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可以商量。”赵长宁点头,甚至还难得笑了笑。她只想赶紧把魏颐哄走。“只是赵某现在无空,魏大人您看…?”
魏颐却心中一柔,她的笑容染在夕阳中,宛如暖玉生辉,他第一次看到她对他笑,原以为她冷淡得不会理他呢。
“好,那我明日登门拜访。”魏颐笑道,“到时候必定带上媒人聘礼,礼决不会薄的。”
说罢招手让撤。
赵长宁本想终于是打发了他,明日他带媒人上门再推脱就是了…片刻后她反应过来。等等…媒人??
她刚才说的商量,只是商量而已啊。又没有说要嫁给他!赵长宁立刻出了马车:“魏大人,你留步,你要带什么媒人?”
马蹄声哒哒地响,魏颐根本听不到她在后面喊,很久就不见踪影了。赵长宁有点头疼…这个武蛮子究竟要干什么!
正事要紧,她再揉了揉眉心,吩咐车夫赶紧往大牢里去。
这个时候大牢的守卫是最松懈的,长宁用了腰牌很容易进去了。接应的陈蛮也安排了人另替她以‘赵大人’的身份进去。都察院都事在里面等她,替她提着盏油灯照路:“大人切记快些,这里看守严格,还有锦衣卫在巡查。”
“这次多谢你,你先出去吧,一会儿我自会出来,免得连累了你。”长宁低声说。
她此行太过冒险,很容易被人发现。
都事苦笑:“没有您替我翻案,我未必还能保住这条命,谈何感谢。您只有一刻钟,左转第三间便是了。”然后都事递给她一盏油灯,自己退出了门外。
长宁接过油灯,缓步往里面走。牢房阴暗潮湿,味道也难闻,若不是她提着油灯连人都看不清楚。到了第三间站定,只见炕床上坐着个身影,提灯一照,那人似乎被光晃住了,便拿手来遮。长宁才看到赵承廉潦倒落魄的样子,又瘦又脏,这个人…怎么会是二叔!
赵承廉从来与父亲一样,都是风流潇洒,清俊儒雅的。
“二叔…”长宁嘴角微动,“您现在如何了?”
赵承廉这才看清楚,提着油灯的狱卒不是别人,正是赵长宁!他一时激动得喉头发哽,许久说不出话来。经历几天漫长的恐怖折磨,再见到一个熟人的时候,自然是激动得不能自己了。
赵承廉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拳头,才忍下了激动,干燥的嘴唇张开:“你…怎么来了,这可是违抗圣旨!”
“别的话就不说了。”长宁知道时间来不及,直接切入正题,“家里都急着救您出去。不过您的证词我已经看过了,疑点不少,只是我却难找到证据。您可否有能自证清白的证据,现在就要告诉我。”
赵承廉听到这里,眼里露出一丝冰冷犀利的光:“我以前…虽不说是多正直的清官,却也知道凡事可为不可为,拿贪污皇陵饷银,嫁祸同窗官员来栽赃陷害我,当真是耻辱!那随从我素日待他不薄,没想竟如此容易投靠了别人。”
赵承廉也知道时间紧迫,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有谢楠贪污的证据,足以洗刷我的罪名。但都察院都是他们的人,连锦衣卫也想置我于死地…我自然不敢拿出来。”
“证据您放在哪儿了?”长宁问。
赵承廉道:“放在詹事府的抽屉中,我也是后来搜集到的,本想着人已经死了就不必上交了…”
赵长宁一顿,然后看着他说:“二叔,您詹事府、家中书房我已经派人搜查过了,什么东西都没有。”
赵承廉也回过神来,他们抓他的时候,自然已经把他的东西清理得一干二净了。赵承廉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长宁却沉思了片刻:“您告诉我证据是什么方面的,我再替您去查就是。谢楠与河工商人可有信件往来,藏银地点。还有您的随从,既然敢诬陷您,要么是受了钱,要么是家人被威胁。您告诉我他籍贯何处,我去找证据。”
果然还是他查案子的思路清晰,甚是聪明!
