弟单位的系统,你也是这样发火的。
现在呢?你已经接受了,习惯了,不管不问了,为什么?因为事实证明笑笑很可靠,不会出什么问题。”
吴端沉默。
“开车吧,出事了我担着,”闫思弦道:“如果你能仔细想想我的话,那我也可以保证,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先跟你商量。”
第213章 肉食动物(17)
市局,审讯室。
自从清晨时分被押回市局,杨韬已经在审讯室里坐了一个小时,无论问他什么,他都只有一句话:
“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他本是去替姐姐出气,却被姐姐出卖,此刻已是心如死灰。
直到他的姐姐杨湄走进审讯室。
他涣散的目光终于渐渐收拢,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看清来的人是谁。
看清以后,出乎吴端和闫思弦的预料,他眼中并没有恨,只有不解和伤心。
杨韬就像一只刚成年的小兽,捕猎技巧尚不成熟,刚一亮出爪子牙齿,就被这世界残酷地一掌拍翻在地,身受重伤,再也起不来了。
这和家人告诉他的世界不同!
“韬韬…韬韬啊!”杨湄一进屋,便是泪雨滂沱,“对不起,姐对不起你啊…”
杨韬似乎已经将眼泪哭干了,只喃喃道:“你害死我了…”
杨韬又问道:“姐,我会死吗?”
两条人命,杨湄没法回答他。
杨韬便叹了口气,半天问道:“爸妈呢?”
他们的母亲因为脑溢血,赶回来的当晚便送医抢救,刚刚脱离危险。
闫思弦一语成谶。
杨湄只道了一句“挺好”,她怎敢将那样的噩耗告诉弟弟。
“我想咱妈了,她怎么不来看我?”
也不知杨韬是看出了姐姐在撒谎,还是单纯地想见母亲。
“行,下次,下次咱爸咱妈一块来看你。”
强行压抑哭泣,使得杨湄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尖细,有些走调。她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情绪已压制到了极限。
她是带着劝说弟弟伏法认罪的任务来的,可实在开不了口,一进审讯室,便被弟弟牵着鼻子走。
杨韬却突然道:“他们真能放了你吗?”
杨湄一愣。
“人是我杀的,没办法啊姐,已经没办法了…”杨韬叹了口气,“姐,姐,我不恨你…我只能认了…我认了,他们真能放你吗?”
杨湄没想到,倒是弟弟率先提起了这个话题。
“咱们俩不能都抓起来,你快走吧,你带着爸妈躲起来,啊?”杨韬终于也抑制不住情绪,大哭起来,“姐,我想你们啊,我怕啊…不想死啊…姐!”
吴端见过许多哭泣的人,对人类的种种负面情绪,他已见怪不怪,可唯独杨韬这样的,他依旧受不了,心口隐隐地发紧发闷。
一个年轻人认为自己命不久矣,这是何等的绝望。
会面结束后,吴端如约释放了杨湄,但派了一组刑警前去盯梢。
等他再进审讯室,杨韬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吴端,“你利用我姐!你们骗她!利用她!…你们…不能啊!…”
吴端:“说说犯罪过程吧,把你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我们就没必要再联络你的家人。”
“人是我杀的。”
“具体呢?就从那瓶花生油说起把,谁帮你准备的花生油?”
杨韬又瞪起了眼睛,似乎在说“别想套我的话,别想把我姐姐扯进来”。
他答道:“我准备的!”
“你怎么知道马段清对花生过敏?”
