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略一凝思,便想明白了杨文广认识刘德妙的缘由,忙问道:“那么小杨将军可知道刘德妙的事?”杨文广道:“她是家祖故主孙女,听长辈们提过,所以略微知道一点——听说她自小出家做了女道士,学会了相术,后来时常出入皇宫和权贵之门。我曾在汴京见过她几次,她为人有些势利,但可能因为祖上的关系,她对我还算和善,不是传说中那么倨傲无礼。”
包拯道:“小杨将军最后一次见到刘德妙是什么时候?”杨文广道:“就是她去年临难时。我当时正好在京师办公事,她因为通奸罪被判编管均州,我还特意去送了一送。包公子怎么能断定那黑衣人就是刘德妙呢?据我所知,她并不会武功。”
包拯道:“刘德妙来南京做了许多你想象不到的事,也许她一直深藏不露,只是小杨将军不知道罢了。”杨文广道:“就算她真的深藏不露,当晚她不需要对我打出火蒺藜脱身,只要亮出真面貌,别说我会立即放她走,就是今日,我也绝不会对旁人泄露她的行踪。”
包拯闻言颇为不悦,道:“小杨将军是名门之后,怎可说出这样的话?刘德妙犯下国法,知情不报,可就是庇护之罪。”
杨文广见话不投机,便拱手道:“杨某今日来性善寺的目的已经达到,言尽于此,至于那黑衣人是不是刘德妙,全由包公子自己判断。杨某还要赶去北面接应追捕逃犯的士卒,这就告辞了。”
正好文彦博进来,见杨文广脸有不豫之色,预备离去,忙招呼道:“小杨将军,你正好在这里,我有许多事要向你请教。”又向包拯道,“我们都知道性善寺的事了,范先生让我带话给你,说他一忙完书院的事,就会赶来看你。”
包拯道:“范先生不是一早就派人叫走沈周了么,又让你带话做什么?你半路没有遇见小沈么?”文彦博道:“没有啊。不过我着急来看你,雇了车子,走的官道。小沈也许走的是山道,步行的话,那条路要近许多。”
杨文广道:“那带信的人一早就到了么?”包拯道:“比小杨将军要早上一刻功夫。”
杨文广道:“这就不对了!我一早就到了北门,尚未到开门时辰,等听到钟声响了,士卒才开启了城门,我随即策马出门赶来性善寺,因而我是第一个自北门出城的人。如果那带口信的人从应天书院来,我自北门出城时,他应该正从南门进城才对,就算他也骑马,可他还得穿过全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我先到的。”
大宋城市之内虽然废除了汉唐以来的夜禁制度,但仍然保留有城禁,即天黑关闭城门、天亮开启城门,城门开启时间通常定在五更以后。南京的开门时间定在五更一刻,这是因为性善寺的僧人每日五更一刻敲钟起床,上殿诵经,性善寺钟声响起时,南京东大街钟楼上的大钟也会应声而响,各城门士卒以此钟声为开门信号。而性善寺在北门外,应天书院则在南门外,正如杨文广所言,南门外的人是绝不可能比他先到的。
文彦博道:“呀,算算时间,确实对不上,除非带信的人昨晚城门关闭前就出了城,可范先生昨晚明明住在城中自己家里,我还看见他了呀,他是昨晚才知道性善寺的事情。”杨文广道:“这么看起来,那带信人是有意诓走沈周,他昨夜一定就在性善寺外。”
包拯道:“坏了,带信人很可能就是逃走的王伦的同伙!呀,我真笨呀,居然一点都没有觉察!”忙赶出来找到寺门僧,问那自称带范仲淹口信者的模样。寺门僧道:“三、四十岁的样子,看样子就是个没事做的闲汉,没什么特别的。”
包拯拔脚就要赶出去寻找沈周,杨文广忙阻止道:“现下四处都在搜捕盗贼,如果真是王伦同伙冒险所为,诱走沈周一定是有所图谋,不会立即杀了他。要道上都设了关卡,他们走不远的。你们二位先留在这里,我带人去搜索这附近一带,有发现会立即通知你们。
包拯只得勉强留下,但却心焦如焚,一想到王伦这伙人胆大妄为,敢大白天的公然冲进寺庙杀人,料想其党羽捕走沈周,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事,沈周肯定会吃足苦头。
正忧心之时,有兵士进来告道:“杨指挥使命小的来告诉二位公子,适才有往北面追捕的士卒回报,说已经在曹县追到了四名逃走的盗贼,三人在格斗中被杀,一人跳水自杀,没有捕到活口。”
文彦博忙问道:“小杨将军人呢?”兵士道:“杨指挥使正布置人手,搜索城北一带的山区,有消息小的再来禀报。”施礼退了出去。
包拯愈发着急起来,道:“呀,如果不是王伦那伙贼人抓走了沈周,还能有谁?”
