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苏磊为什么送她手套和围巾?上次住院,他注意到她没有围巾。也许在他眼里,她应该是一个只需要温暖的人吧。对着镜子,秋寒把那条淡紫色的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后搭在胸前。似一团烟,轻轻薄薄地环绕在她的周围,就像苏磊给她的感觉,太朦胧,太迷幻,少了一份真实。她想起大学里,坐在寝室的床头,一针一针给何舒浩编织围巾。她的手艺很逊,那条围巾织得歪歪扭扭凹凸不平。何舒浩不嫌它丑,仍然每天系在脖子上,当有人问起,就傻呵呵地笑:“这是我女朋友织的。”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呵!镜中的人嘴角微微弯起,然而笑意未及眼底,就转成了苦涩。客厅里的电话响起,在这寂寞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她到客厅去接电话,是汪彤久违的声音:“小寒,你和何舒浩分手了?”“你怎么知道?”她有点吃惊,但仍然不动声色。“他打电话告诉我,说你不理他了,也不接他的电话。”呵,真是恶人先告状!秋寒忿忿不平道:“你不问他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背着我,和别的女人上床!”安静了好一会儿,汪彤才说:“一个单身男人长期在外面,这可以理解。”“汪彤,如果是你,你会接受一个嘴上说爱你,却和别人暗渡陈仓的男朋友吗?”“那要看是哪种情况。如果只是肉体上的出轨,或许我可以接受。”“为什么?”秋寒觉得不可思议,“肉体上的背叛,也是背叛!你不觉得这种男人很脏吗?”“小寒,你太纯洁了。现在一夜情的事情司空见惯。再说,男人和女人不同,他们有时候是把爱情和性欲分开的。看在你们八年的感情上,你就不能给他一次机会?”“这绝对不可能!”她坚决地说,“你知道,在感情上我有洁癖。”“对待爱情,你太完美主义。现在外面的诱惑这么多,符合你要求的恐怕没有几个。你为什么不学学你妈妈,当初她不也原谅了你爸爸吗?”秋寒一下子愣住了。汪彤说:“这只能说,你并不是真的爱何舒浩。如果你真的爱他,是会原谅他偶尔一次犯错。”“我怎么知道,他只是偶尔犯错?”她软弱地说。“他已经向我保证了,以后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看得出,他依然很爱你。”秋寒又激动起来:“既然这样,他怎么还可以和别的女人上床?”“在国外的生活很寂寞,很空虚。在日本的这段时间,我都闷得快发疯。何舒浩是个男人,女朋友又不在身边,很容易受到外界诱惑。”“我不相信,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说,“真正的爱情,无论在感情上,还是肉体上都是绝对忠贞的。”“看来,你是真的不肯原谅何舒浩了。”汪彤叹息,“在我印象中,你不是这样一个认死理的人。除非…小寒,说实话,你是不是移情别恋?”“没有啊,你不要胡说八道。”秋寒又是一惊,敷衍地说,“请你转告何舒浩,我和他彻底玩完了!”不等汪彤说话,就迅速挂上电话。她真的是因为苏磊,才不肯原谅出轨的何舒浩?如果没有苏磊,或许她会像当年的母亲一样,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只为了让破镜重圆…记得上大学后,她曾经问过母亲这个尴尬的问题:“你当初为什么会原谅爸爸?”妈妈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地告诉她:“我没有办法,我爱你爸爸。与其失去他,不如放宽胸襟,接受这个不太完美的男人。