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离开洛杉矶的前一晚,秋寒整理自己的行李箱时,发现那条白色的丝巾不见了。“来这几天,我没看过你系那条丝巾啊。”何舒浩看着满屋子乱蹿的她说。“对哦!”秋寒认真回忆后,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把它落在来的飞机上了。”“你总是这样丢三落四。”何舒浩抱怨道,“好在是一条丝巾,不值几个钱。”“你知道什么?那是我最喜欢的丝巾,想当年我在西湖边看到它时,可是欣喜若狂。”那条丝巾是她前年在杭州买的,纯白的,真丝镂空,几片叶子绣在上面,浅浅的黄。最奇特的是,叶子旁边绣着“秋寒”二字,暗合了她的名字。她一直视它为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平时都舍不得戴,现在弄丢了,真是可惜。“丢都丢了,你再懊恼也没有用。哪天我再给你买条新的。”“可是到哪里去找图案是叶子,又有我的名字的丝巾呢?”她依然沮丧。何舒浩深知她是一个相信命运的小女子,便宽慰她说:“也许这都是命中注定,注定你会得到它,又注定有一天你会失去它。”秋寒并没有释然,反而忧心忡忡:“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不太吉利呢?像是一种预言。”“瞧,你又神经过敏了!”何舒浩好笑地拍她的头,“它在预言什么?”预言我们的爱情!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而是上前抱住他,把脸深埋进他的肩窝里,含混不清地说:“舒浩,我们还是快点结婚吧。”“你以为我不想早点和你结婚吗?可是,公司有规定,我不能违反。小寒,你要理解我。”“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她抬起头,负气地瞪着他。“这次出国学习的机会难得,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怎么会因为这件事放弃?”“说到底,你还是把事业前途看得比爱情更重要。”她咬牙。“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不同的地方。”他的声音变得冷峻,“何况我出身于那样的家庭,我现在的一切都是靠我的努力得来的。眼看事业渐渐有成,就要拼到主管的位置,我更不能功亏一篑。”“舒浩。”秋寒轻唤他的名字。和何舒浩相爱八年,她只去过一次他偏远农村的家,家境不可思议的贫寒。除了爱,她又多了一份怜惜。这个男人,是在贫穷家庭长大的孩子,比较起生活无波无澜的自己,更知道人生的残酷和真实,所以对待事业,难免比爱情更紧张。是否这样就注定了,她的爱情只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整夜的不眠后,第二天一早黑着眼圈,秋寒登上了飞机的舷梯。她的邻座是一个体型肥胖的老太太,行李又多,折腾了好半天才入座。秋寒四处望望,没有LEON那熟悉的身影。起飞时,空姐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因为途中会遇到强气流。老太太在一旁诅咒这倒霉的天气。而秋寒则用额头抵住窗,有点怅惘。这次,她到哪里去借一个宽厚的肩膀来靠呢?幸好何舒浩为她准备了晕机药。服下药片,闭上眼睛,一路上昏昏欲睡。再次睁开眼,飞机已经抵达Z城国际机场。推着行李,刚从出口走出来,便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她的名字。汪彤跑过来,狂热地拥抱她。“让我看看,被爱情滋润过的女人,到底什么样子。”她左右上下打量秋寒,皱起了眉,“好像越发憔悴。怎么,跟何舒浩闹矛盾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感情好得很,牢不可破!”“去!别装了,你那张脸就是晴雨表。”上了汽车,秋寒看见后视镜里苍白的自己,果然清减不少:“我这人不适合长途旅行,去的时候晕机,吐了个一塌糊涂。幸亏隔座是LEON,否则把脸都丢到美国去了。”“LEON怎么会出现在经济舱?”汪彤惊异地,“他一向都坐头等舱的。”