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俸?呵,朱爱卿说笑了,一点小冒失而已,朕怎么舍得罚你?不仅不罚你,朕还要赏你!”
用这种“只是罚俸?你想得倒美”的语气说要赏她?
“翰林院诸位大人听旨。朱大人劫后上任,朕心甚慰,特赐翰林院诸位大人春分楼欢愉一夜,尤其是朱大人今夜必须挑个中意的姑娘共度一夜!若朱大人过了今夜还没有做男人的自觉,亦不知身为正常男人该仰慕垂涎何种佳人,朕唯你们是问!”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下一章是奉旨PC?咳咳咳
第126章 卷三第三十八章
朱八福痴呆了,她当然知道陛下不会真的赏她,可也料想不到陛下会这么玩她,要同僚带她逛妓院?开什么玩笑!这比罚俸变态多了!她正要开口申辩,却见陛下一拉四团龙袍的下摆,低身凑近她身边,她警觉地向后一退,耳朵却被他不客气地揪起,拎高了些许,被迫贴近了他的唇边,压低了音量的呢喃声在她耳边嗡嗡响起。
“朕第一次瞧见爱卿一身男装娇俏动人的样子也是在春分楼对吧?”
“……”
“爱卿既然这么害怕朕对你有非分之想,就好好有个男人该有的样子,彻底倒尽朕的胃口。是男人就该好好盯着女人瞧,是男人就该抱着女人尽兴而为,这个浅显的道理爱卿不会不懂吧?”
“……”
“爱卿的仰慕和垂涎别用错地方了。”
天字号第一美事,奉旨逛妓院。这种美差落到哪位大人头上都该鼓掌叫好高呼三声万万岁,可朱八福大人高兴不起来。
舞榭楼台,莺歌笑语,熟悉的场景和漫天的脂粉味迎面而来。
“下官今日与人有约在先,诸位大人吃好喝好……呃,顺便玩好!不必相送,下官先行告辞!”
刚站定在春分楼前,朱八福就想开溜,脚底的油还没滑出去两步,后领就被老上司齐大人揪住了。
“朱大人,咱们今日可是奉旨陪您这位主角儿来玩的。您跑了咱们可怎么跟圣上交代?”
“就是就是,门都还没进去,美人和佳人都还没见着,明日圣上问起来,咱们如何应答?”
“朱大人,我们也知道你很为难,你就当帮帮咱们,哄哄圣上,凑合凑合玩玩呗。”
“……”这些个酸儒官,一脸道貌岸然的叫她玩,凑合?她倒是想凑合?问题是她拿什么凑合啊?
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她小声咕哝道,“你们就说我玩过就好了。你们连同我的份一起玩掉,我发誓,我绝不会出卖你们的!”
“朱大人,咱们也不会为难你的!只要你喝醉了,搂着个姑娘进了房上了床,是搂是抱是睡觉,咱们绝不追究过程细节,全当一夜过后,跟圣上回报就完事了。你看怎么样?”
“……下官觉得不怎么样!”什么叫做不追究过程细节,他们是不追究了,她和姑娘还躺在床上呢!
“最多!容朱大人穿着衣裳!姑娘裹着大被单子!”
啥?刚开始还没打算让她们俩穿衣服哦?!不考虑她也就罢了,逼着人家姑娘跟她一起钻被窝,人家日后有心理阴影咋办?哪个姑娘这么倒霉?
“诸位大人,虽然有俗话说,小妾盼着死大房,当官的盼着死同行,可还有一句老话叫,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大家同僚一场,看在我升官也没啥希望的份上,没必要这么绝吧?”
“朱大人,既然你都知道你升官没什么希望,就做做善事,配合配合,早点完成圣上旨意,别阻着咱们几位有升官希望的。如何?”