要知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你爸爸也只是一个男人而已,有时候也会迷失自己,只要他肯回来。”当时,她很坚决地说:“妈妈,我就没有你这么伟大了。我无法接受一个受不住诱惑而背叛我的男人。面对如此难堪的局面,我会快刀斩乱麻,和他一刀两断!”妈妈抚了抚她的头发,说:“我也希望你以后比妈妈幸福,遇到一个真正懂你爱你珍惜你的男人,没有背叛,没有伤害,他会和你恩恩爱爱地过一辈子。”现在看来,那不过是痴人说梦!只有童话世界里,才有这样完美无瑕的爱情吧?“在爱情中,不需要披挂上阵,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这是“沉鱼”说的。这也是一个理想主义的男人,难怪他会沉在水底呢!秋寒解下脖子上的围巾,和那副手套一起扔在柜子里面。苏磊,这个冬天太冷,连你也不能温暖我了。 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结束时已是凌晨一点。与会的公司高层及部门经理先后离开,整栋办公楼重又变得寂静空旷。苏磊收拾好东西,步入电梯,按下一楼的数字键。每到岁末年初,他都忙得天昏地暗。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休过假,等忙完这阵子,一定给自己放个长假,出去旅游散心,或者哪儿也不去,就陪在叶秋寒的身边,每天看着她就好。这么美好的事情,他只要想想,都觉得血液沸腾,心跳加快。从没有一个女人像叶秋寒一样,能轻易让他血压升高,胸腔发烫,然后再回味回穷。就像刚才的那个吻,差点让向来冷静的苏磊难以自持,如果不是赶来公司开会,他真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电梯“叮”的一声,一楼到了。苏磊走出电梯,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她吗?他竟然有点期待,接电话时的心情,比在谈判桌上面对商业对手还要紧张。“喂。”“喂,是我,VIVIAN。”原来是汪彤。他尽量掩饰自己的失落,平心静气地说:“有什么事吗?”“听陈秘书说,你们刚刚开完会。蓝宇近来的情况还好吧?”“一切顺利。”他淡淡地回答。“这就好,我可是归心似箭呢。”“是吗?”他说,“公司本来还打算派你常驻日本。”“LEON,饶了我吧!”汪彤哀叹,“我现在听到叽叽呱呱的日本话,就犯头疼。”苏磊笑了笑,说:“你再忍受一个月,3月初就可以回来。”“其实,我是不放心秋寒。”汪彤语气转为沉重,“你知道吗?她和男朋友分手了。”他静默几秒,才重新开口:“我听说了。”那边顿了顿,接着说:“我非常担心她。只有我知道,秋寒有多爱她的男朋友。她很单纯,又是那种一根筋的人。她曾经跟我说过,这辈子如果爱一个人,就会从一而终。这或许跟她的家庭有关。秋寒上初中时,她爸爸妈妈差一点离婚…”汪彤滔滔不绝地说着,直到察觉对方过于沉默,她才赶紧刹车:“哦,对不起,我说太多了。”“没什么事,我挂机了。”苏磊僵硬地说。然后,“咯”的一声,电话里传来忙音。汪彤呆住,他居然就这样把电话挂了!这不像是一向绅士风度、尊重女性的LEON的作派。她的直觉没有错,他对叶秋寒果然不同寻常,在乎的程度甚至超出了她的想象。怎么会呢?他们认识才不到一年,而且,还是通过她认识的。小寒她凭什么?她又有什么?从小到大,和叶秋寒在一起,汪彤总有一种优越感。无论才华、容貌还是身高,她都明显胜对方一筹。但,为何爱神一次次地眷顾她,而自己却总是被遗忘呢?这究竟是为什么?意识到自己对好友强烈的嫉妒,汪彤吓了一跳。她鄙视自己的卑鄙心里,但是对于爱情,又有几个人敢说自己是大方的? 星期一下午,秋寒走进电台会议室,就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人人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样子。