文彦博仔细问了经过,道:“这可奇怪了。官府刻意压制了消息,严令不准外扬性善寺之事,因而普通老百姓压根儿就不知道昨天这里曾经是刀光剑影,南京城中人人正忙着议论寻找《张公兵书》呢。知道性善寺凶案的,只有当事人和官府中人,而知道你和沈周昨夜留宿在寺内的人,应该更是少之又少。”
包拯登时明白了过来,道:“这骗走沈周的人,如果不是寺中僧人,就一定是昨日来过性善寺。”
一一默念出昨日来过性善寺的人的名字,思索谁最有嫌疑。应天知府晏殊?当然不可能。转运使韩允升?也不可能。提刑司康惟一?应该也不可能。官府的人应该都不可能,僧人也应该不可能,那么就只剩下香客了,不会是自己的亲人,不会是宋小妹,也不会是董氏母女,更不会是紧急关心仗义出手的张望归夫妇,难道是那富贵公子黄河么?
文彦博道:“黄河为了见曹云霄一面,居然敢半夜去爬曹家的后墙?看样子也是个性情中人。可他跟你和沈周都无过节,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诱捕你们呢?”
包拯道:“我实在想不出来,我怀疑黄河,并不是因为他本人有嫌疑,而是实在想不出其他人有什么疑点。”文彦博道:“这个不难查明,只要派人去向北城门士卒和望月楼店家查验黄河昨晚行踪,他若是昨夜回去了望月楼睡觉,自然没有任何嫌疑,如果他没有回城,嫌疑可就大了。”
当即说到做到,招手叫了一名留守寺中的吏卒,给了他一吊钱,叮嘱几句,请他一趟往城中跑。吏卒听说不用在这里守着恶臭的尸体,又有外快可捞,立即欢天喜地地去了。
文彦博又问道:“适才见小杨将军一度语气不善,是你二人起了争执么?”包拯便说了刘德妙之事。
文彦博道:“这次我可要站在杨文广一边了,正如他所言,当晚与他交手的黑衣人肯定不是刘德妙。你想想看,杨文广何等身手,刘德妙若能跟他对峙打斗,武艺必然相当了得,如果她真的那么厉害,还用得着用毒药来杀崔良中么?”
包拯道:“或许这正是刘德妙深谋远虑之处,或是出于某种考虑,她必须要用毒药来杀崔良中。”
文彦博道:“这个有可能。但那刘德妙与众多权贵交往,靠相术横行京师,必是极善察言观色之辈。她这样的厉害人物,怎么会看不出杨文广是什么样的人?杨家一门忠烈,虽然早已是大宋良将,但对故主之后绝不至于无情。正如杨文广所言,刘德妙当晚既被撞见,无须思忖脱身之计,直接露出真面目便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
包拯其实也认为杨文广的看法有道理,只是这样一来就与诸多证据矛盾,而且引发出新的疑问——刘德妙是当晚知府宴会上向崔良中行凶的凶手,这是确认无疑的事实。曹丰很可能已经遇害,杀他的人应该就是凶手,也就是刘德妙,目的无非要是移花接木,转移官府侦查视线。如果说刘德妙不是当晚与杨文广交手的黑衣人,是另外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到曹府是为了什么呢?他有没有见过曹丰?跟曹丰又是什么关系?
一时难以想通其中关节。正好包令仪夫妇和张建侯带着凶肆行人赶到,同时运来了棺木及各种殡葬用品,遂先将小游盛装装殓起来。包母不胜哀伤,一见到小游的脸便哭泣不止,令人心酸。包拯强忍悲痛,少不得要劝慰几句。
裴青羽听说沈周失踪,很是惊异,问道:“听说沈公子父亲是大理寺官员,审理天下疑难狱案,会不会是有人劫了沈公子,以此来要挟沈父行枉法之事?”
