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下来,已经九点多了,夜风徐徐吹来,没有了白天的燥热,带着一股凉意,这个时候的范无双才敢紧紧地抱住陆北的腰,他回过头来说:“坐稳了啊。”
那时候的夜空上都是明亮的星。但愿永远、永远这样生活,永远永远能听到她轻柔的呼吸。
第55章 chapter57-58
作者有话要说:
57、58章已经替换完!谢谢大家!本文很快完结!
感谢现在还给我扔雷的姑娘,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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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西雅图作为美国太平洋西北区最大的城市,一年只有“雨季”和“旱季”两个季节。好天气一直持续到十月下旬,当漫山遍野的树叶都变黄变红的时候,会一下子连着下好几天的雨,冬天就算来了。
最冷的时候,范无双就裹着一件从国内带过来的红色羽绒服,脖子间围着厚实的围脖,整个身子暖洋洋的,倒也不怕冷。在经过长时间的心理治疗之后,深深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已经重新回到学校上学。
早上的时候,深深吃光了范无双亲手做的早餐,母子俩掐着点出门。范无双买了一辆一万多刀的车,每天早上送深深上学。
现在是雨季,西雅图总是阴雨的天气,深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轻轻给范无双拔下了一根白头发。他手掌摊开,银白色的发在他的小手之上,显得肃穆而沉静。
范无双笑笑:“妈妈老了。”
深深摇摇头:“老师说了,这是时间的魅力。”
确实,时间如同流水一样,悄无声息就这么过去了。深深一天一天在好转,早在布桑的那些伤痛被时间抚平,慢慢的,范无双甚至很少再想起在国内经历的惨痛了。
即便西雅图连日阴雨的天气不曾好转,但是生活却一天天在好转。前些天陆时致电给范无双,她决定回国,电话那头,这个至亲好友终于吐露自己的思乡之情。她说:“无双,我很多很多年没回去了,现在还能梦见小时候去过的狮子林。”
到了今天,陆时敞开心扉,接受旧爱,拾起勇气面对过去和未来。她还说:“无双,我怀孕啦,以后小朋友可以跟深深一起玩。”
她告诉范无双,她二十岁就结婚,结婚证还是托人给办的,出国十年,是该回去看看了。
那一天范无双在机场送她,陆时被薄慎轻轻搂在怀里,在过安检之前,她特意支开了薄慎,将范无双拉到了旁边的咖啡馆里。她们两个人叫了一壶茶,茶香氤氲之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在美国陆时捡到范无双的时刻。
当初的范无双还是一个瑟瑟发抖、遭受巨变的女孩子,陆时也不过是一个穷学生。当初陆时狠狠对着范无双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国,我会在美国出人头地。”
她那时坚忍不拔、毅力顽强,现在她改变自己的看法,却在范无双的眼里,依旧坚定动人。
陆时没有多讲话,她拍了拍范无双的手,似乎有很多感慨:“无双,有时候放开一点未必不是一条路。”
范无双带着孩子,两个人生活在陌生的城市,陆时看起来都觉得甚是艰难。
见她没什么反应,陆时又说:“听薄慎跟我说,陆北在申城坐上了集团副总裁的位置,他叔叔几乎要被他架空了。他这个人能力很不错,对你又痴情,你何不放下来考虑一下?”