齐大人说完,不再与她废话,直接将她拽进春分楼里,一进门就瞧见绸花装饰的楼栏上,悬着那块陛下亲笔题字,她当日为劝陛下回宫的打油诗匾额,就算世人皆知“自古英雄只一人,金银权势缠满腰”,春分楼里一样迎来送往,客流恒昌,尤其是市井流言里已经有“柳女为父伸冤,青楼飞出金凤凰”的桥段,更添加这儿的金贵和神秘感。
若是以前,各大朝臣一定摆出酸儒态度启禀陛下,妃嫔出身,后宫血统,阻止柳蓉蓉封妃,然而最能说话的李丞相都已经因为意见太多而被发配到皇陵去了,整个朝堂上哪还有人敢驳斥陛下半点不是。
她也如是,当年她还敢在此愤世嫉俗地作诗喷人,如今她与起居注上粉饰太平,一句不敢吭声,还要被送到这儿来找女人逞英雄。陛下这哪是教育她如何做男人,根本就是在借机讽刺她,不过也是个惧权怕势的孬种罢了。
雅间的酒桌早已备好,各色千秋的娇俏美人一个个鱼贯而入,不多片刻就将她围在中间纷纷敬酒,为了阻挡她们又是揉脸又是摸胸的攻势,她不得不频频举杯,识相地灌下黄汤,只求各位姐姐们不要在她身上上下其手。
她酒量不好不坏,可架不住被全桌人围攻,想来诸位大人有陛下口谕压着,她怎么着也逃不掉,今晚肯定要交代在这,不过搂着个姑娘睡一觉,她的清白本来也报销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矫情个啥,干脆早点喝醉了上床睡觉。放松了心思,她来者不拒地与各位大人推杯换盏起来。
酒过三巡,她面色涨红,头晕眼晃,完全融入了酒场问话,手里捏着小酒杯,腿上坐着个俏姑娘,听着几位大人说着什么女人适合搁在家里,什么女人适合带出场子的荤话,她呵呵一笑还总结道。
“有些女人只适合裱在墙上,不适合放在床上。”
“朱大人说得好!圣上还说你不像男人!这不是挺有男人味的嘛!”
“那朱大人觉得宫里那位新晋的顺妃娘娘是适合裱在墙上还是放在床上啊?”
她眉头一挑,醉了七分的眼瞳瞥了一眼也已经醉意上头的年轻大人,“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朱大人负责执笔陛下的起居注,下官负责起草嫔妃传,想问问朱大人意见,该如何提及顺妃娘娘出身之事,才好过圣上那关?”
史官难做,记录本朝大事的史官更加难做,要是君主沽名钓誉又爱做些放不上台面的事,史官就更加更加难做。她小饮了一口杯中酒,看向自己膝上的俏姑娘,暧昧地挑了挑俏姑娘的下巴笑道,“顺妃娘娘既不适合墙也不适合床,她适合放在台上。多写救父,少议市井,如此便好。”
那位大人恍然大悟,“受教受教,下官敬大人一杯。请。”
她仰头爷们地回敬一整杯,小酒杯贴在唇边正要灌下去,膝上压了她一整晚,压到她腿麻的俏姑娘的小翘臀突然不见了,紧接着她握在手里的俏姑娘的小蛮腰也消失了,最后飞掉的是她手里的小酒杯,她努力聚焦自己涣散的瞳孔,眨眨眼,定睛朝前看去,只见俏姑娘被拎起手肘丢到一边,而少公子那双满是不悦的黑眸翻涌着当场抓奸的气场瞪着她。
“说好在宫门口等我,你跑来喝花酒?”
她晃了晃头,还没确认眼前的男人是她的想象还是真实存在,手腕就被人拽起,牵着她朝外间走。
“李阁老且慢!朱大人还不可以走!”一见她要被拽走,几位大人立刻上前阻拦。
李宸景斜睨了众人一眼,“为何不能走?”
“这是陛下的旨意!朱大人今晚必须挑个喜欢的姑娘宿在春分楼才行!”
李宸景听罢,带着寒光的冷眼瞥向方才从她怀里扯开的女人,“谁给她挑的?”
身上一品大员的朝服未脱,他往那冷冷一站,一时间竟没人敢接话。
“这女人是谁给她挑的?”他沉下音又问了一遍。
“是……是朱大人自己,自己挑的……”
他拎高了牵在手里还在头晕的人质问道,“人是你挑的?”
“嗯?嗯!”她点点头大方承认。
“你喜欢这样的?”
“谈,谈不上喜欢吧。”只不过她是所有姑娘里最轻最小只的,这样坐在她腿上耳鬓厮磨,她才不会太难熬!
“听见了?她不喜欢。”
呃……有必要这样耀武扬威地宣布她不喜欢女人这件事吗?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嘛?有什么好骄傲的?
