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亮不说话,闫儒玉继续道:“想活着,就拿出点儿想活的样子,一个大男人,别给老婆儿子丢脸!”
这话一出,钱亮的眼泪又淌了出来。闫儒玉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妻子葬礼上哭成了小孩儿的男人。
“是,我帮他了,我鬼迷心窍。”钱亮重重叹了口气,“我真没办法了,这个家彻底被李秀齐毁了。一开始我就知道媳妇儿一直在接济她这个弟弟。媳妇儿家里穷,当年弟弟选择辍学,让家里供她上学,我媳妇儿才有了今天,她感激弟弟,这我完全理解。
我俩收入都还不错,结婚十来年积累下来,条件也算可以,我基本上就没管过钱,我也知道李秀奇这个人好赌,我媳妇儿帮他还过几次赌债,有时候见面儿,我也劝他戒赌,当面他每次都点头答应,答应过后还是我媳妇儿帮他还赌债。管了没用,我也就不再管了。
上半年我爸住院,要动个小手术,也就花万把块钱,我想着给老爷子把这钱出了,我问媳妇儿要钱——我的工资卡一直都是媳妇儿管着的。
没想到媳妇儿支支吾吾的,跟我说等发工资了才有钱。
开什么玩笑?!我俩一个月的收入加起来差不多4万块!结婚的房子是我家全款买的,又没有房贷压力,怎么可能一点儿存款都没有?!
那时候媳妇儿才跟我说实话,她不仅把我们的存款都拿去给她弟弟还债,还透支了信用卡,借遍了亲戚朋友,欠下了上百万。没办法,他弟借了高利贷,不还钱就要砍手砍脚。
那天晚上我俩几乎抱头痛哭,好好的日子硬是被过成了这样,媳妇儿都给我跪下了,说是对不起我,连累我了。
之后就是银行一天天的催债,就差把她抓进牢里了。
我们实在没办法,干脆我媳妇装疯卖傻,只要她疯了,要债的总要缓一缓吧,警察也不会来抓一个疯子吧。
这主意…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好…不该答应她啊!要不是去了那种地方,她也不会丧命…”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了?你老婆和王爱是在同一晚上死的?”
“那天李秀奇两口子来我家,想要点儿钱。
他姐为了躲债,已经进了精神病院,这他是知道的呀,这种时候他还来要钱,他还是人吗?
我气不过,骂了他几句,让他滚,那两口子就跟我吵起来了。
王爱也不是个东西,嘴上不干不净,说什么这次要的钱不是给李秀奇的,是给她的,只要给她五万青春损失费,她立马不跟李秀齐过了。
关键是她把我媳妇儿也骂进去了,说有李秀奇这样的弟弟,是我媳妇儿活该,我们家活该给她倒贴钱。
你说,这女人不是添乱的吗?
我当时情绪一激动…我就…我…推了她一把。
我真没使多大的劲儿!就是把她推得摔了一跤,脑袋在窗台上磕了一下,应该是…晕过去了吧。
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张罗着赶紧把人往医院送。可就在这时,李秀奇提出了一个想法。
他说…他说…反正要拿命抵债,不如拿一个外姓人的命来抵。”
“什么意思?”
“他说,既然欠债的是他姐李秀霞,只要李秀霞死了,债主还能怎么样?狸猫换太子,让王爱代替李秀霞死,不就成了吗?
我当时真吓坏了,杀人啊!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考虑这种事情。
我犹豫的时候,李秀奇已经掏出了弹簧刀。
说实话,我那会儿怕极了,不仅是怕杀人,我还怕…李秀奇这个疯子会不会连我一起都杀了?而且…最恐怖的是…李秀奇动手的时候,王爱已经醒了,她求饶啊…”
“杀死王爱,究竟是谁动的手?”
