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能随一切后果,而事实却证明,那不过是天真的我们从未了解过世间真正的残酷。
2005年7月5日 星期二 晴
从来没有像这段日子,觉得自己以前的人生太过幸福,没有委屈,没有孤立无援,没有濒临崩溃的绝望。嫁给徐冽明明是我最梦寐以求的事,却是从何时起竟变成了我的梦魇。
“蓝蓝,你和徐冽站在一起就像当年我爸和你奶奶的写照,所以欺骗也好,真情也罢,你就当了却他一生的痴缠和遗憾吧。”
“冽儿跟那女孩真的不适合。他们都太冷太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冷傲让他们相互吸引,相互征服,可是当所有的温度散尽后呢?蓝蓝,不要说我专制,没有人比我这个做妈的更了解自己的儿子,与其将来让冽儿受更大的伤害,我宁愿现在就拆散他们!”
脑中不断回响着徐爸爸和徐妈妈的话,我想我怎么会这么傻,就因为这样两个可笑的理由,就跟到徐冽面前结结巴巴地说:可以跟我结婚吗?
我真是傻透了!
雪儿的控诉固然让我惭愧,同学的谩骂让我无地自容,朋友的指责更让我心痛难当,可真正让我崩溃绝望的,却是徐冽那仿佛在看垃圾般厌恶又痛恨的眼神啊!
我怎么会如此愚蠢呢?以为自己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心理准备,以为自己可以像电视剧女主角背负所有的委屈难堪,直到幸福来临。可我却忘了,我不是主角,平凡懦弱的林伽蓝从来都不是主角。
我毁了自己苦中有甜的单纯暗恋,毁了徐冽和雪儿的美好感情,毁了一切,究竟换来了什么?我让自己被人唾骂孤立无援,让所爱的人活在煎熬折磨中,又换来了什么?
徐冽,我想,我是时候该放弃了,放弃那些卑微又可耻的期盼,放弃长长两年来对你的痴缠爱恋。
记得盈盈说过,有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能承受一切后果,而事实却证明,那不过是天真的我们从未了解过世间真正的残酷。
我想,那样的残酷,我终于还是了解了、品尝了。
徐冽,明天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有任何要求,哪怕只能躲在暗处偷偷地看着你,也比此刻的折磨好受百倍。
只是徐冽,我该拿什么来被偿你失去的幸福?眼泪吗?忏悔吗?还是…生命?
砰——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有凌乱的脚步声朝着门口而来,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看到一片刺目的白从门的缝隙间流泻出来,就像是某根银色闪着寒光的针,割裂了平滑完整的时间,让一切的一切随之混乱错位。
有骤然而来的干涩疼痛,仿如阳光化成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入我双眼,于是寸目盲白一片,再也看不清这世界。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等盲白悄然退去,竟看到刘叔已摘去口罩站在了我们面前。
后脑勺的那根神经,还是被人抽紧了一般,一下一下痛着,痛到我颤抖,痛到刘叔浑厚沙哑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般辽远而模糊:“我…尽力了,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第47章 心魔
徐冽,死了。
葬礼就在我眼前进行,一个又一个的人向我鞠躬,黑的白的衣服,只有这两种令人厌烦的色调。弯腰低头,只有这两种令人昏昏欲睡的动作。
我终于耐不住,从葬礼中跑了出来,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凉风习习吹过脸,带着几分湿几分黏,要下雨了。
我看天空,灰蒙蒙的,笼着厚厚的云。我轻轻道:“连你也要哭了吗?”
滴滴——尖锐的鸣笛声传来,一辆蓝色的大卡车在我面前紧急刹车,司机探出头大骂:“你不要命了!!”
我歪着头,含笑抚上那沾满泥浆的车头,轻声道:“人的生命那么宝贵,我怎会随便不要?”
