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一笑:“顾澜,断没有这样的说法。”
顾澜咬着唇,冷冷地看着顾锦朝,过了好久。才低声问道,“你…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锦朝不再理会她,转身往门外走去。
要是让顾澜知道,害她姨娘的药枕是她亲手送来的,刚才当着她的面拿出去销毁了。那也必定很精彩。
不过还是算了吧。
次日早上,姨娘小产的消息阖府都知道了。不过也没有人敢去看她,顾德昭让她搬去听涛阁的意思很明确,这是根本不打打算再见她了,谁还会去触霉头。顾漪和顾汐倒来和锦朝说了几句话,宋姨娘这下才是真的不能翻身了,她们倒是为长姐高兴。
顾锦朝请她们吃过了午饭。徐妈妈带着几个婆子来见她:“…是原先服侍过夫人的,看着宋姨娘最方便。”
顾锦朝一一看过了,三个婆子都十分的沉稳。她嘱咐这三位婆子看好宋妙华,宋妙华是真疯还是装疯,没人知道,但她要是能这样一直‘装’下去。那对她来说就无所谓了。
徐妈妈和锦朝说顾澜:“…她向老爷请了命,也在自己院子供了菩萨,如今也不爱出门,整日练字抄经书,或者做女红针黹的。十分安静。”顾澜还是不能去见宋姨娘,她倒索性关起门来休养生息了。
锦朝点头示意她知道了,一会儿李管事过来找顾锦朝,说顾德昭要和她商量顾锦荣进学的事。
他如今在服孝,不能去七方胡同读书。
顾德昭还找了顾锦荣过来,问他的意思,又说:“…不如请了西席过来授课业。你毕竟三年后就要参加乡试了,读书的事也马虎不得。”
顾锦荣回道:“儿子也知道,只是儿子觉得西席也不好找。学问好的不一定授课就好,授课好的,也多半是国子监的先生或是翰林出生…”也不会过来单独给他授课。
顾锦朝在旁听了,就和顾德昭说:“…我听说余家的族学很好,上次北直隶的春闱,他们还出了两个举人。何不让荣哥儿去余家的族学。余家也在四里胡同,每日都能往来,也不算是不守制了。”
顾锦朝记得余家的事,还是因为在几个月后的官场动荡中,他们是难得一个完全保住自己的大家族。倒不如现在把关系混熟点,日后总是有好处的。
余家老太爷原先是翰林院侍读学士,给太祖皇帝当过老师,因此荫蔽了子孙,老太爷的几个儿子虽说官位不高,但在翰林的名声都不错,家里的规矩更是守得滴水不漏。几个孙辈也都是成器的,没有永阳伯三公子那样名声不好的后辈。
他们和余家逢年过节也来往些,邻里和睦。只要是顾德昭提出来,余家老太爷也不会说什么,书香世家自然有自己的豁达。
这样想来,顾锦荣去余家的族学倒是不错。只是怕要他亲自走一趟去。
顾德昭听了想了许久,第二日提了茶叶和荔枝圆眼果粘去拜访余家老太爷,把顾锦荣读书的事暂定下来,下一月锦荣就可以去余家的族学了。余家太老爷还特地送了顾锦荣几本名帖,要他多看看。
几日之后徐妈妈来跟锦朝说:“…宋姨娘如今是完全的认不得人,还时常发疯,闹着要孩子。婆子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估计是真的疯了。”
锦朝听了也去临烟榭看过,小产完半个月,她们给宋姨娘吃的药渐渐停下来,她的脸色才好不容易好点。只是抱着怀里的迎枕不肯撒手,叫她的迎枕做‘秀哥儿’。亲密地和她的秀哥儿说话。
如果她的疯癫是装出来的,那也实在可怕了。
服侍的窦婆子说:“姨娘给那小孩取的乳名,就叫秀哥儿…她抱着的那个迎枕,谁都不准碰。如今姨娘还在小月子里,应该好生养着,偏偏奴婢要给她擦身、喂饭,她都不让,谁靠近都要惧怕…”
宋姨娘还在小月子里,等再过半个月,她就要搬去听涛阁了。
锦朝淡淡地道:“由她去吧。”她留宋姨娘性命,还派了婆子照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顾锦朝回了清桐院,从此就不踏进临烟榭了。