文彦博道:“呀,这倒是极有可能。我得赶紧写封信送去东京,将此事告知沈丈,让他有所准备。”送信最快的方式是乘驿传,即通过官方驿路一站站传递,须得借助他父亲南京通判的官职,低声与包拯商议了几句,便先赶回城安排信件之事。
张建侯见张望归夫妇明明有要事在身,却一直陪伴在此,很是过意不去,再三道谢。张望归道:“你我本是同族,何须言谢?不过我夫妇二人也确实不能久留,这就告辞了。”在张小游灵前祭拜一通,这才携妻子离去。
到了傍晚天黑时分,忽然有兵士报称找到了沈周。包拯急忙迎了出来。杨文广抱着沈周进寺,火光中,依稀可以见到沈周浑身上下都是伤痕,血迹斑斑,已浑然不醒人事了。
张建侯大吃一惊,问道:“沈大哥死了么?谁杀了他?”杨文广道:“放心,沈公子还活着,只是受过严刑拷打,吃了不少苦。”抱着沈周进来厢房,将他放到床上,命兵士打热水来为他擦洗身子,再将僧人送来的草药捣碎了涂在伤口上。
沈周身上有刀伤、棍棒伤,伤势极重,不论旁人如何叫喊,始终昏迷不醒。
包拯问道:“小杨将军在哪里发现了沈周?”杨文广道:“后山上一间猎人歇息的茅屋里。”
他猜测诓走沈周的人必是有自己的目的,然而现下南京戒备森严,四处都是搜捕盗贼的官兵,诓骗者必定不会冒险带沈周进城,离开南京的水道、旱路也都被截断,都有重兵把守。那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沈周藏在附近,达到目的后悄然离开。城北一带都是丘陵山冈,地广人稀,虽然藏身容易,但人口少也是个突出的优点。杨文广先不急着搜山,而是召集了本地的猎户,询问有哪些可以藏人的地方,再分成数队,各由猎户带队分区搜索。如此一天下来,虽然一无所获,却将大多数能藏身的山洞、草屋都清过了一遍。
日落时分,杨文广见天色已晚,便下令先收队。走到性善寺背面的山峦时,忽然见到前面山坡有人下山,急忙追上前去,却是一名黑衣人。杨文广见对方黑衣蒙面,立即上前拦截。二人略一交手,他便认出对方即是前几日晚上在曹府与他交手之人,正要喝令弓手将其围住,那人忽道:“你想救沈周么?他在山上茅屋里。快去,不然就不来及了。”
杨文广冷笑道:“沈周我自然要救,这次你可别想逃走。”
他既与那人交过手,又被对方逃脱,深以为耻,这几日以反复研究过回忆敌人的招数套路,寻找破绽,早已胸有成竹,见那人举掌砍来,当即拿住其手腕,反拧了过来,预备扯脱对方肩臼,手蓦然触摸到那人胸前,只觉得软软一片,一呆之下,心中有所迟疑,没下重手。却被那人趁机挣脱,又朝包围上来的弓出一枚火蒺藜,趁众人忙不迭滚地闪避之地,竟就此冲下山逃走,消失在树林中。
杨文广一时追赶不及,只得带人赶来坡顶茅屋查看,当真见到了一个人——一名男子双手高举,吊在房梁下,双眼被黑布蒙住,身上伤痕累累,地上有大滩血迹。取下蒙眼黑布一看,果然就是沈周,只是人早已昏迷了过去。杨文广忙割断绳索,放他下来,因来不及回城,只得先运来性善寺救治。
包拯道:“小杨将军今日在山坡上遇到绑架者,当真就是与你在曹府交过手的黑衣人?你看真切了么,身形可是一模一样?”
