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哧——”浮橙愣了几秒,再一看他拧眉无奈又诧然地揪着领口的动作,一时没能忍住,大笑了起来。
这次她是真的笑得有些岔气了,她怎么觉得今天的封御景看上去那么好笑呢。
“不许笑。”封御景将她拉到身前,倏尔眉目舒展,扣着她的腰身,恶作剧般让自己一身水渍都蹭到她身上。浮橙刚想挣扎,却已经来不及了。她今天在橙色的外套里面穿了一件白色棉质衬衫,现在倒好,被这人这么一弄,深色的水渍映湿了大片布料,让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封御景你要不要这么幼稚?”居然会做出这么缺德的事情!
浮橙无力地看着自己的衣服,又狠狠抬头瞪他一眼,原本愤怒的神色却在看见他脸上那抹来不及隐去的笑意时,忽而便沉静了。
浮橙一直都知道,封御景是那种即使安静不语地站在繁闹的人群之中,也能梳就一段风景的男人。他冷漠的时候清俊又孤傲,仿佛这世间过往的种种都只是被他睥睨在脚下,而现在他这样笑着,眸光泅着宠溺,笑容疏朗如清风,她原本高涨的一点怒意便也很快消失殆尽了。
浮橙叹着气认命地从包里拿出纸巾徒劳地擦着,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封御景饶有兴趣地凑过去想听,却被她一掌拍开。
“现在到底要怎么办啊?!”他们两人总不能真的这样湿漉漉脏兮兮地去参加庆典吧。
“车上有衣服,进去换就是了。”
浮橙:“…”
所以你是一早就料到今天要换衣服?
两人回到车上,封御景从后座拿来两个袋子,浮橙低头翻了翻,果然全是新的,从头到脚一应俱全,好奇地问:“这些…你什么时候买的?”
封御景抬手轻握成拳掩在唇边轻咳了两声,不自然道:“秘书准备的。”
浮橙再次觉得无言,他的秘书前瞻性还真强。将外套脱下,手指刚搭上衬衫扣子,倏地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你…你转过头去…”他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要怎么换衣服啊?
“理由?”封御景挑眉反问。在他面前,她还有必要遮遮掩掩?
“…”浮橙深吸一口气,干脆自己转过身,快速地将脏衣服脱下,又利索地将选好的一件往头上套。
“啊…”脑袋卡住了…原来是她因为太着急,结果将袖子当领子了。顿时脸上热腾腾的,恨不得自己现在可以缩到某个缝隙里藏一辈子算了!她居然如此彻底地在封御景面前干出这么没智商的事情来!
浮橙欲哭无泪了,封御景却已经笑得畅然:“陆浮橙,你真是越来越笨了。”
-
会在礼堂门口碰到被众领导簇拥而来的乔以航,是浮橙没有想到的事情。他今天穿着白色西装,整个人如同年少时自己幻想摹画过无数遍的白马王子,从阳光最明亮之处缓缓而来。
“小橙,好久不见。”他和她从容地打招呼,好像不久之前两人之间有过的剑拔弩张也只是一场错觉。
封御景挡开他的手,将浮橙揽回身边,对着乔以航就是狠狠一拳!
两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架引来无数人的围观,人群之中不乏记者,纷纷举起相机兴奋地拍照。很快,明天的头条就会是两个风云人物大打出手的大篇幅报道!所有的有心人都会看得到…
封御景将乔以航抵在墙上,俊脸含笑,笑意却冷若寒冰:“记着,她替你还如茵的债,但我父母的债…你们乔家还不了!”
“封御景你别欺人太甚!”乔以航抡起拳头朝他挥去,嘴角一丝血痕触目惊心!
“欺人又如何?你就是个孬种!”封御景冷笑着睨向乔以航,声线压低,讽意非常,“别忘了是你亲手将她推到我身边的。”
“嘭——”拳头相向!却在空中堪堪停住,直直停在浮橙脸边。她倔强地扬起头直视他:“乔以航,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结束我们短暂的美好,也结束你们汲汲渴望的贪婪。
十幅古画能换回多少名和利?竟然可以叫你们付诸一个乔家还不能收手?