司机怔了好一会儿,才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真倒霉,原来是个疯子。”
我也不生气,扁了嘴道:“我可不是疯子。”
车子扬长而去,偌大的马路上,大家来去匆匆,各有各的目的地,唯有我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走了很久,天终于下起雨来,蒙蒙的细雨。雨滴顺着额发睫毛淌下来,若不去擦,便会糊了眼,水雾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我默默地想,默默地走,直到脚下踩着一片泥泞,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竟在无意识中走到了废楼。那个,夺去了雪儿的生命,也夺去了徐冽生机的废楼。
为什么要来这里呢?我问着自己,脚下却一步不停地走进去。这里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硝烟,没有了邵俊一的谩骂、雪儿凄凉的控诉,更没有徐冽气急的怒吼。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怔怔地转身,看着安安静静的废楼,只觉苍凉,悲哀到底的苍凉。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正要离去,忽听一声轻轻的呼唤:“伽蓝…”
那样温柔清朗的声音,那样小心翼翼的呼唤,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深入我骨髓。曾经,这个人是我最深的依恋;曾经,这个人是我一切美好爱情的寄托;曾经——我——爱他如斯…
我猛地转过头去,却看到一张鲜血淋漓、阴恻恻对着我笑的脸,太阳穴上有个洞,汩汩向外喷血,肚腹处戳出一根法刺,挂满白花花的肚肠,眼珠凸了出来,瞳孔映的都是我惨白惊恐的样子。
雪儿用那样恐怖的脸,朝我摆出最美丽的笑容,轻柔地在我耳边道:“你争不过我,你永远争不过我…”
我连尖叫也发不出来,所有的恐惧仿佛都被封在了身体里。我想移开目光,却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看着那张恐怖狰狞的脸朝我一点点,一点点靠近。
徐冽还在我耳边轻轻地呼唤:“伽蓝…伽蓝…”
砰——我坐倒在地上,惊恐地喘气,再抬头却发现身边什么也没有。安静杂乱的废楼,潮湿的空气,急促凌乱的喘息,仿佛天地间唯有我一个人。
可是方才的感觉明明那么清晰,清晰到,我此刻依然清楚记得自己映在雪儿眼球中的脸…我紧紧用双手环着自己,在地上发抖,浑身好冷,又哪里在痛,一点点加剧的痛。
忽然有一双手环住我,我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啊的一声大叫出来,浑身无法遏制地剧烈颤抖。我害怕回头,更害怕在这冰冷废楼中任何的碰触,我拼命地想逃开。
那双手却紧紧抱住我,一分也不容许我逃开。熟悉的温柔声音在我耳边一遍遍说:“伽蓝,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绝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
那声音仿佛在我心底早已沉寂了千年,以至于当他缓缓响起的时候,不是让我的耳朵听见,而是直接传达到了我心底。我终于颤抖地回过身去,看到宇飞熟悉的脸,看到子默棕色的眼睛,和他眼里惊惶的自己。
“子…默…”我叫他,苍白的手紧紧抓住他衣袖,是那么用力地抓着,连青筋都暴了起来。
子默抱紧我,站起身来,柔声道:“是我!伽蓝,别怕,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默默地点头,把脸埋进他胸口,哽声道:“好痛…”
子默的手势一僵,声音顿时有了几分慌乱:“伽蓝,哪里痛?”
我颤抖着将目光下移,有刺目的鲜红坠入我眼中,我说:“肚子…好痛…”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隐约感觉到子默抱着我在跑,疯狂地跑在雨中,雨水不时顺着他尖尖的下颌滴下来,落在我脸上,还带着热热的温度。
我仿佛又听到了徐冽在叫我:“伽蓝…伽蓝…”
我仿佛看到了亦寒向我伸出的手,摊在空中,有种温暖安心的感觉,我拼命伸出手,用尽了全力靠近他,却始终抓不住等待我的手。
命运总是这样,错过的想回头,抓住的被迫放手。
我缓缓睁开眼,一张张忧心急切的脸马上映入眼中。
妈妈声音哽咽,一把抱住我,哑声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我濡了濡干裂的唇,无声开口:“孩子…”
“孩子没事!”妈妈连忙抚慰我,“蓝蓝,别担心,孩子没事。”
我虚弱地笑,抬眸只见爸爸妈妈 、徐爸爸徐妈妈都在床前,他们仿佛一下子都苍老了许多。紧皱着眉头,花白的头发,悲伤的眼睛,那是徐冽的死在他们心底刻下的伤痕,那是徐冽的死亡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
“伽蓝…伽蓝…”我清楚地听到徐冽又在我耳边呼唤,一声又一声。
只是徐冽,你又在我心底留了什么?我从不知你是宁产残忍的人,残忍得用如此恐怖的死亡,在我心里刻痕。
穿着白大褂的刘叔拨开人群坐到我身边,他凉凉的手指拨开我额前的头发,轻轻叹息:“可怜的孩子…”
我看到他眼底的血丝,不知是否因为竭尽心力抢救我和孩子。他的声音微微沙哑:“蓝蓝,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为了自己和孩子,你必须振作起来。”
我无神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只听刘叔还在说:“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流过一次产,所以这个孩子很危险。而且…”
刘叔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艰涩:“而且,你以后都可能无法再受孕了。”
我衣旧看着天花板,默默地看着,不说话。
徐妈妈握紧我的手,哽声哭泣:“蓝蓝,求求你,这是我们徐家最后的骨血,是冽儿唯一的孩子,你一定要保住他啊!”
