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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担心,我不是来纠缠你的,只是为了网站的一些事,不得不和你聊几句,我想你总是舍不得你一手发展出来的家园的。”
趁着黑衣的沉默男子还未开口,关小熙抢先说,一连串的话语,在大半年的讲台锻炼中变得纯熟大方,一口说出来,气都不喘一下。
想起当年上课回答问题话都说不清楚的自己,关小熙时常觉得好笑。
“你别说话,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你已经不认我做徒弟了,只不过我喊你师父喊惯了,一时改不了口,你将就着听吧,这半年来网上发生的事情我想你身为当事者应该比我更了解,所以有些内情,我还是想当面向你问清楚,你一直教我不要道听途说不要盲目追随大流,所以我一直没有站到花阡陌的阵线上,无论怎样,我内心还是相信你的,师父,你给花阡陌的信我也全部看了,就算你不给别人一个交代,也至少给我一个交代吧,毕竟,师父,我曾经爱过你。”
两个字,一辈子,这一辈子,一个人一眼就认出了她,另一个人非要沿着记忆的疤痕才能认出她。
“曾经”两字,她咬了重重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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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番话,她深深地望着他的侧脸,而她眼中是灼灼的光彩,仿佛与千年前那些承道又传道的学子一样,纯粹,坚定,没有半分其他的情绪。
燕归来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在这熙熙攘攘的繁华地,他依旧能那么分明地听清楚她的话,似乎从来他的耳里只在乎过她一个人的话。
——师父,你给花阡陌的信我也全部看了。
——师父,我曾经爱过你。
是啊,他听得如此清楚,就如她这张浓妆又清晰的脸庞,在咖啡馆第一眼见到她时,那种似曾相识的、让他心跳几乎停止的感觉——亏他还一路自嘲多情,而在认出她掌心的疤痕时再次心跳停止,大跌又大起,大喜又大悲,这下,他是分分明明地看清楚她了。
我曾经爱过你。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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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也真的可以忘记了吧。
忘,亡心。心不死,又怎能忘。
现在,他可以忘了。
他应该高兴的,不是么?
她终于走出去了,她可以回到她正常平凡的人生,拥有正常平凡的幸福,像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像他守护着的人们一样,他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熙马拉雅她真正长大了,当他这位为师者化为尘土的一天,她就可以坚强地面对,日后成为他人之师,成为他人师之师……漫长的岁月过去,她不必再为他伤怀难过。
难过,他一个人就可以了。
而那一天,很快就要来了吧,他终于抬起头,明晃晃的阳光,她明亮的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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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现在说话不是时候,”关小熙语调飞快地对他说,“如果你愿意给我个交代,那么今天晚上9点,来我这里取照片。”说完她把一个地址塞给他,又笑着夺下他手中的相机,扬了扬,“你知道用传统工艺洗相片挺麻烦的。”
如意正好挎着两个包包从店里出来。
“好看么?”她照例亲密地挽住长椅上沉默男人的胳膊。
“不好看。”燕归来干巴巴地说。
“……”
这一刻,如意脸上的表情,也许只能用便秘来形容,她噎了良久,才纳闷地说道:“虽然你说不好看,不过,这是你第一次肯对我置于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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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不多一分,不少一秒的时候,燕归来准时来到关小熙住的小旅馆门口。
他以取照片的名义,一个人来赴约。
关小熙已备了桌子和酒等着他。
桌子上是一叠满溢着幸福的照片,关于燕归来和如意,关于关小熙输给的时间,她花了一下午去附近租借暗房洗出来,她愉快地递给他。
“既然来了,喝杯酒再走吧,师父。”
灯光下有着明媚笑脸的姑娘落落大方地为两人的酒杯斟满红酒,她推了一杯到对面,又一仰头,把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男人干涩发颤的声音在沉默的房间里隐约显得慌张。
“自你走后。”关小熙扬起头,脸庞因酒精而泛红,双眼却依旧是一片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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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时间不多,你有什么话……快问。”两人挑衅似的对望许久,燕归来首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他推开酒杯,双手抱在胸前,把身子往椅背上一仰,双眼漫无焦点地望着对面壁上的油画,好像这样就可以看不到她。
关小熙二话不说拿过他的酒杯再次仰起脖子要一饮而尽,燕归来慌忙起身去阻止她再次被酒精侵蚀,却没有成功,她顺利地喝光了杯中酒,亮如星芒的眼神盯着他,而慢了一拍的他,错过了按住她的酒杯,只摸到了她的手。
关小熙不着痕迹地抽离。
“第一个问题,你究竟来法国干什么?”