-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再说过话。到了山下,浮橙出声打破沉默:“下周,带我去吧。”
“嗯?”男人似乎正在策划些别的事情,随意地应了声。
浮橙转头看他,认真地说:“我想…我也许真的能猜测到那些古画到底代表什么。”
“其实我已经看过三幅了,都是一个叫‘z’的男人发的邮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或许他就是你找了那么久的罪魁祸首。”
既知道她是陆函的女儿,又有意无意地将她推到公众的目光之下,让古画的消息随之公之于众,这个人不可谓不心思深沉,可怕的是,她居然真的傻到被人当枪使。
甚至那个所谓的选拔赛也有可能是那个z一手策划的噱头,就为了用那些似是而非的题目和有意无意的意外让她有机会参透那些画的内涵!
封御景终于望向她,幽深的视线凝紧她的侧脸:“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她微微一笑,没有任何逃避地迎上他的眸光,“封御景,如果我所谓的才华可以帮到你,我愿意陪你面对一切。”
她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掌心之上:“以后,我做你的左右手。无论你是要将那些因为古画而联手害死你父母的人连根拔起…还是你要利用我恢复你父母应得的名声…我都愿意。”
他的眸底瞬时燃起万丈星亮,将她转向自己,瞳仁深处有炽烈的一点火焰在燃烧:“浮橙…你会离开我吗?” 会从此站在我身边,不会突然消失,也不会突然背叛,无论我做什么要什么,都会一直陪着我…吗?
窗外的是渐沉的日光,空气里有不知名的花香,风从树梢吹过,带来几声脆脆的鸟鸣。
女子的半边侧脸被夕阳烘托得宛若名画。
“不会,不会离开。”
她笑的时候,阳光也变得灿烂美好。封御景突然发现,充满希望的春天终于还是在漫长的冬日之后,姗姗而来。[本章结束]
【V-059】最后的真相

拍卖会这天,天无比的蓝,透彻又湛亮的高高日空,仿佛将要掀开一场蓄谋已久的阴霾,从此再无落拓的阴影和黑暗笼罩世间。
场内秩序井然,所有人都是小心而虔诚地穿行在大厅之中。四周的座位被编了号,分为投标区、观众区、媒体区以及后台区。
此时,距离舞台最近的一处,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正在有说有笑,精明的眼神却时刻注意着场内的风吹草动。
二楼的走廊上,一人靠在栏杆上轻啄红酒。
“还是没舍得下手啊,会离。该说你长情,还是痴情好呢?”乔荣说这话时,表情一分未变。
沈艾咬着牙低头:“荣爷,我们…真的要和整个南国对着干吗?要是他们联合了首府倒打一耙…我们…”
“哼,他敢!他还急着把某些人逼出来呢,只不过拿我当出头鸟罢了。”乔荣冷笑着,半边毁坏的侧脸狰狞又嚣张,“这半张脸是我亲手拿火烧毁的,那种钻心蚀骨的痛我要所有人都陪着我尝!”
“卧薪尝胆到这一步还会被轻易吓退的话,那我乔荣真是白活这五十年了!”
沈艾蠕动着嘴唇,低声说:“那些画…真的隐藏着秘密吗?也许只是一个传说呢…”
“啪——”脸上被狠狠甩了一巴掌,乔荣大喝一声:“闭嘴!你懂什么?!”
“如果没有秘密,那些大师画者会躁动成这样?!当初陆函手中早就有了三幅古画,封逸夫妻走南闯北搜集到的六幅画,前两幅直接给了陆函!剩下的四幅居然傻得还要给他送过去!陆函是什么角色?只会画画的废物!他有什么资格拥有那些古画?!要不是郑寅和那老不死的从中作梗,老子早拿到当初车祸现场的四幅了!不然会等到今天被封御景这小子威胁?!”
“十幅画!十幅画齐集后,这个世界上谁还敢和我作对?!”乔荣大笑着,手上的杯子摇晃,红酒洒出几滴,猩红得仿佛鲜血一般。
“可是…封御景今天拿出三幅,我们这里不是也只有三幅吗?剩下的四幅…”沈艾不怕死地追问。
“呵呵,所以今天可是场好戏呢。我那从不露面的老对手、老搭档哦,今天也该露个脸了,偷偷摸摸处理了那么多绊脚石,总算是沉不住气了。等到我们这边集齐六幅,他当然不得不把剩下的四幅交出来,到时候把陆浮橙和研究协会的那些老头都绑来…呵呵,人人都在拼尽全力抢,谁也不知道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罢了,死的死,伤的伤,躲的躲,想要知道惊天秘密,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沈艾一惊,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所以…十四年前封逸夫妻去世,陆函意外身亡以及木家的事情…也许不是意外?”