倒不是他有意怀疑杨文广,而是当时天光昏暗,有树木遮荫,那人又蒙了面,未必看得清楚。
张建侯道:“姑父,这你就不懂了,习武之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路数。小杨将军之前跟那个人交过手,不需要再看他的脸蛋身材,只要一动上手,就立即能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包拯道:“原来如此,是我冒昧了,抱歉。”
杨文广叹了口气,道:“虽然让那人侥幸逃走,但我却发现了一件事——正如包公子之前所推测的那般,对方是个女子。交手时,我无意间碰到了她的…她的胸脯…后来她跟我说话,虽然有意压低嗓音,但仍然可以听出是个女子。不过我可以肯定,她绝不是刘德妙。刘德妙的声音沙哑深沉,这女子却是相当清脆,应该年轻得多。”
包拯若有所思,半晌才道:“多谢小杨将军告知。”
送走杨文广,张建侯忙问道:“今早那个假借范先生名义的带信人,本来也是要连姑父一起骗去的,对吧?”包拯道:“嗯,如果不是因为不忍心留下小游一个人在这里,我断然就跟沈周一同去了。”
张建侯道:“那么这个人一定不知道姑父不会丢下小游不管,也就是说,他不是姑父亲近的人,不了解姑父的心思。”包拯一呆,心道:“那会是谁呢?”
文彦博派去查验行踪的吏卒已然确认黄河和侍从杨守素昨日下午就回城了,还在望月楼双泉阁子里一直呆到晚上,北门士卒和望月楼店家老樊均可作证。今日黄河根本就没有离开望月楼半步,如此,他的嫌疑完全洗清。还会有谁呢?寺门僧称见到带信人是个三、四十岁的闲汉,跟杨文广交手的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也就是说,对方至少有两个人,他们骗走沈周,如此凶残地拷打他,必然是要逼问什么事情。会不会跟曹丰失踪有关呢?那年轻女子当晚到曹府到底是做什么呢?
张建侯想得头疼,干脆懒得想了,起身道:“还好沈大哥人还在,他们没有杀了他灭口。姑父,今晚你先守着沈大哥,我去灵堂替建侯守灵。你放心,小游不会怪你的,她还巴不得你早些破案,好替她报仇呢。”
包拯也担心沈周伤势过重,怕有个万一,便应允道:“也好。”
本以为这一夜又会是个不眠之夜,但连日的疲惫还是如同潮水袭击包围了包拯,他歪在床边,本只想打个盹儿,却就此沉沉睡去。天快亮时,早课的钟声响起,他这才惊醒过来,想要起身,竟然四肢都麻木了,一点一点挪了好久,才勉强能够动弹。
忽听到沈周呻吟一声,睁开眼睛,哼哼唧唧地道:“我…我是死了么?”
包拯大喜过望,急忙倒了一碗苦茶,喂沈周饮下,道:“你还没死。”沈周茫然道:“可我明明听到他们说要杀了我的。”
包拯道:“亏得小杨将军及时找到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周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跟着那信使回城,没走多远便觉得后脑勺一痛,人就晕了过去。”
等沈周再醒来时,只觉得手腕奇痛,扯裂欲断,睁开眼睛,却是漆黑一片,一时不知道身处何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略一挣扎,只觉得双手被什么东西紧紧扯住,竟是丝毫动弹不得。他后脑勺疼痛无比,难以集中精力思索,过了好大一会儿才会意过来,他是高举双手被人吊了起来,眼睛上则被蒙了黑布。一时间,惊愕无比,整个世界好像是虚幻的一样。正以为是一刹那的错觉时,忽听到有人开门进来,忙问道:“你是什么人?捉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肚腹便重重挨了一拳,剧痛之下,呼吸为之阻塞,他登时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也随之流出,幸亏眼睛上蒙有黑布,审讯者看不见,尚不至于太丢脸。
那人冷冷道:“知道厉害了吧?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答错一个字,我就用刀子往你身上割一刀,直到你断气为止。”却是个男子的声音。他一边说,一边拔出短刀来,往沈周两条大腿上各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示意他的言语不是威胁。
沈周看不见周围情形,喘息刚定,只觉得大腿上伤口如火炙一般,血滚滚流出,忍不住大声呼痛。他少年曾暗中窥测父亲沈英审案,案情到关键之处时,也会对一些犯人用刑,以严刑来取得口供。一些犯人看起来桀骜不驯,傲骨铮铮,然而一上刑具,立即如杀猪般地尖叫,什么都招认了出来。他当时瞧在眼中,还暗暗鄙视那些男子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身体受一点痛楚就忍受不住,气概全无。此刻他自身尝到皮肉之苦,才知道刑罚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肉体上的折磨会让人暂时将其它的一切都暂时抛开,所感受的只是疼和痛,而正是这疼痛让他觉得存在的真实。
他悬在半空中,像待宰的肥羊一样挣扎了好一会儿,力气耗尽,呻吟声也小了许多。
审问他的男子这才道:“现在该老实了吧?”