陆时已经说得相当直白,若不是范无双了解陆时,她都能认为这是陆北请来的说客。范无双心中苦闷,她只能摇头:“陆时,我与他在一起不如不在一起的好。”
个人都有个人的选择,即便是最好的朋友,陆时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多说了。
她只是感叹:“我和薄慎,十年了,谁也没想过还能走到今天。当然,无双,你的幸福只会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
薄慎回来,带着陆时过安检,范无双和她告别,陆时轻轻拍她的肩:“无双,你要幸福。”
范无双几乎热泪盈眶,她用力地抱住陆时的背,拼命地忍住了眼泪,她甚至还笑了笑:“生了宝宝给我看照片。”
她们最终告别,在美国待了十年的陆时最终也回去了。
最好的朋友离开,在礼拜天的时候范无双带着深深飞回东海岸给程轻轻扫墓,因为不是什么节假日,人很少。这一片地,青山环绕,绿水长流,程轻轻就静静地躺在这里。
程轻轻这一辈子活得痛苦,成为植物人在医院里又躺了好些年,现在她安息在这里,再也没有苦痛和难堪了。
范无双带了一束康乃馨过来,她待在墓前絮絮叨叨跟程轻轻说了很多话,主要关于深深,孩子越来越好来了,她心里面压着的一块石头终于慢慢落地了。
深深也懂事,他认真地擦着墓碑,严肃正经地说道:“奶奶,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妈妈的。”
小半年来,深深从来没有提过陆北,他心思敏感深沉,看出来陆北是范无双的痛点,便从来没有提过,小孩子乖乖治病上学,他这样,也让范无双宽心了不少。
漫长的雨季慢慢过去了,陆北从九岁变成了十岁,范无双迈破三十大关,她31岁了,入职了新医院,又做了神外科医生,整日里很忙,薪水倒是丰厚,养活孩子和她不成问题。
六月份的一天,西雅图天空蔚蓝,神清气爽,范无双特意请了一天假,这一天深深正式结束治疗。
一年多了,教授终于开口她的孩子不用每周都去报道了。
范无双特意在城中的一家知名餐厅里订了位置,换了一身新衣服来迎接这一个新的开始。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深深从教授的办公室走出来,手里拿着病历,他摇了摇手:“妈妈,我们走吧。”
范无双几乎就在那一个瞬间泪如雨下,搬到西雅图来,这是她第一次哭成这样,并且是在深深的身边,她是高兴地哭了。
深深自然明白,甚至默默走了过去,用他的小手替范无双擦眼泪,他语气轻轻的,带着孩子的软糯:“妈妈,我以后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嗯。嗯。”范无双擦干眼泪点着头,然后牵起孩子的手,带他上了车。
范无双点了很多深深喜欢吃的东西,甚至还有她亲手包好并且拜托餐厅做的布桑小馄饨。陆深吃得很安静,母子俩相视而笑,四周流动着的都是爱。
到了快要七点钟的时候,范无双接到医院的紧急来电,市中心出了连环车祸,送来了很多脑外伤病人,医院人手不够,紧急调她回去。
深深很懂事,只是问妈妈要来的士费,自己打车回家,范无双很快就赶往了医院。
在路上的时候,她接到陆时的越洋电话。
陆时有些难受地跟范无双说:“无双,我现在在傅家碧的订婚宴上,整个布桑□□门望族都来了,傅家碧的未婚夫是陆北!”
他…终于选择了别人…范无双挂断了电话,赶到了医院,马上上了手术台,只是脸色煞白,四个小时的手术之后,她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地砖上,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以上是57章内容,明天换58章,明天会把所有内容换好。谢谢大家!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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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医院的灯光亮得不行,直晃晃地往人身上照,范无双坐在手术室门口,慢慢感觉自己胃里很难受,空荡荡的可又恶心地不得了。
她歇在那里,快要凌晨了,因为出了车祸,医院里还是闹哄哄的,警察都来了,吵得很,她耳朵里都是乌央乌央的英语,到这一刻真是觉得当初程轻轻说英语是什么鸟语说的真对。
范无双从手术台上下来,满眼血丝,已经老得不得了。
这个时候她的手机依旧来了越洋电话,是陆时,接起来之后就听到对面讲:“无双,你要哭就哭吧。”
范无双无声地摇摇头,事到如今,她已经哭不出来了。一年多之前,她带着孩子离开陆北,就已经想到这样的结局。没有人会一直等在原地的,尤其是她那么坚决地离开他之后。
这小半辈子,她遗弃他不止一次,大概也是伤透了他的心。
范无双扯着嘴角笑了笑:“陆时,替我说声恭喜。”
“无双!”