“意外?哈,怎么可能是意外呢?”乔荣耐人寻味地勾唇,“周哲膺这匹狼可是老成精了,人一旦成了精就什么情面也不会留的。封逸是他的至交好友,他倒是下得了手。陆函和他远隔千里,又被他一手安排死得蹊跷,谁也想不到他身上去。唯一看到真相的木闻一声不敢吭,木印更是早早离了圈子,逼着孙子断手明志永远撤离这个是非之地。剩下一个郑寅和还有婚后出轨的把柄落在他手里,他当然有恃无恐…”
“啧啧,要是封御景那小子知道养了自己十几年的人就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想想都觉得好玩啊。”
“嘭——”物体坠落在地的声响!
“谁!”沈艾迅速寻声追去,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消失在拐角,脚下是一个砸碎的相机!
他手握成拳,掌心里一直紧攥着的录音笔被汗水浸透。他猛地回神,立刻沿着楼梯追了下去。
-
周筱慌不择路地从楼梯上一路而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什么是老成精的人?!是她的父亲是吗?!
是她那个记忆之中向来看破名利,淡然如水的父亲吗?!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这绝对不会是真的!
疯狂摇着头,脚步却一刻也不敢停留!匆匆拿出手机,手抖得却怎么也找不到封御景的号码!
她跑得太急,脚下没踩稳一连跌了好几跤,却不敢哭出来,一个劲儿地往外跑!
猛地撞进一个人怀里时,周筱还没缓过神来。乔以航眉心一皱,身后的小林赶紧上来将她拉开:“这位小姐,您没事吧?”
周筱恍恍惚惚地抬头,认出乔以航时,眼睛一亮:“乔以航!你知道浮橙在哪里吗?!”
浮橙一定和阿御在一起!找到浮橙就可以找到封御景了!
她、她要把刚才听到的那些话说给他听…
“不知道。”乔以航脸色极差,绕过她径直朝厅内走去。
周筱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罐冰,冷静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却被人一把拍到地上!
“唔——”她的嘴被身后的人用力捂住!再拼命的挣扎也无济于事!
然而,仿佛是上天听到她焦急的内心,这时从门外走进两个人。那是一对气质出众的男女,两人面色沉静,眼底淡淡的笑意让他们在那些面容浮躁的来客之中更显出众。
这样看过去时,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封御景和陆浮橙站在一起,竟然这样相配。
“唔…唔…”周筱挣扎得更厉害了!沈艾眼神一凛,将她直接拖到了角落里!
“老板,这…”小林回过头担忧地看着挣扎的那个人消失的方向,乔以航神情未变,只淡声道:“少管闲事。”
转眼间,那对璧人已经走到他们身前。
“合作愉快。”封御景低低一笑,扣在浮橙腰上的手稍一用力,两人贴合得更加密切。
“合作愉快。”乔以航面不改色,望向今天格外美丽的浮橙,“小橙,你也来了。”
“嗯。”浮橙从容点头,刻意不去看他微微有些灰白的脸色。
乔以航不再多说,带着小林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他知道自己输了什么,所以宁愿一直装作不知道,才不至于太过狼狈——她肯过来,她居然愿意陪着这个男人站在这个风口浪尖之上!
司仪已经准备就绪,灯光在这时暗了下来。
浮橙跟着封御景找到位置坐下,忍不住问:“你们合作了什么?”
“秘密,”男人侧过头轻轻吻上她的发鬓,“陆浮橙,我从来没有一刻觉得…”
从来没有一刻觉得,我这么胜利。
“什么?”浮橙被他绕得有些晕乎,转过头四处看着,“听说周伯伯和郑大师也会过来,好像没看见呢。青青闹肚子没能过来,怎么周筱也不在?不是说今天一定要抢个头条过过瘾吗?”
“那女人成天疯疯癫癫的,你少和她来往。”封御景对这个名义上的姐姐从来没什么好评,但浮橙却知道,周筱于他而言,是真正意义上的姐姐。哪怕是安娜也比不上的。
想到安娜,她突然有些好奇:“唔,安娜她…没事吧?”