“不清楚。大概是没订到机票吧。”“不可能连商务舱也没订到。”汪彤仍在嘀咕,“我回去找秘书小姐问一问。”见她神经兮兮,秋寒没有再说和LEON一起逛街购物的事,而是转移话题:“我不在这几天,你的代理主持人当得怎么样?”“呵,好得不得了!电话都打爆了,收听率一路飙升,比股票还涨得快!”很快,汪彤沉浸在成功的愉悦幸福当中。秋寒暗自好笑,说:“你不会是觊觎那个主持人的位置已久,趁人之危,抢我的饭碗吧?”“是谁理直气壮地说,和爱情比起来,饭碗又算什么。”“哼,凭什么男人可以把爱情当作生活的点缀,女人却要牺牲自己的事业?”她咬紧牙关,发狠地说,“二十一世纪的女性,不能只为爱情活着。”“痛心疾首,翻然醒悟。”汪彤转过脸看她,“小寒,你还敢说和何舒浩没事?”汪彤何等聪明的人物,什么事瞒得过她的眼睛?秋寒只得招供:“何舒浩说他们公司有规定,三年之内不能结婚。”“什么狗屁规定!”汪彤气得大骂,“这样没有人情味的公司,还呆着干什么?我劝他干脆炒他们的鱿鱼,跳槽到我们蓝宇来。”“与其让舒浩到蓝宇受你的折磨,”她一个劲儿摇头,“我倒宁愿自己晚点结婚。”汪彤叹息:“你对何舒浩这么好,只怕他会生在福中不知福。”“我们不说这个了。”秋寒振作了一下,问:“JERRY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上班?”“他要我转告你,今晚好好在家休息,不用去电台。”“呵,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仁慈?”她惊呼,“魔鬼也会转性?” 汪彤把秋寒送到家里,她疲惫得倒头就睡,睡得又甜又香。醒来时,已是下午两点。肚子饿了,好不容易在冰箱里找到一包康师傅。她坐在沙发上等着水烧开,电话骤然响起。一定是舒浩!她瞄了一眼左腕上的手表,凌晨三点,这个懒虫就起床了?她拿起话筒,漫不经心地“喂”了一句。“是我,沉鱼。”那个低沉的男声说,“你到家了?”电话里没有号码显示,难怪他也不在本城?而且,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打她的电话。“你现在找我,有什么事?”“没事,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想知道你好不好。”他问她好不好,多么温馨的话语!可惜,不是出自何舒浩之口。“如果我说不好呢?”她忽然起了逗弄之心。“不要开玩笑,你知道,我会担心。”她莫名地心跳。就是和何舒浩最如胶似膝的时候,他也没说过如此窝心的话。“我是真的不好,”她用小女孩撒娇的语气说,“我坐飞机晕机,掉了一条最喜欢的丝巾,男朋友不肯和我结婚,还有,就是看中了一枚戒指,却买不起。”“什么样的戒指,能让你如此牵肠挂肚?”“一枚钻石戒指,标价3万美元。乖乖,我工作十年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她对着电话叹气,“唉,如果此生不能嫁给自己最爱的人,那么就选择一枚心仪的戒指。岁月冗长,总要有一样东西,是自己喜欢的…”一阵尖锐的壶笛声,打断了她的话。才记起,炉上还烧着开水。“什么声音?”对方也听见了,问。“哦,我在烧开水,准备泡方便面。”“你中午就吃方便面吗?”那一边的声音是关切的。“我的厨艺有限嘛。最拿手的一道菜是烧开水泡方便面,最引以为傲的第二道菜是蛋炒饭。我老爸说,只要我学会了饭炒蛋、蛋炒饭、蛋饭一起炒,就可以自豪地嫁人了!”他在电话里笑起来:“什么蛋炒饭,饭炒蛋,好像在绕口令一样。”“不和你说了,否则煤气泄漏,会爆炸的。”不等对方回话,她速速挂断。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叶秋寒恢复了原气。第二天晚上,她兴冲冲赶到电台上班。一走进办公室,迎面过来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子,笑容可掬地冲她打招呼:“嗨,你终于回来了!”她突然亮起眼,这男子穿着纯白西装,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儒雅温文,英俊清爽,如假包换的“蟀锅”一口。“你是谁?”她疑惑地,“我认识你吗?”“我是JERRY。”那人忍无可忍,“怎么,才出国几天,就连我都不认识了?”