她用肩膀碰了碰旁边的JERRY,问:“哎,出什么事了?”JERRY懒洋洋地扔过来一张报纸:“你自己看吧。”Z城晚报二版头条刊登了一则新闻,本市另一家电台主持夜间节目的王小姐自杀了,原因是不堪忍受世界上那么多苦难和不幸。“现代人的感情为什么这么脆弱?”她叹了一口气。那个王小姐她见过,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开朗,为何也会走上绝路呢?“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JERRY说,“她和张国荣一样,把工作看得太重,投入了太多的感情,以至于走不出来,分不清什么是工作,什么是生活。”“这也是一种职业病!”一个严肃的声音插了进来,“为了防止同样的悲剧发生在我们电台,台里决定,你们节目组的人从下个月开始休公休假,以缓解工作压力。”此言一出,众人欣喜若狂,团团围住刚进门的台长:“台长,这是真的?”“办公会上决定的,这还有假?”“台长,”秋寒叫起来,“我要求第一个休假!”“为什么是你第一?”JERRY不服气地瞪着她。“因为我的压力最大!而且,那位王小姐也是主持人哦。刚才台长说了,为了防止悲剧重演…”面对她的伶牙俐齿,JERRY只得妥协:“叶小姐,我怕你了。看你前段时间半死不活的样子,如果再不让你休假,我真得给你准备一口棺材呢。”“呸!呸!呸!嘴巴这么恶毒!难怪三十多岁,还找不到女朋友!”秋寒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太重了,但想收回已经来不及。果然,JERRY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看了她一眼,讽刺地说:“但愿你爱情甜蜜,有情人终成眷属!”她笑容抽搐了一下,故作轻松地说:“多谢吉言,结婚的时候一定请你吃喜糖!”台长轻轻拍了拍秋寒的头,说:“小丫头,真的要结婚了?”“开玩笑的,还早呢。”她干涩地笑道。“是太早,恐怕三十岁还嫁不出去,只能做老姑婆。”JERRY冷哼。看在他近来心情不爽的份上,秋寒也不计较,正色对台长说:“赶紧找一位主持人为我顶班吧,我2月份就要休假。”“不用找,已有现成的人选。”又是JERRY答腔。她讶异地问:“谁?”“童菲。”他睨她一眼,凉凉地说,“她早就想取你而代之。”秋寒大度地说:“欢迎她来竞争!”台长微笑:“小叶,我就欣赏你的性格!现在很难找到这么磊落大方的女孩子了。”“难怪人家说台长大人偏心,原来是真的!”旁人一起惊呼。秋寒对鼓噪充耳不闻,开始琢磨如何度过这十天的公休假。随手翻开那份晚报,旅游专版有介绍云南风光的文字,她眼前一亮,对,去云南,那个阳光明媚、四季如春的地方,一定适合她这样一个怕冷的人。晚上,她在QQ上给“沉鱼”留言:“我要去云南,去寻找我梦中的香格里拉。”
第23章
叶秋寒报名参加了旅行社组织的“昆明—大理—丽江—香格里拉”七日游,来回正好十天。还没有出发前,她几乎每天都在整理行装,为即将到来的旅游兴奋着,到处给朋友们打电话、发短信说要出去旅行了。有朋友开玩笑说:“是和男朋友去度蜜月吗?”她用一句“去你的”打断对方的调侃,不过心里还是拧得发酸、发疼。出于虚荣心,她没有告诉那些朋友自己失恋了,毕竟那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同样,她也没有告诉苏磊,自己要去旅行。逃避也好,疗伤也好,只是不想让周围熟悉的人看到自己变成憔悴的怨妇。于是,秋寒第一次开始了单人旅行。飞机在昆明国际机场即将降落前,机上的人们已经纷纷掏出手机。在满飞机的“喂喂”声中,她真想给苏磊打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已在昆明。