第337章 疯子在右(16)
“是李秀齐!真是他干的!我不敢啊…我…根本还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了,他就已经…
他一边动手,还一边跟我说,王爱跟家里闹翻了,就算她失踪也不会有人发现,到时候只要我把媳妇儿从精神病院接出来,让我媳她躲一阵子,不要见人,借用王爱的尸体和骨灰,大张旗鼓地给我媳妇儿办一场葬礼,外债得事就算解决了。
以后再想办法给我媳妇儿重新弄个身份,大不了搬家,换个城市,我们还能过正常日子。
疯了!简直是疯了!这想法实在是…太疯狂了!
这些天我都不敢想这件事,我不敢回家住,更不敢进厨房——冰箱里,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就这么死了?!都怪李秀奇这个疯子…”
“杀了王爱之后呢?你们应该没有立即肢解尸体吧?”
“没,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缓过来一点,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已经没有退路了啊!
我和李秀奇一块收拾了地上的血,把王爱身上的血擦干净,给她换了一套睡衣,让人看不出伤来,把她抬到床上,装成病死的样子,然后,我就给殡仪馆打了电话。
我和李秀奇都没料理过丧事,也不知道该办些什么手续,只知道越早把人烧了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殡仪馆那边说第二天早上就能来拉尸体,这是好事,家里停个死人…而且是冤死的人,我真是害怕得要命,幸亏我儿子上的是寄宿学校,这些他都不知道。
那会儿我已经顾不上儿子了,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摆在面前…我媳妇还活着,并且还在精神病院,如此一来时间对不上,很容易穿帮的。
我就决定第二天一早先去把媳妇接回来,然后再办丧事。
谁知道,还没等到第二天早上,医院打来电话,我媳妇她就…”
钱亮长叹一声,“人在做,天在看!报应!全是那个疯子招来的报应啊!他说让我媳妇假死,还害了人,一定是老天看不过去,所以真的收了我媳妇的命!”
这个看起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如今一副疯癫迷信的样子,人啊,莫做亏心事,做了亏心事再临时抱佛脚,鬼神和老天爷要是肯原谅你,还要警察干什么?
闫儒玉继续问道:“医院是怎么跟你说的?”
“说人死了,是被其他精神病人失手杀死的。他们尽力抢救,但是伤到了颅脑,没能抢救过来…就是想尽办法推卸责任呗。我媳妇本来就是装疯进医院的,即便知道医院在抢救记录上做了手脚,我…我真想报警啊!可是…我怕啊,万一事情败露,孩子怎么办?他以后永远要活在父母是骗子的阴影里…”
“我可以告诉你两件事,”闫儒玉道:“第一,你妻子头部的确受伤了,可是正真致死的原因是…院方在抢救时,使用了青霉素…”
“青霉素!”钱亮惊道:“她过敏的!”
“是,所以,致使你妻子去世的,是青霉素过敏,医院应当承担主要责任。
第二件事…我只是听说,并没有进一步调查,你妻子之所以头部受伤,是因为她想帮值班护士控制一名发病者…她临死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去伸手帮助别人。所以,你儿子大可不必感到丢人,他有个好妈妈。”
这是无所从精神病院的护士那儿听来的消息,尚未验证,按照闫儒玉的做事风格,他绝不会传播这种道听途说的消息,今天却破例了。或许是觉得那死去的孩子太过无辜可怜。
钱亮愣了一下,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从来都是…从我们认识的时候起…善良…秀霞…秀霞啊…怎么就成这样了…”
闫儒玉没空陪着他哭,他走到门口,招呼协警继续看着钱亮。
临出门,他听到钱亮喃喃说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如果我们没有节外生枝地追这个案子,如果没有老吴的那次相亲,如果我们没发现喝药的你,让你与儿子一起死去,一了百了,一家团聚,会不会这样的结局更好一些呢?
闫儒玉在心里问自己,他也没有答案。
该回市厅了,还有李秀奇这最后一块骨头,得啃下来。
弹簧刀与王爱胸腹部伤口的比对结果出来了,那正是凶器!
证据确凿,李秀奇不得不交代犯罪经过,结案速度比闫儒玉预想的还要快,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整个重案一组都高兴不起来,死去的孩子太无辜。
吴错一边写结案报告,一边不住地长吁短叹。
“以后再也不去相亲了。”他嘀咕道。
闫儒玉瞪了他一眼:“起床起猛了,把脑子落被窝里了?”