宋姨娘小产是六月末,又很快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
家中有新丧。按理是要上新坟、祭祖的,道观里还要做盛大的祈福道场,超度亡灵。中元节前几日,适安县就开始卖冥器,卖荷叶灯,卖油饼馅饼乳饼丰糕的。如今这些事都是徐妈妈操持,派人早早去买了楮衣冥器,免得准备不及手忙脚乱的。等到中元节前一天,备了酒馔,顾德昭带着锦朝几人,去给纪氏上新坟。
纪氏葬在顾家墓地中,靠着呈品字的三棵黄杨树。
顾德昭先上了坟,顾锦朝跪拜了母亲,她又站在黄杨树旁边往西翠山那边看去,绵延起伏的山丘,夏末的时节里十分的繁茂。
顾澜、顾锦荣等依次跪拜。上完新坟,顾德昭又让锦朝等人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去平兴一趟,下午就回来,朝姐儿,你先在家里备着祭祖的东西。”
锦朝应了诺,却觉得父亲有些奇怪。等到了第二天,顾德昭身边的婆子过来回话:“…老爷是去了平兴的延庆道观,道观正在举行道会,老爷听了一场。”顿了顿,这婆子又小声说,“老爷请了清虚道长回来。”
顾锦朝听了才明白过来,难怪父亲不和她说清楚。这个延庆道观的清虚道长,也就是当年说她对顾德昭的仕途有冲撞的人。后来她回了顾家后,父亲似乎和这个道长的来往就渐渐少了。
…也不知道现在为什么又请了这个道长来家里。
锦朝想了想,让采芙去找碧衣过来。
碧衣服侍顾德昭的书房和饮食,和锦朝说:“…道长是和老爷讲道的,老爷听了十分受用。晚上又和道长促膝长谈,一直说了许久。奴婢也听不明白,只隐约听到道长讲过一句什么五色五味的…”
五色五味…锦朝一听就想起来了,这是里的一段话。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这段话大抵的意思是说,人不能耽于享乐的。
顾锦朝细细一想,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她怎么没想到这层!
母亲的死和宋姨娘的事,对父亲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如今他倒是哪个姨娘那儿都不去,开始在信仰上找寄托了。要是换了别的道长,锦朝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只要父亲能寻找到寄托,能够让他心里好受些,她又何必插手呢。只是一想到是这个清虚道长,锦朝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个人,毕竟当年凭一句话,就让自己在纪家呆了九年才回来。
ps:
感谢媚眼空空的小粉红~~
第九十八章:陈家
锦朝想了想,还是换了一件天青色素缎褙子,趁着商量祭祖的事情来找顾德昭。
顾德昭正在书房里和清虚道长说话,清虚道长听说顾家大小姐来了,自然要回避。锦朝远远站在庑廊下面,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道袍,白净高瘦的中年男子从书房出来,留了三须美髯,仙风道骨,手臂上挽着雪白的拂尘。不疾不徐地走出了夹道。
听闻清虚道长有五十多了,看上去却不到四十的样子。燕京中的便是不喜道学的王公大臣也会和他来往,觉得他驻颜有术。只是如父亲这样隆重的并不多。
锦朝走进书房和父亲说事情,看到父亲坐在圈椅上,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问完今年祭祖该供几次茶饭的事,锦朝才提起这个清虚道长:“…刚见一个穿道袍的人出去,我倒是没见过此人,是您新招的幕僚吗?”
