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会要好一阵了,”理奇不安地说,“不一定恰巧——”
“肯定是最近的事,”班恩说,“自上一场雨后。”他从理奇手里拿过一盒火柴,擦亮一根,指着铁盖上新的擦痕。
“下、下面压着什、什、什么东西。”就在班恩摇灭火柴的时候,比尔说。
“是什么?”班思问。
“看、看、看不清、清、清楚。好像是一根皮、皮、皮带。你和理奇帮我把它翻、翻、翻过来。”
他们抓住铁盖,像翻一枚巨大的硬币那样把它翻了过来。贝弗莉擦亮火柴,班恩小心地捡起铁盖下的那个皮包。他拎着带子。贝弗莉正要摇灭火柴时,突然看到比尔的脸c火柴烧到了她的指尖,她才清醒过来,赶忙扔掉火柴。“比尔,是什么?出什么事了?”
比尔的眼睛久久不能离开那个挂着长长的背带、已经蹭破了的皮包。他突然想起了他为她买这个皮包的时候,那家皮具店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的那首歌的名字——《夏夜》。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这又是一个小把戏、幻觉。她在英格兰。这只是一个鬼花招,因为它害怕了,对,当它叫我们回来的时候,它也许不像从前那么自信,肯定是,比尔,理智点儿——世界上有多少长背带、刮破了的皮包呢?一百万个?一千万个?
也许更多。但是这样的只有一个。他在布尔班克皮具店为她买了这个包,当时后面屋子里的收音机正在播放着《夏夜》这首歌。
“比尔?”贝弗莉摇晃着他的肩膀。
“比尔,出什么事了?”理奇低声问道。
比尔尖叫一声,从贝弗莉手里抓过火柴,擦亮一根,猛地从班恩手里拉过那个皮包。
“比尔,上帝,怎么——”
他拉开皮包,把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掉出来的都是奥德拉的东西。那一刻他简直失去了控制。在面巾纸、口香糖、化妆品中,有一盒奥德拉最喜欢的薄荷糖……还有她签约《阁楼》的时候,弗雷迪送给她的镶嵌着珠宝的粉盒。
“我妻、妻、妻子在下面。”他说着,跪在地上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包里。他无意识地捋了捋早已不在的头发。
“你的妻子?奥德拉?”贝弗莉瞪大了眼睛,惊讶极了。
“她的皮、皮、皮包。她的东、东西。”
“上帝啊,比尔,”理奇低声说,“那不可能,你知道——”
他拿出她的鳄鱼皮钱夹。打开来,伸到理奇面前。理奇有点着一根火柴,看到一张他在好几部电影里都见过的脸庞。奥德拉的加州驾照上贴的那张照片不像电影里那么漂亮,但是毫无疑问是她了。
“但是亭、亨、亨利死了,维克多、贝尔茨也死了,谁抓住了她?”他站起来,目光灼热地看着大家。“谁抓走了她?”
班恩拍着比尔的肩膀。“我想我们最好下去查个水落石出,嗯?”
比尔看着大家,好像不知道班思是谁,然后他的眼睛明亮起来。“对、对,”他说,“艾、艾、艾迪?”
“比尔,我真的为你感到难过。”
“你能爬……爬上来吗?”
