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槙怎么会问到闻玉!
元瑾自然半点都不能显露。只是道:“弟弟自然就是弟弟,殿下这话,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朱槙哼笑了一声,然后他又问:“你难道,真的想看她们被做成人彘?”
这次元瑾却是不肯再吐口,只是漠然地说:“您前脚做,我后脚杀了她们,免得她们活着痛苦。”
她这表达的是一种态度,即便是威胁到如此地步,她也不愿意说。
朱槙看着她,知道她不会再说了。其实就算元瑾真的告诉他,他还要担心个真假。他只是想看看元瑾的态度。而她的态度表明了,薛闻玉的身份十分机密,机密到就连两个日常最贴近她的丫头,她也能舍弃。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朱槙看着她说,“若你答得好,我们之前的恩怨也可以一笔勾销。我不再计较以前的事,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他甚至还做出了承诺,“并且那两个丫头,我都可以放她们回京城。”
他这是在求和吧,不想两人继续僵持下去。
元瑾点头示意他问。
朱槙顿了顿,才看着她问:“…你为什么会背叛我?”
元瑾本来还是警惕的,却没想到,朱槙问的最后一个问题竟然这般直白,她听得一愣。
朱槙继续说:“纵然有你误会我害你的原因在里面,却也说不通你会做如此狠决的事。这其中,必然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你能告诉我吗。”
他的态度比刚才好多了,甚至也没有继续威胁她。
元瑾却有些沉默了。她背叛朱槙?
不,她从来没有背叛他。因为从嫁给他的那时候开始,她就是想为萧家报仇。
他们之间萧家的恩怨跨得过去么?那些都是她的至亲之人,她永远无法忘怀。
元瑾只是淡淡道:“既然已经发生了,殿下又何必执着于为什么。”
朱槙的笑容一沉。
他都这般放软了,却没想到她仍然不给面子。
他伸手卡住了她的下巴,道:“薛元瑾,我虽是勉强消了怒气,却还没完全理解你的动机。你最好跟我说清楚。”
“没有动机。”元瑾仍然道。“殿下不满意,尽可杀了我。”
他自然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手渐渐用力,捏得元瑾下巴发白!
她疼得皱眉,强忍着没有痛吟出声。
极刚易折,元瑾这性子分明就是你硬她更硬,你强她更强。她知道自己不会杀他,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他很生气。他都已经摆出了好的态度,分明只要她好生解释了便可过去的事,她为何不说?
朱槙冰冷地看了她一会儿,还是松开了手,淡淡地道:“罢了,你休息吧。今天住这儿,下一场路程很长。”他说着径直走了出去。
元瑾却在屋中坐了很久。
她也想了很久。
虽然有些事不能跟他说,但其实还有些事,是可以告诉他的。
其实这些话本身她也是想说的,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罢了。如今,就当做是最后的告别吧。
元瑾站了起来,走到门外对她们说:“我要见靖王。”
其中一个丫头应喏过去通传,但是又很快回来,跟她说:“殿下那边回话说现在没空,娘娘怕是要稍等。”
他应该还是在生气吧?他毕竟是靖王,哪里这么容易低头。
元瑾也没说什么,坐下来想了会儿,又问丫头:“驿站里有酒吗?”
直到晚上,朱槙才有空见她。
他的房间就在旁不远,点着烛火,几个幕僚正从他屋中退出来,对元瑾拱了拱手,元瑾只是微微颔首回应。
元瑾走进去,在他的对面坐下,她身后的丫头将一壶酒放在了他们面前。
朱槙抬起头看她,眼眸中透出一股浓重的打量,但是他没有说话。
元瑾端起了酒壶,给朱槙倒酒。这是驿站里最普通的烧刀子,非常浓烈的酒。
她给朱槙倒了酒之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只是轻轻一抿,便有一股浓烈的辣从口一直到喉咙。这酒的确太烈了。
见朱槙仍然不喝酒,元瑾垂下了眼睫,握着酒杯说:“其实我知道,纵然有误会在里面,我也对不住你。”
朱槙看她一眼,嘴角一扯。
“当初同你成亲的日子,是很快乐的。”元瑾继续说,“包括在山西认识你之后,那时我要同一群人竞争,帮助弟弟争夺世子之位。若没有你的帮助,恐怕也无法做到。我是非常感激你的…”
可他偏偏却是靖王。
朱槙端起酒饮尽,知道她是来讲和的。态度略松和了些,缓缓地张开了手,突然说:“元瑾,你知道宫变那一日发生了什么吗?”