她仔细打量,果然是JERRY,不过把络腮胡子刮了,戴上头套,再架一副眼镜,就整个面目全非。“呵,真是帅呆了,猛一看,我还以为是裴勇俊呢。”JERRY咧嘴笑着:“多谢夸奖。”“好好的,你干嘛改头换面,是不是在拍拖?”她眨着眼睛,一脸天真。“拍拖没这么早,不过已经有了目标。”他带笑答道。“告诉我,那个倒霉的女人是谁?”“以后你自然会知道。”JERRY既然不肯说,秋寒也不好表现出太过好奇的样子,一个人走进直播间。但,汪彤来接她时,她却很快知道了谜底。JERRY看汪彤的目光专注深情,还有些火辣辣的成分。到了汽车里,秋寒直言不讳地说:“JERRY好像在暗恋你。”“不,是明恋。”汪彤比她更直接,“他已经给我送花了,附笺上写着,请接受我的爱,因为你是我的肋骨。”“肋骨?”秋寒半天才反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怎么会想出这么一个绝妙的词?”“有什么好笑?”汪彤冷冷地说,“女人本来就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上帝硬把他们拆散开来,放到人间。所以,人们在凡间各自生活的时候,冥冥之中,也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只不过,有的人找到了,而有的人永远找不到。”“你这样说,是不是准备接受JERRY的爱情?”“我接受他的花,并不表示要接受他这个人。我可以享受被爱的快乐,却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和义务。”秋寒为无辜的JERRY打抱不平:“彤彤,你这样做,会不会太自私?”“不要五十步笑一百步。”汪彤说,“小寒,你何尝不自私?你不同样吊着那个沉鱼,看他深陷其中,却无动于衷吗?秋寒一惊,忽然地心虚。“你真的认为,他在爱我?”“如果不是爱上你,哪个男人会傻乎乎地每天半夜给你打电话?”汪彤苦笑道,“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这种爱到深处,无法言说的体会,却比任何一个人都深刻。”“你在警告我什么吗?”她本能地防范。“你这么聪明,不需要我的警告。”汪彤一本正经,“最重要是别误人误己,对不对?” 回到家里,秋寒有一会儿心烦意乱,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电话响起。“回来了?”好听的低沉嗓音,不报名姓,她也知道是他。“嗯。”她无情无绪地回答。对方很敏感:“你今晚不开心?”心中不是不牵动。奈何相见恨晚,生活中,她早已有了自己的另一半。有一些事让它发生不如让它错过。“不是啊,”她把长发从前肩甩到后肩,说,“网上最近在讨论一个话题,是关于第四类情感。你听说过吗?”“你说的是,除了爱情、友情、亲情之外的第四类感情?”“沉鱼,我们是不是这种情况?”她小心翼翼地问。听筒另一头突然沉寂。握住话筒,心像被人揪住似地缩着,希望他回答,又害怕他回答。“喂,你还在吗?”对方终于出声:“我明白你的意思,只要你开心就好。”“谢谢。” 她低声说。“好,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放下电话,秋寒如释重负的同时,又觉得怅然若失。这么做,是不是真的开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第18章
今晚的听众都怎么啦?个个声音沮丧,不是说老公有外遇要自杀,就是女友傍了大款不想活。秋寒也心情欠佳,懒得多讲,索性让大家听音乐。导播给她做手势,又有一位听众打来电话。声音接进来,是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秋寒,还记得我吗?”好熟悉的声音,一口漂亮的京片子!呀…原来是他?“你是不是节目开播时,第一个打进电话的那位先生?”“是我。今天我想点播一首歌,张栋梁的《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送给我的一位网友。”“对不起,我们这里不是点歌节目。你没有什么话要跟那位网友说吗?”“该说的话,那首歌里已经全说了,它就是我的心声。”“你那位网友是男的,还是女的?”