毕竟是自己害她跌下楼梯的,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愧疚。
谁知封御景眼神遽寒:“发配边疆了。”和另一个不知轻重的人一起。
浮橙觉得他今天一定是脑袋抽筋了,怎么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懂。于是没好气地回头看向前方。
舞台的灯光又变幻了一阵,几个助兴的节目之后,总算开始了今天的正题!
“各位来宾大家晚上好!感谢大家百忙之中能抽空参加今天这场别开生面的拍卖会!首先请欢迎我们的主办方代表人mr。r上台发言!”
跛脚的男人缓缓走上台时,浮橙愣了好一会儿,才凑到封御景耳边小声说:“封御景,我好像…认得他…”
封御景并不觉得意外,而是轻笑说:“傻瓜,你当然认得他。”
他眉心舒展,眼底却是冷芒锋锐:“他就是乔荣。”
“原来是他…”浮橙瞪大眼望过去,原来当初母亲就是跟着这个人一起,鬼迷心窍地将乔伯伯手里的古画偷运出来交易的…
那时隔了一定的距离,她又全副心思在母亲身上,根本没能注意到这个据说多年不着家的乔家第二当家人的长相。
乔荣站在台上,姿容英发,如果可以忽略被阴影和头发遮掩的半张脸的话,年轻时的英俊还能窥见几分。
“今天废话不多说,这是一场共襄盛举的华宴,请允许我首先感谢一个人。”他看向首座上的那对男女,笑容诡谲又神秘,“感谢封先生慷慨赠予,让我们在第一时间收募到三幅古画作品!”
“…什么?”浮橙吃惊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封御景,你疯了吗?”
“不抛砖,怎么引玉呢。”封御景笑意未减,举起手上的酒杯,在镁光灯扫过来时,微微举杯颔首。
浮橙似懂非懂,不再多问,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展现的那三幅画。
是一组颜色很简单的构图,三幅画似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连线条的布局都近乎同一个角度。难得能够收集到这么一致的三幅画。
画面上只是简单的静物,准确地说,是植物。
绿色为基准色,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中间颜色最深,两边颜色略浅,中间沙黄色的弯曲弧线代表河流。拆开是三幅意识流的抽象画,但其实却是同一幅静态画的分部,连在一起才组成一整块浩渺又幽深的森林!
浮橙心神微动,脑海里迅速将目前为止的四幅古画联系起来。
大峡谷…沙漠…类似埃及的祭祀地…面积极广的大森林…
s市在整个南国的中部偏南,大峡谷位于市内南部,在地图上的经纬度是…
沙漠…等等,是哪里的沙漠?浮橙仔细回想着那幅左手画,木家是市人,那里就毗邻一个小沙漠…那么,是在南国西侧…
埃及…
她豁然瞠大眼!
埃及!
原来这几个地方在同一条经线上!
那么!这个森林呢?这幅画明显是俯瞰角度下的森林!中间颜色越深说明植被高度越高…加上这样的河流弯度…
是那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所谓十幅古画的秘密其实是在用不同事物的地理位置来暗示某个地方?就是经纬线交接的那个地方!而每幅画里传达的意思是在暗示那个地方的具体方位!
龙在东方代表着皇族,沙漠里的光头女人,埃及的焚祭…这些都是某种象征!
是什么象征呢?答案到底是什么呢?这就要等全部古画都呈现出来的那一刻了!
浮橙被那个跃跃欲出的答案惊吓到,迟迟说不出话,直到场内发出一声惊呼,才猛地回过神来!
原来第二批古画已经呈现了。她刚想仔细看去,眼角余光瞥见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在若隐若现的帘幕后面一闪而过。
-
“这三幅画是鄙人亲自提供的,希望借由这次拍卖能为它们觅到知音!”
乔荣亲自上前掀开红绸布,记者媒体的闪关灯闪个不停,封御景却脸色微微一变,和不远处的乔以航对视一眼,后者朝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封御景握紧拳头,这三幅画,居然不是早前经由浮橙之手曝光的那三幅!果然,真正躲在他们之中最大的隐匿者…不是乔荣!乔荣的如意算盘已经很明显,一定是和那个真正的隐匿者达成了协议,他凑齐六幅画,而剩下的四幅将由后者提供!
所以…真正的,让他的父母苦于疲奔最后仍然痛失了的四幅画,是被谁拿走了?