“从前爬上去过。”
比尔弯下腰,艾迪用右臂钩住比尔的脖子。班恩和理奇用力推着他,直到他的双腿能钩住比尔的腰。比尔慢慢地抬起一条腿,迈进圆柱口的时候,班恩看到艾迪紧闭双目……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听到从树丛那边传来世界上最难听的冲锋号角。他转过身,想着会看见亨利他们3个穿过浓雾、穿过树丛追踪而来。但是他只能听到微风吹动竹林树叶沙沙的响声。如今他们的死敌已经都死了。
比尔抓住粗糙的水泥圆柱口,一步一步摸索着往下走。艾迪把地搂得死死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的皮包,上帝啊,她的皮包怎么会到了这里?没关系的。但是如果你就在这里,上帝啊,如果你正在听着我的祈祷,就求你保护她平安无事吧,不要因为我和贝弗莉今晚所做的一切,因为那个夏天我所做的一切而让她受苦……
是那个小丑吗?如果是,我不知道是否上帝能救了她。
“我很害怕,比尔。”艾迪低声说。
比尔的鞋已经触到冰凉的水洼。他爬下去,想起了这种感觉,阴冷潮湿的味道,想起了这个地方带给他的压迫感……还有,他们遇到了什么事情?他们怎么走过这些下水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又是怎么走出去的?他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他想得起来的只有奥德拉。
“我也、也怕。”他半蹲着,冰凉的水灌进他的球鞋和裤管,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把艾迪放下。他们站在深及小腿的水洼里,看着其他的人一个一个爬下梯子。


─── 死光 ───

第二十一章 城市地下


1

出现了一种新的情况。
破天荒头一次出现了这种新的情况。
在宇宙形成之前,冥冥太虚中只有两样生物:一个是它自己,另外一个是海龟。海龟是一个永远缩在壳里的愚蠢的老东西。它想海龟也许早死了,死了10亿年了。即使没死,它也不过是一个愚蠢的老东西。尽管是它吐出了整个宇宙,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海龟缩回它的壳里很久以后,它就来到这里,来到了地球。它在这里发现了全新的、非常有趣的想象力,使它拥有充足的食物。
它的牙齿使肌肉变得僵硬,那样的恐惧使它感到新鲜、舒畅。
依靠充足的食物来源,它过着一种非常简单的生活:醒来捕食、睡觉做梦。在它的想象中,它已经创造了一块地方,它那被称做“死亡之光”的眼睛特别垂青于这片土地。德里是它的屠宰场,德里的人民是它的羔羊。一切就这么周而复始地进行着。
突然……来了这些孩子。
新情况。
破天荒第一次。
当它闯进内伯特大街的那座房子,打算把他们都杀掉的时候,它就隐隐约约有一丝不安。觉得它已经力不能及了(当然这种不安是第一个新情况)。这是完全出乎它的意料,根本就没想过的事情发生了。随之而来的是疼痛,全身上下撕裂般的剧痛;还有短暂的恐惧。因为它与那个愚蠢的老海龟和这个如鸡蛋大小的宇宙之外那个无限广阔的宇宙之间惟一共同的一点是:所有的生物都必须受到它所寄居的那个载体的限制。它第一次意识到也许它那种千变万化的能力帮了它,也会害了它。以前从没疼过,从没怕过。它突然想到它也许会死——它头痛欲裂,那种银色的剧痛在咆哮、低泣、嚎叫,那些孩子不知怎的就逃走了。
但是现在他们就要来了。他们已经走进了它的地下王国,7个愚蠢的孩子没带任何照明工具和武器,就在黑暗中四处乱撞。现在它当然要杀了他们。
它有一个重大的自我发现:它不想要任何的变化或惊喜。它永远也不想要任何新的事物。它只想吃了就睡觉做梦,然后再去捕食。
在那一阵剧痛和短暂的恐惧之后,一种崭新的感情油然而生(虽然所有真正的情感对它都是崭新的,虽然它是一个绝佳的情感表演大师):愤怒。它要杀了那些孩子是因为他们极其偶然地伤害了它。不过它要先让他们吃尽苦头,因为他们使它感到恐惧。
那么来吧,它想,听着他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来吧,孩子们,看看我们在下面是怎么飘起来的……怎么我们就都飘浮着。
可是有一个想法,无论它如何努力想要打消这种想法,都在暗暗地嘲讽它:如果一切都是从它那里飞出去的(自从老海龟吐出宇宙,昏在壳里之后,一切的确如此),那么这个或另外一个世界里的生物怎么就能戏弄它、伤害它?那怎么可能呢?
于是这最后一种全新的感觉在它心头升起,这不是情感,而是冷静的思考:假设一切并不像它所想象的那样,它不是惟一怎么办?
假设还有另外一个怎么办?
再进一步想,假设这些孩子是那另一个的使者怎么办?
