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骥问道:“娘子要我做的,我都已经照做。你们想要什么?”
紫苏道:“一件对大明来说无足轻重的东西。”
朱骥道:“哼,无足轻重的话,你们还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吗?到底是什么?”紫苏道:“郑和下西洋的宝图。”
郑和下西洋是永乐时期的重大事件。郑和原本姓马,小名叫三保,自幼阉割,为燕王府太监。因聪明能干,得到朱棣信任,赐名郑和。后又得高僧道衍召引,成了佛门弟子,法名福善,人称“三宝太监”。朱棣当上皇帝后,听说建文帝朱允炆从海上逃走,担心朱允炆会卷土重来,便派遣心腹太监郑和率领船队浮海寻找。
之所以选中郑和,除了他为人干练外,还因其人是回回[9]出身。郑和祖父、父亲均信奉伊斯兰教,甚至亲身到过麦加[10]朝圣,其马姓本为先知穆罕默德首字“穆”的音译。郑和自小便从父亲那里听说过外国的一些情况,另外他还身兼回教、佛教两种身份,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谓“西洋”,是指中国南海以西的海洋,包括印度洋和沿海地区。郑和统率的船队称为“宝船”或“西洋取宝船”,每次出海有宝船五六十艘,规模最大的第七次出海有海船二百余艘。最大的宝船有九桅十二帆,长四十四丈,可容一千人,足见当时中国造船业的发达。每次出航,船队中有水手、军士两万多人。船上载有大量中国的特产,用以和外国做交易。
船队从太仓刘家港[11]出发,最远到达东非海岸,历十七国。从永乐三年(1405年)起,郑和七次率领庞大的舰队下西洋,每到一处,都以瓷器、丝绸、铜铁器和金银等物,换取当地特产,从事贸易等。
虽然郑和并未寻找到建文帝朱允炆的下落,然其下西洋之后,航路畅通,贸易发展。所经诸国都纷纷派遣使节前来中国修好通商。渤泥[12]、菲律宾、马来亚等国国王还亲自到中国来进行友好访问,促进了中国与亚非国家的经济文化交流,亦出现了明成祖朱棣渴望的“万邦臣服”的盛况。
然浮海西洋花费太过巨大,且中国对待友邻邦国素来厚出薄进,明廷消耗不起,宣德之后,便叫停了下西洋。明英宗朱祁镇即位后,好大喜功的他在大宦官王振怂恿下,一度想重开西洋之旅,但最终被众大臣谏止。
所谓“宝图”,即是指郑和所绘下西洋路线及所经各国地貌图。因事隔多年,早已被人遗忘,此刻从这名叫紫苏的女子口中说了出来,倒像是尘封已久的古镜被衣袖拂亮,又现出一抹黯黯的光华来。
朱骥应道:“宝图不是藏宝图,只是航海路线图,对寻常人没什么用处。你要宝图做什么?”
紫苏道:“轮不到朱指挥发问。想要你内嫂活命,就把宝图拿出来。”
朱骥道:“宝图是前朝文卷,我一时哪里能寻到?”
紫苏道:“你拿不到,你岳父兵部尚书于少保还拿不到吗?”
朱骥道:“不是,我是说时间久远…”
紫苏喝道:“再推三阻四,我这就去杀了蒯玉珠。”
朱骥只觉得背心一痛,料想衣衫已被对方匕首刺破,只得道:“那好,你给我点时间,我总得回去跟我岳父商量一下。”
紫苏道:“给你一日时间。”
朱骥道:“一日哪里够?我岳父正上朝议事,退朝后还要回去兵部官署办公,我晚上才能见到他老人家…”
紫苏厉声道:“你当这是买卖玩意儿吗,还敢讨价还价?”