他眯起狭长的凤眸,借着场内游移的灯光看向首席座位。郑寅和脸色虽然异样,但还算镇定,k在他身后笔直地站着。
不是郑老…
封御景下意识地否认自己的怀疑,哪怕不是因为父母和他的师徒关系…但至少k是值得相信的。
那么还有谁…他眼神一闪,从郑老旁边的木印身上一扫而过。那个老人已经看不出年轻时的做派和高傲,残瘦的模样,恹恹的神情,似乎毫不在意眼前的这一切。木家本身就参与过古画绘制,参画者不得相夺,按照先辈的训话应该会早早退出争夺,所以不会是木印。
封御景的眼神已经沉若冰渊,他不得不再次梳理思绪。乔壅自杀,乔荣故意搅乱规则,古画面世,无声血腥的掠夺也将会重演!
而十四年前的南国画坛之中,真正坐享其成的到底是谁?!
“其实我已经看过三幅了,都是一个叫‘z’的男人发的邮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或许他就是你找了那么久的罪魁祸首。”
封御景想起浮橙之前说的话!是那个z!
他心神一震,刚侧头想要询问,却发现浮橙并不在座位上!那条披肩安安静静地放在座位上,似乎还留有余温。他心中有些不安,和乔以航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离开。
“今晚暂时是这六幅画,下面,竞拍开始!”
乔以航却在这时优雅起身:“这三幅画是假的。”
他一字一句格外清晰而笃定:“乔荣,你手上的这三幅是假的。”
望向一片哗然的观众席和投标区,乔以航按照计划从容不迫地继续道:“真正的那三幅已经在首府展示厅放着了。”
乔荣瞪着他:“这可不是可以开玩笑的地方!”
“当然不会是玩笑了。”乔以航轻笑着耸耸肩,“今晚,绝对不只是个玩笑。”
仿佛是一个暗号,话音刚落,偌大的展示大厅原本光线微暗,此刻却是突然灯火大亮!
大门被推开,一列武装刑警整齐划一地进入!
“我是篁城重案组大队长沈西初,经多方证据显示,台上的这位mr。r先生已涉嫌多项犯罪,其中包括两年前的贩卖古画,以及多次重金威胁收买前古画协会相关研究人员的罪行,乔家大家长乔壅临死前已经将证据上交!”女生年纪不大,声线也是软软的,但站在一群高猛刑警之间却如同万丈高度巍峨不可抵挡。
众人这时更是议论不休,猜疑和目光在四处游荡,乔荣冷笑着将战战兢兢的司仪踢到一边:“小丫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从不认识什么乔壅!”
“亲爱的二叔,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乔以航笑着提醒,“对了,你一定不会知道真正的那三幅是谁拿走的吧?”
乔荣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乔以航好心提醒他一句:“你想一下,你是怎么拿到这三幅画的,嗯?”
“秦蓉那个贱女人!”乔荣恶狠狠地咬牙,“那个贱女人居然敢耍我!”
“蓉姨只是拿回陆函的东西而已!” 至于乔壅到底是经由什么途径拿到的,他不得而知,但蓉姨这么多年一直潜伏在乔家的苦心似乎也分明了。他早该想到的…两年前自己会突然收到那些画,其实是蓉姨对他最大的信任。哪怕…陆函的死,也和乔家脱不了干系。
“放屁!那是我的!古画都是我的!全是我的!”乔荣暴躁地抓起画直直砸下舞台!女生在这时突然喊道:“08067。”
乔荣还没回过神来,膝盖一疼!一直守在身后的沈艾已经将他踹踢在地!
双手被反剪身后,他不敢相信地挣扎回过头:“会离!你!你居然敢背叛我!”
“沈艾一直都是我们刑警大队的副队长,对你这样一个狡兔三窟的在逃犯,他还能被背叛什么?”叫沈西初的女生静静地说道。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在这时回过神来,慌不择路地想要往外跑,带动起其他人群也迅速骚动起来。一个微跛着脚的老人拄着手杖不疾不徐地消失在后台入口。
郑寅和轻轻闭上眼:“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
身旁的木印闻言,花白的眉须轻动:“报应不爽吧,老对手?”
四周是慌乱暴走的人群,嘈动的人声鼎沸,桌椅掀翻花束倒地,这两个明争暗斗了二十多年的老人在十四年后重遇,早不复当年的冲动莽撞。
郑寅和睁开眼,看着昔日的亦敌亦友的人,语气有些落寞:“是啊,报应不爽。”
“砰——”骚动不过是一时,一声破空枪响让全场肃静下来,沈西初收起枪,眉眼一凝:“该带走的带走,该安抚送回的送回!”
