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任晓晓心里又是涌过一丝一丝的苦涩,苦得她恨不得流下泪来,涩得她恨不得立马掏出心来。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晓晓伸手去推他:“喂!陆子浩!陆子浩!”
他不应声,月色打在他的脸上是异样的灰败,他眼里哪里还有清明之色,统共望过去不过就是两个字:失意。
晓晓的手不住地抖,她又推了他一把,问出话来:“你就那么喜欢她?!”
依旧得不到回应,他只知道“小雪、小雪”地叫,抓过一旁的酒杯还是要灌酒。
他的小雪,端庄美丽、大家闺秀的小雪是他的心头肉,却是埋在晓晓心里三年的一根刺。这根刺长在她的血肉里,拔不得砍不掉,硬生生地疼。
江湖人都知道陆家庄的少庄主、当今武林盟主的独子—陆子浩与尹家大小姐那是讫小的婚约,讫小的感情。何来她任晓晓的位置?她不过是他年少时在山上结交的一位好友罢了,长大了就不算数了。
晓晓突然想要哭,亏她三年来一直拼命装作大家闺秀的样子,她都要忘了自己不过是山上的一个野丫头罢了。
大师兄说得好:山鸡成不了凤凰。
从十五岁开始,琴棋书画、刺绣武艺样样都不敢落下来。她怎么也忘不了,十五岁那年她随着师父下山来参加陆子浩的爹爹陆清瑜的寿宴,尹童雪居高临下地问她:“你是哪里来的?”
当年晓晓不过是未曾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在师父手下调皮捣蛋称王称霸,见了尹童雪突然就呆了,傻乎乎地说:“你好漂亮啊。”
发自肺腑的一句话,尹童雪精致的眉目却拧巴起来,一脸嫌恶地看着她:“快说!你到底是哪里来的!”
晓晓没看出来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对自己的厌恶,又傻兮兮地拉住她的衣袖,眼巴巴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你能不能跟我玩呢?”
尹童雪阴着脸没有回答,突然就抽出剑来。剑抵在晓晓的手背上,冷得发疼,晓晓抬头看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尹童雪再次皱眉头,恶狠狠地道:“脏!放开!”
晓晓的手下意识地一划,她刚刚啃完鸡腿,没有擦手,在尹童雪雪白的衣衫上登时留下一个油腻腻的手印。她眼睁睁地看着尹童雪立马就脱下了外衣,立马扔在地上,冷着眼望着自己。
“对不起。”晓晓十五年的人生中第一次道歉。
可是人家却不屑。
“小雪!小雪!”是陆子浩,他已然十六岁,整日板着脸充大人,在江湖上倒也小有名气,可是看见尹童雪的时候立刻笑眯眯:“小雪,你在跟晓晓说什么呢?”
原来她叫小雪。晓晓抓抓头,冲陆子浩就说:“陆子浩,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语气带着撒娇,谁都听得出,尹童雪自然也不例外。她突然就笑了,一把抓住陆子浩的手便亲亲热热地说:“子浩哥哥,晓晓是哪里来的啊?”
陆子浩依旧笑眯眯地指着晓晓就答:“她是天山道长最小的徒弟。”说完,他拍拍晓晓的头说:“道长找你呢!快去厅里吧!”
尹童雪却态度大改,她笑不露齿,满是柔和的颜色,她甚至握住了晓晓的手,亲亲热热地便说:“晓晓妹妹,我爹爹也在找我,我们一起进去吧。”
陆子浩见着有尹童雪照拂晓晓这个客人,作为主人的他便先她们一步走了。
尹童雪的脸色随着陆子浩远去的脚步一下子就又变了,她立马甩开晓晓的手,脸色恢复到先前的那种嫌弃,问她:“你喜欢子浩哥哥?”
用的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晓晓愣住了,可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地回旋:是呀,是呀。
尹童雪嗤一声:“你别妄想了。山里来的野丫头也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实话告诉你,我与子浩哥哥是自小定了亲的。”
说完,便再也不顾晓晓,昂着头便进了宴厅。
晓晓还是晃着神,她泼皮无赖许久,从来没人这么讥讽过她,她一时真是懵了。师父戳她的脸蛋问她:“丫头,怎么了?”