大臣家里总会养几个幕僚,帮着出谋划策的。顾德昭是五品的郎中,在燕京这种地方自然不算大官,不过也是养了两个幕僚,平日里能和他说说朝中之事的。
顾德昭摇摇头,觉得也不好和长女说这件事,但她这样问起了,以后道长总要常在家里往来的。便有些忐忑地说:“是延庆道观的清虚道长,你五岁的时候,他还帮你做过道场祈福。父亲近日读道学典籍不通畅,才请了他来讲道的,会在咱们府上住几个月…”
顾锦朝听父亲这样说,笑笑之后就不再问了。
等到了祭祖的时候,锦朝忙活着指挥婆子们把祖先的排位都请出来了,又摆好茶饭。父亲却过来跟她说,“道长说家里几月都不干净,要先做个法事驱邪,免得邪灵惊扰了祖先。”
顾锦朝有些无奈,她这都忙了几个时辰了。只能把东西给撤了开始在祠堂外摆道场。过了会儿清虚道长过来做法事,她避开远远看着,清虚道长和父亲商量,又把她布置的酒馔撤了。换上一口三足鼎。
道长做法事的时候,父亲就在一旁看着,顾锦朝觉得乌烟瘴气的,先回了清桐院去。
顾锦荣还没有去余家的族学,正在清桐院里等她。
他做了几盏荷花灯,捧在手里给锦朝看:“…咱们去放在湖里,给母亲祈福!”看着锦朝的眼神小心翼翼,又有些期待。
锦朝就笑了笑,“你这灯薄薄的一层纸,一入水就不能用了。”
她带着顾锦荣到西次间。让丫头端了竹篾上来,重新做了几个精致又好看的荷花灯,用竹条扎的灯骨,既然是给母亲祈福的,也没有在灯上描红。一朵朵净如白莲。
锦朝托着灯给顾锦荣看,他挠着头笑起来:“还是长姐做的好看!我本来是不会的,这还是让清修教我做的…”又拿了剪刀,兴致勃勃地要锦朝也教教他。
锦朝看他半蹲着,摆弄剪刀的样子实在笨拙。却很有兴致地剪出花片,似乎也渐渐从母亲的逝去中恢复过来了。半月前他就满十三了,只是还在服制。府里连小酒都没办,她帮他做了一碗卧蛋长寿面,就算是过了生辰了。倒是父亲选了两个丫头送到他房里。
锦朝特地找这两个丫头来看过,生得都比一般的丫头好,白净丰腴,眉眼清秀的。年龄也就十五六岁。看起来倒是老实听话。
顾锦荣身边贴身伺候的不是婆子就是小厮,原先的丫头都不伺候他起居,在男子不满十五岁之前,大家族的人是不会让他们先接触那些的,恐怕失了精气。又分了心神对读书无益。但也不能全然不懂男女之事,不然以后被有心的丫头骗了都不知道。锦朝估计父亲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问他房里这两个丫头如何。
顾锦荣只是笑笑:“父亲是送她们来伺候我的,却不准她们进我的内室和书房。我平时见她们也不多,总该还是听话的…”
他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又不说这两个丫头的事,跟她说顾澜,“…二姐前日来找过我,说向我借两本名帖,她想练练字。我就说她字迹还很幼稚,要她先去找适合闺阁女子的描红练练,把她气了一顿。”
锦朝觉得好笑:“你看出她生气了?”
顾锦荣想了想道:“她虽然一直笑着,但是她生不生气我看得出来。她不高兴的时候,就会低头看着自己的裙裾…不过我不借她名帖,她就去找了父亲,那时候父亲正叫我去问功课。我看到父亲不仅给了她名帖和描红,还教她运笔。跟她说多读书多写字,能端正品行。”
锦朝却不以为然,读书读得多,品行还坏的人多得是。叶限不就是个例子吗。父亲还是两榜进士出身呢,前世不也做出母亲死后不到一年,就抬了继室的事。
清虚道长做完法事,大家又一起去祭祖。顾澜与身旁的丫头笑语晏晏,看到锦朝和顾锦荣一起过来,又问顾锦荣说:“…刚才看荣哥儿在做荷花灯,也不知道做好没有。”
顾锦荣哼了一声,不说话。
顾澜神色一黯,歉疚地笑笑:“是二姐不好,不该提荷花灯。”
父亲摆放了祭品走过来,正好听到顾澜这句话,又看到顾锦荣理也不理顾澜,叹了口气:“荣哥儿,澜姐儿毕竟是你姐姐。”就算心里不喜欢,表面总要做出和睦的样子吧!姐弟不和这种事,说出去也不好听。
纪氏死了,顾锦荣如今只和朝姐儿一起,顾漪和顾汐又向来不和澜姐儿说话。如今宋姨娘疯了,顾澜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总是看见澜姐儿孤零零的。
顾德昭想起昨个顾澜来找他,说要几本描红练练字,又让他教她运笔,在他那儿呆了很久。顾德昭问起的时候,她才犹豫地说:“女儿如今只能和丫头说说话,姨娘又那样了,实在是觉得心里困苦…”
她犯了再多的错,那也是自己的女儿,这样对她确实有些心狠了。顾澜如今的样子,他也有几分关系,当初就不该让她在宋姨娘身边长大,不然也不会教养成这样。
顾锦朝在旁什么也没说。
过完中元节,香河那边的田庄递了信过来,十多亩的果树全烂根了。那田庄的管事姓刘,说了一通也没拿出个章程,说种桃子不错,但病害太多,得看天势吃饭。种枣树倒也行,又怕卖不出价钱。反倒是什么主意都拿不定,锦朝更是不懂这侍农的事,想去问问外祖母,她又正在守制不好出门。
徐妈妈跟她说:“…服丧出门,不如带了菩萨前的灰钵出门,每日上香,您七日之内回来便是。”
锦朝想想也只能如此了,如今母亲的七七已经过了,却也不用太严格。毕竟她还有许多事要请教祖母,一两封信也说不清楚。
给外祖母送了信,丫头就帮着收拾了箱奁,锦朝去和顾德昭说了,第三日就去了通州。
外祖母得了信,亲自在垂花门等她,挽了她的手带她去了东跨院。
“…正想着和你去封信,就听宋妈妈说你要来了,我就整日盼着你来。”纪吴氏淡笑着跟她说,“你四表哥纪粲和宛平陈家的二小姐定亲了,明日摆酒谢媒人。可惜你正在服丧,不能去看看,那媒人是通政使徐大人的夫人,为人十分不错…”
宛平陈家!锦朝听了十分惊讶。她怎么忘了,纪粲娶的是陈二爷的庶女!