“我姐无意间——是无意间提起的,不行吗?是我有心,我有心杀他,帮我姐出气,才记下来的。”
“行。”吴端伸手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杨韬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跟着他,打他从公司出来就跟着他,跟进那家夜店,服务生给他上酒的时候,我假装跟服务生说话——很吵,要听清我说话,就得偏头把耳朵凑过来,我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把花生油滴在酒杯里的。
然后我就看着马段清,我看见他开始挠,还抓自己的脖子,我冲过去扶住他。
他以为我是好心人,让我帮着打120。
我跟他说已经打了,然后把他往卫生间扶,他就跟着我走。
我把他带进卫生间的时候,里面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问了一句’这哥们儿没事吧?’我说没事。
等那两个人走了,我就把马段清扶进隔间。
只要把他锁在隔间里,没人能救他,他就死定了——我在网上查过,花生过敏几分钟就能要命。
可有个女的突然进来,问我干什么呢。
我吓了一跳。
但我也不傻,就说马段清喝多了,吐一吐就好。
我问她是谁,为什么进男厕所,让她别管闲事。
可她说她是马段清的朋友,要接走马段清。
我当时吓得有点懵,满脑子就一个想法:她看见我的长相了!
我没想杀人,可是那个情况,如果我不杀她,让她把马段清带走,等下人死了,她能不报警吗?一旦报警,我…不就危险了吗?”
“你是怎么对付那女人的?”吴端问道。
“钉子!我捡了一根钉子!
我听说,要是扎人的太阳穴,一下就能把人扎死,就算扎不死,也能扎成个傻子。
趁着她弯腰去扶马段清的时候,我就冲她太阳穴扎过去了。
我没扎准,那钉子扎她耳朵里了,很深。
她没死!没死!她就那么站着,直愣愣地看着我,还冲我笑。
我想跑,可是有人进来了。
我只能躲进隔间——和马段清一起呆在隔间里,我捂着马段清的嘴,不让他出声,其实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剩翻白眼的份儿。
那个人,我不知道他把那女的怎了,等他走了,我出去,看见那女的坐在另一个隔间里,耳朵流血,在那儿抽抽。
我想把马段清杯子里的花生油洗干净,可洗不掉,油粘在杯子上,留着杯子应该会被怀疑把,我就把杯子带走了。”
“杯子在哪儿?”
“扔了,我敲碎仍在沿路垃圾桶里,是分开扔的。”
讲述时,杨韬的语速很快,很流畅。他似乎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而对自己讲述的内容已经不在乎了。
案子告破,吴端心中五味陈杂,他很想知道张婉晴究竟有什么打算。
在男卫生间时,张婉晴曾想带走马段清,带走之后呢?或许她并不想犯罪,她只是想查明真相,亲手抓住性侵自己爱人,并最终导致爱人自杀身亡的凶手,交给警方…
人死了,所有可能性随之泯灭,无论善恶,再也无法知道张婉晴所想了。
张婉晴临死时,该是何等孤独,与仇人死在一起,在那个肮脏的地方,若她没有全傻,她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想了些什么?
第214章 惊喜(1)
唐浩凡很长时间没吃过妻子做的饭了,周末,妻子特地赶早去买了大个的白对虾,还有他喜欢的猪头肉。
以往这种时候,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什么公司加班啊开会啊出差啊,好像他比国家领导人还要忙。
可是今天他不想搪塞妻子。
除了因为今天是结婚纪念日,还因为外面有些让他烦心的事,他想躲躲,躲回家来。
看着妻子忙前忙后,唐浩凡不好意思在沙发上干坐着,可他刚一进厨房,妻子便道:“快好了,你去看会儿电视吧,要不玩会儿游戏也行。”
妻子对他很好,每个人都这么觉得,唐浩凡也这么觉得。
家里总能被妻子收拾得有条不紊,每当唐浩凡要找某一样东西,他并不会直接动手,而是先询问妻子那东西在哪儿,待得到准确答案,再手到擒来。
这原本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唐浩凡总觉得,妻子越来越像他的妈妈了。
他有一个表面看起来十分温馨,而实际上却像军事管理学校一般的家。
此刻,唐浩凡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里,环视一圈。
他已经很久没仔细看看自己的家了,一切如常,所有东西都有条不紊地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这令他厌恶的调理分明,今天竟也有些亲切了。
厨房里妻子在哼歌,是一首唐浩凡从没听过的歌,挺好听,唐浩凡便没开电视,只听着妻子哼歌。
他看见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回家后他就调了静音——是一条微信消息。
看到发信人头像,唐浩凡便不想回那消息,可他知道,那会导致接下来的一连串夺命连环call。
唐浩凡拿起了手机。
对方:吃完饭赶紧回来吧
对方:你不是说回家不自在吗?