刚刚在飞机上翻看的那本八卦杂志上说,“旅行中你每天想拨的第一个电话,会是你内心深处最爱的人。”跟着旅行团出了机场,拥挤的人群中,很年轻的一张笑脸出现在眼前:“大家好,我是云南当地的导游小和。” 一口从胸腔里发出的标准普通话,让人很有好感。小和自我介绍是纳西族人,去年才从云南民族学院毕业,这是他第一次做导游。秋寒眼前一亮,早就听人说,纳西族是个天真纯朴的民族。真幸运,天真的纳西人离她这么近。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纳西人,大约二十二三岁,浓浓的黑发,雪亮的眼睛,鼻梁高而直,嘴角轻轻牵动,随意不羁。“名单上是16个人,怎么只来了15个?”她听见小和问陪他们来云南的领队大张。大张解释说:“有一位游客交付了费用,也订了往返机票,因为临时有事来不了。”“好,现在让我来认识一下大家。”小和举着名单一一对照起游客来。秋寒左右环顾,15人的团队只有她一个人是孤零零出来的。别的不是夫妻就是情侣,再不然就是一群朋友。当念到“叶秋寒”三个字,她在小和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对自己单身旅行的一丝关心。晚餐是在昆明的一家风味餐厅里吃的,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伴。小和很自然地坐到秋寒的身边,说:“叶秋寒,你的名字很好听!”她礼貌地说:“谢谢。”他的眉毛向上一挑,满不在乎地笑笑,说:“谢我什么?”“谢谢你夸我的名字好听。”“错了,错了!”小和脸上的笑意更浓。在她惊诧的眼神中,他大大咧咧地继续说下去:“我可不叫做你,我的名字叫和嘉伟!”秋寒被他的话逗乐了:“有你这么介绍自己的吗?”他憨憨地笑着,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她的心就微微酸楚了起来。小和那张愉快灿烂的笑脸,让她想起了初遇时的何舒浩。从昆明到大理,再到丽江…本以为旅途是理顺错乱生活和感情的最佳时机,然而,安排紧凑的行程,让她甚至来不及喘息。真是不假,这是一个没有时间思想的社会。逃不掉的是晚上。到达丽江的那一天,正好是2月14日,情人节。旅行团里的夫妻和情侣们,都安排了节目。他们是特意挑这一天出来共度情人节的。只有叶秋寒是孤伶伶的一个人。从宾馆的落地玻璃窗望出去,丽江古城的夜色像一个美丽的梦。她出了宾馆,在古城里荡来荡去,上了一座小桥,再过一条小巷,再上一座小桥,不知走了多久,才在街角找到一间酒吧。走进去,她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听窗外小河流水,看桥上游人漫步,远处隐隐传来悠扬的纳西古乐。这是一个可以忘却世俗烦忧的地方。秋寒真想辞掉工作,告别父母,迁居丽江度过以后的人生。只是没有找到相托一生的人。和嘉伟告诉她,外地人到丽江生活,一定要有心爱的人相伴,否则,死后的灵魂会像风一样四处飘荡。“啊,多么痛的领悟!你曾是我的全部,只愿你挣脱情的枷锁,爱的束缚,任意追逐,别再为爱受苦…”听到情歌,秋寒忍不住伤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东邪西毒》里有一种酒,叫“醉生梦死”。他们说,这是一坛带来遗忘的酒。可是不能忘的,还是忘不了。低着头,她大口喝酒,呛到流泪。隐约中看到有个男人一直盯着自己,似曾相识的脸庞。她向他举杯。酒醉的眼里,男人都是一样的…反正不会是她认识的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可是,在她心里有一个洞,像情天恨海般永远不能填满,那曾是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已经随风而逝…那是她的心,勇敢去爱的心。