她往沙发上一靠,以一个潇洒至极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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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必要告诉你。”燕归来沉声说,他依旧望着壁画,画中的向日葵盛开了大片大片的阳光,颜色鲜艳得一塌糊涂,刺目得简直想让他流泪。
“不要告诉我,是网上流传的那种‘因为挚友陆萧被有关部门迫害含冤,而致使你做出背叛有关部门的举动’这种只有傻子才会相信的借口——燕归来,你是不是后悔曾教过我‘大流’与‘盲目’的区别?”女孩的双手搭成塔状,唇边是玩味的笑。
不知是否因为酒精的关系,她的笑里多了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妩媚。
就如她第一次醉酒在他怀里的那一夜。
想起那一夜,燕归来的嘴唇抿得更紧,那个挣扎着说着爱他的女孩,是他亲手扼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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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分毫毕现的表情全数落在关小熙眼里。
尽管他努力做出了一张不动声色的扑克脸——但跟了他那么久的关小熙,又岂会被这些瞒过。
“师父,”她说,“其实最了解你的还是我,你知道么,如果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那么就会让这个人拼命地想靠近另一个人,无论是知识、修养、地位,等等一切,她会拼命地想了解他,哪怕他每一个呼吸,她都会记在心里,就好像我曾经爱你,哈……”说着说着,她又笑了,“可惜我忘了,我们错开的时间,是永远无法靠近的,所以我想,这世上最了解如意的人,是你吧。”
几乎在她语声落下的同一秒,他一个“不”字就要下意识地冲出口,但一瞬间,他的理智又让他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他冷哼一声,干脆闭上眼睛,对她自以为是的腔调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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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么,我看得出来,你其实是有苦衷的,虽然你不说,敲掉你牙齿你也肯定不会说,但你的反应已经告诉我了,师父,我没有看错呢,我实在太了解你了,哈,看来和颜可的打赌我又要赢了。”关小熙的脸上,是比向日葵更明亮的笑容,“所以我猜,你来法国是做的卧底吧?因为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如意和Dubois一家,你教过我,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想必你下得就是这一着?而你什么都不说,是怕人多口杂,你要确保你的计划天衣无缝,最好是所有人都把你逼到死路,让你成为国人公敌,这样Dubois一家就能更加信任你,方便你更好地——唔,怎么说呢,我不幸看过你给花阡陌的信,你就那么可笑地、自以为是地——”
“想要同归于尽”六个字关小熙还来不及出口,燕归来已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力道之大,导致他带翻了小圆桌,酒瓶,酒杯,稀里哗啦地碎到地上,红酒溅了他一裤子,他望着冷笑的她,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在那破碎的残羹中流尽了,原来他隐忍的感情,在她眼里只是可笑,只是自以为是,那么她说爱他,也只是逗他好玩么,关小熙,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徒弟,到头来竟也是和如意一样的女人。
“是。”他紧抿的嘴唇,一字一句地吐出最冰冷的硬刺:“那是我一时糊涂,关小熙,我从没有爱过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如意脱离泥沼,我这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关小熙,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说着,不顾正在地上收拾残片而又把双手划得鲜血淋漓的女孩,他抓起自己的外套,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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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是灿烂的向日葵,头顶是复古的水晶吊灯,灯光在散落一地的照片上流淌。
照片上的男女,依偎着,那么幸福。
而残破的酒羹,琉璃碎片,她指尖淌下的鲜血,在凌乱的照片上,流淌出绝美的沟壑。
她想忘,不得忘,非要亲口听他说出,她才亡心,才得安乐。
她应该笑的,笑容是她坚固的壁垒,她怔怔地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指,试图把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他走了,他们最后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他终于走出她的生命了——生命,那么长远又短暂的字眼。
是什么流进嘴里,咸腥的,痛楚的?