前世她和几个表哥的来往都不多,定亲后三月,陈家二小姐陈暄嫁到纪家,正是陈玄青和俞晚雪正式定亲的时候。她又正在服丧,连喜酒都没去喝。
无论怎么说,她总是要和陈家扯上关系,锦朝无奈地笑笑。
她不再想这件事,而是和外祖母说宋姨娘。
纪吴氏听完也想了许久:“…宋妙华是个性格坚毅的,要说这样就疯了,我是不会信的。不过她要是能一直装下去,那也是她的本事好,你自然不用管她。”她拉着锦朝的手,叹了口气,“我们朝姐儿,原先看去是面冷心热,如今也能狠下心了。”
锦朝和纪吴氏玩笑说:“那如今外祖母嫌弃我了?”
纪吴氏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你是最像我的。我嫌弃你,岂不是连自己都嫌弃了!”
和纪吴氏说了会儿话,三表嫂刘氏听闻她来了,抱着孩子来向纪吴氏请安。
淳哥儿如今快两岁了,十分好动。一到了纪吴氏的屋子里就挣脱了母亲的手,蹒跚地往纪吴氏的怀里扑过来,脆声地叫着“曾祖母”。刘氏吓得脸都白了,喝他:“淳哥儿,慢点,小心伤着你曾祖母!”
纪吴氏说:“不碍事,他也是好几天没来我这里了。”
抱起纪安淳,指着顾锦朝笑着问他,“快看看,还记不记得你锦朝姑姑?”
纪安淳歪过头看她,锦朝看了看淳哥儿,长得玉雕一样的小人儿,便对他笑了笑。淳哥儿乌黑的大眼瞳看了她许久,转头抱着纪吴氏的脖子不说话。刘氏心里更是焦急,怕会惹得纪吴氏不痛快。
幸好淳哥儿又开口道:“母亲说过,给我银簪子的锦朝姑姑,淳哥儿记得!”
刘氏听了终于松口气,不枉费她常在淳哥儿面前念叨。
ps:这几章卡得我好辛苦,现在才写出来
第九十九章:纪尧
抱着淳哥儿逗弄了一番,外祖母显得高兴了不少。
锦朝在旁看着,心里却微有感慨。纪尧已经快十八了,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更别说孩子了。一般像他这样的年纪,福气好的都有好几个孩子了。外祖母本来能抱到娣曾孙的…
她觉得也该好好思考一下这件事。纪尧不喜欢她,她更不愿意让别人勉强地娶她。而她的婚事,也究竟是个问题,毕竟等过了中秋,她就要十六了。
要是想留在顾家不嫁,她手里得有资本,母亲那些嫁妆却是不算的,只要她不嫁出去,那些嫁妆也就不能真的属于她。还要有个依靠得住的人,父亲不可能一辈子不娶继室,等继室过门又有了孩子,她恐怕也不会如今日的逍遥自在。要是靠顾锦荣,她又觉得他实在是靠不住的…
而且她的名声,在燕京也实在不太好。
锦朝一想到这些问题就觉得头疼,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至少先把母亲的嫁妆打理好,收益自己入私库,手里攒了银钱,也不用怕这么多。
和外祖母说了会儿话,两人一起去了西跨院。外祖母想带她见见徐夫人。
锦朝对这个徐夫人是有印象的,却不是因为她是通政使徐大人的夫人,而是因为她女儿。
她嫁到陈家之后,与陈家隔了一条胡同的有个罗贤胡同罗家,罗家太爷早年是皇商,司贩运丝绸的,每年都要向宫里进蜀锦杭绸的。等罗家传到他儿子手上,就开始逐渐败落,皇商也做不成了,成了普通的大商贾。太爷的孙子更是个不成器的,喜欢流连烟花柳巷,最后死都死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让人从春意楼抬回来。难看极了。
而徐夫人的女儿,就嫁给了这个罗家孙子。
徐夫人是个精明能干的,她女儿自然也不差。只是样貌平平,又偏偏心高气傲。挑了许多年都不满意不肯嫁,等到了十九岁才知道着急,却也没人上来提亲了。徐家没办法,只能让她嫁了罗家的孙子,毕竟罗家早年还做过皇商,子孙也有做官的,应该不差,谁知道那罗家孙子是个这样的人。