“跟我回去。”李宸景扯着她向外走,可她圣旨在身哪敢说撤就撤,伸出一手扒着门框不撒手。
“不可不可,我还不能走!你别胡闹,先回去,熬过今晚我还是一条好汉!”
“熬?你打算拿什么熬?”
“陛下让我搂个女人睡一觉,多大点事!搂给他看,又不会少块肉!”她仗着醉意嚷嚷出声,却见李宸景倾身越过她的肩头,一指一指扳开她扣门框的手,顺势欠身拦腰将她横抱而起,丝毫不管她此时身上的五品官服有多不适合被人横抱在怀里。她天旋地转了一瞬,脑袋撞进他胸口,醇厚的男音和着心跳的节拍从胸腔跳出。
“会少块肉的……我这里。所以,你不准和她睡。”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朱八福丢盔弃甲,安安分分地躺在李宸景的怀里再也扑腾不起来,他扫视了一圈周遭傻眼的诸位大人们,淡漠地开口道,“朱大人我接走了,列位大人明日上朝或参或奏悉听尊便,请。”
一个是内阁阁老,一个是翰林院学士。一个冲进包间,抓奸般地丢开另一个搂着的姑娘,然后横抱而起走出妓院,这等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嗑瓜子好素材,根本不用他们参奏,明日便会传遍京城吧?
作者有话要说:
论如何正确地捉 奸……=。=
众大人:……你们真会玩
第127章 卷三第三十九章
朱八福抗旨了。
她靠在李宸景的怀里,跨出了春分楼的大门,周遭路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她却听不真切,脑海里想起第一次见到李宸景的情景,她追着他送情信,一路追到春分楼前。
夜风吹着她烧热的脸,她双颊泛红,将脸更深埋几分在他怀里。她难得的主动让他侧目,以为她不想被旁人看见,低首下巴越过她的肩头,抬袖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拢进他的肩窝里,加快了步伐,可还没走出几步,李宸景突然顿住不动了,她调转视线看向前方,只见一顶华贵的轿辇后,站着两列肃杀的侍卫,这阵仗过分眼熟,分明和她第一次送情信追到春分楼前,见到陛下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为首的侍卫手撑腰间剑柄上前两步,躬身抱拳朝他俩行过一礼低首道,“李大人,朱大人。我家主子请两位一叙。”他侧身抬手指向那顶华贵的轿辇。
朱八福自然知道那轿子里的人是谁,李宸景蹙眉,低头与她对视一眼,抬步就要朝那轿辇挪去,她却突然不安分地动了起来,直接跳出了李宸景的怀里。
可能是冷风一吹上了头壮了胆,亦可能破罐子破摔的摆烂心态,抗旨挨罚不如再皮一下,她突然拽起李宸景的手掉头就跑。
华灯已上,朗月悬空,背后有追兵,他们俩一前一后沿街狂奔着,这场景比陛下出现更让她眼熟,她鬼使神差地往城门口奔去。
他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没问她究竟想拉着他逃到哪里去,直到护城河出现在视野里,他才明白她想带他逃到哪里……那个他踩错一步的地方,那个他变成另外一个李宸景的地方,这不知道这算不算酒后吐真言,终究,她还是一点没有忘记那个少公子,终究,她没有一点喜欢眼前这个他,她的心动和亲昵都来源于他的演技。虽然心里早就知道,但被点破到这个地步,他承认他失落的要命。
夜风烈烈擦过两人的官袍,她站在城楼俯视眼底的护城河,时至冬日,河水透着森冷的寒气一波一波向上滚,和当日他们俩跳下去时完全不同,感觉会冻死……
“要跳吗?”他平静地开口问她,就像问她有没有吃过晚饭一般。
她回头,半睁着迷蒙的眼忽然瞅着他笑起来,双手半抓半挠地拽住他的衣襟拉向自己,嘴唇半翘半嘟地在他鼻尖前挑衅,“你要陪我跳吗?”
“嗯。但我不保证你想见的人会回来。”实话实说,毕竟他的演技当真不算太好,只要她想,随时都能将他拆穿,打回原形。
“你当真要陪我跳?你不觉得我是喝醉了在发酒疯吗?”