元瑾才发现他的手上,竟然有很多细小的伤口。
这是怎么弄的?
她想起他来定国公府带走她的时候,满身是血,那是从战场厮杀下来的血。其实她知道,朱楠不是个东西,阴狠无情,而淑太后却又一昧的向着他。朱槙在宫变的时候,肯定是受到了淑太后很大的刺激。
元瑾伸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伤口似乎已经结痂了,摸上去很粗糙。她问:“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朱槙一笑,他是个铁血的男人,其实并不愿意暴露自己的情绪。
朱槙又倒了一杯酒饮尽,烧刀子太浓,熏得他眼底微红。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元瑾的手,直逼她的眼睛注视自己问:“你以后还会不会背叛我?”
他这时候的表情严肃而阴冷,捏着她的手也隐隐作痛!
元瑾一时没有回答。
他又提高了声音:“回答我!”
元瑾才轻轻道:“不会。”
朱槙听了忽地一笑,眼底染上几分暖意,说:“好,那我也利用过你,就勉强算扯平了吧!”
元瑾才问他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手为何会是这样。朱槙却不愿意再讲。他不讲就算了,元瑾只是一杯杯地给他倒酒,他接了就喝,说一些宫中时的事。说之前他还利用过元瑾做过什么小事,而元瑾也说她什么时候还谋划过害他,两人的气氛一时一触即发,一时会怒目相瞪。但到最后却奇异地温和了起来。
反正都半斤八两。
烧刀子太烈,元瑾有些头晕,就将头靠在了朱槙肩上。
而他也将她搂住,静静地摸着她的头发。听到她轻声问:“疼么?”
她的手指放在他的腰际摸索,他说在杀出重围的时候,那里的伤口裂开了。
“疼啊。”朱槙低声说,看着她的目光柔和了许多,“我若不计前嫌,元瑾,一直留在我身边如何?”
纵然强大如靖王,却也无亲人可依。从这方面来说她何其幸运,太后、父亲都将她视作唯一最疼爱之人,家里的几个叔叔也无不宠她,前半辈子就是泡在蜜罐里养大的。
若没有这些,她必定会留在他身边。
她却没有答应,而是轻轻地唤他的名字,“陈慎…”
他嗯了一声,又看她一眼。
她是不是又不胜酒力了,上次就是如此,喝了酒之后把他当做陈慎。
她说:“其实当初我是喜欢你的…”
“我知道。”朱槙亲了她的嘴角。
他的心里溢满了柔情。
罢了,本来就曾相互算计,他也不计较轻重了。
就这样吧,既然她是喜欢他的,那便是最好的事情了。
他需要她也爱他,需要她的相伴。虽然他不会将这些话说出口,但又的确是这么想的。
二人既结为夫妻,那就是不一样的。
“其实我也希望,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彻底地闭上了眼。落在他怀里,脸颊红润,安静又甜美。
朱槙凝视了她许久,才将她抱起,放在了自己的床上歇息。而他还有些事情要做,不得陪她。
在他走后不久,元瑾就睁开了眼睛。
刚才那些话,一则是她的真心话,一则也为了放松朱槙的警惕。
这个驿站简陋,后方是一大片起伏的丘陵,十分方便逃跑。她不能留在朱槙这里,纵不说别的,她不可能同朱槙好好在一起。且她也担心闻玉一旦登基,她会成为朱槙制衡闻玉的棋子。
眼下天色将黑,趁着夜色掩映,正是最好逃跑的时候。
元瑾四处一看,可惜这房间的确只有一个出口,出去必然会经过那两个丫头。
她先在这屋中找了张纸,写下了几个字压在了小几的下面。然后走了出去,对守在门口的两个丫头说:“你们去给我烧壶热水来,我要洗漱了。”
其中一个便应喏出去了,但另一个还留在她身边,看样子是寸步不离的。
元瑾眼中微动,只能问这个剩下的:“净房在何处?”
驿站自然是不会有净房的,只有一个茅房,并且很是简陋。
那丫头将她带到了茅房外,元瑾看了就皱眉,直接道:“这个着实没法用,是否还有第二个?”