“是个可爱的女孩。”“告诉我们关于你和那位网友的故事,好吗?”秋寒开始引诱他。网友的话题,让她顿时来了精神。男人轻轻笑了一下:“对不起…我只希望她能听到这个节目。”她继续引诱:“你和她恋爱了吗?”男人停顿了一下,她屏住呼吸。“谈不上,不过她的一切总是让我牵挂。我在乎她的一颦一笑,怕她孤单怕她哭。如果可能,我真的很想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可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不想打扰她的平静,只要她在孤单的时候,想起我就好。”秋寒不无感动。她说:“好吧,我们满足你的要求,送这首《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给你的网友。”“你的心情总在飞, 什么事都要去追, 想抓住一点安慰, 你总是喜欢在人群中徘徊。你最害怕孤单的滋味,你的心那么脆,一碰就会碎,经不起一点风吹。你的身边总是要许多人陪,你最害怕每天的天黑。但是天总会黑,人总要离别,谁也不能永远陪谁。而孤单的滋味,谁都要面对,不只是你我会感觉到疲惫。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你想不想找个人来陪?你的快乐伤悲,只有我能体会,让我再陪你走一回…” 在深情而忧伤的歌声中,秋寒左手按下转频键:“好了,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了,明晚再见!” 出了直播间,她迳直去找导播:“把最后打进的那个电话号码给我。”导播调侃地说:“这么急着要那个号码,你不会就是他说的那个网友吧?”“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秋寒说,“我只是觉得这位听众很特别,他的声音也很特别…”找到了那个号码,她意外得差点晕过去:“怎么是这个电话?”导播凑上来,看了一眼:“本地的小灵通,有什么奇怪?”当然奇怪,因为它和“沉鱼”平时打给她的电话一模一样。真相大白!那位奇怪的听众就是“沉鱼”,难怪她总觉得“沉鱼”的声音耳熟。可是,他是如何得到她的QQ号的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把这件事告诉汪彤:“我的网号除了你以外,就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在办公室里上过网?”汪彤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说:“是啊!那又怎么样?”“这就是了!”汪彤笑道,“等你离开后,他可以从电脑的服务器上得到你的QQ。”她还是不明白。“不是吧。”汪彤一脸夸张地惊讶,“上了这么长时间的网,居然连这都不知道?”“我本来就对数理化头痛。当年上高中时,物理才考四十几分,没有办法才转的文科班。”“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吧。每一次上完QQ后,都会自动留下最后一个使用者的号码。那个人很可能就是看着你离开,然后打开电脑,得到你的QQ号的。”秋寒算是明白了。“这么说,他是我们电台的同事?”汪彤点头:“而且还在暗恋你。”秋寒很想问“沉鱼”是不是真的,但是那天晚上,他没有打来电话。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毫无“沉鱼”的消息,她的心情就像不会游泳的人,在水里起起伏伏。郁闷的不只她一个,JERRY也整天无精打采,汪彤却一如往昔地兴高采烈。刚打电话过来,叫她今晚陪吃饭,因为有要事相告。在酒店见到汪彤后,她把菜单推到秋寒面前:“今晚任你宰。”“到底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汪彤若有所思。秋寒低头看菜单时,她嘴里冷不丁冒出一句:“我要去日本了。”“骗谁呢。”她头都没抬,早习惯了这个女人的一惊一乍。“是真的,公司派我去日本出差三个月。”抬头,发现她的眼里满是歉意。“对不起!晚上不能去电台接你了。”“还不能陪我一起过生日。”想到自己的孤单,秋寒好一阵失落。