“你的确喝醉了。”但这场胡闹他心甘情愿奉陪到底。
“我没醉!如果我醉了,我现在就会跟你说,我们这次把少公子脑补的剧情补全了,去他的内阁史官,你现在就带我走,我们私奔,随便去哪儿都好。”
“……”
“如果我醉了,我现在就会问你,李大人,你当真不知道我已经很垂涎你了吗?你到底吃自己的醋吃够了没,我讨厌你冷冰冰的样子,你就不知道笑给我看看吗?你连床榻上也懒得给我笑一下!”
“……”
“如果我醉了,我现在就会把你推到墙边,狠狠狠狠地亲你!”
“……”
她身上发烫的气息跟着脚底护城河荡起的寒气一浪一浪地浇向他,她用力地否认摇头,可分明连站脚跟都很困难,抬额撞上他的下颚,摩擦到他的唇角,努力想要证明自己清醒的很,可下一秒她被推到城墙边,所有的清醒就尽数被两片温热的唇给吞没殆尽了,空气从她的肺叶里急速被抽走,她顷刻间像在陆地上溺水的人,攀附着眼前唯一的支撑才能保持平衡。
“……是你亲我的,我真的没醉……”
“嗯……”
“我才不会傻到跳下去,一看就冷死人了,以前每次都是你这混蛋硬拉着我跳的……我是不是很清醒?”
“嗯……”
“你以前说你讨厌男人觊觎你,我现在可是奉旨当男人,你亲男人没关系吗?”
“嗯……”
“陛下只说我不能嫁人,没说我不能断袖,所以,我这不算抗旨,对吧?我好困……你让我睡一下,我亲自跟陛下说……”
她能量耗尽,歪头靠在他肩膀彻底醉死过去,他开始担心她清醒过来时会不会记起那些丢脸的甜话,不自觉地弯了弯唇,却想起她睡着了,他笑给谁看,板起脸,抱起她走下城楼去。
陛下的轿辇早已停在城楼下,两列护卫依旧气场十足地排在轿后。而他下了轿,不在人来人往的花街前,他一派从容单手负在身后立在城楼下,眼见李宸景抱着醉倒的朱八福一步步走下城楼阶梯,忍不住讥讽道,“怎么?没跳?朕看两位爱卿粘得那么瓷实,还以为你们被逼急了,打算故技重施再玩一次失忆给朕看呢。朕还想着说不定这次轮到朱爱卿失忆变呆子,朕求之不得。”
“来人。把抗旨的朱大人拿下,回宫。”他见李宸景走下最后一阶阶梯,伸指一点命令身后护卫拿人,却见他不肯交人僵立在原地,他眯眸哼道,“小景子,那日进宫朕就告诉你了,这件事没得商量,就算你不要品级俸禄也不行。你和相父一向告诫朕,君掌天下,无戏言。既然如此,朕圣旨已下,这是君王的面子,别跟朕说什么两情相悦,身已相许的废话,她这辈子就只能穿着男装,不准嫁人!”
“臣自当愿意保全陛下的面子。”
“那还不把人交出来?”
“她不能嫁。我可以嫁。”
“……”
“臣可以不要品级俸禄,小八可以一辈子穿男装,她不用嫁人,我嫁。这样便不算驳了陛下的面子。”
“你在同朕开玩笑吗?”
“臣同陛下开过玩笑吗?”
“……”小景从不同他开玩笑,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陛下需要臣处理新政事物,又担心相党羽翼未尽,只要如此折辱惩罚,便能以儆效尤警告家父的旧党,臣嫁入朱府,便不会有人跟随臣这个没什么骨气的人了吧?”
“……原来你在这儿等着将朕的军。”
天光大亮,朱八福头疼欲裂地从床上坐起。
宿醉还未清醒,一张圣旨便砸到她面颊上,她从来没见过这种传旨的阵仗,传旨太监一字不念,双手高捧圣旨当真是用砸的扔到她脸面上的。她一脸茫然地从脸上扒下圣旨,展开一读,更加茫然了——
陛下是不是又哪根神经不对了?是她看错了,还是他写反了?谁要嫁给谁?
“我要嫁给你。”
少公子的声音陡然响起,她捧着圣旨抖了个机灵,“你……我……我喝醉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什么情况?”
“你不是没喝醉吗?”
“我记得我拉着你跑到河边,然后……我就断片了。”
“……”果然她不记得了,那些让他神魂颠倒的话。
“难道我把陛下推下护城河,他失忆了?”