赵承廉细细说来。长宁多年读书已经练就了听过不忘的能力。大致记下来来,本想再详细问些证据的问题,却听到有动静响起。
“我得先走了。”长宁低声,左右一看,立刻后面的过道避去,躲在刑讯室里屏住呼吸。不过已经太晚了,火把的光亮很快亮起,大群的护卫涌进来,将周围照得无所遁形,看来是早就有所准备了。
随后进来的一个是陈昭,另一个是都察院的官员,将赵长宁所藏之处团团围住,她倒是没地方躲了。
长宁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她倒是还算镇定。
陈昭从下属手里拿过火把,凑近了照她的脸,冰冷地笑了笑:“这不是赵大人吗?怎么,想劫狱吗。”
赵长宁淡淡道:“陈大人此言差矣,我若想劫狱,二叔自然不会还在牢里。”
“身为大理寺的官员,知法犯法,想必赵大人比我更清楚究竟该如何处置吧。”陈昭好不容易抓到了赵长宁的错处,很想置他于死地,于是逼问道。“你潜入都察院,是不是想跟你二叔串通,你也是他的同党,好救他出狱的?”
陈昭早知道都察院有人吃里扒外,通了赵家的人,那个人没逮到,反倒是逮到了赵长宁。简直就是意外收获。
他手一挥,立刻就有锦衣卫冲上去压下赵长宁。她毕竟只是个女人,手骨捏在身后拧得生疼,立刻被压下来。旁边赵承廉也听到了动静,嘶哑地大喊:“陈昭,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动长宁!”
陈昭啧了一声,他没管赵承廉说什么,倒是赵长宁的眼神冰冷至极,让他很不舒服。很快他决定不杀赵长宁,不如留她在这里,享受一下刑讯室的这些刑具好了。
陈昭走到她面前,意蕴悠长地笑道:“既然赵大人不肯说…那么赵大人身为大理寺丞,想必对这些刑具也是了如指掌的吧?赵大人说说,我若是施在你的身上,这该是什么滋味呢。若是赵大人向我求饶,我说不定还会放过你。”
赵长宁看着他那张与陈蛮相似的脸,冷笑道:“你不过是个陷害别人冷血无情的畜生罢了,休想我求你!难怪这些年落得众叛亲离,幼弟失散,连个下落都找不到的下场!”
陈昭皱眉,突然就变了脸色,然后一把拧住她的喉咙:“什么幼弟——是谁告诉你的?”
赵长宁不过就是想拿这个吊着陈昭,没想竟然真的抓住了陈昭的七寸,看来那个弟弟,对于陈昭来说是真的很重要。她自然不能说实话,因为她不知道陈蛮究竟是不是他弟弟。
她继续说:“蛮字——陈大人应该知道吧?”她只用一个模棱两可的名字来告诉陈昭。也许这个名字代表他所恨的庶弟,也或许代表的是他的亲弟弟。
陈昭一开始以为赵长宁是说谎吊他,但当赵长宁说出蛮字之后,他心里就已经确定了几分。弟弟的乳名就是蛮儿。这些年他从未停止过找寻弟弟,他最亲密的亲人就是母亲和胞弟,不是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的算什么兄弟。母亲因为弟弟的事,这些年精神也不太好,所以弟弟算是他唯一有感情寄托的亲人了。他心想着这些年弟弟在外面肯定流离失所受了很多苦,他得把弟弟找回来,好生地对弟弟。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陈昭继续冷冰冰地问,“说清楚!他在哪儿?”
赵长宁如何肯说,闭嘴不答。
陈昭平息了怒气,冷笑道:“既然赵大人什么都不肯招,那就别怪我动刑了。”
说罢叫人准备了盐水皮鞭子过来。他试了试软硬是否合适,沾了盐水撩起就往赵长宁身上抽!啪的一鞭子毫无缓冲,长宁疼得嘶了一声,立刻就觉得伤口火辣辣的,疼得出奇!她咬住牙忍了。但没等她缓口气,第二鞭、第三鞭紧接着就抽了下来。
她来这里本来就是冒险的,早就做好了承担后果的打算,打便打吧,该受的总是要受的。既然她答应了祖父要救二叔出去,自然知道会面对什么。
都察院岂是这么容易能闯的地方,所以她让都事先走了,早料到会被抓。但只要知道了二叔所说的证据,能把他救出来,被治罪也无妨。
赵承廉被关在牢里,大概也猜到长宁在挨打。这个侄儿一向是细皮嫩肉的…他气得浑身发抖,这些人欺人太甚!如果他不是身陷囹圄,他可以冲出去保护他,但他只能无力地抓着囚牢嘶喊,竟生生出了眼泪:“你们不要打他!我什么都招了,别打他!”