假设……假设……
它开始颤抖。
憎恨是第一次。伤害是第一次。被别人破坏了自己的计划是第一次。但是这种恐惧是最可怕的、从未有过的感觉。不是害怕那些孩子,对他们的恐惧已经过去了,而是害怕自己并不是惟一。
不。没有另外一个。肯定没有。也许因为他们是孩子,他们的想象力有一种原始的力量,被它低估了。但是既然他们要来了,它就让他们来好了。他们来了,它就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抛进无穷的宇……抛进它那被称做死光的眼睛。
对。
等他们一到这里,它就把尖叫着、吓得魂飞魄散的他们扔进死光。

2

贝弗莉和理奇一共有10根火柴,但是比尔不让他们用。至少目前下水道里还有一抹昏暗的光线。虽然不很亮,但是足以使他们辨别出前方4英尺之内的东西。只要能保持这种状况,他们就要省下那些火柴。
水更深了。有许多动物的死尸从身旁流过:一只老鼠、一只猫,那个肿胀、发光的东西可能是美洲旱獭。一具童尸漂过去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低声抱怨。
他们胜过的这段水域还算平稳,但是很快就要走到尽头了: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响声越来越大,汇集成一个咆哮的音符。下水道向右拐去。他们转过弯,只见自上而下三根管道同时向他们所在的这根管道里海水。管道到此结束。比尔抬头看见他们正站在一个大约15英尺高的石头竖井里。污水从上面格栅形的下水井盖倾泻下来。
比尔不知所借地看着那三根管道。最上面的一根排出的还算是清水,虽然水流携带着枯枝树叶、烟头、口香糖纸之类的东西。中间那根排出的是污水。最下面一根管道流出的是灰褐色、轮乎乎的污物。
“艾、艾、艾迪?”
艾迪吃力地走到他身边,头发都粘在头皮上。胳膊上的石膏已经泡得一塌糊涂了。
“哪、哪、哪一、一、根?”如果你想知道如何造东西,就问班恩;如果你想知道该走哪条路,就问艾迪。
“我听不清你说什么!”艾迪大声叫道。
“我说哪、哪一根?”
“什么哪一根?”艾迪那只设有受伤的手紧握着他的哮喘喷雾剂。比尔觉得他看上去不像个孩子,倒更像只快被淹死的麝鼠。
“我们走、走、走哪根管子?”
“哦,那要看我们想要去哪儿了。”艾迪说。尽管他的话不无道理,比尔真想掐死他。艾迪怀疑地看着那三根管道。哪一根他们都钻得进去,但是最下面的那一根似乎非常舒适。
比尔示意其他的人都围拢过来。“他、他、他妈的到底在哪儿?”他问道。
“镇中心。”理奇立刻回答道。“就在镇中心下面。运河附近。”
贝弗莉点点头。班思、斯坦利也点头说是。
“麦、麦、麦克?”
“没错,”他说,“它就在那儿。运河附近,或者运河下面。”
比尔又看着艾迪。“哪、哪、哪一根?”
艾迪不情愿地指指最下面的那根管道……虽然比尔的心一沉,但是他丝毫不感到惊奇。“那一根。”
“哦,真恶心,”斯坦利不快地说,“那是运屎的管道。”
“我们不——”麦克刚开口,就不说了。他歪着头,好像在听什么声音。眼睛里充满了惶恐。
“怎么——”比尔刚想说话,麦克就示意他安静下来。现在比尔也听到了:水花飞溅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有含糊不清的叫骂声。亨利他们还是穷追不舍。
“快。”班恩说,“快走。”
斯坦利看看他们来时的路,又看看最下面的那根管子。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斯坦利,好样的!”理奇叫了起来。“万岁——万岁——万岁”理奇,你就不能闭嘴?“贝弗莉呵斥他。
比尔带着他们来到那根管道跟前,那股味道使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们还是爬了进去。那股味道:是污水的味道,是屎尿的味道,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味道。淡淡的、更重要的味道。我们走的路是对的。它一直在这里……在这里很久了。
当他们走到20英尺远的地方,那里的腐臭味更浓了,呛得要死。他慢慢地向前移动,脚下咯吱咯吱作响,尽量避开那些黏乎乎的东西。他回头说道:“你就跟、跟、跟在我、我后面,艾、艾、艾迪。我需、需要你、你。”
光线暗到了极点,一会儿就全部消失了。他们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比尔沿着臭烘烘的管道,一步一步艰难地摸索。他伸出一只手在前面探路,觉得随时都会摸到粗糙的兽毛,看见那像灯笼一样的绿眼睛。最后当它把他的人头打落在地的时候,感到一阵灼热的剧痛。
黑暗里各种声响都被扩大了,回响着。他听见自己的朋友拖着脚跟上来,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什么。偶尔还传来一阵汩汩、叮咚的怪声。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管道的尽头。结果一个趔趄,从管道里掉下去,趴在管口下两英尺处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上。什么东西吱吱叫着从他手上跑过去。他尖叫一声,坐起来,将那只疼得发麻的手抱在胸前。
“小、小、小心点儿!”他听到自己的喊声单调地回响着。“这儿就到头了!艾、艾迪!你、你在、在、在哪儿?”