这时,那个骄傲的小姑娘纵身一跃便跳到宴厅中央的台子上。为了助兴请来的戏伶一时竟然都愣住了,纷纷止住了声音。
尹童雪清亮的声音立刻响起,全场皆静。她开口毫不扭捏,便道:“小雪不才,愿以一舞‘惊鸿’为陆伯伯祝寿,祝愿陆伯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江湖人的兴致一下子被提起来,皆道:“好!”
一舞“惊鸿”,也真是惊鸿。尹童雪长得好看,腰肢柔软地不可思议,跳起舞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末了,竟然又高歌起来。在场的人都被她吸引住了,那一刻晓晓不得不承认,尹童雪是骄傲地有资本的。她既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又有江湖儿女的豪爽。
后来江湖中人评价她:武林百年才修得一个尹童雪。
尹童雪下台的时候状似无意地看了晓晓一眼。那一眼晓晓就算是再傻也都懂了,那是□□裸的轻蔑。
也是,她任晓晓不过是山里的野丫头,哪里争得过尹家庄的大小姐?
可是,年少气盛,晓晓偏偏不服。于是她练了三年,专心致志向一个大家闺秀奋进。天山道长倒是十分高兴,到底是没人跟他抢肉吃了。山上只有她一个姑娘家,琴棋书画缠着两位师兄倒是能够凑合,可是刺绣这般功夫却没人教她了。
她硬是天天跑下山天天叨扰山脚的李大娘。后来连师父都要说,晓晓啊,这些年你学得最好的竟然是轻功。
是,她将刀法学得一塌糊涂,却无心插柳将轻功学得在两位师兄之上。
三年后,她再次来到陆家庄,骨子里养了十五年的固执性子一下子就破土而出,她这是雪耻来了,她要光明正大地争一争了。
可是呢?尹童雪这丫居然提前退出了!这根刺卡在了堵在了喉咙口,登时让她恨意难当。
“砰”的一声,是酒杯倒地的声音。晓晓心里一股怨气上涌,她真想一巴掌将面前的人拍醒,她想问问他:“喂,陆子浩,你觉得我怎么样?够格当陆家的媳妇么?”
可是她到底也不敢下手,干瞪着眼,三年来她真是装得足够彻底了,要是换在十五岁时的她这会子一定会一脚踹过去,嚷嚷:“陆子浩,你从了我呗。”可是现在呢,她竟然只会在这里看他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地下肚,看他嘴里喃喃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然后自己心里再痛上一番,原来她任晓晓也有今天。
已经三天了,她来到陆家庄已经三天了,天天看着陆子浩如此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活着。任晓晓突然一笑,呵呵,她倒要看看尹童雪那女人到底是为了谁竟然抛弃了与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这个念头一起,任晓晓便止不住地兴奋起来,她明天就上路去尹家庄,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能将尹童雪这种心高气傲的女人收服。嗯,有必要的话,到时闹一闹婚礼也好,谁让她尹童雪让她任晓晓不痛快了整整三年呢。
“晓晓,晓晓。”耳边响起路子哈的呼唤声,任晓晓心里猛地一跳,呦,他竟然也会在梦里喊她么?
晓晓欺近身,放柔了声音,问:“陆子浩,怎么啦?”
陆子浩嗝了一声,良久才道:“给我倒杯水。”
晓晓立马递过一杯水,奈何陆子浩这会是醉得不成人形,说是喝水也不过是瞎话,嘴都抿得死死的。晓晓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小心翼翼地说:“喂,陆子浩,水来了,你醒醒啊。”
他依旧不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迷迷蒙蒙地张开眼,竟然朝她一笑:“小雪?”
任晓晓心里那股捆在一起的气顿时就像是挣开了束缚,“嗖嗖嗖”地便往外冒。她睁着大眼睛,看了陆子浩好一会,怎奈陆子浩叫了一声“小雪”之后便“扑通”一声又倒在了桌上。
晓晓对自己说:克制、克制。漏八颗牙,嘴角上扬三分弧度,来,晓晓,笑!