朱骥道:“我性命全在娘子掌握中,哪敢讨价还价?只是一日实在太少。”
紫苏却不由分说,道:“你拿到宝图后,明日再来这里,自会有人跟你联络。敢耍花样,就等着给蒯玉珠收尸。日落之前,不见你人与宝图出现,也等着给蒯玉珠收尸。”又吩咐道:“你先站在这里别动,等我走远了再转身。”
朱骥只觉得背心一松,料是对方收了兵刃。又等了片刻,刚要转身,一支箭呼啸而来,钉在他右脚边,却是一支小巧的袖箭。
朱骥料想紫苏还有同党在暗中监视自己,只得强行忍住。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却见人来人往,紫苏早不见了踪影。他将脚底袖箭抽起,笼入袖中,便赶回千步廊兵部官署。
于谦尚未下朝,朱骥便先回来锦衣卫。百户袁彬正在官署等候,见长官回来,忙禀报道:“杨匠官现在在蒯匠官府上。”
原来早上朱骥离开官署时,特意安排了袁彬暗中留意杨埙,若是杨埙离开,便一路跟着,看他去了哪里。
袁彬又告道:“杨匠官离开锦衣卫后,最先去了工部衙门,还在门前跟上朝迟到的工部江尚书说了几句玩笑话。”
朱骥道:“杨埙辞官归乡几年,这次是应召回京,想必是去工部报到了。”
袁彬道:“下官也是这么想。然后杨匠官便往东去了,去了东城武清侯家。”
朱骥闻言大为惊异,道:“他去石亨石将军家做什么?”
袁彬道:“下官也是好奇。不过到石府大门时,有个瞎子从府里出来,迎上了杨匠官,似是早已约好见面。”
朱骥问道:“然后呢?”袁彬道:“然后瞎子便跟杨匠官到巷口的茶铺喝茶去了。下官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看到二人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话。杨匠官又吃了一大碗阳春面,然后摸摸肚皮,就往蒯匠官府上去了,再也没有出来。”
那瞎子一定就是占卜先生仝寅了。袁彬说仝寅与杨埙事先约好见面,朱骥却知不是——
昨日杨埙刚到京城,便匆忙赶到金桂楼,而后蒯玉珠出了事,他便与于康一道去了蒯祥府邸,后又赶来锦衣卫官署,晚上也歇宿在这里,没有片刻闲暇。况且杨埙根本不认识仝寅,又怎么可能事先与其约好?
唯一的解释是,那仝寅倒真有几分神算本领,预先算到杨埙回来,所以提前迎了出来。
又或者根本就是巧合,仝寅只是刚要出门,凑巧在门口遇上了杨埙。
剩下的问题是,杨埙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儿去找素昧平生的仝寅呢?莫非是要请对方占卜蒯玉珠的下落?
朱骥又去了一趟兵部,于谦仍没有回来。他料想朝上必是出了大事,便让袁彬守在兵部官署,一旦于谦下朝,便火速去蒯府找他。
赶来蒯府,于康迎出来道:“仍然没有歹人消息。”
朱骥道:“我倒是接到了歹人的信。”大致说了经过。
于康忙问道:“那郑和下西洋宝图在哪里?”
朱骥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在工部,也许是在文渊阁[13]中,又或许收藏在内府印绶监中[14]。”
于康问道:“为什么郑和宝图会在工部?”
朱骥道:“当年郑和下西洋所乘的宝船,全部由工部下属造船厂承造,按理该收藏在工部。但是‘七下西洋’是本朝盛事,宝图收藏在文渊阁或是内府也说不准。”
工部亦是中央官署,位于兵部和鸿胪寺之间。文渊阁和印绶监则位于紫禁城中,尤以文渊阁为禁中之禁。
文渊阁之名始于明代,其阁亦始建于明初。明太祖朱元璋“始创宫殿于南京,即于奉天门之东建文渊阁,尽贮古今载籍”,此即文渊阁建阁之始。明成祖迁都北京后,仿南京已有规制营建北京宫殿,亦有文渊阁之建。
南北两京文渊阁均位于皇宫中,起初主要用于藏书,如著名的《永乐大典》即贮藏于文渊阁。又是“天子讲读之所”,皇帝不时在此翻阅书籍,并召集翰林儒臣讲论经史。明太祖朱元璋于此“万几之暇,辄临阁中,命诸儒进经史,躬自披阅,终日忘倦”。明成祖朱棣“或时至阁,阅诸学士暨庶吉士应制诗文,诘问评论以为乐”。明宣宗朱瞻基也曾利用“听政余闲,数临于此,进诸儒臣,讲论折衷,宣昭大猷,缉熙问学”,并特撰《文渊阁铭》,述其盛况。
随着明朝内阁制度的发展,文渊阁成为大学士等官员专门的入直办事之所,不再仅仅是藏书之所,而是上升为秘阁禁地。阁门上还高悬圣谕,严申规制:“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郑和下西洋宝图果真在文渊阁中的话,想在一日之内取到,无异于登天。
于康跺脚道:“宝图若在工部官署,还勉强能想想办法。若在文渊阁或是内府中,如何才能在一日内取到?”