她不知道她蹲着,或是跪着,或是匍匐着,总之以这个卑微的姿势在地上保持了多久——在强大到足以摧毁一切的时间面前,她就算修炼成神,立地成仙,她又能如何,她照样是卑微的蝼蚁——也许是一生,也许是一秒,当她决意站起来的时候,她竟意外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燕归来,你以为这样就能走了?”
拎着两瓶啤酒和一大袋零食快餐回来的颜可,眯着眼倚在门旁,拦住了将要离去的男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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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孩子,你应该跟在你师父屁股后面当个明星。”燕归来的视线对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冰冷,嘴里喷出的毒液对于所有人都是一样致命——也许曾经除了他的女徒弟。
颜可依旧眯着眼睛,眼中是从未流露出的锋芒,如果,过去的燕归来对于他是一个需要他超越的目标,那么现在的燕归来对于他则是一个需要猎杀的目标。
少年眼中,锋利如刀的光芒,在复古的水晶灯下,极度危险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他的个头已和燕归来差不多高,他终于可以直视他,尽管他的面孔还相对青涩稚嫩,但在强大的时间面前,他终有一天会到达他的程度,而不再被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轻视,也不会为他一句嘲笑而轻易地乱了阵脚。
“小熙,你没事吧?”
颜可忽然看到沙发面前翻到的圆桌,以及桌前屈膝跪下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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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屋的残碎,女孩指缝间流下的鲜血,甚至她漂亮的脸上,也沾满了血迹。
那样绝望的她,他从未见过的她。
“燕归来?……”颜可一双眼睛眯得更细,他确实在门外听到了争吵,听到了燕归来歇斯底里的话语,听到了他嘴中吐出的最冰冷的硬刺。
可情况还是超出了少年的预计,他简直想立刻就冲过去把她拥在怀里,告诉她这个为老男人不值得,可他的理智又不能让他轻易地放他离开。
“请你让开。”燕归来冷冷地说,“我想你们邀请我来,不是为了让我看言情戏的。”
拦路的少年被硬生生地推开,颜可眯起的双眼就在这一刻忽然瞪大,这就是他等来的解释?这就是她换来的感情?
没有任何多想,手中的啤酒瓶往那个转身离去的后脑勺上甩去。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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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
琉璃的碎片,光影万千,它们染了鲜血,在灯下闪着迷人的光泽,缓缓地、大片地从他风衣的后襟滑下,仿如暗夜里盛放的玫瑰,以不甘的姿态在黎明前凋落,徒剩那一片浩瀚而静止的永夜。
从头顶,到脖子,到衣领,鲜红的血汩汩地流下来,没有人去试图把它们止住,鲜艳的色彩,淋漓不尽,似要把黑夜也染透。
空气中漾起淡淡的血腥味,依然沉默的、保持着前一刻姿势的前任中华黑客会站长仍不肯多言一语,他抿着固执的唇,那两片凉薄的,连温度和血色都没有的唇,紧紧地闭着,如他眉间紧锁的皱褶,哪怕是撕心裂肺的痛楚,他也不愿向任何人流露,从前到现在,这个孤独而自闭的男人在漫长的黑夜中,倔强着,骄傲着,红尘与他,不过是前生来世。
这孤寂的永夜里,连光阴都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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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从喘息中平静下来,他望着面前这个纵使鲜血淋漓也不肯倒下不肯言说的男人,脸色开始茫然。
“你为什么不躲?”少年怔怔地问他。
少时的仰望,努力的成长,那些淌着汗水与辛酸的脚步,三年不眠不休的勤奋,他亦是为了追上他的步伐,传说中的神,连自家师父也不得不避其锋芒的人物,那么久的奋斗,他惟愿有朝一日能与他堂堂正正对决一场,能站在世界的顶端扬眉一场。
却不是用这样暴力的手段。
颜可有些发愣,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又管不住自己的野性——在被花阡陌收为弟子之前,他由于成绩极差,桀骜不驯,一直是校长与老师的眼中钉,那时,他喝酒,他打架,他与社会青年混在一扎,他留恋网吧彻夜不归,在父母老师都几乎放弃他的时候,他遇到了花阡陌。
他记得他当时向老人发过誓,他扬着脑袋发誓自己再也不和人打架了,他说,身为男人,就要堂堂正正地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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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的记忆,永夜里飘零的光阴,许多不曾回想的事,在掌心沉沉浮浮。
颜可摊开自己的手掌,掌纹是错综纷乱的路,他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对他说,他这样的掌纹,预示着一生大起大落的命运,他一直不苟同那些算命的真假,他只知他今天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性子,仿佛许多年前那个桀骜灰暗的少年再次控制了他的心神——他竟然打了他?!打了他一直想用计算机技术来取胜的男人!