“喂喂,你这毒舌…”
“我是想让你知道,没事别瞎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李秀奇杀人,是因为他的贪婪和妄想,个你有毛关系?!
照你这样,案子没破几件,责任倒是揽了一大堆,早晚你得心理变态,我看下一个杀人狂兴许就是你…”
闫儒玉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还回头看了吴错一眼。
吴错会意,跟他一块走到了走廊上两人用来抽烟的角落。
“孤儿院的事怎么样了?”
“打听过了,拆迁是政府强制行为,那一片的建设已经彻底重新规划了,政府给孤儿院重新找了个地方,只不过…又旧又偏,相关的补偿款还没下来…”
“那他们现在…”
“现在住在一处临时安置点,比原先住得要挤,但是据说政府很快就会给孤儿院盖一个新住处,你要是实在关心这事,要不然…咱们去看看?”
吴错偷偷看了一眼闫儒玉。
他是真不喜欢那个地方,自从离开孤儿院,两人便一次也没回去过,倒是每年定时捐些钱,从不吝啬。
闫儒玉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又给吴错递上一根,“也是,回去看看吧。”
“你…当年那些事…你不生气了?…”
“记性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我挺想说其实我已经忘了,你不会相信的吧?”闫儒玉释然一笑,“那些事,我已经不在乎了,就好比,长大以后你还会介意当年某个差劲儿的老师曾经给你穿过小鞋吗?你前途无量,而他这辈子也就那个样了。”
第338章 赏金猎人(1)
东野福利院。
闫儒玉记得,最开始这里叫东野孤儿院,他和吴错离开的那年更名为福利院。
许多东西总是在你离开的那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学校翻新,添置空调,从来都是赶在你毕业那年的暑假,这就跟“洗完车就下雨”一样,是无法破解的怪现象。
当年吴错还以此逗过闫儒玉。
“改福利院了嘿,条件比跟着我强多了,要不送你回去?我保证…每周…不,每三天都去看你,行不?”
闫儒玉用一个白眼回答了他。
白他一眼还不够,还顶牛似的狠狠推了他一把。
吴错只好认输,“我错了,在不提这事儿了,行不?”
如今两人再回来,福利院已经被夷为平地,许多大型机械在这里奔忙劳碌,和水泥的,运沙子的、挖土的…似乎已能看出将来这里的繁华景象。
两人开车路过,皆是不语,只是默默点起烟抽着。
直到快到福利院的暂住点,吴错才道:“我跟院长通过电话,他还记得你呢。”
“没好话吧?”
“他说你从小就聪明。”
闫儒玉耸耸肩,“这很明显。”
“哦?那你是个小姑娘,这也明显?”吴错揶揄地笑,很是愉快。
“你说什么?!”闫儒玉不淡定了。
“这可不怪我,我一提起你,院长就说‘那个天天跟在你屁股后头的小丫头啊?’还问我有没有娶了你…”
“你够了!”闫儒玉的耳根有些发红,“院长老糊涂!肯定是你故意跟他暗示,诋毁我的名声!”
“就你小时候那标准的熊孩子模式?往死里阴人,狗见嫌,还用别人诋毁你?”
“要不要我开启狗见嫌模式?让你好好回味一下?”
吴错的脸立马皱成一团,“不不不,还是留着养老吧…我错了。”
…
说笑间,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处拆迁安置楼,总共六栋多层建筑,里面住的打都是已经被征收了土地的农户。
青壮年出去打工了,剩下目光浑浊的老人和拖着鼻涕的孩子,他们还没有脱离住平房时的习惯,两人赶到时,恰好看到一个老太太在门口的树杈上给孙子晾尿布,一个小孩子,正端着碗边跑边吃,身后跟着一条流浪狗,小孩不时从碗里夹出一根面条去逗那狗。
这里的人,与锃新的楼房形成了鲜明对比,有些荒诞。
两人停好车,走进了其中一个单元门。
六楼,顶层,这里对门的两套房子便是福利院的安置房。
吴错敲门。
“谁?”屋里有人问道。
“我…呃…吴错!”