在那个圣诞节的晚上,电话拨出去的一瞬,它已经碎了一地,无从拾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那个男人走了过来,他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可她一点都看不清楚,只是茫然地瞪着他。“你是谁?”她猛地站起来,整个人感觉天旋地转,呕吐不止。接着便眼前一黑,只觉一片大雾覆盖下来。 醒来的时候,叶秋寒躺在一张床上。睁开酸涩的眼睛,她看着周围的陈设,确定是在宾馆里,却不是自己的房间。房里有男人的气息,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古龙水的芳香,是个懂得生活的男人。门响,有人开门进来,吓人的一捧“天使”玫瑰,更让她骇异的是遮在玫瑰后的那张脸!“苏磊!”她不由叫出来。“我又不是鬼,干嘛这副模样?”他站在她床边,笑得从容不迫。“你是阴魂不散。”她在心里说,然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你怎么跑到云南来了?”“我说专程给你送花,你信不信?”他以攻为守。“要不要付小费?”在不知道如何作答的时候,她总是能东拉西扯,大概也是当记者的职业病吧。苏磊看着她运了会儿气,终于说:“我早上在昆明下飞机,搭乘到丽江的大巴,经过近九个小时的颠簸,可是粒米未进。叶小姐是否赏脸陪我共进晚餐?”她吃的晚餐也全吐光了。他打电话叫外卖,不多久,就有人送上来一顿丰盛而美味的晚餐。秋寒飞奔下床,十指大动,吃着吃着,眼睛逐渐变酸。从十二岁遇见苏磊开始,每当她痛苦或者孤单时,他总是在身边陪着她,就像她生命中的守护天使。这个晚上,不止是吃餐饭这么简单。原来,苏磊就是那个订了机票却临时有事的游客。耽误了三天时间,在第四天他处理完公司事务,便连夜直飞昆明。用他的话说,是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在异地孤身过情人节,那捧玫瑰是在丽江街上买的。他自己吃得很少,一直看着她吃,眼神温存,低声说:“多吃一点。秋寒,你太瘦了,你真的太瘦了。”瘦是天生的。无论她怎么暴饮暴食,体重也增加不了,或许正因为如此才养成她“吃嘛嘛香”的习惯。苏磊并不是第一个说她“太瘦”的人,以前何舒浩也说过,她还常为此闷闷不乐。但听苏磊这样说,她没有一丝不高兴,反而觉得窝心。因为这一刻,她知道,还是有人心疼她的。“你也吃呀,你也没有胖到哪里去。”他笑,夹了鱼肚上最柔软的一块到她碗里,说:“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清蒸鱼。”其实,整桌菜都是她最爱吃的,清蒸鱼,炒笋干,炸明虾,还有麻辣豆腐…“这个豆腐怎么一点都不辣?”她提出抗议。“吃多了辣椒,会肚子疼。你的胃病才刚刚好。”他顿了顿,皱着眉头,“还有,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会伤胃的。”“我不怕伤胃,只要不伤心就好。”秋寒垂下眼,低声说。她没有看到,苏磊的眉结得更紧,眼神阴郁。他颓然地坐着,缓缓吐出:“秋寒,他真的对你这么重要吗?失去他,会让你痛苦得在深夜里一个人买醉…?”终于说到正题了!她惊慌失措,被正喝的汤呛到,狂咳不已,仿佛要把心肝肺肾都一起咳出来。他心疼了,起身倒了一杯水,送到她面前。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吃饭的时候,我们能不能不谈这个话题?”他直直地瞪着她,许久,才叹出一口气,说:“好吧,我们待会儿再谈。”没有“待会儿”了!秋寒飞快地吃完饭,然后借口要方便,躲进了卫生间。苏磊给餐馆打电话,侍者上来,收拾好碗筷,接过他付的小费,连声说“谢谢”。