“小寒,你这么脆弱,真的让我很担心,不然我就不去…”“但是天总会黑,人总要离别,谁也不能永远陪谁。”她引用了那句歌词,说,“彤彤,我不能总是依赖你,更不能耽误你的工作。”“要不然,你去考驾照,我的宝马借你开。”“我早说过了,我可以坐地铁。”秋寒笑,“最后一班地铁,好像是一部外国电影的名字。”看到她的笑容,汪彤放下心来:“三个月以后我就回来了。”“JERRY知道你要走吗?”“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干嘛要告诉他?这种花心大萝卜,等我从日本回来,也许早把我忘到爪哇国去了。”“JERRY这回像是很认真。”秋寒说,“好容易遇到一个不计较你薪水比他高,不被你精明强干的外表吓跑,身高相貌又般配的男人。彤彤,你就不要再挑了。”“除非LEON结了婚,否则我是不会对他死心的。”秋寒笑着摇头,无奈中夹杂着怜惜:“彤彤,你真是一个执着的人。”汪彤用很特别的眼神看着她,说:“小寒,其实你也很执着。”爱情就该是执着的。可是执着的爱情,有时候也很残酷,注定了成全一些人,痛苦了另一些人… 汪彤去日本后,秋寒开始在深夜一个人上下班。地铁站离她家不远,走路10分钟就到了。只是要穿过一条幽深的巷子,巷子里寂无一人。开始的时候,她是有点怕,慢慢习惯了,胆子就大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一天天转冷。终于,到了这个城市最寒冷的季节。秋寒的生日,在冬天过到最深的时候。那一天,也是圣诞节。她从早上一睁眼开始就等何舒浩的电话,一直到晚上十一点都没有。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两个月何舒浩的电话,从一天一次到三天一次到音讯全无。他不再频繁地给她电话,他不再问她今天开心吗,他不再紧张她的小病小痛,他不再谈论他们什么时候结婚,他不再和她一起憧憬婚后的生活…种种迹象表明,他们的爱出现了问题,但问题在哪里,她茫然。主持节目时,秋寒明显心不在焉,烦躁不安。从电台直播间出来,郁闷得很。昏天黑地地接听一大堆听众热线,然后用温柔理智的声音,劝慰那些可能比她还幸福的人们。表面上,她是被人羡慕得半死的主持人,有谁知道她的苦衷?JERRY脸色铁青,辟头就问:“你心情不好?”她看了一下腕表:“再过十分钟,我就满二十六岁了。还在这里做节目!”“小姐,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把私人情绪带到节目当中!”秋寒愣住,这是她头一次看到JERRY发火,他一向是个好好先生。“编导先生,你好像也带了私人情绪吧?”她语气也相当不善。两个人正在僵持,导播走了过来:“叶秋寒,有你的东西,请签收。”是一大束红玫瑰。附笺上没有署名,只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英文:“Happy Birthday to you!”除了何舒浩,谁还记得她的生日,会送她玫瑰?这个家伙不会是从美国打电话订了束花给她吧?真老土!秋寒的心里忽然明亮起来。“对不起,JERRY,我刚才态度不好,请原谅。”JERRY瞪着她,半天回不了神,心想这女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从电台出来,秋寒没有乘地铁,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女的,大约三十来岁,一看到她就问:“小姐是去参加圣诞狂欢PARTY吧?”“不是,我回家。”这时,远处飘来十二点的钟声。新的一天开始了。车里放的是颓废的周杰伦式音乐。捧着那束火红的玫瑰,她好像远离了Z城,离何舒浩更近了。电话铃响,是司机的。也许是她的丈夫或情人,说着些祝福的话,脸上漾满幸福。等她接完电话,秋寒请她试着给自己拨个电话。响了,她的手机没有问题。难道那束玫瑰不是何舒浩送的?要不然,他为何不打个电话询问她收到花没有?她不敢去酒吧,不敢去看寒风中依偎的男女,不敢去想爱情会轻易在时间与距离面前败下阵来。孤独而寒冷的冬夜,秋寒回到自己的小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不觉,已是第二天上午。看看那只洛杉矶时间的腕表:23时58分,她拨通何舒浩房间的电话。