“哦哦哦!是吴哥!”门里的声音兴奋起来,紧接着小跑过来的脚步声,“来了来了!”
开门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见到吴错和闫儒玉,他笑得很开心,“院长说了你们今天会来的!”
两人并不认识这少年,他自己倒大方,自我介绍道:“我叫白野,经常听院长提起你们,听说你们是警察,真牛啊!”
吴错跟那少年握手寒暄的时候,有几个小脑袋从里屋探了出来,紧接着就是阿姨的吼声:“赶紧回来吃饭!猴崽子们,谁敢剩饭,下午就别吃了!”
孩子们嬉笑着又缩回了头。
对门也开了门,正是老院长,一见两人,老院长颇有些激动,一把拉住吴错的手,嘴唇抖了几下,最终只问出一句:“回来了?”
院长是个六旬老人,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或许是最近没休息好,眼睛里有红血丝,看起来很浑浊。
“回来了。”答出这三个字,吴错心中也是颇为感慨。
“吃了吗?要不一起吃点?孩子们也正吃饭呢,”院长很实诚地问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现在的伙食比你们当年可好多了。”
“不用,你们快吃,来的时候我俩吃过了。”吴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一万块钱,“这个您收着。”
“拿回去拿回去,有国家拨款,用不着你们的钱…你们赚点钱也不容易…”院长一个劲儿推辞。
最后,吴错干脆进屋,把钱往桌上一放。
院长拿起钱,想要继续推辞,却被一阵啼哭声打断,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屋里,闫儒玉和吴错也跟了进去。
只见院长娴熟地抱起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单手将奶粉往奶瓶里倒。
吴错赶忙上前来帮忙,却是越帮越忙。
“少了少了,多来点奶粉…哎哎哎水又多了,冲半瓶就够了…去凉水里冰一会儿啊,直接给她喝,会烫死啊…”
闫儒玉想伸手一同帮忙,犹豫一秒钟,还是算了,哄孩子什么的…呃…好像不太符合他的人设。
吴错忙碌一番,那孩子终于喝上了奶粉,不再号哭。他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这么小的孩子,刚送来的?”
“可不是,医院里的弃婴,听说孩子她妈自己还是个未成年人,生完小孩连夜逃了,孩子就这么扔在医院里,可怜啊!”
闫儒玉不禁探头去看了一眼那小婴儿,谁知,就这一眼,正在吃奶的小婴儿突然伸出小手来,指了他一下,还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老闫!他好像很喜欢你哎!”
吴错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
闫儒玉也觉得新奇,不禁多看了两眼,还想伸手去摸摸孩子的小手,却被院长将手拨拉开来。
“正吃东西呢,别逗她,呛着了你负责啊?”院长瞪了他一眼。
闫儒玉吐吐舌头,缩回了手。
院长又对吴错道:“你们不记得白野了吧?当年被送来的时候他也是个小婴儿,吴错还帮保育员看过他几天,后来你就带着小闫搬出去了。”
“哦——”吴错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可不是,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你们都工作好几年了。这么多孩子,就属你俩走了以后一次都没回来过,也就数你俩给钱给得最勤快,”院长叹了口气,“当年条件有限,好多事都是凑合,委屈你们啦。”
第339章 赏金猎人(2)
他真的老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手握教鞭的严厉的中年人,多了几分慈祥。
三人说话间,保育员已经匆匆忙忙吃过饭,走进了婴儿房间,并对院长道:“我来看着,您快去吃饭吧。”
闫儒玉和吴错跟着院长出了婴儿房,三人坐在客厅里供孩子们坐的小板凳上,有小孩已经吃完了饭,大的领着小的玩了起来,有的则还在吃饭。
有小孩给院长端来一碗饭,米饭上盖着炒豆角、土豆丝,还有一点肉沫,和孩子们的饭菜一样。
院长端起碗来就吃,一边吃一边道:“不好意思啊,这里乱七八糟的,也没什么招待你们的。”
“您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们回来,就跟回家一样。”吴错赶紧道。
闫儒玉却起身,数了数屋里的孩子,“不算小婴儿,14个,够挤的。”
院长道:“还算可以了,当初只安排了一套安置房,我去找领导反应了不知多少次情况,这才总算又给我们一套,不然更挤…等着吧,等新福利院盖好,条件就好了。”
吴错又道:“我也找过领导,领导知道我是从咱们院出来的,答应帮忙关照,放心吧。”
院长却摇头叹气,“都是苦孩子,你们能有个好工作,已经不容易了,没必要为了福利院欠人情,再说了,这年头,求人办事哪那么容易啊!”