这期间,他一直注意着卫生间的动静,十多分钟过去了,她依然没有出来。侍者走后,他忍无可忍,走过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你是不是在里面昏倒了?要不要我进来救你?”里面传出她慌乱的声音:“你不要进来,我一会儿就好!”苏磊想笑,但还是极力克制,威胁道:“我给你两秒钟时间,再不出来,我就破门而入!”在蓝宇,他一向以严厉冷酷出名,公司上下都惧他三分,为何到了这个小妮子面前,却全然地束手无策?秋寒正在哀叹自己命苦,外面的电话适时响起。天助我也!趁他去客厅接电话,她从卫生间溜出来,向门口逃去。没想到,苏磊的动作比她还快,还未拉开门,他已经几步跨过来,侧身挡在了她面前。他深邃的眼睛锁住她,他灼热的呼吸就在她头顶。这种突如其来的暧昧让她脸红耳热,两脚发软。“秋寒。”他沙哑地唤她,近乎无声。她把头低低地垂着。“请你让我出去。”他不肯挪步,固执着不说一句话。两人僵持着,最后,还是苏磊妥协。他让开了,她逃也似地离开了他的房间。但是,逃得了他的人,却逃不了自己的心。
第24章
早上,秋寒带着两个黑眼圈,在宾馆的一楼大堂集中。和嘉伟看到她,关切就询问:“昨晚没有睡好吗?”“我有失眠的毛病。”她轻声回答,一转头,便看见苏磊迈入大堂。一身浅色休闲西服衬得他越发高大帅气、器宇轩昂。旅行团的人都看见了,男人们的目光是好奇,女人的眼中俱是惊艳。和嘉伟微笑着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苏先生,终于归队的团员。”人们都热心地围上去,和苏磊打招呼。秋寒独自站立,故意不看他,将目光投向远处。“我们今天游览丽江古城,明天爬玉龙雪山。”在和嘉伟的带领下,众人走出宾馆,向丽江古城进发。大家笑闹着,一边听导游讲解,一边停下来拍照。而苏磊始终在人群中,旁边总有几位漂亮的女士和小姐。他兴致勃勃地和她们聊天,不看叶秋寒,仿佛从来不认识她。她负气地走在队伍的最后,幸好有和嘉伟一直陪着她。因为叶秋寒没有同伴,这几天和嘉伟都特别照顾她,帮她拎包拿水,每到一个景点他都会主动问她要不要拍照,帮她挑选旅游商品。他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导游,认真细致的态度十分老到,而对历史、文化的熟知更叫人惊叹。他的表达让人那么信服,甚至并不因为景点的美,只为着他详尽生动的介绍,而叫人爱上那个地方。和嘉伟说,曾经的丽江石头会说话,树木会走路,还有唱歌的红虎、舞蹈的白鹿。最重要的是,有上天之音与大地之气孕育的纳西人。纳西人是最早实行一夫一妻制的民族,他们对爱情非常忠贞,至死不谕。“在丽江古城周围的山上,你会看到一座座坟包和遍山的旗幡,那都是为情殉死的男女。”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世上真有这样执著的爱情,只是现代人被滚滚红尘和物欲遮住了眼睛,看不到罢了。和嘉伟被另外一些游客叫走了。秋寒独自顺着一条小巷,散漫地边走边看,视线无意中和一个小店里的年轻女孩相碰。对方冲她微微一笑,雪白的牙齿映着黑红的脸颊,格外明朗。秋寒不由自主走了进去。小店里卖很多色彩艳丽的手织布,各种各样的小饰物和小袋子,和丽江的许多小店一样。她俯身去看玻璃柜台里的一些小东西,然后眼睛就被吸引住了。两枚小小的戒指,安静地呆在柜台的角落里,一点都不张扬,甚至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秋寒让女孩拿出来给她。这是两枚形状古怪的戒指,银灰色的指环,边缘闪着金色的光泽,一些小小的象形文字分布在戒指中央。女孩热心地告诉她,这些象形文字,就是纳西族的东巴文,也是现存世界上尚在使用的最古老的文字。“它们是什么意思?”女孩说:“我爱你一生一世。”“我能把两枚都买下来吗?”她问。