电话铃响了几声,被接起来的时候,秋寒有些兴奋:原来他在家!她还以为他去参加狂欢派对了呢。“嗨!”“Hi,Cindy speaking.”是一个娇媚的女人的声音。难道打错了?她心里一惊,挂上电话,重拨。没错,是何舒浩的电话呀!“喂。”这次她收敛了情绪,变得谨慎。“请问找哪位?”依然是刚才那个女声。她迟疑地说出何舒浩的英文名字。“安森现在不方便听电话。留下你的号码,待会儿我让他回电。”“请问你是谁?怎么会在他的房间?”“我是安森的女朋友…”秋寒像湮灭犯罪证据一般,迅速挂断电话。先是头脑的空白,然后才知道愤怒和伤心。离开电话机,她身子贴靠墙壁,一点一点,滑坐在地板上。这就是她的生日,这就是她的爱情!

第19章
秋寒在一天之内老去。自从接到那个电话,这是第几天了?她不数日子,只是熬着,一天又一天,渐渐地,感觉就不会那么尖锐痛楚了。她没有兴师动众,告诉汪彤或者任何一个人,也没有打电话去质问何舒浩。她变成一只受伤的鸵鸟,把伤口掩藏起来,与世隔绝,以为看不到痛苦,就真的没有痛苦了。她甚至希望,那天晚上是一场荒唐的噩梦,醒来后,天还是一样的蓝,阳光还是一样的温暖,什么都没改变。秋寒一直等着,有人来拍她的肩膀,告诉她,那只是一场噩梦而已。有一天,在黎明之前,她真的被惊醒,却是因为电话的铃声。“小寒…”夜深人静之时,他的声音近得就像在耳边,又遥远得像在天边。她没有出声,因为心里堵得慌。“圣诞节那天晚上,我的一个美国朋友和他的女友在我那儿借住了一晚。我正在洗澡,你就打过来电话。”“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秋寒在这一头冷笑,“而且,那个女人说是你的女朋友,这又作何解释?那天是圣诞节,又不是愚人节!”电话那端,许久没有声音。“你说啊!你说话啊!” 忍得太久,秋寒终于爆发出来,她对着话筒大叫,“你有胆量出轨,怎么没有胆量承认?”“我早就说了,那只是一场误会,我不希望它影响我们的感情…”“何舒浩,你知道,我最讨厌说谎的男人!”她打断他的话,“我只希望你说真话。”何舒浩不说话。秋寒替他说了出来:“那就是真的了?你和那个叫辛迪的女人上了床,甚至同居了?”“对不起。小寒…”何舒浩终于艰难地说。“那你刚刚为什么还要骗我?”秋寒愤怒地问。“因为我不想失去你…”“你已经失去我了!”“啪!”她挂掉了他的电话。梦终于醒了!秋寒站起来,清理走房间里与何舒浩相关的一切。他的照片,为他买的衬衣,送给他的领带,还有那两块卡迪亚手表,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筒。然后,突然就崩溃了。对着浴室的镜子,痛哭失声。镜中人的眉眼渐渐扭曲,面目全非。她如此深爱的男人,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男人,到头来,却是伤她最深的那一个。事实是如此讽刺,她又一次自以为是,反而是梅若素,那个仅有两面之缘,远隔重洋的梅若素,一语中的:“如果男人这样对你说,那么唯一的结论就是,你还不是他心中最好最想娶的那一个。”早就应该察觉,她并不是何舒浩最想要的那种女人。他喜欢优雅端庄的淑女,看不惯她东倒西歪走路的样子;他喜欢女人穿雪纺的拖曳长裙,对她一身牛仔裤、白衬衫的装束非常不屑;他经常把她当成个孩子,对她指手画脚…一个女人最难过的,不是发现自己不再美丽,而是发现自己从不曾美丽,至少在那个人心中。这种感觉,这种天塌地陷、全身冰凉、灰心绝望的感觉,她如此熟悉。只不过,上次是因为苏磊,这次却是为了何舒浩。是不是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有个庸俗不堪的结局?她明白了,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完美无瑕的爱情,何况是她这样平庸的女孩。 这个发现,给了秋寒毁灭性的打击。所有的一切在瞬间变得心灰意冷。午夜下班,走进那条深巷时,她一点都不怕,心麻木了,胆子出奇的大。回到家,抱着食之无味的方便面,坐在电脑前上网打游戏,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这是第几天了?她不数日子,只是熬着,一天又一天,渐渐地,感觉就不会那么尖锐痛楚了。秋寒遭遇了有生以来最冷的冬季。