沈周究竟只是个文弱书生,受此折磨,再也难以硬气起来,喘气问道:“你…你想知道什么?”
那男子道:“崔良中,你知道吧?”沈周道:“知道,他是天下第一大茶商,刚刚死了。你是想知道是谁杀了他么?”话音刚落,便痛得叫了起来。那男子又持刀在他腹部划了一刀,喝道:“你不过是阶下之囚,我问一句,你才答一句,轮得到你来发问么?”沈周道:“是,是。”
那男子这才问道:“你知道是谁杀了崔良中?”沈周不知对方身份,自然不能供出相士王青或刘德妙,以免牵扯进曹家,便道:“听说是刻书匠人高继安。”
那男子似也不关心这件事,又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是谁告诉你崔良中有丧子和丧女之相的?”
劫质是要判死刑的重罪,沈周虽不知道那男子身份,但想对方千方百计绑架自己来,总是得到什么重大之物,不是想用自己性命来要挟父亲沈英为他们办事,便是跟现下他们在查的案子有关,却没有想到对方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一时愣住。
那男子见他不答,立即毫不迟疑地往他胸划了两道,喝道:“快说!快说!”
沈周听那男子语气焦灼,急于得到答案,可见这个问题对他十分重要。而且对方此如此残酷的刑罚对待自己,显然是得到答案后就会杀自己灭口,即使不杀他,任凭他吊在这里一天一夜,以他目下伤势,也会鲜血流尽而死。当即紧闭嘴唇,无论如何不肯回答。
那男子又往沈周腿上割了两刀,见他依旧强硬,倒也担心就此将他割死,收了刀子,急奔了出去,片刻后执着一根树枝进来,疯狂地朝他身上抽打,要他说出人名来。沈周几次昏死过去,又几次被凉水泼醒,痛苦不堪,恨不得快快死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又有人走进来屋子。那拷打沈周的人忙上前禀报道:“主人,他不肯说出名字。”那主人倒也干脆,道:“杀了他!再杀了包拯!”
沈周以为包拯也被这些人掳来,忙叫道:“等一等!我愿意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你们不能杀包拯。”那主人道:“好,我答应你。说,那人是谁?”
沈周心道:“刘德妙这件事虽然牵扯到曹府,然而曹府与相士王青相通已然败露,官府知道王青就是刘德妙不过早晚之事,我不必为此而害了包拯性命。”当即道,“是一个叫刘德妙的相士说的。”
那主人道:“你说是那个正被官府通缉的女道士刘德妙?”沈周心道:“看来官府已经发现王青就是刘德妙了。”叹了口气,应道,“是她。”
那主人便不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从人也尽跟了出去。门外旋即传来低语声,似是这些人在商议什么事情。
沈周勉强提口气,叫道:“喂,你们可以杀我,但一定要遵守诺言,不能杀包拯。”
隔了好大一会儿,那主人重新进来,沉声道:“我既答应了你,当然不会再去杀包拯。”
沈周揣摩话意,失声道:“原来你们并没有捉到包拯!”那主人道:“当然没有,包拯人还好好的在性善寺中呢。”转头向手下下令道:“杀了他,再化掉尸首,这样旁人找不到他,只以为他失踪了。”
拷打过沈周的男子应了一声,上前往沈周身上摸了一通,搜出了那两只断镯来,不禁“咦”了一声,叫道:“主人,你看,这是…”
那主人本已转身走到门口,转头看见断镯,登时回来沈周面前,问道:“你这只玉镯是从哪里得来的?”嗓音大变,竟似女子的声音。
沈周心道:“这些人本已决意杀我,忽然又因这只玉镯而起了变化,一定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说不定他们知道寇夫人才是这玉镯的原主。”既认定玉镯是一线生机,当然要努力把握,坚决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那主人取过树枝,狠狠抽打沈周,口中还怒骂着一些听不懂的话,直将他抽得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四周静悄悄的,屋子里似乎已经没有了人。沈周虽然昏昏沉沉,但还是很清楚自己活不长了。回想一生,虽然短暂,可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也许是经历得太少、性情又疏淡吧。只是苦了那位许家娘子,大概她也知道翰林学士石中立要居中说媒,极力撮合他二人,却料不到还没有见到一面,他便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