“实在不行就找媒体呗,”吴错道,“这几年下来,我可认识了不少记者,他们巴不得天天都有弱肉强食的社会新闻,请他们报道一下,想来是很乐意的,到时候有了舆论压力,不怕政府部门不办事。”
院长点点头,“还是你有办法,我是老啦,不行了…不过还好,越来越多年轻志愿者来帮忙,人员条件可比以前好多了。”
闫儒玉也注意到这点,接话道:“刚刚那个保育员…是不是?”
“是啊,别看她年轻轻的,是个医学院的学生呢,趁暑假过来帮忙,给小孩看个头疼脑热的病也不在话下。
还有两个师范学校的学生,也是趁暑假来带带孩子,真帮了我们大忙,去年国家还分配了两个大专生来。
现在真不像以前了,我记得你们小时候,孤儿院被划在某事业单位下属,被安排进来的工人全是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我这个院长名存实亡,眼看着她们打骂孩子,也做不了什么…”
“咱们不说这些。”吴错岔开话题道:“白野一直都住在孤儿院吗?我看他也不小了,在上高中?还是考大学了?”
“没,白野这孩子吧…”院长看了一眼闫儒玉,“跟当年的小闫挺像的,太聪明,不爱学习,也受不了学校的管束,早早就退学不上了。
福利院里有个大他两岁的孩子,今年刚刚考了大学,带他一起搬了出去,他俩也是从小就要好,跟你们其实挺像的,”院长看了两人一眼,继续道:“这才搬出去没两天,听说我们搬家,白野非要回来帮忙,这几天忙前忙后的,可没少用到这孩子…”
说话间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跑来,不由分说就抱住了闫儒玉的膝盖,把闫儒玉的腿当单杠玩。
闫儒玉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吴错怕他吓着孩子,赶忙用柔和的语气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压根不理他,只是瞪着眼睛看闫儒玉。
吴错仿佛受到一万点暴击。不是吧,老闫什么时候小孩缘这么好了?
闫儒玉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装作使劲儿嗅味道的样子,“怎么这么酸啊?”
“酸?没有啊。”吴错跟着嗅了嗅。
“哦,我知道了,”闫儒玉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某人的嫉妒心泛滥了!”
吴错怒而不敢发作,只能道:“你在小孩子面前这么阴险,真的好吗?”
院长拉过小女孩,“她天生是个聋哑孩子,听不见,也不会说,就是因为这个才被父母遗弃的。”
两人不禁唏嘘,这才明白她为何格不搭理吴错的问话。
“不过,小孩好像真的挺喜欢你。”院长对闫儒玉道。
闫儒玉耸耸肩,“以后要是失业了,我回来帮您看孩子。”
院长苦笑摆手,“别别别,我可怕了你了,猫在女厕所抢保育阿姨的手纸,害得人家在厕所蹲了一个小时…是你干的吧?…还有,骗欺负你的小胖吃夹着石子的巧克力,把人家牙都崩掉了…怂恿二胖去捅马蜂窝,让他用痰盂罩住脑袋,害得脑袋卡在痰盂里,消防队用切割机才把他救出来…还用我举更多例子吗?”
闫儒玉一摊手,“果然是您偏心,光看见我报复,没看见他们欺负我的时候!”