冰天雪地,满眼悲凉。1月10日那天,更是冷得出奇。从早上就开始下雪,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晚上秋寒休假,被台长叫去参加酒会。每到年终,电台都要举办一场答谢酒会,感谢对电台工作给予支持的社会各界。酒会设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女人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竞相斗艳。只秋寒一个人坐在角落的长沙发上,茫然地看着那些兴奋愉悦的人们。暖气已经开到足够,但她仍觉得冷,胃部一阵阵抽搐,四肢冰凉。她知道自己病了,想要离开,但身为主办方的一员,舞会刚开始就离开,显得无礼。何况今晚到场的都是重量级的贵宾。在无奈的隐忍中,她感觉有一道温和的目光像一束追光灯一般不时打在身上。循着视线寻去,看到了一脸冷峻的LEON。人群中,他穿一身蓝黑色西装,高大亮眼,卓然出众。他静静地站在那儿,优雅而沉稳的气质,带有冷漠英俊的轮廓,吸引了在场所有女人的目光。电台第一大美女童菲正缠着他说话,她今晚穿了一件玫瑰红的低胸晚礼服,美艳动人,笑容妩媚。LEON却无动于衷,他那锐利的目光一直锁在秋寒的脸上。“对不起,失陪一下。”他平淡有礼地向身边喋喋不休的女人致歉,迳直走向大厅角落的秋寒。 “我能请你跳支舞吗?”LOEN停在她面前。她与他目光交接的一刹那,忽然产生一种恍惚。站在灯下的他,真的很像苏磊,那个青涩年代里骑着白马来拯救她的多么完美的人啊。当LEON牵着秋寒的手走进舞池时,她感到一股暖暖的气流,通过他那只大手,缓缓地输进她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她那颗冰冻的心。“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他低沉的嗓音里透着真诚和关切,她突然就鼻子发酸眼眶发红,因为她确实难受极了。“你带我出去,好吗?”她软弱地说,“我想回家!”说这话时,她脸色惨白,全身颤抖,仿佛随时都要晕倒。LEON胸腔蓦地一紧,心疼难忍。握住她冰凉的小手,LEON放柔嗓音,安抚道:“不要着急,等跳完这支曲子,我们就从后门溜出去。”一曲终了,他顺利将她带离了酒会。到了楼下,他问:“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她苍白着脸说:“不用了,我回去吃点药,躺一下就好。”外面雪下得很大,他将自己的黑色长风衣,披在她身上,然后帮她开了车门。车子开到巷子口,LEON不放心,又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谢谢,你回去吧。”她脱下身上的风衣,还给他。LEON深邃的眼睛紧盯着她,说的话竟像是在叮咛:“如果有事,一定记得打我的手机啊。”秋寒仿佛第一次认识了LEON,这个外表冷峻的男人,其实有着善良、丰富而细腻的内心。而看上去热情爽朗、诚实憨厚的何舒浩,却原来是个伪君子、花心大萝卜。想到何舒浩,她的心一阵刺痛,低了头,迅速将自己隐进门内。 回来后,秋寒开始发烧,面颊通红,全身滚烫。服下感冒药,她爬上床,盯着天花板发呆。高烧让她头晕目眩,脑海里像过电影一般,闪过一幅幅画面——一个喜欢穿白T恤、运动裤的阳光男孩,在灿烂的青春季节里,骑着单车带她四处游玩。那些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的瞬间,和他走在人群里轻轻牵着手的时刻…纷乱的回忆令她的思想不堪重负,她终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梦中,恍恍惚惚看见何舒浩站在她面前,冷漠地说:“叶秋寒,我不爱你,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和你在一起,因为你是城里人,是大学教授的女儿…”“不!不!不可能…”她大叫,猛地睁开眼,醒了,才知是梦。梦醒了,心上的痛楚再度开始,永远无法缓解。深夜十二点,酒会上什么都没吃,肚子有些饿。勉强支撑着起来煮稀饭。秋寒拌了些白糖在稀饭里,将就着吃。她不断鼓励自己坚持吃完。