“这儿!”艾迪那只挥动着的手摸到了比尔的鼻子。“帮我出去,比尔,我看不见!太——”
突然一阵巨大、猛烈的撞击声!贝弗莉、麦克、理奇异口同声尖叫着,都掉了下来。比尔一把抱住艾迪,尽力保护他的胳膊。
“哦,上帝,我还以为会被淹死呢!”理奇痛苦地呻吟着。“我们洗了个屎尿浴。哦,太刺激了。什么时候他们应该全班都到这里参观参观,比尔,我们让卡森先生带队——”
“然后吉米森小姐再做一个健康讲座。”班恩声音颤抖着说。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笑声还没停止,斯坦利突然痛哭起来。
“别哭,伙计。”理奇摸索着,一把搂过他那瘦削的肩膀,安慰着他。“你弄得我们大家都想哭啦,伙计。”
“我没事!”斯坦利一边抹眼泪,一边大声说。“我能够忍受惊吓,但是我讨厌弄得脏成这个样子,我讨厌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你、你、你们觉、觉得那、那、那些火、火柴还能、能用、用吗?”
“我把我的都给贝弗莉了。”
比尔感到黑暗中有人把一盒火柴塞进他的手里,摸上去还是干的。
“我把火柴夹在腋下了,”她说,“也许还能用。你试试看。”
比尔从盒子里掏出一根火柴,擦亮了。他的朋友都挤在一起,耀眼的火花使他们都眯上了眼睛。他们浑身上下溅满了屎尿,看上去都很稚嫩,很恐惧。他们身后就是他们刚刚走过的那根管道。他们现在所在的管道小多了,笔直地向两边延伸,管壁上结了一层污秽不堪的沉渣。还有——火柴差点烧到手指,他才唏嘘着扔掉火柴头。他仔细听着,听到湍急的水声、滴答的水声,偶尔还夹杂着水流汹涌而下的巨响。
但是——他没有听到亨利一伙人的声音。
他平静地说:“我的右、右、右边有一具死、死、死尸、尸。离我、我们大概十、十、十英、英尺远、远、远的地方。我觉得可、可能是帕、帕、帕——”
“帕特里克?”贝弗莉问道,她的声音颤抖着,就要爆发了。
“是帕特里克。霍克塞特?”
“是、是、是的。他们还、还、还想让我再点。点一根火、火柴吗?”
艾迪说:“当然了,比尔。如果我不看清管道的走向,我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比尔擦亮火柴。借着火柴的微光,他们都看到了帕特里克绿色、浮肿的尸体,冲他们咧着嘴。但是只剩下半张脸,另外半张已经被下水道里的老鼠吃光了。他的暑假作业就散在他的身边,已经泡得有字典那么大了。
“上帝!”麦克声音嘶哑,瞪大了眼睛。
“我又听见他们的声音了,”贝弗莉说,“亨利和那帮家伙。”
管道里的音响效果可能把她的声音传到他们的耳里。亨利在管道的那一瑞大吼着,顿时让人觉得他好像就在眼前。
“我们会抓住你——们的——”
“那就过来吧!”理奇喊道。他的眼睛明亮,闪烁着热烈的火焰。“过来吧,香蕉脚!这里简直就跟游泳池一样!来——”
这时一阵惊恐、痛苦的凄厉叫声从管道的那边传来,比尔手中火苗跳跃不定的火柴掉在地上,熄灭了。艾迪偎依在他的身边,比尔紧紧地搂着他的后背,感到他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斯坦利紧紧贴在他的另一侧。那凄惨的叫声越来越高……突然又是一阵低沉的拍打声,接着尖叫声停止了。
“什么东西抓住了他们。”黑暗中麦克感到十分恐惧,声音硬住了。“什么东西……怪物……比尔,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快……”
比尔听见幸存下来的人——一个还是两个,听不出来——沿着管道挣扎着向他们这边跑过来。“哪、哪条路、路、路,艾、艾迪?”他焦急地问道。“知、知道吗?”