范无双挂了电话,又在门口坐了一小会儿,然后慢慢站了起来,从医院出来,夜风轻轻吹拂在脸上,她抬头看,是漫天的繁星,范无双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开了车混入夜色之中。
凌晨一点不到,西雅图北郊地区出现一桩抢劫案,受害者为亚裔女性,三十岁出头,是个医生,车子被人砸烂,包内现金以及手机等物品全被抢光,并且受害者身中数刀,当场昏迷不醒。
案发当场没有目击证人,受害者被巡逻经常发现,送往医院抢救时已经生命垂危。
这个消息传回国内,是深深打的电话。小孩子一个人在国外是真正的孤苦无依,母亲去上班却连夜不回,警察与学校老师上门找他,小孩子看见躺在ICU奄奄一息的母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想起给远在布桑的爸爸去了个电话,一开始的时候是助理接的电话,唐炎还在为陆北服务,听到是孩子的电话,立马就冲进了会议室打断了会议,陆北接到电话之后,别人看到他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说了一句:“抱歉,家里有点事情,我让投资部总监过来。”
他是当天的飞机飞往西雅图,在飞机上他想了很多。十几岁的时候,范无双随着程轻轻来陆家,那时候他从楼梯上往下望,丝毫不知道这个有点瑟缩的女孩子会在他后来的生命力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
现在,已经走过了第十一个年头,他和她都老了,很长一段时间内,陆北已经断了她的消息了,只知道她过得算是不错,孩子的病也好了,了去一桩大事,终于也发现,他们渐行渐远。
这辈子,他们就像是两条曾经相交过的直线,在年少的时候刻骨铭心地纠缠过,到最后,直线终究越来越远,永不再相见。
飞行的时间很长,这一路上陆北都没有怎么睡觉。他恍惚间有一种感觉,如果范无双死了,他估计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了。
途中的时候,空姐特意过来问他需不需要服务,陆北只是摇头,空姐递了纸巾过来,脸上是有些悲悯的神色。
陆北这才知道自己哭了,眼泪滴了几滴之后被他擦了个干净。下飞机的时候,他在美国就租了个车,助理是下一班飞机到,他自己就先去了医院。
深深没有去上学,小孩子就守在了她妈妈的病床前,这医院是范无双工作的医院,大家对于这一对母子还算照顾。进了ICU之后的范无双抢救过一回,病情稳定了下来,在陆北飞来的时间内刚出了ICU进了特殊病房,人依旧没有清醒,身上的那几刀并不是最要害的,要害的是她脑袋磕得很严重,人一直昏迷着,医院里的人也查不出来原因。
陆北进了医院,就看见陆深趴在他妈妈的病床前,手里捧着本书,在念给范无双听,孩子的中文竟然没有退步,依旧说着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他读的是一首雪莱的《西风颂》。
陆北就站在门口,听他念完了: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孩子的声音轻轻柔柔,很像一个申城人,可是躺在病床上的范无双却毫无反应。
孩子有些落寞,转过头来这才看见了陆北,一双乌黑双眼之间忽然就蓄满了泪水,他很快地就扑到了陆北的怀中,有些难受地问:“爸爸,你怎么现在才来?爸爸…”
陆北深切地知道,这一刻孩子是多么得需要他。
可是陆北的到来并没有使范无双的病情好转,她依旧陷入昏迷之中,助理唐炎来了西雅图之后,联系了美国境内的几家大医院,她建议将范无双转院到纽约去。
主治大夫却不同意这个做法,他们生怕范无双在转院的过程中再次病危需要急救,那很有可能的一种结果就是人还没到纽约就已经死在了途中。
两个意见争执不下的时候,范无双在晚上快要凌晨的时候忽然口中不停地吐白沫,并且新点图出现室颤。
陆北和孩子被推出来,就只能从玻璃窗里看见范无双被电击除颤。
“爸爸,我不想让妈妈死…”在坚强的孩子此时此刻也哭得十分伤心,他躲在陆北的怀里连看都不敢看。