三人相视,哈哈大笑,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闫儒玉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时候的委屈早已一扫而光,其实他和院长一样,能记住的全是自己的劣迹斑斑。
白野进屋,对院长道:“那边全吃完了,这边的碗筷收到厨房也先放着吧,等会我来洗。”
“先歇歇,不急。”院长道。
“没事,不累,我出去抽根烟,回来就洗碗。”他掏出烟盒,对吴错和闫儒玉晃了晃。
“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有话题,跟我这个老头子没啥可说的。”院长已起身去帮着收拾碗筷。
闫儒玉和吴错跟着白野出屋,下楼。
三人点上烟,白野对两人道:“当警察好吗?”
两人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吴错接话道:“当然好…人只要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挺好。”
白野点头,苦笑一下,“我忘了,你们的父母是警察,所以…你们有这个念想的吧,真好。”
如此一来话题就有些沉重了,闫儒玉不想接话,吴错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白野继续道:“要是碰见有权有势的坏人呢?绞尽脑汁破了案,却又不能把人家怎么样,有什么用?”
“你对警察有偏见和误解,”吴错道:“破案是一码事,惩戒是另一码事,我的工作只是破案,不过据我所知,我经手的案件里,还没有脱逃惩罚的先例。”
“别骗人了…”
“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闫儒玉有些不耐烦地打断白野道,他实在懒得看吴错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解释自己的工作性质。
“我…没有,就是随便聊…”
吴错的手机响起。
“组长!有案子!江苏南路,百合庄园,一个新娘子死了!”
第340章 赏金猎人(3)
百合庄园,京北市有名的高档别墅区,据说某位花边新闻极多的明星就住在这里,所以狗仔常年在小区门口蹲点。
闫儒玉和吴错驱车来到小区时,正看到一名长枪短炮的记者在案发的别墅附近张望。
案发别墅外停着一排喜气洋洋的婚车,还有徘徊的宾客。
这是一场被迫打断的婚礼。
那娱乐记者还上前来打探消息,两人没理他,径直进屋。
徐行二正在勘察尸体,死者的父母坐在会客厅里,不住地抹眼泪,一个穿着十分合身的定制西装,头上抹着发蜡的年轻人面沉如冰,陪在死者父母左右,他正是死者的未婚夫。
许多亲朋友好滞留在客厅,有些唏嘘不已,有些则是抱着打探谈资的心态,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如果不是出现了这样的意外,他们应该已经喜气洋洋地奔向酒店了。
明辉和小白正在询问死者家属,她的父母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回答问题的是死者的未婚夫。
“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上,叔叔阿姨打电话来,告诉我她还没回家,电话也联系不上,那会我就已经慌了,可是婚礼不能停,我还是坐婚车过来接人了。想着来这边等,更方便点。
婚车过来接人的时候,路过小区门口,我看见她的车停在路边…就在门口不远处…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等婚车进了小区,我去她的车跟前,本想检查一下,看是不是喝多了,醉在车里…”
“所以…她昨晚喝酒去了?你知道的?”
“婚前的单身夜嘛,我俩都办了,酒肯定少不了,可我没想到,她竟然…”
“你发现她的时候是在车里吗?”小白问道。
“是。”
“你们动过尸体?”
“我…开着她的车把她拉回来,进了小区才发现她…她…已经死了…我实在是不忍让她窝在车里…”
在场的刑警不禁皱起了眉头,未婚夫进过车内,尸体还被动过!一些重要的痕迹证据可能因此遭到破坏。
小白的第一反应是未婚夫有嫌疑。
然而排查下来发现,他昨天大半个晚上都在单身派对,最后散场回家,也是与今天做伴郎的三个朋友一起走的,为了方便今早接亲,三名伴郎昨晚住在了未婚夫家。
他的不在场证明非常充分。
明辉继续问道:“请仔细回忆一下发现您未婚妻时的具体情况,比如她当时坐在哪个位置上?姿势是怎样的?”
“副驾驶,她坐在副驾驶位置,头靠在车窗上,就像是…宿醉睡着了…哦,对了,其实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未婚夫的嘴唇颤抖着,有些哽咽,“她好像是被人勒死的…”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死者的母亲一声哀嚎,杜鹃啼血,昏倒在了沙发上。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刑警们帮着死者的父亲和未婚夫将她送进卧室休息,询问继续。
“你没在第一时间发现她脖子上的勒痕?”