朱骥道:“我也知道难办,甚至不可能办到,可对方就是这么要求的,且态度极其强硬。岳父他老人家还未下朝,我不敢擅作主张,只好先来这边看看。”又问道:“昨日你和杨埙一起回来蒯府时,可有发现他有什么古怪之处?”
于康道:“没有啊…嗯,一定要说怪的话,就是祖父他老人家先将我赶了出来,说有话要单独跟杨埙说。”
朱骥忙问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于康道:“我问过杨埙,他说只是关于营救玉珠之事。嗯,这么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奇怪,他二人单独在堂中说话,大概有一刻工夫。后来我听到杨埙惊呼,再进去时,祖父已经不省人事了。而今人完全傻了,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只是不停地念叨玉珠。”
朱骥道:“杨埙人呢?”于康道:“在内室陪着祖父呢。”
朱骥便让于康叫杨埙出来,肃色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埙莫名其妙,问道:“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朱骥道:“昨晚你跟蒯匠官单独在一起时,发生了什么事?你必须得说清楚。”
杨埙道:“我已经告诉于康兄了啊,只是营救玉珠之事。其实蒯老爷子说的不是营救玉珠,而是不必营救,因为事情必然要牵扯到兵部尚书于少保。”见朱骥一脸不相信的神情,不由也有些着恼,反问道:“怎么,难不成朱指挥怀疑是我害得蒯老爷子成了现在这样?”
于康忙道:“朱骥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怕遗漏了重要线索。歹人已经联系他了。”
杨埙大吃一惊,道:“什么,歹人直接找到锦衣卫了?呀,这一招还真是高明,我竟没有想到。”又急急问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朱骥道:“你明明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杨埙道:“我怎么会知道?”朱骥道:“你不知道,怎么还去管阮浪的闲事?”
杨埙道:“怎么又提起那档子事了,我不是叫你不要多管闲事吗?”又追问道:“歹人提了什么具体条件?”
朱骥见对方神色,愈发起疑,想要再套套杨埙的口风,于康关心妻子安危,忍不住先说了出来,道:“他们要用宝图去换玉珠。杨匠官,你素来多智,可有什么办法?”
杨埙道:“之前知道的人少,还能想想办法,目下你们都知道了,还能有什么法子?!这帮歹人说聪明也真聪明,说蠢笨也真蠢笨,为什么要去找你朱骥呢?”
朱骥道:“你果然早就知情!是不是歹人绑架玉珠的同时,就已经派人找过蒯匠官。蒯匠官怕我等有公职在身为难,所以只私下将事情告诉了你,让你暗中想办法?还有,你今早赶去工部,是不是为了打听宝图下落?”
杨埙道:“朱兄,朱指挥,你是锦衣卫长官,难道不知道你眼皮底下发生的要案吗?工部收藏的皇城图纸已经全部失窃了。”
于康怔了一怔,忙问道:“皇城图纸失窃?那宝图呢?郑和下西洋的宝图呢?”
杨埙张大了嘴,一下子愣住了。
朱骥见杨埙诧然之极,这才会意过来,道:“原来杨兄说的图,是皇城图纸。”
杨埙道:“朱骥,你小子一向老实,这次居然使诈。”
朱骥抓住杨埙肩头,逼问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埙摇头道:“我不能说。”
朱骥道:“为什么不能说?”杨埙道:“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总之我可以告诉你,那个紫苏向你索要宝图的事是假的,对方是有意转移你的视线。”
朱骥转过身子,指着背心被匕首刺破的洞,道:“紫苏费尽心机约我见面,又用匕首对准我背心,防我反抗。这种情况下提出来的交换条件,怎么可能是假的?”又从袖中取出袖箭,告道:“这是监视我的紫苏同党防止我追踪射出的箭。他们这么费心安排了一切,怎么会是假的?”
于康却一眼看到朱骥手心有蛛网状的黑色细纹,惊道:“妹夫,你的手…”
朱骥奇道:“咦,这是…”
杨埙忙举袖将袖箭拂落在地,道:“朱骥中了毒!于康兄,快去请大夫。”
于康吃了一惊,忙不迭地去了。
朱骥却是不信,道:“我怎么会中毒?”