燕归来攥紧发白的拳头没在风衣宽大的袖口里,他不是没听到少年的问话,可他选择了继续沉默,他为什么不躲?天知道。
愧疚么?他自己也不愿承认。如果这样能让她好受点,那他也无话可说,若让他转身回去向她道歉,他宁可承受这一砸,头破血流,他也不想见到她。
“你为什么不躲?”身后是少年固执不休的声音,“小熙说你的身手连子弹都能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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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其实很想走,走下楼,楼下就是他的车,他一开就能走,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可他现在却一步都走不得了,后脑勺上滚烫的撕裂般的痛楚,他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眼前已是晕晕乎乎的一片,他只能用全身力气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他怕一挪开步子就不支而倒下,他的潜意识让他不能离开,他知道自此一去就真的再也看不见她了,即便她——不再爱他。
“师父……”
少年让到一边,迟来的女孩慌张地赶过来,踮起脚,把一块毛巾往他脑袋上包扎。
白色的,沾了她手心鲜血的毛巾。
“不用你多事。”
燕归来嘶哑着声音,吃力地推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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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你又不是圣母!这种男人心里只有他自己,你就让他走,还给他包扎个什么!”
女孩还要追去,被少年拦下。
“我只是本着人道主义。”
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
“那、那你也先人道你自己吧!看看你的手,你不要命了?”
双手被少年心疼地捂住,却因用力过大,而导致女孩吃痛,猛吸了一口凉气。
“我小伤而已,你下手太狠了,他失血过多会死人的。”
女孩皱起眉头,慌得少年连忙缩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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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并没有走多远,关小熙在楼道拐角处追上了他。
“既然你这么坚持……”关小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站住,眼中倒映着昔日是高高在上的神、如今是浑身鲜血狼狈逃离的男人的颤抖的后背,“那把这个也带走吧,这也是你希望的,我们从此没有任何瓜葛。”
说着,她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手工拙劣的中国结,塞到他手上。
“原谅我,我编不好,师父……再见。”
故作决绝的姿态到最后还是败阵下来,梗咽的语声中,是女孩眼中止不住的泪水。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总会想起从前的希望,人在最难过的时候总会记起曾经的快乐。
可是她编不好这个结,她也圆不了过去与未来,红尘在风雨中埋没,她开出的花无人赏,只剩鲜血落进泥土,年华凌乱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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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看也未看,就把手中的东西扔进了楼道拐角处的垃圾桶。
关小熙瞪着他,下一秒,愤然转身离去。
却迎面撞上了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颜可。
“你看到了吧,你圣母了吧,他刚才就说他只爱如意一个人!”少年眼中又是心痛又是愤怒,“你还待他好什么?你就让他走吧,这种混账男人,正经的外表下都是花花肠子,你待他好,他从来看不到,说不定还在心里笑你傻叉!你有什么意思?辛辛苦苦来找他,瞧他翻脸比翻书还快,亏他当初还那么深情地和我师父写信说他有多爱你……”
“……你说什么?”