精神似乎也好很多,她甚至有些轻松地想,原来病这么快就好了。好不容易快吃完了,突然间,胃钻心地疼了起来。她忍受不住,俯身蹲了下去。顿时翻江倒海地呕吐,整个胃都在抽搐。她在地板上蜷成一团,泪奔泄而下。 这时,手机响了。她连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手机反复地响。是LEON。接通电话,她有气无力地说:“喂…”“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事?”对方焦急地问。“我很难受,肚子痛…”“挺住!十分钟内我一定赶到!”电话断了,秋寒伏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仿佛只过了一会儿,便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挣扎着去开门,LEON穿着黑色长风衣,带着一身寒气,站在她面前。“对不起,我来晚了。”她虚弱地摇了摇头,脚下一软,就倒在了他的怀里。她像一只被箭射伤的小鸟,一直勉强地飞行,终于掉落在温暖的猎人的怀中。那个落雪的深夜,LEON一直紧紧地抱着她。她的头贴在他宽厚的胸前,能够听见沉重而激烈的心跳。胃疼着,但头脑依旧清晰,朦胧中听到他打了120的急救电话,10分钟之后,她已经躺在医院里。诊断、开药、打针。LEON跑上跑下地给她办理一切手续。打了止痛针之后,她才慢慢缓过神来,看看站在床边的这个男人。她想对他说谢谢,可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们是如此的熟悉,却又是如此陌生的两个人。还没等她开口,LEON温柔地笑了笑,说:“现在没事了。医生说你是急性胃炎感染引发的高烧。注意饮食,多调养几天就没事了。” 虽然如此,秋寒还是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LEON每天都来看她,给她带来了鲜花,还有好多她爱吃的东西。再过一天就可以出院了,这天下午,LEON把一条深蓝色的围巾解下来,围在她的脖子上,叮嘱着她好好吃饭,出去多穿衣服,别委屈了自己。引得同室的病友文丽一阵羡慕,埋怨自己的男朋友不够体贴。而等LEON离开后,秋寒对她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只是一个朋友。”“管他朋友还是男朋友,有一个这么帅又温柔体贴的男人,我一定死都抓住不放手。”秋寒用手轻抚着脖子上的围巾,这条温暖的,犹带着他体香的围巾,确实令人沉醉。可惜,这么好的男人不会是属于她的。正出着神,病房外有人轻唤:“小寒!”她抬起头,蓦地一惊:“爸,妈,你们怎么来了?”“还说呢,生病了也不告诉我们。你是想把妈妈急死啊。”叶母几步走到她的病床前,握着她的手,抱怨道。“我没什么事,你们不用担心。”“晚上高烧四十度,还说没有事!”叶父站在床边,怜惜地看着她,“多亏苏磊打电话告诉我们,否则现在还蒙在鼓里呢。”“苏磊?”她大惊失色,“你们说谁是苏磊?”“怎么?不是苏磊连夜送你来医院的吗?”叶母比她更吃惊。苏磊!天啊,他竟然是苏磊!心脏虎虎地震动胸腔,秋寒感觉汗珠争先恐后地沁出肌肤,体温再一次升高。“妈,他真的是苏磊吗?”她急切地反握住母亲的手。“这孩子,不会连苏磊都不认得了吧?”叶母笑着说,“他说你们早在半年前就重逢了。”不只半年,是十一个月,秋寒记得很清楚,2月10日,在早班的地铁上…命运是多么神奇的一样东西!可她居然相逢不相识。“这么说,他早就认出了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她焦躁地问。“也许,他是希望你先认出她吧。”叶父带着笑意,“哪里知道,我女儿把人家忘得干干净净。”“我哪里忘记他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说到这里,她戛然而止,霎时涌起满颊绯红。“你好像又发烧了。”叶母连忙去抚她的额头,“要不要再住几天?”“不用了,我的病已经完全好了,明天就出院!”叶父说:“苏磊会来接你出院吧?”“当然,我还要好好审问他呢!”她双眸晶亮,嘴角上扬,恢复了自信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