案件倒是被抓破了,一个白人小混混供认不讳,犯罪金额不过就是几百块美金和一部手机,他却几乎害了一个人命。当他知道人可能死亡的时候,小混混终于吓哭了。
范无双又被送进了ICU,这个时候国内的陆时搭上了飞机过来,如果是最后一面,她不能待在国内。
可是现在谁来都没有用,主治大夫把陆北叫去谈话,他直言告诉陆北,范无双的求生意识很弱,这也可能是她一直醒不过来的原因。
西雅图的又一个晴天到了,医院里却没有任何的好消息,远方也在积极地轻外面的医生过来会诊,但是谁也不敢保证范无双能捡回一条命。
这一天晚上,陆北把孩子支开给了陆时去带,他自己一个人进了ICU病房,这些天他没去染发,头发又好像白了,ICU里一片安静,他看着无声无息躺在这里的范无双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范无双,你要敢死,我也立马来。”
陆北的声音不大,他又加了一句:“你要是真忍心让深深成为孤儿,我无话可说。”
***********以上五十七、五十八章换完,以下是小番外********
番外:给你时间的手
陆北在脑外伤手术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冗长的梦。
手术采用的是全麻,吸入麻醉剂。带上口罩之后,随着麻醉剂的释放,他没有多久就昏睡过去了。在这个梦里,他一下子来到了很久很久之后。
他那时候已经四十岁,人到中年,眼看着腹肌从六块渐渐缩水到两块,后来一块都没有,甚至腰上都张了些许赘肉。他住在申城郊区的一幢别墅里,几乎不怎么出去工作,每天就靠着视频连线处理公事。
二十岁的儿子想法特别多,不屑于接管家族生意,成天满世界地跑,交了个外国女朋友,金发碧眼,两人直接去了非洲gap year,这件事把妻子范无双吓得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
妻子唠叨:“我做无国界医生的时候去的就是非洲,医疗条件比国内差二十年,我是怕他一个小孩子不小心得传染病。”
两人就这一个儿子,年少得子,也是散养,现在儿子大了之后也不怎么听他们的话了。每每这个时候,陆北就要安慰太太,拍着胸脯打包票:“怕什么,那边我安排好人了,肯定不会出事。”
“安排了几个人?”
“一个团队呢,十多个人,护着两个人绰绰有余。”
范无双这才放下心来,而当她放下心来的时候,陆北担心了起来,要知道即便他财力雄厚,非洲也离得太远了,什么有一个团队那只是宽慰妻子的话,儿子太过生龙活虎带着女友在非洲敢情是探险呢,即便他派了人也根本找不到这死孩子人在哪里!
好在死小子知道在中国担心的父母,一个月里总会有一次视频通话报平安。这样一来,范无双就真正地放下了心来。
范无双转行做了心理医生,私人诊所就开在这一幢郊外的别墅,病人都是些十多岁的小孩子,平时工作一点儿也不忙。
这样子一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倒是多了不少。
可是么,人到中年,范无双脾气渐长,面对着他的时候嚣张跋扈地不得了。陆北面对她的时候呢,用孙兆的话来说,就是经常犯怂。时间一久,陆北心里盘算,这可不行,用老话说,这夫纲何在?!
陆北决定给范无双点颜色瞧瞧,于是他在一天中午做饭的时候做了三个范无双不喜欢吃的菜,而且只做了这三个菜。
芹菜炒肉,猪手黄豆汤,烧乳鸽。范无双一见着这菜,嘴上一笑,哼了一句:“陆北,你这是出什么幺蛾子?”
陆北他当然是义正言辞:“你这么大的人了,可不能再挑食了。”
范无双当即冷哼一声:“我不嫌弃你长残了,你倒好意思嫌弃我挑食?”
她说的是事实,与年轻时候相比,陆北体重飙升了足足十斤,虽然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大的改变,可是朝夕相处的太太一摸他连块肌肉都没有了。而范无双呢,年纪渐长,体重没什么改变,她又常年读书,自带着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甚至比年轻的时候还漂亮。
被这一说,陆北不服了:“你这是嫌弃我?我明天就去跑步!”