赵长宁本想说“陈大人若继续打,那这个人在哪里,我是永不会告诉你的”。但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远在皇宫,有个人快速地穿过了抄手游廊,在台阶前跪下道:“陛下,陈大人抓住了赵长宁,正在…严刑逼供!”
堂上的帝王,失手打翻了放在面前的朱墨。
他盯着面前那摊朱墨许久,晕染开的朱红色,沾湿了他的奏折。
“带金吾卫,去都察院。”朱明炽随即面色速冷地从龙椅上站起来,自己系上了斗篷。“都察院给我围住,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出入!”
“陛下!”那人道,“都察院大牢那样的地方您去不得,况且此事夜深…”
“滚。”朱明炽一声冷斥,沉着脸往外走。
…
十多鞭子之后,陈昭停手了。他把鞭子扔给下属,再度走到了赵长宁面前,捏住她的下巴,看着伤痕累累的赵长宁柔声说:“赵大人,两件事你要交代清楚,第一,你潜入都察院是做什么的。第二,那个名叫蛮的人在哪儿?”
“第一,无可奉告…总之我没有劫狱,最多只是违抗皇令,自然有皇上来处置我,还轮不到你陈昭。”赵长宁声音断续地说,“至于第二条,恐怕要麻烦陈大人放我走之后,才能以实相告了。陈大人想必知道,我这个人意志坚定,寻常的法子恐怕是让我张不了口的,陈大人恐怕也会落得个残害朝廷官员的名声。”
她抬起头,血痕沾染衣襟,笑容却好看得有几分凌厉。
她早准备好了,让他打一顿,然后放她走。
陈昭冷哼了一声,他正想再试试赵长宁的嘴有多硬,突然外面有人慌张地跑进来,跪下禀报:“大人,皇上…皇上御驾亲临!”
皇上过来了!这怎么可能,大牢是什么地方,深更半夜的,他怎么会过来?
陈大人私自打朝廷命官,这毕竟是私刑。
众官员正疑惑,只待一声‘皇上驾到’,众官员纷纷跪下。陈昭自然也跪下了,长宁模糊听到他来了,倒是说不出什么感觉。
更加明亮的火把很快就涌了进来,大量金吾卫涌进来包围了牢房。披着灰鼠皮大氅,戴金冠的高大男人自分开的金吾卫走进来,英俊的左额上一道伤疤,正是朱明炽。此人一出,便是无形的压迫向人袭来。
在场诸人,不少是第一次面见到皇上圣颜,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都察院里。一眼不敢多看,吓得伏地发抖。
“皇上,微臣抓到赵长宁夜探都察院…”陈昭正欲辩解,却发现朱明炽根本就没有听他说。
朱明炽看着伤痕累累的赵长宁,便是她想杀自己的时候,他都没有动过她一根汗毛。如今不过就是夜闯都察院而已,闯都察院怎么了,只要她愿意,她想闯皇宫都随她!只要她想当,这个都察院都御史的位置他都能让她当。陈昭竟然敢打她,还把她打成这个样子!
他听了陈昭的话,走到他面前站住。
陈昭察觉到朱明炽不高兴,他这个人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以气势来压人。“皇上,微臣并未…”
话音未完,就被啪的一声巴掌打断了!他的手劲不是开玩笑的,打得陈昭口中顿时腥甜,脸疼得都木了,什么知觉都没有,只是眼前一阵地发晕。然后听到朱明炽冰冷地道:“你先给我滚出去,明日算账。”
众人都有些不解,皇上夜闯都察院大牢,还打了陈昭一个巴掌…难不成竟是为了赵长宁!
他何德何能,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怎么能得到皇上如此特殊的对待!
长宁感觉到自己被谁放下来,拢紧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味道她是熟悉极了的。
这个人把她抱起来,然后在她耳边问:“疼不疼?”
终于置身一个温热的怀中,长宁竟然莫名抓着这个人的衣袖。他竟然会有如此柔情的时候吗,长宁知道这个人是不会伤害他的,她往他的怀里蜷缩进去,大概是意识模糊了,她说:“疼…”
又疼又累,好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睡一觉啊。
“很快就不疼了乖,没有事的,朕在呢。”朱明炽看她如个孩子般,从来没有这么软弱过。他也仿佛被什么感染了,语气变得格外轻柔。将她搂得更紧,立刻大步朝外走去。先给她治伤要紧!…别的人事,再慢慢算账!