她走了两步,朝身边的人吩咐:“这案子很快就可以结了。你发个通知让峡谷那边的特警队撤了吧,没日没夜守在那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抓到,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想,非说那里会有发现。”
-
此时的浮橙正奔跑在后台区,她刚才分明看到了木闻!
爸爸不会自杀的!这是她从看出那些古画之中蕴藏的秘密时,第一时间的反应!
是的!陆函,那个骄傲又满腹才华的男人绝对不会自杀!如果他和她一样曾经参悟了古画的秘密,那么在真正发掘到最终的答案之前绝对不会自杀的!
名利和荣誉算什么!因为,一个画者最成功之处是能勘破最艰难而匪夷所思的画中画!
“找我做什么?想要我出庭指证吗?”浮橙四处走着都没能找到木闻,却见他从一个角落里走出来,浮橙平复着呼吸:“这么说,你真的知道我爸爸是怎么死的对吗?”
“想知道陆函是怎么死的,丫头,你应该问问我吧?”老人从化妆镜后走出,半开的侧门边有个人被捂着嘴反手绑着,浮橙仔细一看,失声叫了出来:“周筱!”
“唔…唔…”周筱红着眼死命挣扎!她真是欲哭无泪。
本来那个人已经不声不响把自己放了的,结果刚往大厅跑了两步就又碰上个变态,这次更狠,直接把她绑起来丢在这里!
更令她心寒的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始作俑者居然是她的父亲!
木闻沉默地把门关上,守在门边一语不发。寂静的化妆室内,手杖在地面上轻敲出有节奏的声响,周哲膺微晃着脚步缓缓靠近。浮橙死死地瞪着他,突然明白过来:“当时在选拔赛现场的那个人是你?!”
同样是跛脚…他和乔荣居然同样是跛脚!
“很奇怪吧?”周哲膺笑了起来,精明的眼在此时的灯下甚至都发出骇人的光来。
“十四年前跑得快了点,被过路的车子碾了而已。”他轻描淡写地解释,嘴角的弧度接近诡异,“不过没关系,我下手动作也快,所以,呵呵,那四幅画最后还是我拿到手了。谁让他们那么傻呢,好好的东西偏要转手送人,也不关照一下我这个知己好友,非要送给陆函那个不识相的小子。呵呵他们是真的该死。”
“十四年前…”浮橙捂着嘴讶异非常,她后退着直到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梳妆台,“是你!原来封御景的父母是你害死的!”
“唔…唔…”虽然被塞住了嘴,周筱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浮橙慢慢沉静下来,她侧过身一手捏紧一根眉笔,微抬眉眼反问:“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出去告密?还是说,你其实需要我帮忙?”
她不动声色地说着:“倒是没必要骗你,其实我已经猜出古画之谜了。”
周哲膺果然神色一变,手杖敲着地面咚咚直响:“是什么?那个秘密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事实上,只要我一说出来,我就会被你杀死,不是吗?”
“哦?还算聪明。说吧,交换条件是什么?”
浮橙暗自松了一口气,指着角落里哭得快晕过去的周筱:“先把你女儿放了。”
“女儿?”周哲膺大笑不止,“这孩子根本不是我女儿,我周哲膺这辈子从没有孩子!”他眼神一动,木闻上前把周筱的绳子解开,后者已经被接连的事实真相打击得呆住了。
浮橙皱着眉冷声说:“但封御景一直拿你们当家人。”
“当然,所以他将你带回了‘家’,不然我怎么能确定你还在他身边,并且还被豢养得这么好呢。”周哲膺笑得意味深长,手杖不耐烦地敲着地面,咚咚声的节奏也快了许多,“丫头,别挣扎了,外面现在一团乱,乔荣很快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真正能同时拥有十幅古画的人只能是我周哲膺!”
“既然只能是你一个人…那么,剩下的无关人士可以走了吧?”浮橙朝周筱看了一眼,眼神又静静地落在木闻身上,“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些违背良心的事情,但是木闻,这一次,请你将她带出去,她是无辜的。”
木闻身子一晃,强行镇住心神,豁然抬起头直直瞪视着周哲膺:“你没有孩子?!那么安安呢?周安安是你的谁?”