“哼”,范无双一副我还不懂你的姿态,指了指客厅里快要积灰的运动器材:“你说,明天跑多少,我来监督你。”
相比年轻时来说,陆北是懒了不少。不过范无双心里也明白,陆北自年轻起身体一直不好,到了今天,懒得动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她督促他去锻炼,是真的不想让他先走。
陆北不说话了,心里清楚得很,范无双催他锻炼也是为了他好。他坐在饭桌前,想啊想,认命地站起来从厨房里又端出来了两个菜,都是范无双喜欢的。
算了,什么夫纲不夫纲的,在一起就好了。
手术的时间很长,麻药的劲儿在做完手术之后还在,陆北被推出手术室进了病房。他再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天黑,四周寂静,他那冗长的梦他记得十分清晰,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才二十岁,他还年轻,而范无双已经去了美国。
他嘴巴有点干,无声地舔了舔嘴唇,有一个瞬间,忽然希望自己一下子能够穿过时间的洪流,直接来到二十年后。
他后来积极配合治疗,在陆家老宅里,他躺在二楼的床上的时候,他仔细回忆,梦里面嚣张的范无双叫自己的时候喜欢喊一声:“老头子。”
明明才四十岁,男人四十一枝花,什么老头子。陆北轻笑,佣人见了有时候问:“阿北在笑什么呢?”
陆北就高深莫测地摇头。
孙兆有时候来看他,他在陆北面前不敢提范无双,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这个女人残忍地抛弃了陆北,孙兆万不敢跟躺在病床的人聊她。他插科打诨,聊起了自己新交往的女朋友。
他这个人,喜欢的女生都是肤白貌美,细腰大胸。他能说会道,人贼溜的很,倒还真的能让他找到这样的女生跟他在一起。
孙兆跟病床上的陆北说:“你可不说道,小凡可听我的话了,你看看,这是她给我织的围巾。”
孙兆宝贝似的掏出一条纯白色的围巾,看上去足足有一米五,他戴在脖子上裹了一圈又一圈。他笑得跟个傻子似的:“我跟你说,陆北,谈恋爱就该找个对自己好的,这恋爱才谈得有意思。”
陆北看他这么嘚瑟,哼了一声:“多少人爱你年轻欢畅时的容颜,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脸上苍老了的痛苦的皱纹,爱你那朝圣者般纯洁明净的灵魂。”
“什么东西?”
陆北只是说:“二十年后,你这个小凡还会在你身边么?”
“哎呀,不过是谈恋爱,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啊?”
陆北笑笑,摆摆手:“滚吧,我要休息了。”
孙兆嗤了一声:“小伙子躺在床上气性也还挺大啊!”
他如果拥有一双时间的手,会选择离开这二十岁,他不要青春,他只要四十岁,渐渐老去的容颜和不再紧致的身体。
他会拥有同样一个人,一个他爱的人。
第56章 chapter59
因为迟迟找不到病因,医院的医生决定给范无双做一个头部增强ct,一开始的时候一直担心在移动过程中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但是主治大夫商讨之后一致决定这个检查还是要做,金发碧眼的洋鬼子拿着单子让陆北签字的时候特意嘱咐了可能会产生的风险。
陆北沉吟了片刻,就签下了字,力透纸背,花光半生力气。
孩子就在他的旁边,有些瘦小的身子靠在他的身上,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仿若这个孩子一生倚靠的大树一般。他决计是不能倒下的。
范无双的推车是他亲自跟着的,一路跟到检查室门口,看着人被白大褂推进去,看着检查室的门关上,他站在门口,脑中心里一片空白。
头部增强ct的结果出来,医生判定范无双需要即刻动开颅手术,一分钟都没有耽搁,陆北就被叫过去做术前谈话,医生看过太多生死,这种谈话早就正常进行过无数遍,他列出条条可能出现的风险,跟陆北说:“手术成功的概率是百分之三十,但是不做手术,人保不住。”
陆时学医出身,一起看了检查报告,主动跟陆北说:“还是尽快手术的好。”
主治大夫又跟陆北说:“范无双签过器官捐献书,如果手术不成功,按照她之前的意思,她会捐献出自己的心脏、□□以及肾脏。”
于是陆北的手就开始发抖,她考虑得是那样子好啊,到最后一刻还是想着其他人,她死了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让自己见,对啊,她离开之前就说过的,这辈子最好都不要见了。
陆北迟疑的时候,深深就靠在边上,他这些天来不大愿意吃饭,原本就瘦的孩子这下子更加显得可怜兮兮,眼睛突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爸爸虐待孩子。
孩子长得越来越像他,轮廓之间与他少年时候几乎一样,范无双留下一个孩子给他,难道就要走了么?