“没有,她头发很长,挡住了脸和脖子,我想着着让她多睡会儿,就没去叫她,直到把车开进小区,停好了,我才去拨了一下她的头发…才发现…”
“那辆车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吴错道。
看到那辆车时,吴错才明白未婚夫为何一眼就将它认了出来。
保时捷911,价值…反正好多钱。
流线极其流畅,无论停在哪儿,都能成为吸睛的焦点。
死者的手包就放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中间,吴错戴上手套,拿起死者的手包,打开。
里面除了钱包,手机,钥匙,还有一支口红,一盒粉底,一盒女士香烟。
手机为静音模式,上面有33个未接来电,有来自其父母的、未婚夫的,以及伴娘闺蜜的。
钱包里,一排各银行的黑卡、金卡,却没有现金。
未婚夫探着脖子指着她的钱包大声道:“钱!钱不见了!她有带现金的习惯,只要出门,身上至少两千块现金!”
吴错打开口红和粉底检查,没有什么异常。
打开香烟盒,他“嗯?”了一声,又倒了一下手包,确认没有遗漏在里面的东西。
未婚夫也发现了问题,叫道:“她的打火机呢?打火机不见了!”
明辉道:“会不会忘在外面了?毕竟昨晚喝酒玩闹…”
“不会!”未婚夫道:“她的打火机…那只打火机…是…金的…”
“啊?”吴错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只打火机,至少值3万块。”未婚夫确认道。
“所以,现金和值钱的打火机被拿走,看起来是谋财害命。”吴错道。
金子多已将死者手机连接在电脑上,迅速破解了密码,并查询起最近的操作。
“她昨晚用了代驾软件,可是这单生意却没做成,接单的代驾司机提交的理由是:他赶到约定地点时,顾客已经离开。”
“我这就联系代驾司机询问详情。”小白道。
“那我去询问死者的闺蜜,弄清昨晚她离开时的状况。”明辉道。
一进屋,闫儒玉知道自己的痕检方面帮不上忙,干脆直接来到了停放尸体的卧室。
那本就是死者的房间,尚有一些单身女性特有的凌乱。
几件居家服随意地丢在地毯上,床头柜上摆满了各色小玩偶、梳子、水杯、加湿器、小零食,梳妆台上,各色化妆品的味道混杂。
尸体被放在床上,尸僵已在车内形成,所以尸体呈现屈膝姿势,侧躺。
死者身着黑色紧身连衣裙,吊带,内衣的蕾丝边若隐若现,裙子很短,几乎露到了大腿根。烟熏妆,眼睛下方黑黢黢一片,口红歪在一边,半片脸都是红的。即便妆没花,也能看出,那是标准的夜店打扮。
徐行二一边查看死者颈部的勒痕,一边道:“绳子交错位置在脖子左侧,说明凶手是从死者左侧位置将她勒死。”
“左侧?”闫儒玉道:“驾驶位置?”
“没错。”徐行二继续检查尸体,“手指上有磨痕,死者生前曾有过挣扎,用手挡住绳子,可是力气不够大,最终没能挣脱…这说明凶手力气很大,应该是一名成年男性。”
“不一定,不能忽略死者喝酒了,想要勒死一个醉酒状态的人,女性或者青少年也可以做到。”闫儒玉弯腰仔细看死者的一只鞋子。“鞋头部位有磨痕。”
他脱下死者的鞋子,拿着鞋来到案发车辆跟前。
吴错正猫腰检查副驾驶座位的脚垫位置,闫儒玉干脆问道:“有蹬踹的痕迹吗?”
“有!”他从闫儒玉手中接过鞋子,又猫腰仔细比对了一阵子,“明显的挣扎蹬踹痕迹,可以确定,第一现场就在内,凶手和死者一同上车,并在车内杀…”
吴错的电话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市厅打来的。
接起,只听了一句,他表情大变,惊道:“什么?!”
挂了电话,不等闫儒玉询问,吴错便道:“又死人了!还是这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