丫头有些犹豫,这驿站的确就这么一个茅房,总不能现给王妃娘娘盖一间出来。但娘娘的要求,她们又不敢不从。
王妃娘娘似乎也看出她的为难,就提出:“能不能将就用后罩房?”
后罩房无人把守,且后面连通的正好就是树林。
“那娘娘能否稍等。”她说,“奴婢告诉李大人布置一番。”
朱槙的人果然心思甚密,元瑾心道,却又皱了皱眉:“这样的事如何能让男子知晓。你只需带我前去,守在外面就行了。不要告知旁人。”
丫头有些为难,但又想着王妃娘娘一个弱女子,她应该也守得住她,便应了是。带着她往后罩房去。
元瑾面色沉静,顺利地骗了这丫头带她去后罩房。
谁知穿过二门时,却遇到迎面走过来一队人,打头的人正是李凌。
元瑾心下顿时一紧,那丫头已经向李凌屈身。而李凌也向她行了礼,他笑着问,“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那丫头牢记着元瑾的话,就道:“娘娘这是要回房歇息。”
“哦?”李凌看了眼后面,“走这里回房?”
去后罩房和回住处并不顺路。
“我闷了许久,想散散步罢了。”元瑾才说,“李大人觉得不妥?”
李凌就不敢多问了,反正王妃娘娘还有人陪着。就笑道:“那娘娘去吧,属下就不叨扰了。”
元瑾看了一眼他的手,才跟着丫头向前走了。
李凌看着王妃离去的背影,又疑惑地看了好几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但一时半会儿的又说不上来。
他也没多想,带着一队人到前院吃晚饭,依旧是羊肉包子搭配的烤全羊,这地儿米难得,羊却到处都是。驿站这羊肉包子做得地道,大块大块羊肉馅儿,暄软的包子皮,再吃一口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肉,着实是人生一大快事。
行军的人,坐下来吃这一顿已经是极难得了。李凌吃了四个羊肉包子并两大块羊排才饱,正要去安排军队,却见一个丫头着急忙慌地从靖王殿下的房间里出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
李凌皱了皱眉:“你慌慌张张做什么!”
“是王妃娘娘…”那丫头咽了一下,才说,“是王妃娘娘不见了。”
李凌一听就暗道不好,他大步向后罩房走去,一边让人赶紧去禀报靖王殿下。然后问这丫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没跟着娘娘?”平日这两丫头都寸步不离地跟着的。
刚才偶遇王妃娘娘的诡异突然涌上心头。李凌突然想起了哪里不对。难怪呢,当时只有一个丫头跟着王妃,平日两人可都是寸步不离跟着她的!
“娘娘说想洗脸,叫我去烧热水。”那丫头说,“我想还有合蜜跟着,又是在屋子里,应该也无妨,就去了。等我烧了水端进来,才发现她们两人都不见了。我前后地找都没有发现,这才慌了。”
从刚才他遇到王妃娘娘到现在,已过去两刻钟了,如果王妃娘娘已经逃跑,那便难追了!
李凌让人将后罩房的门统统打开搜查,他正挨个地看,其中一个士兵跑来通禀道:“大人,隔壁有发现!”
李凌连忙带人过去,只见是另一个伺候元瑾的丫头倒在地上,已经昏过去了。她被泼了一瓢凉水就醒了过来。茫然了一会儿,才抓住另一个丫头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娘娘把我打晕了!恐怕是已经跑了…你们快去追娘娘!”
李凌一看,这后罩房正好是放置不用家具所在,高处有一个小窗,地上还搭着桌子凳子,王妃娘娘应该就是从这个窗户逃跑的。那窗户极小,略胖些的恐怕都钻不进去。而在王妃娘娘逃跑的时候,巡逻士兵正好在前院吃晚饭,竟无人发现。
李凌心里暗道糟糕,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连忙迎了出去,就看到靖王殿下黑沉的脸色。
他什么也没问,进屋一看这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目光一扫那两个丫头,她们都羞愧地低下头,殿下千叮咛万嘱咐,说过王妃娘娘狡诈,叫她们一定要小心,没想到还是让娘娘给跑了。
“殿下,这怎么办…”李凌小声问。
“派人追了么?”朱槙的面色称得上平静了。
“已经派了!”李凌连忙道,“只是不知道娘娘会往哪个路子走…这四面八方都是荒野…”
朱槙面色更难看,尤其现在是晚上,更加不好追。
“殿下!”有人进来,在朱槙面前跪下,“属下们四处搜查,虽未发现王妃娘娘的踪迹。却在娘娘房中,发现了这个。”
他呈上一张纸条,只见上面正是元瑾的字迹写着:缘到尽时,莫追。
朱槙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将这张纸条捏作一团。
缘到尽时?