“……你觉得那你还能安然无恙地躺在我床上吗?”
“那他怎么会突然下圣旨要你嫁给我?!”
“因为你不能嫁我。” 他自然地将她放置在自己的长腿上,有样学样地效仿她昨日对青楼姑娘做的动作,一手扶着她的腰肢,一手挑着她的下巴细细打量她,“因为,我挺想嫁给你的。”
“……你别闹了,你知道什么叫嫁人吗?”
“愿闻其详。”
“你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伺候公婆,相夫教子,生在人家府邸,死进人家祠堂,人家可以三妻四妾,你却要从一而终,人家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你就要在家贤良淑德。”
“我要嫁的是你,又不是人家。人家三妻四妾花天酒地,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你凭什么对我这么有自信?”
他突然沉默,盯着她,弯起了唇角,如春花秋水灵泉暖玉般的笑颜绽在她眼前,看得她心旷神怡,胸口狂跳。
看来,他不是对她有自信,而是对自己很有自信啊……他什么时候掌握这门对付她的独门秘籍的?
“既然如此,那我……何时去提亲?”
他一愣,长睫轻眨看着她,“提亲?”
“你嫁我,当然是由我去找你爹提亲啊!这是规矩!”
话一说完,她突然觉得不对了,她要去找前丞相提亲娶他家儿子过门,这个事情有待商榷。
京城北郊寿山莲花峰东麓的先帝皇陵,近陵处的圣德碑亭内竖着一块石碑,碑上无字,李襄凡自被贬黜圈禁在此后每日会来此处略站片刻,今日也不例外,而例外的是竟有京城而来访客扰了他这份清净。
神道上黄叶斑驳,随冷风吹起再旋落而下,坠在身后跪地朝他抬袖拜见的人。
五品朝服,银带钑花,盘雕花锦绶,银镀金绶环,一派正式庄重的模样让李襄凡微微侧目,再看一眼站在朱八福身侧的李宸景却是一身自在轻松的常服打扮,无品无冠无乌纱,长发恣意披散随风而动,只用暖玉稍稍束起一缕。
并无看到亲子前来拜访的喜悦情绪,李襄凡意兴阑珊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无字石碑,启唇讽道,“朱大人这是上朝去错了地方?还是胡闹穿错了衣裳?老夫如今不在朝局中,无权无势,为何拜我?”
“小人既没有穿错衣裳,也没去错地方。此次前来特为提亲。”
“……”李襄凡眉头微动,却终究没有旋身看向跪地叩首的朱八福。
“小人斗胆恳请大人下嫁少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要嫁人的少公子美美哒说一件恐怖的事情——要完结了orz
第128章 卷三第四十章
话音落,额头碰触地面,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空旷静幽的帝陵里只差没带出回声,而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朱八福咬紧下唇,撑地的双手抠紧,几片黄叶拢进她的手掌心,静待片刻,面前依旧静默无波,身侧的人低手要将她扶起。
“好了。你坚持提亲,如今提过了,走吧。”
“可是……”李丞相并没有答应她啊,他连头都懒得回过来看她,她早就觉得李丞相对少公子姐弟异常淡漠,可毕竟是唯一的独子,要“嫁”与他府,为何还能毫无反应?
李宸景牵着她,头也不回就朝帝陵外走,可她看着李丞相站在石碑前不言不语的背影,终究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松了他的手回头跑去。
“李大人!少公子嫁进我家,您当真不在乎?”
“为何要在乎?他既有本事以兵权压制,踢老夫出朝局,老夫甘心退位让贤,他自小就是老夫精心为新政和圣上所培养的,只要革新继续,圣上安好,社稷无碍,他在谁家谁府皆无所谓。况且,如此一来你这对先帝不敬的丫头不能入宫为后,老夫很是欣慰。”
“……”
“不过下错一子,只要老夫与先帝的承诺能延续,便不算满盘皆输。”李襄凡抬手,抚过面前比任何东西都吸引他的石碑,“话说,劳烦朱大人转告犬子。先帝的圣德碑于圣上继位时所立,圣上无心,此碑无字已久,老夫要为先帝纂文刻碑。”
“李大人,或许您一点也不在乎,但我还是想对您说一句,少公子从此以后是我的了,我会一辈子对他好的!告辞!”