这样的时刻,终于知道无力感是什么样子的东西了。
深深坐在那里,看着爸爸的手在发抖,脸色有些泛白,迟迟不敢下笔。孩子心里面难受,低了低头,小声地说:“爸爸。妈妈会好起来的,对吧?”
小朋友的话就像羽毛一样,轻轻的,弱弱的。他在依靠自己的爸爸,他渴望得到肯定的回复。
陆北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签下了手术同意书。他拉过深深的手,一字一顿地说:“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
在陆北签完手术同意书之后,把孩子托付给陆时,让她带着孩子去外面吃点饭。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会儿深深竟然拒绝了一直跟他十分要好的陆时阿姨,他待在那儿,小脸可怜巴巴地说:“爸爸,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主刀医生说过,手术没个七八小时根本做不完。他们等在那里也是无济于事,而小孩子明显离不开他,陆北深深看了一眼手术室,紧闭的大门,亮起的红灯。
无数往事在他脑海里呼啸而过,如果手术中出现任何意外,这将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见范无双。从今往后,高山水阔,阴阳相隔。
陆北拒绝了深深。他拍了拍孩子的头:“深深,爸爸不能离开这里,你能明白吗?”
孩子是个聪明的孩子,站在那里耷拉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就知道父亲的意思。然后他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牵着陆时的时候就出去了。
可是没有多长时间,深深就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三明治和牛奶,小手紧紧地抓着纸袋子,认真的模样非常像很多年前范无双教训陆北的姿态。
陆北朝他招招手,孩子小跑着就过来,拿着手里的食物一股脑扑到陆北的怀里,抬起一张认认真真的小脸:“爸爸,我们一起等妈妈。”
“好。”
深深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这是吃的,陆时阿姨说了,我们不能倒下的,一定要吃饭。”
这孩子,倒是什么都懂。陆北难得扯了个笑容,摸摸他的脑袋接过了东西,父子俩相互抱住就坐在了手术室门外,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
到这一刻,其实也已经没有任何怨怼了,太多的仇恨与爱恋交织着,也想过放弃的,最后到了这一刻,没有什么比生死再大了。
手术一分一秒地进行着,父子俩吃了点东西,互相没说几句话,只是互相抱着,默默地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手术结束的时候,深深刚刚在陆北的怀里睡着,孩子是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才睡着了,睡梦中,十岁的孩子眉头皱起来,像是有无限的心事。
这个时候,医院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医院里静悄悄的,走廊里的等照着,是这无边黑暗中的唯一的光。
主治大夫脚步虚浮地从手术间出来,陆北将半大的孩子抱在怀中,听到了那一声:“手术还算成功,但是要观察一晚上。”
“如果能度过24小时危险期,未来苏醒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这时候,深深在他怀里醒过来,孩子细声细气地问他:“妈妈好了吗?”
陆北半响没有想出一句话来回答,他看着孩子明亮的眼睛,无法说谎,也无法说出事实。
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如何才算是好?