如今都已经嫁给他,是他的人了,跟他说什么缘到尽时?
恐怕刚才那些话,也是她为了放松他的警惕才说的。
他不把她抓回来,好好地惩罚她一番,她恐怕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朱槙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给了她机会她不要,那就别怪他手段多样了。
“殿下!”又有人进来,跪地道,“京城快马急报,有人…登基了!但不是太子。”
朱槙才转过头,眼睛一眯:“怎么回事?”
那人连忙将信从怀中拿了出来,李凌接过去递给朱槙。只见上面写着“密报,加急:先太子遗孤被兵部侍郎、辽东总兵,大理寺卿等护拥登基,礼部尚书、国子监祭酒等佐证,为皇室正统,是以扶正龙脉。朱询不知所踪。”
“先太子遗孤?”李凌有些惊讶。
在朱询之前,皇室还未曾立太子,自然没有先太子的说法。他问道:“殿下,这从哪里冒出一个先太子遗脉?咱们难道还有什么先太子?”
旁边的一个幕僚说话了:“李大人那时候年幼,应该不知道,这先太子指的唯有一人。”
李凌更是好奇,这究竟指的是谁?
朱槙示意了可以说,那幕僚才继续道:“当年萧太后在成为皇后之前,先帝还曾经有过一个皇后。那皇后三十岁得一子,因是嫡子,便立刻册封了太子。只是当时那皇后家族犯了重罪,不仅家族倾颓,连皇后也被废冷宫,不久就病逝了。”
“而这个太子却消失在了宫中,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何处。后来却又查清,那重罪不过是诽谤,先帝痛悔不已,又将先皇后加封仁孝文恭皇后。还派了许多人寻找先太子的下落,但却再也没有找到。”
原来是这么个先太子!
李凌又看向朱槙:“殿下,当真是这先太子的遗脉登基了?”
这么说来,此人岂不是比朱楠、甚至是朱询更为正统?
朱槙却面色不定,仍在思索。
当年他还小,甚至朱楠年纪也不大。但那场轰轰烈烈的废后事件,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而陷害皇后的主谋,其实不是旁人,正是淑太后的胞兄,他的亲舅舅,当年的郑国公。是为了让淑太后能坐上后位,让朱楠成为皇帝,才亲手策划了这场陷害。直到后来萧太后上位,才暗中将舅舅一家削权了。
李凌道:“这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这先太子遗孤怎么会突然冒出来,难道是朱询有诈?”
朱槙嘴角一勾,淡淡道:“他不会做这个诈。是真正的先太子遗孤,登基了。”
李凌更加不明白了:“我们撤兵的时候,朱询不是已经控制局面了吗…这先太子遗孤能是谁?”
朱槙看他一眼:“你还不明白吗。”
见李凌很是疑惑,他才轻轻一顿,说“在宫变的时候,突然出手的是谁?”
李凌被朱槙这么一点拨,才突然想起…是薛闻玉!
殿下说过,他为什么撤兵,也是因为薛闻玉。
他不由得声音有些抖起来:“难道是薛闻玉…王妃娘娘的弟弟,他是太子遗孤,他…登基了?”
朱槙没有否认,那就是肯定了。
李凌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说不通啊,薛闻玉…薛闻玉竟然登基了!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又是怎么办到的?
“那您打算怎么办?”李凌顿时有些不确定了。
朱槙眼睛微眯,自然是更要把薛元瑾抓回来了!