说罢,她转身朝李宸景跑去,用力地撞进他的怀里,揽住他的腰身将他紧紧勒住,“从今天开始,你不是李家的,不是新政的,也不是陛下的。从今以后,你是我一个人的!你听到了没有!?”
他听完,愣住,笑了。
“……嗯,听小八的。”
三个月后,帝下圣旨,为惩罚前丞相李襄凡霸权之事,前丞相公子李宸景以女嫁之仪,嫁与文渊阁学士朱府长子朱八福。一时之间,朝臣百姓议论纷纷,皆叹息曾权势滔天,一掌朝政的丞相府也有被折辱的一天,潦倒至此。
朱府公子不愧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新贵朱骢大人之子,头戴红绸镶边的黑色乌纱,一身气派的艳红喜装,骑着雪色白马等在丞相府前,□□势就压了丞相府一头。朱八福抬起红袖招招手,她身后跟着的香珠红顶轿停在了丞相府的大门前,被下嫁的丞相公子从府邸里被送了出来。
围观众人皆是惊叹,只见丞相公子一身凤霞红衣,头戴垂帘红盖头,手牵一条红花绸由喜娘搀扶跨出了丞相府大门,眼瞧见佳人出现,朱府公子猴急地迎了上去,生怕佳人反悔似地,操起他手里牵的红花绸,撩起轿帘就将佳人塞入送嫁花轿中速度往自家府里抬。
朱骢大人一脸别扭地坐在高堂位置上,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女儿成亲是这么个光景,人没嫁出去,还给他娶了个回来,还是丞相大人的少公子,朱夫人倒是一脸笑呵呵,看着堂下拜完天地拜高堂的夫夫,原来少公子那日拒绝,不是因为不肯娶,而是因为他想嫁呀!早说呀!也不至于害她被宫里那位吓得半死!
“娘,有个问题我得事先问清楚。”朱晓久一脸纠结,从方才长姐牵着新嫁娘下花轿到如今堂上行礼他都被这个问题困扰着,“以后我该喊姐夫还是嫂嫂?”瞧那位陛下干得糟心事,最后谁也没玩着,就玩着他这个左右为难的小舅子了!
三叩首,入洞房。谢绝一切闹洞房!
喜床上,一张白帕尴尬地垫在床铺上。
朱八福翻了个白眼,肯定是她娘亲干的!她还打算靠这帕子验证少公子的清白不成?皮这一下很开心?
喜床上的美娇娘恭顺静坐,不言不语,只等着她掀盖头。
鞭炮锣鼓闹腾了一整天,终于安静下来两个人独处,朱八福突然前所未有的紧张了起来,她喘着粗气,伸出去的手停不住地打抖,刚触到盖头又触电般地缩了回去,她大概是本朝最孬的新郎了吧。
丝缕长发如墨瀑在艳红的嫁衣上流泻而下,红黑相间惑人心神,红盖头流苏微动,瓷玉般的颈轻轻仰起,颈线被红烛火勾勒出诱人的弧度和阴影,似乎在疑惑她为何迟疑退却。
隔着红盖头,她都感觉到他的眼眸正注视着她,直盯得她心跳如鼓,口干舌燥,转身她想去桌边倒杯茶压压这没出息的心跳,下一瞬却被新嫁娘拽住了手腕拉上了喜床,天旋地转地被本应该羞嗒嗒的新嫁娘压在了身下,红盖头下呓出浓浓的不安,“你反悔了?”
她被问懵了,双手投降状,被压在床榻上,瞪大了双眼,眼前却只有自己还没动手摘下来的红盖头。
“你要走?不想娶我了?”
“我……”冤枉啊!
话没说出口,红盖头下两片瑰红的唇就咬住她正欲说话的嘴,手指在她领口的珠扣上滚动摩挲轻佻解开,红衣白颈薄汗诱得他倾身移唇而下,轻咬深喘,唇齿间漏出傲娇又委屈的话语,“你说过的,从今以后我是你一个人的,事到如今,你不能不要。”
衣料被生硬地扯开,他像是要确定什么一般在她的颈上脖口肩膀烙下痕迹,直到一双手探入红盖头内,捧住他的脸颊才堪堪顿住。
然后隔着红盖头飘来一句他险些以为他听错的话,从遥不可及到钻进他耳朵里,只用了一瞬——
“我没有反悔,我不会反悔。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干嘛不要你?”都怪她一直拘泥着形式和道理,却一直没有把最该说的话说出来,她一直在乎的安全感,她自己却从没有给过该给的人。
“……那你为何不揭盖头就要走?”