第77章
马车摇摇晃晃,蓬乱的亮光自车窗里照进来, 在眼皮上撩动。
长宁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人坚实的怀里, 她的手指微动, 摸到了这个人革带上玉镶金的玉牌,这是只有朱明炽才能用的。帝王身份尊贵, 用的东西别人都不能用。
“这是去哪里?”她轻声地问。
帝王将她的乱发理好, 望着瘫软在他怀里的长宁,声音更加低柔:“宫里, 给你治伤。”
“我不想去那里。”赵长宁却闭上了眼睛,喃喃着, “我不想去…”
“给你治伤要紧,宫里的御医更好些。”朱明炽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冷得冰凉, 便纳入了他的袖中取暖。
“可是我不想去。”她的手却从他的袖中抽出,抓住了他的衣袖扯紧,“你让我回去吧,有人在绸布胡同接应我。”
朱明炽又把她的手握住,片刻后道:“…倔强。”然后他微挑车帘,对外面说,“去西四胡同。”
西四胡同是赵府所在之地。
赵长宁听到是回家才放松了些,这个人的手一直轻抚她的背脊, 虽是天下至权至霸,罔顾她意志的人,但是现在的确他是在保护她。刚才竟然睡得比在家里还要安稳几分。这时候清醒一些了, 终于能说话了:“…我这次突入都察院大牢,多谢陛下解围。自知犯错,如何责罚任由陛下。”
朱明炽眉一挑道:“还知道你错了?大牢什么地方,只身一人就敢进去。罚当然要罚你,等你伤好了…看朕怎么收拾你!”
“但是二叔的案子,不得不跟陛下说清楚。”长宁说,“他的确是被人陷害的,此案疑窦丛丛,不如进入三司法审核,却也不能让都察院说了算。都察院都御史,可与宋宜诚是多年挚友。陛下心如明镜,自然是知道这些…”
朱明炽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却带着一丝戏谑,“皇陵案他虽然没有参与,但以前的一桩桩,一件件恐怕也不少。你给他求情,究竟因为他是被冤枉的,还是因为他是你二叔?”
长宁低声道:“他毕竟是我二叔,这就是脱不开的干系,说不因为此肯定是在骗您。该如何秉公判决,我也没有意见,但如果断案有失公允,我自然要帮忙。陛下何苦让人如此算计您的功臣,岂不是寒了功臣的心思?”
但她说完之后,许久都没有听到朱明炽说话。
赵长宁觉得朱明炽不是不讲究章法的人。他不管宋宜诚陷害二叔,肯定有什么原因不为外人道。
他不说话,那便是不会跟她说的了。倒不如她私下派人去查那随从的老家,总是能发现端倪的。
前面已经到了赵府的偏门,赵长宁见马车停下来,本来想自己下去的,随后牵动得身上一阵阵地疼,站都站不稳,然后给身后的人抓住了。
“皇上,微臣要回府了。”赵长宁道。他的侧脸冷峻英挺。
“走下去试试?才挨了顿鞭子,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朱明炽将她打横抱起,“方才不是还疼得直喊,现在就受得住了?”
不是她受不受得住的问题,而是朱明炽总不能跟她一起回赵府吧?
但朱明炽已经抱着她跨下马车,随行的金吾卫副指挥已经上前去扣门了。赵长宁被他拢在斗篷里,屋檐下灯笼光的阴影投在他脸上。
“皇上…”赵长宁仍然不死心。
“不许说话,否则朕就抱你回宫去。”他知道赵长宁要说什么,淡淡说,“朕知道怎么圆过去。”
后门的门房隔着门懒洋洋地喊了声:“谁啊?”
“开门就是了。”那副指挥使道,“再叫你府上能说得上话的过来。”
门房在里头狐疑得很,也不是谁传个话他就能去叫主子的是不是。吱呀一声开了门,只探出个半白的脑袋来:“哪个壮士叫门?”
顿时就看到外头阵仗极大,侍卫林立不下百人,中心那抱着个人的男人看着便是非富即贵。门房还没看清楚是谁,就知道这路人是惹不起的。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名帖,态度也好了不少:“大人在外稍等,我去给主子传话!”