“往运河去?”艾迪问。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对!”
“向右。绕过帕特里克……从他身上迈过去。”艾迪的声音突然坚决起来。“我不在乎了。我的胳膊断了,还有他的一份儿。还吐我一脸唾沫。”
“我们走、走。”比尔说着,回头看看身后的管道。“排、排成一、一行!像刚、刚才一样,互、互相保持联、联、联络!”
于是他们爬进了黑暗的深处,污水在身边流过。这时,外面,暴风雨使黑暗过早地降临在德里上空——黑暗中风声呼啸、雷电交加,还有树木被咋嚓一声连根拔起的巨响,听起来就像史前巨兽临死前的哀号。

3

现在他们又要来了。虽然每一件事情都如它所预料的那样发生了,但是它没料到的事情出现了:那种令它会发疯、焦躁不安的恐惧……有另外一个存在的感觉。它憎恶恐惧,如果可能的话,它会一口把恐惧吞掉……但是那种恐惧在一个它力不能及的地方捉弄着它。它只有杀了他们,才能杀了恐惧。
当然没有恐惧的必要,他们现在长大了,人数也从7个减少到5个。5是一个代表力量的数字,但7是一个神秘的护身符。不错,它派去的那个跑腿的没能杀了那个图书管理员,但是他很快就会死在医院里。等一会儿,天亮之前,它就派一个男护士送去毒药,彻底干掉他。
现在那个作家的老婆在它这里,活着也不算活着——一看到它摘掉了所有的面具和蛊惑之后的真面目,她的意识就被彻底摧毁了。当然它所有的蛊惑都只是镜子,反射出那些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观者意识里最可怕的影像。
现在那个作家的老婆的意识就在它这里,在无穷的宇宙之外;在海龟也无法到达的黑暗里;在所有的国度的边缘。
她在它的眼睛里;在它的意识里。
她沉睡在死光之中。
哦,但是那些蛊惑很有趣。
但是当贝弗莉那个替它跑腿的丈夫把作家的妻子带来的时候,它没有带任何面具——在家的时候,它从来都不化装。那个家伙只看了它一眼,就吓死了,脸色晦暗、七窍流血。作家的妻子产生了一个强烈、可怕的念头——哦,上帝啊,它是女的——之后所有的思维都停止了。她在死光里飘浮着。那道死光来自它的身体,保管着她的尸体,留待它以后享用。
但是他们还有力量。虽然削弱了,但是还在。他们小的时候就来过这里,而且不知怎的,尽管有极大的困难,尽管事情应该如它所愿,但还是把它打成重伤,还差点杀了它,迫使它逃回深深的地下。在那里它蟋缩在自己的血泊中,痛苦、憎恨、颤抖。
于是在它源远流长的历史上,它第一次觉得自己需要制定一个计划;第一次发现它怕的就是自己所需要的一切都被从德里——它私有的围猎场——拿走。
它很喜欢吃小孩。这些年里它也吃过几个老人。成年人有他们自己的恐惧。但是他们的恐惧通常都很复杂。孩子的恐惧就简单得多了,而且表现得更加强烈。他们的恐惧都表现在一张脸上……如果需要诱饵,嗨,哪个孩子不喜欢小丑呢?
它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些孩子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肯定不是专门的,肯定不是经由“另一个”之手的指引),7个具有超凡想象力的孩子联合起来,把它置于一种非常危险的境地。这7个人当中任何一个独自一人的时候都会成为它的美餐。如果他们不是碰巧凑到了一起,它当然会利用他们奇特的思维,把他们一个一个干掉。但是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个就连它也不知道的惊人的秘密:信仰无往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