妈妈拍着徐妈妈的背安慰:“放心吧,蓝蓝一定会好好保住他的,毕竟这也可能是蓝蓝唯一的孩子啊!”
我听到徐冽轻柔宠溺的呼唤声,一字一句,交杂在两个妈妈的哽声哭泣中。爸爸在叹息,徐爸爸也在叹息,那样无奈而又悲苦的吐气声,像是把利刃割在我心里。
我忽然,觉得好累!真的好累!这个世界,比噩梦更残酷冰冷的世界,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逃到亦寒身边,将这里通通忘记?我为什么…
“可不可以让我跟伽蓝单独说几句话?”子默清润淡漠的声音忽然砸在病房悲怆的空气中,有几分冷,有几分不耐,却异常清透。
所有人都陆续退了出去,子默走到病床前俯身看着我,我终于将目光从白色的天花板移到那双棕色的眼眸。下一刻,我从他眼中看到了喷薄欲出的怒气。
他淡淡地笑着问:“你又想逃避了吗?”
我一怔,酸涩忽然浮上胸口。他在床国边坐下来,摸出一根烟,本想点,却又收了回去,缓缓叹息一声道:“两个世界,两种身份,你知道自己总要作出选择,却一直都没有。其实潜意识里,你是在等吧,等着一方在了噩梦,你就将另一方当做现实。如此一来,舍弃就成了迫不得已,而你也不必面对艰难的抉择。”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底慢慢柔软,痛楚终于清晰异常。子默伸出手,轻轻抚着我的眼睛:“伽蓝,这样的舍弃确实不必面对选择,但却是真正的逃避!你还记得,上一次逃避的结果吗?”
我浑身一颤,脑中无法遏制地闪过青衫银丝的男子缓缓倒在血泊中的情景,血液流过喉咙滚烫血腥的滋味仿佛还残留在体内。
结果,亦寒差一点为了我死在沙漠中,这就是我第一次选择逃避的结果。
“子默。”我哑着声问他,“我该怎么办?我和亦寒,又该怎么办?”
子默长长叹了口气,俯身轻轻抱住我,理着我的头发,柔声道:“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怕,我会陪在你身边,看着你,撑着你,直到所有的痛被时间冲淡那一天。至于风亦寒,他远比你想象的要坚定执着。伽蓝,你只需告诉他,相信他,我想,他一定会作出最好的选择。”
我闭上眼靠在他肩头,任由自己被漫无边际的痛浸透,是身体,也是心灵。我多想好好地哭一场,只是为何,眼泪却一滴也流不出来。
我的身体已无大碍,刘叔仍要求我留院观察三天。外面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我望着黑漆漆的窗外,想着已经两天了,这雨不知何时能停,何时能回到亦寒身边。
妈妈在旁边的床上睡着了,我望了她一眼,正要回头,却忽见床铺微动,竟有一个人从那床上缓缓坐起身来。诡谲的笑,披散的长发,凸出的眼,汩汩冒血的太阳穴,孟雪儿柔笑着,坐在床头,幽幽看着我:“林伽蓝,你永远,都争不过我…”
我强压下心底的恐惧,回头不去看她,谁知刚躺好,却见她已漂浮在我上方,笑容阴森而灿烂,鲜血一滴滴顺着长发落下来,贴上我的颈项,缠绕住我。
我瞬间不能呼吸,仿佛真的被人掐住了喉咙。雪儿冰冷带着血腥味的呼吸仿佛都触到了我脸上:“林伽蓝,你还要与我争吗?你还收与我争吗?”