可是心里那股气呀,它就是不停地翻涌,最后冒到了喉咙口下一秒就要毫不客气地吐出来。晓晓看了看四周,没有人,静得连一丁点声息都没有。
她蓦地一笑,咧开嘴,笑得不可自已,哪管它几颗牙。她“砰”得一下子就将水杯往桌上一扔,水登时流了满桌。
陆子浩只是皱着眉头翻了翻身,又沉沉睡去。
三月的夜,在外面也是冷的。晓晓突然一咬牙,心底顿时一个又一个影子冒过去,都是她十五岁之前称王称霸的样子。她“噔”地一下子就坐在了桌上,晃荡晃荡双脚。伸手就抓起盘里的花生米一抛一抛得吃着,吃完后又随手一抹嘴。
最后才说出话来:“哼!陆子浩,你丫什么死样子?!靠!老娘不伺候了!”
第54章 chapter53
陆子浩在外面睡了一整夜,醒来时打了好几个喷嚏,又觉得浑身筋骨都是疼的。小厮立在他旁边,头低着,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少庄主,庄主回来了!”
陆子浩一愣,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回的。还有,任姑娘走了,也是今早的事。庄主让您醒了就到书房去。”
陆子浩有些没底,父亲大人回来了,怕是知道什么了。他低头闻了闻自己,满身的酒气,他脑中立马浮现出陆清瑜一张严肃的脸。陆子浩挥了挥手:“先去沐浴。”
尹家庄也在京城,与陆家庄是遥遥相望,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说近倒也不近,晓晓一大清早就出发,故意没骑马,想着三年没来京城了,好歹也看看不是?她一路走一路逛,到了中午的时候还没到,找了一家酒楼,据说是京城里最上等的—“清风楼”。
她挑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凳子还没坐热呢,就被街上的一阵喧哗声给吸引住了。
她风流成性、迷遍京城少妇无敌手的二师兄曾经语重心长地教导她:晓晓啊,出门在外,切不可失了风度与脸面,尤其在女人面前更是要做一番英雄,懂?
她此番下山,一则是为了一雪前耻,二则也到底是到了年纪了,也该历练历练了。她向窗外望去,人群突然沉默下来,渐渐地围城一个圈,窗口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就是话本里常出现的戏码:恶霸强抢民女。
任晓晓有些失望,这种戏码怎么着也不要自己出马吧。不,等等,她立马蹦起来,这民女什么时候成了美男了?
嗯,这倒是要玩玩了。
于是她就从窗口一下子跳了下去,过程有点惊险,小心肝跳得有点快。不过为了符合二师兄教导英雄形象,倒也值了。
落地的时候很稳,嗯,形象很好。然后晓晓便一把抽出刀来,大喝:“住手!放开那年轻人!”
弯刀“呼”的一下就抵到那群恶霸面前,泛出一阵阵冷光。
一个眨眼的时间过后,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好!女侠万岁!”
然后人群更加默契地空出一块能够打斗的场地出来。任晓晓怒目:“尔等欺良霸市之刁民,见到我任晓晓还不束手就擒!”
晓晓觉得自己这番话,也倒是有些个英雄水准的。
恶霸头子愣了半响,才回道:“任晓晓?我靠!谁啊!”
晓晓叹了一口气:“真是找死,连我都不认识。”
恶霸再次愣住,这任晓晓到底是何方神圣?通俗点就是:哪有这号人!
晓晓觉得,是该给点颜色了,于是不声不响,招呼都不打就“蹭”地一下子将刀朝那恶霸头子挥了出去。
看好戏的人们一个个都瞪大了双眼,心里大概都在想这青衣小姑娘居然敢动周大虎!敢动太守的侄子!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人伸长了脖子一副观望相,有人差点叫好。
可是那“好”字还没来得及叫出口,那把应该落到周大虎面前的刀,偏偏落在了双手被缚住的年轻人脚边。
失了准头的晓晓想:二师兄,这下我丢人丢大发了。
被恶霸欺侮的年轻人脸上已经一副死灰之相,看来是吓得不轻。恶霸头子哈哈大笑:“哟,小姑娘,刀都砍不准,你还是一边歇着去吧!”
人群恢复一片死寂,时不时还有几声倒吸气的声音。
晓晓微抽嘴角,十分真诚:“真是对不起,下次一定砍准一点。”
“还有下次?!你找死吧!”周大虎哼了一声,立马抽出手中的凶棍,倒开始笑得有几分猥琐了:“小姑娘,要不你求饶,大爷我说不定就放了你。”
“如何求饶?”晓晓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被欺侮的年轻人的脸色更加灰暗了,人群中渐渐有了叹息声。
周大虎啧啧两声:“这个么…小娘子你倒是细皮嫩肉的,不如陪大爷一晚,大爷我就放过你。”
晓晓向前几步,一下子就走到周大虎面前。
扑面而来的幽香,周大虎不免有点心神荡漾。
而此刻,晓晓一下子就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弯刀,刀身立马就抵上了周大虎的腰身。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旁人还没反应过来,晓晓已经张口大骂:“靠!你丫算老几,连老娘的豆腐都敢吃!”