“我……我紧张,想去喝口水而已……不是要逃跑。”他也太敏感了点吧?
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患得患失到丢人了,李宸景稍稍坐起,想重新回归正经端坐的模样,可看了一眼床榻上被他摆弄得衣衫不整的新郎官,反正已经新郎不像新郎,新娘不像新娘了,他索性执起她的手递到他头上还勉强挂着的红盖头上,无声地催促她动作快些。
朱八福一咬唇,抬手一扯,那红盖头终于垂落而下,一双耀如夜星,光韵灵动的黑眸出现在她眼前,那黑瞳李闪动得不知是摇曳的红烛火还是说不出滋味的心火,毫无新嫁娘的羞怯,反而满是侵略地直视进她的眼眸,分毫不肯挪开。
“你方才说,你一直都很喜欢我?”
“……嗯。”
“那你不直的时候呢?”
“哎?”这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问题?还未等她想清楚如何接招,他就径自为她做下了总结。
“小八,你不直的时候也得喜欢我。”
“……”这是什么霸道的条款。不过谁让他是她自己八抬大轿娶过门的呢, “行,听你的!” 媳妇娶过门,就得会宠人,这可是她家的家训,在他们老朱家当媳妇可比当相公划算。不过,有件事还急需和媳妇商量一下,尤其是在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解她第二颗纽扣的时候——
“少公子,还有件事得和你知会一下。昨日上朝我碰见龙家二公子,他借我印章救过急,所以,我对他有过一个承诺。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我都得答应,所以……”
“什么条件?”什么条件比洞房重要,他身下还有一块白帕急着要证明他的清白之身呢。
“……洞房暂且延后一个月?”
“你不告诉他我们何时洞房不就得了。”
“君子一诺啊!”她这辈子可是陛下亲赐板上钉钉的汉子了!
“我嫁人了,算不得君子,你守诺就好,不用管我。”
“……”这也行?也不用因为嫁做人夫就如此太放飞自我吧?
李宸景托起她的腰肢,抬手要解她的腰带,手掌所到之处却发现她的红衣袍下稍稍隆起,分明搭起了一个她不该有的小帐篷,“小八……你穿男装已经很诱人了,没必要如此较真吧?”
“我较什么真?”
“……你裤子里藏了什么?”
她一脸不解,突然觉得衣袍下一阵骚动,惊地她从床榻下翻下去,只见一团雪色白毛从她衣袍里跳出,直扑进少公子的怀中。
“喵喵……”
陛下的爱妃?
雪色毛团蹭着少公子的侧颜,一脸沉浸在美色中的享受状,丝毫没注意美色的脸色已然不好,一脸想要弑猫的表情,“它怎么会在这儿?”
“应该是陛下人不能到,就派它来祝贺咱们俩?”身为人臣,朱八福决定给陛下留几分颜面。
“你确定是祝贺不是捣乱加监视?” 然而少公子并不苟同,“明日陛下的起居注由我来写。”
翌日,帝君起居注上赫然记录下陛下种种言行——逼良为臣,赐臣为嫁,纵猫嬉闹,扰臣洞房。
一年后,帝君起居注记载——帝为亲父上尊号皇考昌献帝,与先帝尊号并称二帝,由文渊阁学士朱骢长子,翰林院学士朱八福迎牌位入太庙。
三年后,帝君起居注记载——前丞相李襄凡病逝于先帝陵寝,帝念其两朝功勋,配葬先帝陵寝。
同年,顺妃柳氏被废,改居别宫。
十年后,帝君起居注记载——帝而立之年方喜得长子,而后同年内皇子逐一降生,帝信奉术士所言“二龙不可相见”,诸皇子受教于文华殿大学士右相李宸景,与帝长期隔绝不见,父子之情淡薄若无。
同年,翰林院学士朱八福请辞,帝三留不住,准奏,特赐书斋一座于京中闹市,亲题匾额——“爱卿书坊”,另赐老猫一只,名“爱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