关小熙睁大眼睛,来不及回味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耳中就传来砰的一声重物倒地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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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身体内的大部分力气都随着涌出的鲜血而迅速流尽,视线很模糊,他依稀惚听到少年在他身后大声说着什么,还有她的声音,他们似乎在争吵,他已经听不清了,脑中一片轰鸣。
天黑了?灯灭了?就这样再也见不到她了么?她的手……还痛不痛?
眼前有模糊的人影,这是燕归来最后的念头,再接着,世界一黑,他整个人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身躯依旧固执地保持着挺拔的姿态,直挺挺地摔下楼梯。
少年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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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杯具就在这里。
有人急中能生智,有人急中能觉醒,有人急中能卍解,有人一急~就失言。
颜可懊恼地想用剩下的一个酒瓶了断自己,他竟然把自己一直想隐瞒的内容说出口了,而人家又转眼被他砸晕过去了——悲伤的少年开始后悔自己下手太狠,开始后悔自己口无遮拦,开始害怕——失去她。
“师父!”
女孩已手脚并用地抱住燕归来的身子,企图把他扶起来,无奈力气不够,试了许多次都是枉然,反而把自己的双手弄得血肉模糊,又顾不得伤口,慌忙地想找口袋里的手机去叫救护车,可转念又意识到他们都是秘密的见面,到时候弄到医院媒体人尽皆知说不定会破坏燕归来所有的计划——那样,他也许真的会恨她。
可他躺在这里,天知道会不会失血过度挂掉!
从来没面对过这种场面的女孩,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落在燕归来闭目素净的脸上,与她指缝的鲜血混到一起,红的花的一片。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她一向是冷静的,可怀中到底是最能让她失了方寸的人,她如何都无法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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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叫个医生过来。”最后还是颜可说,“你别担心,他只是晕了而已,没这么脆弱的,我以一个打架老手的经验告诉你……好啦,乖,别哭了。”
少年蹲下身,抚摸一把女孩的头发安慰她,再叹了一口气,与她一起把昏倒的男人搬进房间,又转身往楼下奔去。
楼外是扑面而来的清凉晚风,颜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忽然觉得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不但打了一直想打的人,还说出了心头隐瞒许久的秘密,他不知道他做这些是对还是错,更不知道以后的结果,但现在,他望着朗朗的夜空,直觉心中空空荡荡,通畅无比。
“也许师父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但他说的一句话是对的,他说,男人,就要堂堂正正。”
所以,燕归来,我等着真正与你一决胜负的一天。
少年在风中扬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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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卧室里,安静得只剩少女纤细的呼吸声。
燕归来头上缠着层层的纱布,他早已经醒了,依旧紧抿着唇,以一种让人不敢侵犯的姿势侧身靠在床头,无言地注视着床边椅子上环手而坐的少女。
少女瞪着他。
厚重的窗帘拉得不透一丝缝隙,复古的水晶吊灯兀自闪着昏沉的光,近乎窒息的空气里,昔日的师徒俩人如今却似调换了位置一样,身为徒弟的少女就这么鼓着腮帮子,咄咄逼人地瞪着身为师长的男子。
事实上,在医生匆忙赶来之前,燕归来已经清醒,他不耐烦地赶走了他所谓的满嘴鸟语让他心烦的可怜的医生,仅留下一些应急药物清理包扎了自己和关小熙——尽管在颜可看来,这是老男人对他的另一种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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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故意不躲的?”
关小熙不记得自己是第几遍问他。
燕归来挪开眼神,继续不语。
“你为什么要挨这一下?颜可还小,容易冲动,可你不小了,你就这么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还有你到底给花阡陌写过什么信?为什么颜可说的内容我并没有看到,你到底隐瞒了什么?还是我看到的那封只是花阡陌伪造的?”
“不。”
在听到花阡陌三个字的时候,两瓣紧闭的唇终于肯吐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