“去传话吧。”朱明炽语调沉沉,却是径直抱着赵长宁就进门了,“你们大少爷的院子在哪里?给我引个路。”朱明炽这却是第一次来赵家,踏进门自然陌生了。
门房才看清他手头抱着的…可不正是大少爷吗!
赶紧就领着朱明炽往里面走,然后让另一个小的童子去二少爷那里传话。老太爷年事已高,怎能吵他,家里最说得上话的就是二少爷了!
朱明炽抱着长宁走到了她的院子,知道了朱明炽的身份,丫头婆子们伏地跪了一片,头也不敢抬。
朱明炽却也没叫她们起,将赵长宁好生放在罗汉床上后,随口吩咐旁边的婆子:“去打盆水来。”
御医是早就派人去传过来的,掌院的郑太医,年事颇高白胡子一把了,大半夜的被值房太医从床上挖起来。听闻是皇上传诏,以为是急病。带着个徒弟火急火燎地穿衣裳出来,才知道是在宫外。宫外也罢了,拎着箱子被接到赵府,原是给一位少年大人治病的。
屋内的人都请了出去,独皇上站在旁边看着他。郑太医这也不觑,伺候了三朝皇帝了,当朝首辅的年龄都没有他大,虽然古怪离奇,但他听皇上的吩咐,给这位赵大人诊脉就是了。
观这位赵大人的面貌,大概也知道是被打伤的。诊脉也就多是个气血两亏。
但是当郑太医的手搭在赵长宁的手腕上时,他细品了许久的脉,随后,他的额头开始出汗,后背也开始流汗。
他行医至今已经超过五十年,什么样的脉没有诊过。什么人什么脉,他一摸就知道了。素日在宫里被称为神脉手,技艺超群,宫妃孕不足一月时,阖太医院都只有他能诊断出来…但是这个脉!他分明就不是…就不是…
隐瞒不报是欺君之罪,郑太医立刻就伏地了,并且看得出还微微发抖:“陛下…微臣,微臣不敢妄言。这榻上之大人,实乃是…”
朱明炽不能在宫外耽搁太久,等看她伤势不严重了就打算离开。闻言表情也没有波动,而是淡淡道:“朕知道,你只需告诉我,她这伤严不严重就是了。”
“伤是皮外伤,有些发热,不过没有大碍。只是这位…大人体寒宫虚,兼之有些胃的毛病,怕要好生调养。”
她病还真不少!
“去外面开药方,抓药送药一应由你操办。日后她的病由你专门诊断。”朱明炽吩咐道,“回去之后,一个字不许往外说,可明白?”
皇上究竟是什么意图,郑太医并不想知道,人生几许难得糊涂,他还想活到八十大寿的。郑太医立刻跪地应喏,然后出去开药了。
赵长淮那边本来就没睡,得到了消息有人夜访赵府,而且阵仗不小,已经往大少爷那里去了。他就好奇了,深更半夜的究竟是谁送赵长宁回来了?披了外衣叫上些护院跟着朝赵长宁那里去,顺便叫人通知各房。赵长宁这晚未归,祖父、父亲那边都牵挂着。
当他带着人到竹山居的时候,看到守在外面的竟然是金吾卫!心里已经是吃了一惊,待再走到门前,只看到有个人背手站在长兄的床前,门外金吾卫副指挥使通传:“皇上,赵长淮赵大人过来了。”
皇上,朱明炽!
赵长淮顿时就把朱明炽认出来了,心里一震,立刻后退两步半跪下:“陛下,微臣不知陛下光临…”
朱明炽抬起手让他不用说了,既然是赵长宁的弟弟来了,应该会好生照料她吧。今晚这一行,阵仗已经搞得够大了,不能再大下去了。他淡淡道:“朕无意路过,看到你哥哥受重伤带他回来,既然你来了便好生照料他吧。”
说完又看了赵长宁一眼,方才才见清醒了一些,如今却是面色发红,想必有些发烧,不大清醒。
她要是清醒的,看到阵仗这么大,恐怕又要不高兴了。
他招手让金吾卫随着离开,赵长淮跪地等他离开竹山居。本想将他送出门的,但朱明炽不让他送,只得回头照看赵长宁。
被皇帝路过看到,亲自送过来?赵长淮怎么听怎么觉得不靠谱,恐怕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走近了看赵长宁,被打得可谓是遍体鳞伤,眉头紧拧,那样子格外的孱弱。赵长宁要想得到些真东西,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回来他一点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