一滴冷汗划下来,周大虎心里颤得有点厉害,一时说不出话来了,他倒是小看了这个小姑娘了。
晓晓哼了一声:“还不快将人放了?!”
“是是是。”周大虎也是横行霸道了几年的人,这会儿也算是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了,表面上应承着,手下却悄悄做着动作。
年轻人被放了,晓晓一把就将他拦在自己身后,眯了眯眼才将刀放开,声色俱厉:“这次就暂且饶了你。要是有下次,我定会弄死你!”
这英雄做得委实失败了,因为恶霸挣脱了束缚立马凶神恶煞,招呼一帮手下就说:“弄死我?!还是弄死你自己吧!”
晓晓心里一跳,自己到底是初出江湖,还是太嫩了。于是她转过身用眼神示意那年轻人:快逃!
年轻人愣了,秀气的脸庞上一副错愕的样子。晓晓登时有点急,难道是自己表示得不明显?于是她使眼色使得快要眼抽风了。
周大虎见此情景登时气焰嚣张:“你个小妮子,凶个娘!我倒要看看现在你还有什么能耐!”
任晓晓啐了一口,将刀护在胸前,二师兄也说过,有时候也要适当地虚张声势,于是她愈发地凶悍:“好啊,你倒是问问我的刀!”不过,她还是转过剩又小声地朝着年轻人说:“诶,你还是逃吧。”
年轻人仿佛终于从震惊中醒过来,说出来第一句话,竟然是:“我不走。”
声音很低沉,仿佛是从胸腔里硬是挤出来的一句话,又像是憋得极其辛苦的一句话。任晓晓摇摇头,一挥手,“啪”的一下子就袭上了他的胸膛,另一只手挥着自己的弯刀,道:“小兄弟,现在不是讲究江湖道义的时候,你还是逃吧。”
恶霸头子“嗤”了一声,一个响指,个个彪形大汉立马摩拳擦掌。
估计是要一场恶战了,人群中已有人叹息了。
然而,就在周大虎手中的棍子快要呼到任晓晓的身前的时候,众人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周大虎,这一刻却倒在地上一副苦相,嘴里还不停地哼哼。
任晓晓心里也是一愣,莫不是有高人暗中相助?!
剩下的恶汉纷纷刹住自己的脚,周大虎继续哼哼:“娘的!还愣着干嘛!给我打!”
一个大汉稍稍上前了一步,十分迟疑,然而还是应声而倒,惨叫连连。
此情此景,任晓晓立马将刀一递,怒目:“来啊!谁还想找打!”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人群愣了半响,最后才突然有人高喊:“好!”
周大虎继续哼哼,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来,终于说出任晓晓期待已久的话:“你!给我等着!”
任晓晓“哼”一声,将弯刀毫不犹豫地一递,终于做了一回英雄。
晓晓回过头,做善后工作,于是好心好意地问:“小兄弟,他们干嘛要抓你?”
年轻人就着她伸过来的手,一下子就将自己靠在了晓晓身上。晓晓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她心下嘀咕:这小兄弟看着身娇体弱的,力气倒不小!晓晓堪堪将他扶住,年轻人身量比她高得多,她抬头打量他。
距离有点近,年轻人浓而密的眼睫毛晃得她有点心慌。她干咳一声:“诶,他们到底为了什么要欺负你啊?!”
年轻人脸一低,声音如同蚊呐:“他们说,说我长得好看,要我去‘楚馆’当头牌。”
一听这话,晓晓便又忍不住打量他,年轻人长得极为清秀文弱,其实也并不好看到哪里,至少要比陆子浩差多了,可是呢,这年轻人又有一双极其卓尔不群的眼睛,狭长的丹凤眼,浓而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哎呦,倒也有几分头牌气质。
年轻人被她这般打量,竟然面不改色,他突然就道:“任女侠,小生无以为报…”
晓晓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嘴里嚷嚷:“不用以身相许,你就请我吃顿饭呗。喏,就这地。”说着,她指了指“清风楼”。
年轻人盯着她看了半响。晓晓摸摸自己的脸,问:“怎么?不愿意?”