这一刻,恐惧和痛苦袭上心头,我已忘了此刻在我眼前的不是真人,只是幻觉,哑声道:“我从未想过要和你争。徐冽爱谁是他的选择,你怨我又有什么用?”
雪儿森冷的笑,凸出的眼中映着我灰白的脸,尽是鄙夷:“你真的没想过吗?”
“林伽蓝,你总说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在怪徐冽的吧?怪他当初不信你,怪他选择跟我走,怪他害你失去孩子失去光明,你总以为是我们欠了你,你总以为当初谁也没你爱得深,所以明明不爱了,却还在心底残留着情?就是这点情,让徐冽眷恋,让他以为还有希望!”
我轻轻颤抖,竟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雪儿的声音像那冰锥扎在我胸口,又冷又痛,伤口麻木着冰冷、裂开。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的心里永远只有徐冽一个!你伤了情冷了心可以躲到另一个男人怀抱,爱上其他人,而我却直到死都只爱他!林伽蓝,你能做到吗?你敢说,你曾爱得比我深吗?若不是你,徐冽会对我回心转意!若不是你,我们会很幸福地在一起!若不是你,我们两个都不会死!从过去到现在!你为什么要与我争,你又有什么资格与我争?!”
雪儿森森然地笑,探手将肠子撩出来摆到我面前,一字一句温柔婉约地说:“看吧,这就是你与我争的结果。林伽蓝,是你无情自私害死了我,害死了徐冽!是你,造就了今日的结局!”
我啊的一声尖叫出来,雪儿在我上方哈哈大笑着远去,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声音欣然回荡在空中:“林伽蓝,你争不过错,你永远争不过我…”
啪的一声,灯亮了,妈妈慌张地跑过来大叫:“蓝蓝,怎么了,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茫然地看着天花板,雪白一片,什么也没有,仿佛方才的一切真的只是场噩梦,只是梦醒后的余悸为何那样深,那样烈。
我听到徐冽在轻轻地柔柔地呼唤我,含着宠眷,带着笑意,一遍遍一声声:“伽蓝…伽蓝…”
我闭上眼,没有泪的眼眶酸涩疼痛,我只能蜷起身体,抱住冰冷的自己,无声颤抖。
第48章 天涯咫尺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睡不着,就强迫自己睡。总是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同一个黄昏,同一个废楼,穿行的子弹,狰狞的鲜血…
只是同一场噩梦做多了,再多的恐惧也成了麻木,再深的痛楚也成了伤疤。我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看着那般恐怖的脸,刺目的鲜血,终于也养成了习惯,颤抖着静默忍受的习惯。
毕竟,日子总是要过。
这日我靠在榻上看金耀费阳城军事布防图,然后歪着慢慢睡了过去。梦中又看见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幽幽说着:“你争不过我,争不过我…”
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裹住我,强势地将我拉出冰冷的地狱,温柔地将温暖一点点传进我心里。我睁开眼,果然看到亦寒的脸,暗紫的眼眸兜转着重重旋涡,既是心痛,又是怜惜。
我反手抱住他,将脸深深埋入他胸口,汲取他身上清凉而让人安心的气息。
“临宇,你还要为他的死悲伤多久?”亦寒用清冷的声音问我,抱住我的手却轻轻颤抖,“会是一辈子吗?”
我没办法抬起脸,只能埋在他怀中,笑着说:“我现不是很好吗?一样在批奏折,一样在行军指挥,一样在一个月内连夺了两城…亦寒,我…很好。”
他的怀抱很僵硬,带着几分刺骨的冷意,开口的声音森然凛冽:“临宇,你何苦要骗我?还是你真的以为,能骗过我?”
我在他怀里摇头,声音干巴巴的,很像秋天枯黄的权吉:“我只想,骗我自己。”轻轻一叹,“生命,是多脆弱的东西。我最怕那样的一日,谁都死了,离我而去,唯有我却还活着,与孤独寂寞为伍,和永世的寒冷为伴。”
亦寒的怀抱慢慢柔软下去,他的下巴搁在我头顶,冒出的胡楂儿扎在我头皮上,微微的痛。他说:“临宇,就算所有人都抛下你了,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永远不会!”
“还记得当年我在瀑布边说过的话吗?”亦寒低下头看着我,眼神温柔而坚决,“临宇,我爱你,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身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绝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底仿佛有一块虚空的地方慢慢被什么填满,柔软而温暖。亦寒低头轻轻吻住我的唇,一字一句说:“临宇,你信我吗?”