“这种戒指一个人只能买一个,而另一个拥有和自己一模一样戒指的人,就是今生的缘分。”女孩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它们已经摆了很久了。秋寒买下其中的一枚。付钱以后,她立即将那枚戒指戴在右手中指上,它温顺地伏在她纤秀的手指上,非常和谐。“你戴着它真的很漂亮,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女孩惊奇地说。她留恋地看着柜台里剩下的一枚,说:“等我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带着自己的爱人再来丽江,买回这个戒指。”“祝你好运。”女孩真诚地说。出了小店,秋寒满心欢喜地看着手上的戒指:呵呵,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它是多么漂亮啊。她想起上次在洛杉矶看中的那枚钻戒,它太昂贵了,只有眼前这个才是真正属于她的。 走到四方街上,正碰上和嘉伟在给游客拍照。秋寒闲闲地站在一旁看。拍完后,和嘉伟笑着对她说:“一起拍张照吧!”“好啊。”她爽快地答应。和嘉伟高兴地将手中的相机递给领队大张,走到她旁边。“我们旅行团的金童玉女。再靠近一点,亲热点!”大张一脸调侃。和嘉伟看了秋寒一眼,顺势揽住她。不过,她注意到,他的手只不过是搭在了她的背包上而已。“咔喳”一声,照片拍好了。和嘉伟像个孩子般央着她:“给我看看!”照片上,秋寒和他依偎在一起,露出了明媚的笑容。身后是丽江瓦蓝的天空。和嘉伟兴奋地说:“回去要给我发e-mail哦,我要这张和秋寒的照片!”她推了他一下:“秋寒也是你喊的?!叫姐姐!”和嘉伟笑着闪开:“你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凭什么要我叫姐姐?秋寒、秋寒、秋寒、秋寒…偏这么喊!”他的笑容很孩子气的,弄得她心中又甜又软。年轻真好!在和嘉伟身上,秋寒找回了失落已久的天真和快乐,禁不住笑着说:“我答应把照片发给你,还不行吗?”“一言为定?”他再问。“一言为定。”“叶小姐,这么快就找到游伴了?”身后,一个柔媚的女声说。秋寒回头,是同团的方太太,和丈夫一起出来旅行。三十多岁的人了,仍光肤如漆,身材曼妙。大红七分裤,薄如蝉翼的透明上衣春色隐约,高跟凉鞋里蔻丹红艳。旅途中她是一路花枝招展,环镯叮当,摇曳得比云贵高原的太阳更炙人。这种女子,娇滴滴的,风情万种。男人们个个眼睛发亮,女人如秋寒也不得不服气。倒是她丈夫每天衬衣西裤,沉默寡言,细心地为她盛饭舀汤,拖着她两大箱衣物也不嫌累。这会儿,方先生木讷地站在太太身边,而她臂弯里挽着的,却是苏磊!他们亲热的样子,让秋寒的心里泛起阵阵涟漪。她把手伸到和嘉伟面前,问:“你看看我这个戒指,漂不漂亮?” 和嘉伟把头凑过来,赞叹道:“这么可爱的戒指,你在哪里买到的?”“就在附近的小巷子里。店主说,这种戒指一个人只能买一个,而另一个买下同样的戒指的人,就是今生今世的爱人。”“你快告诉我是哪个小店,我去把另一个戒指买下来。”不知和嘉伟是不是在开玩笑,秋寒下意识地望向苏磊,他紧抿着嘴,铁青的脸让她有一丝甜蜜。这个游戏是你开始的。为什么你可以玩,就不许我玩?后来,在参观木王府和听纳西古乐时,她都刻意向和嘉伟表示好感。看着苏磊眼里燃烧起的两团火焰,心里既满足又悲哀。 晚上回到宾馆,想着今天的闹剧,眼泪悄悄地滑落。这样下去怎么办?她如何面对苏磊?如何面对汪彤?就在秋寒彷徨无助的时候,外面响起了门铃声。她以为是苏磊,连忙抹净脸上的泪去开门。出人意料,站在门外的竟是方太太。“叶小姐,我们一起去逛街吧?”吃过晚饭,方太太意犹未尽,吵着要上街购物,先生累了想睡觉,她便来邀秋寒。到了外面街上,方太太如逃出笼的鸟般欢喜雀跃,一路挑金银首饰,试蜡染衣裙,直呼便宜,大买特买。