突然肩上一重,晓晓差点倒下,年轻人眨巴眨巴眼睛:“任女侠,小生很饿,我们快些走吧。”
于是,任晓晓就使了轻功,一下子就到了“清风楼”。
哎,她这轻功从来没用到过正道上去。
第55章 chapter54
楼层管理人依然在跟他形容那个羞涩的年轻中国男人,说他教养良好,笑起来一双大眼睛弯起来就像是一个月牙儿一样。他身材高大,脸庞很是英俊,管理人疑惑地自言自语:“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宋天真一直低着头,沈溥再那么坚决表态之后,怎么可能就真的放她走,他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孟远也不在电话里问关于她和沈溥的一点事情,还不是因为沈溥时时刻刻就在她的身边。他来了多久,从费城一直跟到了纽约么?
电梯终于到了底层,宋天真拎着一个布袋子就近到了附近的一个大型超市,开始采购一些生活用品。如今她怀着孩子,医生又说营养不良,宋天真便下意识地开始采买一些新鲜的蔬果和肉类,并且计算好了两天的额度,以后要经常来超市购物,做妈妈了不能像一个人的时候那样随便。
她一个人推着大型的购物车,她这样子的身高在高大的老美中间就像一个小朋友。宋天真五官精致,一个金发小男孩走到她跟前,肥嘟嘟的脸上都是灿烂无比的笑容,他眨巴眨巴着蔚蓝色的双眸,奶声奶气地问道:“您是中国娃娃么?”
小朋友都是这么可爱的么?宋天真望着这个站在他跟前,只到她腰身的小老外,心几乎柔软成一汪水。她蹲□子,笑眯眯地说道:“你觉得我是么?”
“你这么可爱,一定是的呀。”
“谢谢你。”
小朋友满足地得到答案,高兴地迈着小短腿就扑向一直等在尽头处的爸爸那里,他高兴地叽叽喳喳说道:“真的是中国娃娃。”
老外爸爸揉揉小男孩的头发,十分自然地就说到:“你真乖,我爱你。”
“我也爱你,爸爸。”
宋天真忽然间有些心酸,她是十分喜欢小孩子的人,可是如今她自己的小孩却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她想起在布桑的时候,沈溥几乎用哀求的眼神跟自己说想要一个孩子的愿望。她是真的明白,沈溥一定是一个好爸爸,他从来开朗而又义气,年轻时热血沸腾就如同一朵太阳花,他教出来的小朋友一定也美好无比。
宋天真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收银的地方排队,收拾完东西之后她发现自己整整买了两大袋子的东西,而她在美国生活简单到连一辆车都没有,这会儿竟然有些犯难,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家。
她在门口站了几分钟,也没有招到的士,繁华的纽约城这一刻竟然像是跟她在作对一样,平常十分常见的出租车现在居然一辆也没有。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纽约是一个快节奏的都市,宋天真来了将近一个月之后,在此时此刻终于觉得有些孤单。
她想起前几日跟孟远通话的内容,她曾经十分淡然地说自己过得很好。现在却一点也不好。宋天真在想,是不是因为怀孕,激素水平发生变化,人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沈溥其实一直跟在宋天真的身后,他看见她孤孤单单地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模样心里发急,却不敢就这么出现在她的面前。在布桑的时候,他那样可怜又坚决想要得到她的原谅,可是宋天真不甘心。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十分钟过后,纽约的出租车简直绝迹了。宋天真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重新拎起了两大袋沉甸甸的东西,一个人吃力地过马路。她现在体重不到九十斤,两只胳膊细弱地让人看上去简直一折就断。沈溥再也管不了了,立刻一个箭步冲出去,立刻抢过了宋天真手上的东西。
宋天真登时被吓得一大跳,她以为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来抢劫,立刻松了手,哪里知道转过头一看竟然是默默无语,穿着一件黑色毛线衫的沈溥。
哪怕知道他一直都在,但是见到他便又是另外一番心情了。宋天真没有动,眼看着路灯就剩下了十秒钟,沈溥到底是男人,力气大,单手就将所有东西拎了起来,立刻空了一只手抓住还在愣神的宋天真,很快就过了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