我坚定地点头,这是我唯一从未改变过的坚持:“我信你,也信我自己,无论曾经有过多少痛,将来又会有多少伤,唯有你,我绝不会放手!”
亦寒重重地加深了这个吻,脱去我的外衣,抱着我躺入被子中。他用强有力的手臂搂着我,怀抱温暖而宽大,仿佛要驱散我一身的恐惧,给我永远的包容与依靠。
我扯开他的衣襟,将自己冰凉的脸贴上他赤裸的脸膛。他的呼吸慢慢急促,胸口一下一下起伏着,任由滚烫的热度在我们之间传递。
我紧紧抱住他的腰,吻他的胸膛和锁骨。我的心冰凉凉的空着,一不小心寂寞恐惧的感觉就会流遍我全身,冻得我不停颤抖。
我多想将自己整个塞入亦寒体内,由他宠着我,护着我,再不让我有一丝悲痛。我又多想将亦寒塞入我体内,让他满满地充实我的心、我的脑,让我再想不起旁人。
亦寒一言不发地将我压在身下,扯去我贴身的衣物。温柔而坚定的占有,禁锢住我的双手,仿佛都是因为听到了我心底的呼喊才那么决绝有力。
纠缠慢慢如火般燎原,我的发披散下来,与他的银丝缠绕在一起,一圈圈,一缕缕,就如我俩的夙缘,理不出头,也理不出尾。
汗水将我们的身体打湿,肌肤也粘连在了一起,再不能清楚地分出彼此。
我筋疲力尽,他却没有一丝休战的意思,只将我翻来覆去地占有,整整半夜都不肯停,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而他不愿放过一分一秒与我融合的时间。
我不知自己是何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只觉得有人搂着我,缓缓收紧手臂,直到我近乎窒息才放开。轻柔的吻落下来,在我的额头,我的眉,我的唇,他在我耳边喃喃说:“临宇,我绝不会放开你的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定要信我…”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浑身说不出的酸痛,理完衣服想起身却一下跌坐在床上,心里的郁闷没处发泄,只得把亦寒狠狠诅咒一顿。
我正垂头丧气着,门忽然被推了开来,一身浅红的云颜闪进来,我没来由地一阵脸红,连忙往床头靠了靠,装出不愿起床的样子。
云颜却没像以往那般敏感,秀丽的眉头紧皱着,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的光。她丢给我两瓶药,道:“蓝的外敷,红的内服。”
“什么?”我错愕地抬起头来。
云颜眨了眨眼,扯出个暧昧的笑容:“早上,我们的陛下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我才明白他究竟要什么药。你可千万别辜负了。”
我立时羞得满面通红,心底又是窘迫又是甜蜜,忍不住又把亦寒一顿咒。
我低咳了两声掩过尴尬,低声道:“亦寒呢,在军营吗?”
我的话让云颜脸色一变,她强笑道:“大概是吧,我…我也不太清楚。”
我看着云颜,很奇怪,从三天前开始他们就变得很奇怪。见到我总是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眼底既是担心又是惧怕,却不知在惧怕谁。本想抓个大嘴巴如秦雾之流的问问,谁知三日都不见他一面,问起亦寒,他也只说派去别处了。
对身边真正信任的人,我总是提不起戒心,无论有什么阴谋在绕着我展开,我也往往迟钝地发现不了。但这一次,实在是太明显了,就连云颜也…
我忽然脸色一寒,厉声道:“云颜,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
云颜被吓了一跳,眼中惊惶一片,唇开合了半天,正要说话。我忽然怒道:“你若再拿谎话骗我,我就跟你绝交!”
云颜脸色霎时雪白,正要说话,门却忽然被推了开来。捕影站在门外,冷冷道:“隐主要偷偷离开风吟国,离开你。半个时辰前刚刚交代完一切独身上路,他让云颜在三个时辰后将书信交给你。”
我猛地站起身来,再感觉不到浑身的疼痛,又是惊又是痛,但更多的却是恐惧:“你说…你…说,亦寒要离开…离开我?!”
“是。”捕影点头,“隐主沿山道向西而行,千里驹我已备在门外,有什么话你可以亲自向他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