杨埙道:“袖箭上有毒。朱兄,你中计了。那紫苏手中根本没有玉珠,她只是凑巧知道了玉珠被绑一事,利用这件事来诱你上当。”
紫苏手中并无筹码,但目下朱骥既然中毒,解药便成了极有效的筹码。所谓明日以宝图换蒯玉珠一事,其实是以宝图换取解药。
杨埙又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朱兄所中毒药一定是世间奇毒,只有紫苏才有解药,不然她这一切的精心布置就失去了意义。”
朱骥只觉得手掌慢慢失去知觉,竟连握掌成拳也做不到。他便用另一只手抓住杨埙,道:“你快些告诉我真相,不然我死不瞑目。”
杨埙却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行。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不能。况且朱兄一时半刻不会死的,那紫苏还指着拿你的性命换郑和宝图呢。”
朱骥道:“杨兄为什么始终不肯对我说实话?”
杨埙道:“我有我的理由。朱兄信不信得过我?”
朱骥道:“信。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涉险。”退开几步,提一口气,反手拔出绣春刀,对准自己右手腕,道:“你告诉我真相,不然我就斩下我这只手。”
杨埙笑道:“哪有用自己身体威胁他人的道理?”
朱骥道:“你以为我不敢吗?好,那我就…”
忽听到屋里有人叫道:“你们都进来吧。”却是蒯祥的声音。
朱骥一时愣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埙叹了口气,道:“进去不就知道了?”
原来蒯祥并未真的中风失忆,昨晚他将孙女婿于康赶出堂中后,杨埙问道:“玉珠到底牵涉进了什么大事,竟连于康也要回避?”
蒯祥叹道:“对方意图不在玉珠,玉珠只是筹码。”
杨埙道:“我猜也是。对方想借于康之手,从于少保身上得到什么?”
蒯祥一怔,随即摇头道:“不,对方不是针对于少保,针对的是我。”
杨埙“啊”了一声,凝思半晌,有所醒悟,问道:“他们想从蒯老爷子身上得到什么?”蒯祥道:“紫禁城东苑建筑图。”
杨埙奇道:“东苑?那是什么地方?”
蒯祥道:“噢,我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东苑是永乐时的称呼,后来改名小南城,也就是而今太上皇居住的崇质宫。”
杨埙这才恍然大悟——一定是有人想营救太上皇,但又苦于宫禁森严,无法靠近,竟异想天开地想到了打蒯祥的主意。蒯祥是紫禁城设计者,内中一砖一瓦皆十分熟悉。那些人想通过他寻到一条出入南内的便捷通道,如此便能不惊动禁卫,不动声色地救出太上皇,再以太上皇的名义振臂一呼,图谋不轨。
杨埙忙问道:“那些人已经先找过蒯老爷子了吗?”
蒯祥点了点头,告道:“前些日子我到工部办事,听说有人混进官署,偷走了一堆图纸,当时还不明白小偷偷取图纸做什么。前几日归家途中,有人持刀拦住我,索要南内的建筑图。我那时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料想那歹人应该就是从工部偷走图纸的小偷,便告诉他说图纸在工部,而且已经失窃了。”
杨埙道:“但工部留存的图纸是老图纸,南内还是叫东苑。就算歹人手中有东苑图纸,却不知道那就是崇质宫,于是又来找蒯老爷子。”
蒯祥道:“我也想明白了这点,但却不能实话告诉对方。那歹人果然说他手中有皇城的全部图纸,唯独缺少南内。我说那就是工部的事了。那人道:‘你是皇宫设计者,没有了旧图纸,也应该能重新画出一张来。’一边说着,一边拿刀子抵在我胸口。我便道:‘我年纪大了,实在记不住事。’那人倒没有再威逼,只冷笑几声,便收了兵刃,转身去了。”
杨埙道:“蒯老爷子可有报官?”蒯祥道:“没有。你看看目下太上皇和前太子的处境…唉,如果我上报,皇帝一定会…”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却不言而喻——明景帝朱祁钰囚禁太上皇在先,废除太子朱见深在后,其为人已是天下皆知。一旦他知悉有人试图闯入南内营救太上皇,一定会斩草除根,将太上皇杀死,再弄个“病殁”之类的由头公告天下。
杨埙得知缘由,也极感为难,问道:“那目下该怎么办?”