对方:哎她都给你弄什么好吃的了?
对方:你也不怕她毒死你?
对方:我要是你老婆,早毒死你了
对方:你倒是吃饱了,也不想着回来投喂人家…嘤嘤嘤…
对方:我警告你,你晚上要是不回来,我明天一早就去买买买,刷爆你的信用卡
…
唐浩凡看着这一连串消息,虽未接到夺命连环call,却胜似如此。
他赶忙哄道:宝贝儿,我应付完了立马回去,乖乖在家等我
对方见他回话,发消息的频率终于慢下来了些,又哄了几句,最终以对方警告唐浩凡不许在家留宿收场。
这样的纠葛一开始很甜蜜,让唐浩凡恍若回到了初恋之时。
那时候他总爱从家逃出去,逃到微信那头的温柔乡。
现在唐浩凡依然觉得甜蜜,却甜蜜得不踏实,他觉得自己恍若身处镜花水月只中,全是虚幻,如同累卵,现实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的甜蜜便会倾覆。
此刻,现实便找上门来了。
他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这次是公司会计老王。
老王:经理刚才打电话发火,我帮你扛过去了,周一务必把工资发下去!
老王是个老会计,老会计往往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
他在消息末尾缀了个感叹号,足以说明经理真的发了火,事情真的很紧急。
唐浩凡是公司出纳,他也想给大家发工资,可钱被他挪用了。
挪去干嘛?
一开始,是挪用、贪墨不易发现的小钱,一点点填补到他的温柔乡里。
可是积少成多,窟窿越来越大。
等唐浩凡发现时,他已贪墨了公司二十余万元。
这窟窿能补上吗?
能,拿出夫妻俩所有的存款,再把车卖了,再向亲戚朋友借一些,还是能补上的。
唐浩凡没想过卖房,房子卖了,家就彻底没了。
可他也很清楚,一旦东窗事发,即便房子保下来,妻子还能继续跟他过日子吗?
家似乎怎样都保不住。
好在,唐浩凡的运气不错。在同事的撺掇下,从不关注足球、世界杯的他赌了一次球。
赔率1:4,他赌赢了,用一千块,赢回四千,相当于他大半个月的工资。
和任何一个已经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一丁点希望都会让唐浩凡坚信自己时来运转了。
他将手伸向了刚刚取出来员工工资,总共17万余元。
他将钱分成几份,计算着,只要赌赢两次,便可以将之前的窟窿堵上,只要赌赢三次,自己还能落下数十万私房钱。
可是好运再也没有眷顾他,直到输得精光,唐浩凡对钱已经没什么感觉了,那不过是一串用以下注的数字。
可怜他还需要演技,一边是巨大的亏空,一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跟同时探讨因为赌球输的倾家荡产而跳楼的热点新闻。
唐浩凡知道他就要完蛋了,任何人、任何事都叫他心里空落落的。
或许今晚,或许明天,他也会像新闻里那些人一样,爬上高台纵身一跃。
要是他死了,至少会有两个女人震惊、诧异,或许还会为他打上一架,好像也还不错。至少他享受过,风流过。唐浩凡如是想着。
此刻他什么也不想思考,他只想享用妻子为他精心准备的晚饭。
几盘菜相继上桌,有冷有热,摆盘精美,是妻子的作风。
还有一瓶红酒,妻子并不擅长开红酒,他便伸手帮忙,娴熟地打开。
妻子向来不善言谈,唐浩凡犹记得他们刚开始恋爱时,总是他在找话题,想法逗着妻子开心。
这次,两人相顾,倒是妻子先开口了。
“哎,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我先问你啊,你要是中了500万,打算怎么花?”
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