范无双被推进icu观察,深深跟在陆北的后头一路紧紧地牵着陆北的手,icu家属并不能进出,陆北可怜孩子羸弱的身体,拜托了陆时来接孩子回去休息,谁知道陆深固执地很,小手紧紧地抓着陆北:“爸爸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这脾性不知道像谁?陆北心里喟叹,想想,他是个固执的人,范无双亦是。不能怪孩子。
他最终点头同意,陆深拉了拉他的手慢慢说道:“爸爸,我也长大了,我已经十岁了。”
他的意识是他已经足够大到能够承受任何事情了,但是他哪里知道,在陆北的心里,他不过就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他也是范无双和他唯一的骨血。
相爱相恨多年,唯一的骨血牵连。
第57章 TheEnd
这小半辈子,陆北唯一学会的事情大概就是妥协。
漫长的黑夜过去,他带着孩子坐在范无双的病床边,终于看见她醒过来。
她睁开迷蒙的双眼,在看到他的那一个瞬间,却转过了头。
这一举措,数日来连轴转的陆北苦笑一声。孩子还睡在他的怀里,他看了片刻,终于站了起来,抱起了深深,对着病床上的人说:“我去叫医生。”
能够醒过来就是好事,主治大夫带着一群专家初步诊断后,脸上带着欣喜的神色,洋鬼子在看到陆北之后特意叮嘱:“让病人保持好心情哦。”
陆北只是点点头,异常地沉默。
陆时得知消息,立马从家里赶过来,薄慎跟在她后头提醒她穿好衣服,别莽撞。这一位高深莫测的富二代导演近些日子来连部像样的作品都没有,据业内说整日来就知道跟着太太后面跑,一点儿当初的样子都没有。薄慎甚至连国内的公司都要转让给别人,这一年来与陆北的交集便越来越少,这一次倒是两人这些天来头一次见面。
薄慎还是老样子,风流倜傥,长发在脑袋后面扎了一小撮,看人的时候还是带了一些距离。
“不容易啊,大少。”
这种语气,带着点高高在上。如今他与妻子琴瑟和鸣,看陆北的时候自然带着点高傲了。成家立业,齐家平天下,连个家都没有的陆北顿时感觉是处在食物链的底端了。
陆北眼梢扫了他一眼,脸色如常,却一句话都没说从薄慎身边横穿而过。
范无双刚刚醒来,不怎么能说话,陆北轻轻握着她的手,劝到:“鬼门关都走过了,无双,凡事想开点吧。”
她好像意有所指,范无双脸色苍白,只剩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看了她半响,然后眨了眨眼睛表示知道了。
陆时见了人之后终于放心了,心里有无数的话,但依旧要顾念范无双的身体,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之后就走了,说明天再来。
陆时走的时候,路过病区楼前的一大片花园,她看见陆北只身一人坐在花园边上的楼梯上,丝毫不在意泥泞蹭脏了他的西装。他一个人坐在那儿,在抽烟。
说是抽烟,也不见他吸,只是烧着烟,零星的火星和稍稍的烟雾。陆时看不清他的脸,却恍然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薄慎揽过陆时的肩:“走吧,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纠纠缠缠已然超过了十年,旁人恐怕是不能明白个中滋味。
陆北吸完了烟,掸了掸烟灰,起了身,朝霞过去,天边日头渐盛,他抬头看,竟然看见深深这孩子正站在病区门口,好像在找他。
陆北心中大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以及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儿子已经十分依恋他了。
也是啊,在深深十年的人生里,他出现的时间有限,他对于孩子而言,是一个很难得到的礼物。一旦拥有,便不想再丧失。
陆北加快了脚步,深深终于看见了他,小脸上立刻有了个笑容,甜甜地叫道:“爸爸,这儿!”
孩子已经蛮大了,却还跟很小的孩子一样,仰起头来的样子像一朵太阳花。
“深深,待会儿爸爸带你去吃饭,现在我需要点时间跟你妈妈谈一谈。”
孩子心思细腻,自然明白了这谈一谈的意思。他忽然间有些失落,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问道:“爸爸,你是不是要走了?”
大概在孩子的印象里,父母每一次谈话,最终都会离别。
陆北蹲了下来,摸了摸孩子的头:“你想要我走吗?”
“当然不。”
陆北笑了:“那我就不走了。”
“嗯。”深深郑重地说:“你答应我了。你发誓。”
陆北点头:“我发誓。”
陆北进病房的时候,范无双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大病初愈,第一眼竟然是不想看他。陆北心如刀绞,却又无话可说。可是事到如今,他依然站在她的面前,他想谈一谈。
“无双。”他轻轻开口:“我们结婚吧。”
范无双听了他这话,终于转过头来,她冰封似的脸终于裂了开来,只是她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她声音暗哑,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你已经有太太了,何必做这种承诺?”
“我,”陆北摇头苦笑:“我哪来的太太?”