现在薛闻玉登基了,她若回到京城发现她弟弟竟然登基了,自然是呼风唤雨,肯定会帮着自己弟弟来对付他。
这是他非常不愿意看到的。
第66章
元瑾一直在黑夜中前行,若她不趁着天亮前逃跑,很容易被朱槙的追兵抓住。
她必须在天亮前,达到她计划达到的目的地。
她快速地行走在山林之间,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她已经将头发拆了半绾起来,做成一个简单的少女头。头上戴的两只嵌碧玺石的莲纹金簪,还有一对绿猫眼石的耳坠儿已经被她收了起来,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不能轻易拿出来。幸而她的噤步上缀了几个镂空的银球,还可以拆下来当银钱使。
不仅如此,她还用了些灰将脸蛋抹黑,衣裳也抹了灰。否则在人群里,她的样貌就太过扎眼了。
她轻轻地按了按怀中放置的金簪,心里才觉得稳妥了一些。
晨光渐明,而前面也出现了岔路口,元瑾看着这岔路口停了下来。
这段路其实她是熟悉的,以前她的父亲西北侯驻扎山西的时候,便曾将此处作为据地。前后哪里有驿站,哪块地形容易躲避,有没有山狼,元瑾都知道。正是在车上的时候发现到了这块她熟悉的地方,元瑾才敢直接逃跑。
这岔路口,她记得一个是通往乡间集镇的,一个是通往荒野的。
虽说有‘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的说法,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倘若被人发现了蛛丝马迹,恐怕才会很快把朱槙招来,毕竟这里是山西,朱槙的老巢。哪一处不是在他的控制之下?
思前想后,元瑾反而觉得还是荒野安全,继续朝着荒野的方向前进。
这路说是荒野倒也不尽然,路边有不少良田,刚收了小麦,如今种着一人高绿油油的玉蜀黍,嫩玉米苞子刚吐出须,路边又种着些枣树,只是枣子也还是小小的淡青色,这六月里青黄不接的,东西都还吃不得。
元瑾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有人追上来,虽然已经经过她周密的计划,选择的是朱槙最不可能追上来的一条路,但是朱槙这般手段,谁又知道呢?
只是追兵虽然未曾看见,却日高人渴漫思茶了起来。
元瑾擦了擦额头的汗,望了下头顶的太阳,又看了看旁边未成熟的玉蜀黍地。
她记得,之前跟着父亲、三叔等来任地的时候,他们还时常带她来烤玉蜀黍吃,香嫩的玉米,父亲打的野兔子,大家都能美美地饱餐一顿。
算了,也没得别的吃的,只能对不起主人了。
元瑾掰了三个玉米,在地上留了一个最小的银球。
玉米还非常清嫩,既香甜又解渴,她吃了之后恢复了精神,才能继续赶路。
元瑾要到的目的地,是一个民间开的驿站。她记得那驿站里有赶驴车的,可以将人送回京城。且那驿站老板经营多年,信誉良好,童叟无欺。
随着玉蜀黍地的渐渐稀少,视野重新变得开阔起来。一条平坦结实的乡路出现在元瑾眼前。而乡路的对面便是一些小院,其间有一座五间房,有来往的行脚商人正在喝茶,店家卖油饼、面条和羊肉汤。马车、驴车停在路边。一副挂旗,上面绣着一个驿字。
跟元瑾记忆中的那个驿站一模一样,以前,父亲曾经带她来过。
多亏了她超乎常人的记忆力,这些路她也多年未曾走过,竟然还记得分毫不差。
元瑾仔细看了看,虽然同往来的农妇比,她还是显得不太一样,却也不扎眼了。才走过去,低声向店家要了一碗面汤,一盘羊肉坐下来吃。
旁边的行脚商人们只看了她一眼,见着她灰头土脸的,就没大多看,而是继续说他们的话题。
“…我看咱们这天就要变哩!”其中一个长络腮胡的汉子操着官话的口音说,“皇城里,刚上的皇帝老儿,晓得不?”
元瑾微抬起头,朝他们那边看了眼。
应该是长期往来于京城和山西的晋商,他们说话的语气两边夹杂,她才基本能听懂。
“这咋能不晓得!”另一个瘦些的说,“听说是啥刚冒出来的太子遗孤,才叫登基,现这皇城里都不一样了,咱这生意怕都不好做了。靖王回来是要打仗的。”
“可不!”还是头先那个说话,“咱西北靖王是啥身份,我看皇位就该是他的。叫个毛头小子得了去怎么得行。我还听说,靖王已经传了四方,要把军队都团结起来,把那小子推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