蒯祥道:“就算我同情太上皇的遭遇,也不能就此画出图纸,再交给歹人。可是玉珠…”
杨埙忙道:“蒯老爷子放心,歹人还没有达到目的,玉珠暂时没有危险。朱指挥正根据珊瑚描述画出歹人画像,很快就会发出通缉告示,全城搜捕。”
蒯祥惊道:“如此大张旗鼓,岂不是要将事情弄得更糟?”
杨埙道:“歹人当街抓走玉珠,有诸多人证,玉珠更是本朝于少保的儿媳妇,官府如果不立即追捕缉拿,未免显得太无能了。”
蒯祥道:“不是,我是担心歹人试图营救太上皇这件事…”
杨埙忙道:“蒯老爷子放心,大家都想不到这一节,一定会以为绑走玉珠是要针对于少保。之前曾发生过一起类似事件,也是贼人想利用于少保爱女来对于少保下手。”
蒯祥道:“但我知道歹人真正想要什么,他们捉了玉珠,一定会上门来找我,到时我该怎么办?”
这位营建过无数著名建筑的工匠竟急得六神无主,大粒大粒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杨埙道:“蒯老爷子相信我视玉珠为亲妹,一定会出尽全力营救吧?”
蒯祥道:“那是当然,不然我也不会赶走于康,只将事情告诉你了。”
杨埙道:“那好,我建议蒯老爷子什么都不要做。你目下只能装病、装糊涂,你不记得什么图纸,也不记得曾被人持刀威胁过。歹人想要南内地形图纸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而今我当作没听过,蒯老爷子你也病得失了忆,全然不记得了。旁人只以为歹人绑架玉珠是对于少保有所图,我们也这样以为。”
蒯祥道:“那玉珠怎么办?”
杨埙道:“只能通过官府渠道营救玉珠,这才是保全蒯家上下的唯一办法。”又道:“老爷子放心,除了玉珠这件事外,我还有别的线索,一定能找到玉珠的。”
蒯祥踌躇许久,才点头道:“好,我信得过你,玉珠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
杨埙点了点头,又叫道:“老爷子!”蒯祥道:“什么?”杨埙道:“该你装病装糊涂了。”
蒯祥叹了口气,坐回太师椅中。又舍不得新泡的春茶,端起来喝了一口,这才假意闭上眼睛。
杨埙俯身过去,嘱咐道:“老爷子千万记住了,戏要一直演下去,对谁都不能透露。歹人再来找你,你也是失了忆,认不出对方来。”
蒯祥忽然有些不耐烦起来,发怒道:“我知道了。装病,装糊涂,不正是我朝大臣所长吗?”
杨埙嘻嘻一笑,忽大叫道:“来人,快来人!老爷子晕倒了!”于是才有了后来之事。
杨埙说完经过,又道:“实在抱歉,我是顾虑太深,才不敢告诉朱兄你。但若是昨晚我对你说了实话,今日你赴紫苏之约时,便会从对话中发现对方其实没有抓住玉珠,你警觉之下,应该就不会中毒,甚至能设法捉住紫苏。对不住,是我害了你。”
朱骥摇头道:“那紫苏布置周密,安排有同党在附近接应,就算我发现了她是在用玉珠诓骗我,她和同党也足以制伏我,令我中毒。杨兄和蒯匠官虑事周全,我深为感激。只是玉珠既是家嫂,我有责任为营救她出力。”又问道:“昨晚杨兄便已与蒯匠官演了一出好戏,骗过了所有人。那时杨兄你还不能预料今日紫苏毒害我一事,你说还有别的线索,那是什么?”
杨埙见事已至此,只好实话告道:“就是阮浪一案。”
他昨日在金桂楼时,偶然听到司礼监太监王瑶手下议及老太监阮浪是专事南内的内侍,本来也没有太当回事,再听到蒯祥说歹人是为南内图纸一事而绑架蒯玉珠时,便恍然有所醒悟——这两件案子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点,那就是南内。
想来歹人出于某种目的,一心想营救太上皇朱祁镇出来,除了想向蒯祥索要南内地图外,还欲将阮浪发展为内应。但阮浪平日都在深宫中,歹人无缘得见,好不容易等到他出宫参加生日宴会,便想暗中与他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