罗家孙子死的时候,邻里之间总要去上一炷香,锦朝才看到这个徐夫人的女儿。她只记得她一双眼红彤彤的,表情却无比的镇静,罗家的丧事操持得十分稳妥。她才感叹可惜了这么个人。
东跨院听说纪吴氏带着锦朝过来了,大舅母、二舅、二舅母等人都过来迎接。大家先去正堂坐了,纪粲刚定了亲。纪吴氏一问起他就羞得满面通红。锦朝记得他和陈暄也是十分和睦的,向他笑笑。
纪尧却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跨进正堂来。他穿着一件石青色杭绸直裰,腰间挂着一对白玉坠,俊秀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纪吴氏叫他过来,问他做什么去了。
纪尧答道:“刚才和祥贵楼的掌柜说了一会儿话。”又向锦朝拱手笑笑,“表妹也来了。”
纪吴氏皱了皱眉。看纪尧的样子,似乎还是对锦朝不咸不淡的。
她携了锦朝的手跟她说:“你二表哥如今和我学管事,你不是有生意上的事不明白吗,就问他好了。他前两月才去通义的田庄里呆了一个月,我让他学学侍农,你看是不是人都黑了许多?”
锦朝只能笑笑。她又不记得纪尧原来是黑是白,看上去也没什么差别。
听到纪吴氏的话,纪尧嘴唇一抿。大舅母宋氏在旁看到了,她更是心疼儿子,便笑着说了句:“估计咱们表小姐也记不清了…徐夫人还在厢房。不如咱们先去看看。”
锦朝听了心里也明白,大舅母也不想她儿子受委屈娶自己。
何不成人之愿。锦朝想了想就和外祖母说:“您可不能摆脱了我,明日您去涉仙楼,我也是要去的。纪尧表哥管事是和您学的,您就不肯教教您的朝姐儿吗?朝姐儿也没比纪尧表哥笨多少…”说完又十分可怜地看着纪吴氏,倒是把纪吴氏惹得哈哈大笑。
纪尧听了倒是松了口气。
徐夫人在大舅母那边的厢房里喝茶,由大舅母、二舅母陪着她们去。
大舅母在路上和锦朝说:“你三表哥纪昀去了宛平,得几日后才能回来,不然也能在见见你。”
锦朝就问:“…三表哥去宛平做什么?”不是该在国子监读书吗。
大舅母笑笑:“他如今是举监了,不用时时呆在国子监。他授课的先生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让他去游历一番回来。他在国子监有个同窗,这次乡试考了北直隶的第三名,他跟着人家做学问呢!”
外祖母笑着同锦朝说:“…是陈家的七公子。你外祖父还在的时候,和陈太爷是莫逆之交。他们家和外祖父一样,是从保定府起家的,保定如今修路、修庙宇的,都是我们和陈家捐钱。因此关系也格外好些,你四表哥和陈家二小姐的婚事,更是早早就说过了的。不然以陈家如今的显赫,你四表哥怎么取得到陈家二小姐。”
锦朝听到这里不由得静默了一下。陈家和纪家的渊源,她自然是清楚的。
只是她有些感慨而已,陈玄青这一世的春闱还是考的第三名,等他第二年参加秋闱、殿试的时候,会被皇上钦点探花,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虽然肯定有陈家的影响在里面,但陈玄青本身也是极为聪慧的。他是探花出身,又有陈三爷做后盾,后来仕途顺畅,锦朝死的那年,陈玄青已是东阁大学士兼正三品的户部侍郎。
锦朝叹了口气,反正今世她不想和陈玄青扯上任何关系了,何必管他以后如何。
小丫头传话了,徐夫人亲自出来迎接她们,身后还站了一个穿着银红色妆花褙子,八幅墨绿色月华裙的女子,长得只能算是清秀,梳着圆髻,簪了一对嵌黄碧玺的鎏金簪子。人微微笑着向纪吴氏屈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