范无双呵呵笑了一下,声音依旧嘶哑,只说了一个人名:“傅家碧。”
陆北明白了,他笑了:“在订婚宴上我当众就被悔婚了。傅家碧跟着霍瑜跑了。”陆北摇了摇头:“无双,你明明知道那只是生意,却还是生气。”
“无双,你问一问自己的心,好不好?十多年了,我都要三十岁了,等不起了。”
她心里其实清楚地不得了,这一辈子,陆北绝不会娶别人,但是在听到陆时跟她说陆北与傅家碧订婚时,她心中依旧难受不已。
范无双眼眶微红,陆北见了,终于走上前去,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他的语气就像是哄小孩子:“不要哭啊。”
他自嘲:“我最讨厌自己惹你哭了。”
范无双摇头,她轻轻叹一口气:“我以为自己活不了了。”
“别瞎说。”
“不。我流了好多血,渐渐感觉自己没有一丝力气,又渴得慌,脑袋晕晕乎乎的时候,却好像看见了你。”
范无双声音轻轻的,就像一片羽毛,慢慢地扫过了陆北的心尖。
“你好像才二十岁,骑车载着我,告诉我抓紧你的腰。你那时候真年轻啊,也没出过车祸,身体好得不得了,你下车的时候扶着我,我想你的手好烫啊。”
在最后一刻,她还是看见了他。即便分别,即便伤痛,依然记得还是他。
陆北慢慢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看上去很旧的红色绒盒子,他打开来,里面是一枚非常简单的铂金戒指,范无双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很多年前,陆北曾经跪在校园里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过的求婚戒指。
那时候她拒绝了他,没想到这枚戒指他一直留到现在。范无双哽咽了数分:“你怎么那么傻?”
“无双,以前的都过去了,我们还有深深,一切只会越来越好,这枚戒指一直是你的,你让我等了十年了,现在我能戴到你的手上吗?”
范无双不说话,她定定地看着他,她眼眶泛红,良久之后终于伸出了手。
十年来,这一枚戒指没有褪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陆北倾身吻了范无双。嘴唇相碰,他们两人之间再无距离。
范无双修养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了秋天,枫叶飘红的季节,陆北和范无双两个人在一家小教堂里举行了婚礼,只邀请了一些十分交好的朋友。
孙兆在婚礼上哭得稀里哗啦,被人很是鄙视了一番,他丝毫不在乎,谢天谢天地讲:“十多年前了啊,这两人终于是修成正果了。我一个外人都觉得不容易啊。”
结婚之后,陆北住在了西雅图,深深就近上学,范无双辞去了医院的工作,重新上学修心理学。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有一天夜深人静的时候,陆北在床上悄悄地问范无双:“你为什么答应我?”
“什么?”
“答应跟我结婚。”
范无双躺在他的怀中,他的胸膛温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给她按摩太阳穴。她舒服地眯起眼睛,慢慢答道:“我这小半辈子,很多时候总是在放弃你。可是临死了,才发现我最想要的,最忘不掉的,却是你。”
“我才三十出头,这一辈子那么长,我想对自己诚实一点。”
陆北嘴唇轻轻抿起,悄悄翘起来:“你知道吗?你醒过来看到我立马转过了头,那一刻,我想过回国的,反正你也不想见我。我心里建设无数遍,在花园里想了很久,才来求婚的,反正就此一搏了。”
范无双睁开了眼,对上了陆北漆黑的双眸,她伸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她说:“我看见你,以为我死了。不然活着怎么可能会看到你?”
有一种说法叫魂归故里,人死之后回回到自己不愿离去的地方。陆北明白了,他笑道:“只要你一句话,我刀山火海都来。从小你就吃定我。”
范无双也笑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小小的细纹,她已经三十岁出头了,即便这样,她在陆北的眼里,依然是很多年前,站在自己家楼下的小姑娘。
他们相遇于年少,成年后分别,他们曾经恨过对方,但是也深深地爱着对方。
命运这双无形的手,最后的时候,于他们宽宏大量,让受过伤却依然爱着的人,相聚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