最后在一家玉器店逗留许久,那是一只翡翠手镯,通体碧绿,晶莹剔透。方太太一眼看中,舍不得摘下。丈夫给她的钱已花了大半,剩下的刚够,犹豫许久,说:“不管了,他给钱让我自己买结婚5周年礼物的,就这件!”回宾馆路上,秋寒替方先生不平:“买了这么多,都是给你自己的,你丈夫一件也没有。该留些钱买点东西给他才是。方先生多疼你啊!”方太太灿烂的脸瞬间黯然。许久,才低叹说:“其实,我并不爱他。只是他对我好,又有了孩子,不知如何放手。”原来,她是另有所爱。旧爱依稀,情仍难舍,如风平浪静的海面下暗流涌动。那时候,她还很年轻,是Z城一家宾馆的服务员。她的男友叫剑,拥有一个不算小的公司和一大帮兄弟。任何城市的黑夜都会有另一个世界,他是这个世界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剑很浪漫,钱来得容易,出手大方,鲜花礼物不断,捧得她像个皇后。年轻如她以为这便是爱情了,乐得辞了工,每天小鸟依人随他出入生意饭局,打保龄球、玩游戏机、唱卡拉OK,不顾父母厉言与他同居,虽亲友侧目,但她自感幸福。可是,剑出事了。她一直不知道他钱的来路。剑携款外逃前,还与她领了结婚证,信誓旦旦说在国外稳定下来就接她出去。可是不久,他委托的方律师找到她,在他们曾经相爱相拥的小房子里,离婚协议书上有他刺眼的签名。还带话说,怕警察会找上门,不想拖累她,离了对她好。她度日如年的期盼顷刻间粉碎。是方律师把她送到医院,护理她安慰她,劝她与父母和解,重拾尘世温暖。后来,方律师成了她的丈夫,一个木讷、缺乏情趣但能给予她稳定生活的离异男人。这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何况她欠他的情,漂浮不定的心也急着要落地重新生根。她结婚生子,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光鲜靓丽,小家布置得窗明几净。丈夫收入不错,有房有车,雇了保姆,让她辞工在家相夫教子。这是人人羡慕的幸福日子!“可是,”方太太神色迷茫,“老公是大学毕业,和我文化差距太大。他在家就埋头看书,不苟言笑,我们没话说,兴趣也不同。他有时神色间分明嫌我肤浅。有时忽然蛮横地关了我正看的电视,骂我吵到影响他读书,发起火来很凶,我和小孩都吓哭了。最近,我常常想起从前的男友,多知疼着爱的人啊!冬天我贪靓穿得单薄,每次从家里出来就哆嗦,他总是立刻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宝贝、宝贝地叫着呵热我冰冷的手。那外套带着他的体香,好暖和,淡淡的烟味一辈子都忘不了!老公也知道我心里一直有剑,有时候发火也是为了这件事。可是,我真的忘不了剑。你说,我该怎么办?”握着方太太的手,秋寒无言。华裳丽影下是怎样一颗伤痕累累的心!风情万种只是别人过眼的风景。曾经惊涛骇浪的爱情,为何未随年华逝去?是前世欠的情债吧,灼灼娇艳、冰雪聪明如她,仍逃不过宿命的安排。方太太一低头,秋寒看到泪珠打湿了脂粉,露出眼角的皱纹触目惊心。心里不由一声轻喟:“算了吧。难以忘怀的未必就是真爱,平淡如水的婚姻也不见得就不幸福。”想起晚餐时,有人调侃方先生:“夫人打扮得多靓,你怎么这般朴素?”盯着方太太的背影,他像对调皮小孩般无奈地摇摇头,眼里满是痛惜,分明是老夫疼少妻的深深爱意。当时她还想,多幸福的女人啊!为何当局者却不知道珍惜?因为无爱,所以残忍;有了爱,便千般容忍,女人大多如此。其实不过是爱情简单的进退原理。只是爱情中的女子,相当地看不明白。拭去眼角的泪水,方太太抬头盯着她,说:“你和那位苏先生是认识的吧?”秋寒疑惑,他们疏离冷淡,一句话都没说,她怎么就看得出来?“看到你跟和导在一起,苏先生的醋意那么明显,他一定深爱着你。”蓦地醒悟,原来爱情真的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