周哲膺不屑地别过眼,根本不打算回答。
“她是我姑姑,周安安是我姑姑的名字。”周筱已经平复了心神,苦笑着捂住眼,“也许,不是我亲生姑姑。她只比我大了三岁,我高一放假回家才知道她和一个男人私奔了。”
说着,她神情渐渐异样起来,看着木闻难以置信地质问:“难道我姑姑是跟你?!”
“最不顶用的就是安安那丫头了,把自己都送出去了,居然还探不出左手画的秘密!真是废物!”周哲膺冷笑着补充道,“别以为她是心甘情愿跟的你,她充其量也不过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而已。”
“你给我闭嘴!”木闻突然大吼起来,朝着周哲膺就是狠狠一拳,却突然按住腹部狼狈跪地,猩红的血液沿着指缝流出,周哲膺的手里已经握着一支灭音手枪。
“啊——”周筱吓得连声尖叫,浮橙惊得咬紧下唇,脸上的血色一瞬褪尽!颤抖的右手死死抓紧那根眉笔!
“来吧,丫头,到你了。乖,快告诉我那个秘密吧。我保证,这里不会再有无关人士。”他缓缓举起手枪,直直对着脸色煞白的周筱!
“你…你走近一点…”浮橙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至于颤抖太厉害,“你走近一点,我说给你听…”
“好!我这就过去!”周哲膺拄着手杖往前走去。
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咚咚的手杖敲在地面上的声音也在无限回荡着。
两人之间终于只剩下一臂之隔,浮橙半张着嘴,舔舔干涩的唇瓣:“这十幅画其实是暗示着一个地点…嗯,你靠近一点…”
“麻烦!”老人还是凑了过去,眼看着终于越靠越近,浮橙眼神一凛,抬起手举起眉笔朝着他的眼睛用力戳去!却在最后一刻顿了一下,改由手肘狠狠撞上他的颈部!周哲膺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上!
“周筱快跑!”浮橙立刻大声喊起来,周筱猛地回神,拉开门就往外跑!
“你能跑吗?!”浮橙把木闻拉起来,却扯动他腹部的枪伤,血一下子流得更厉害了!
“…别管我了…你快跑…”他喘着气低声嘱咐,“口供和笔录…都在我妹妹那里…我妹妹是…木小君…”
浮橙愣了一下,突然瞠大眼,太阳穴被硬物抵住!
周哲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挣扎着爬起来,握着手枪的手在轻轻颤抖,好像下一刻就会扣下扳机!
“敢耍我!你居然敢耍我!”周哲膺抓起浮橙的头发一下一下用力朝着墙壁撞去,眼前一片灰暗无边!
后脑勺的疼痛却有增无减。
木闻咬着牙怒骂:“人渣!你放开她!”
“嘭——”
门在这时被人用力踹开!封御景一身怒意和杀气地站在门外,他的背后是走廊上磊落的灯光,颀长的身形在暗夜与光幕交接之处,如同降临人间的天神。
“周、哲、膺。”十四年来,他第一次叫这个人的名字,连名带姓,一字一顿。
“啧啧,我的小绵羊,原来真的成大老虎了啊。”周哲膺怪笑起来,把脸色发白的浮橙拎在身前。
他看着封御景的眼神像是隔着时空看向另一个故人,那个风华耀眼的男人是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更是永远不能睥睨的敌人!
气氛僵硬得像是一块烧红的铁,触手即烫,却无人敢率先打破僵局。
“原来我一直视若父亲的人,是只白眼狼。”封御景步步走进来,身上携带着的暗沉气息叫人不敢直视,眼神在已经神识模糊的浮橙身上顿住,刹那间化作剑锋利刃!
“你敢动她?!”
“是白眼狼又怎样?有能力的人当然要制造机会让自己更加出众。我苦心经营了这么些年,却忘记不该把陆函弄死。幸好啊幸好,这世界上还有个陆浮橙。哈哈哈,丫头,来,快告诉周伯伯,那是个什么样可爱的秘密呀?”
“…是你害死我爸爸的?!”浮橙意识尚存,用力挣扎着,眼圈通红,“混蛋!你这个混蛋!是你害死我爸爸的!”
“浮橙别乱动!”封御景心头一颤,被她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吓了一跳,生怕那把枪真的会不受控制…
“别动!哎呦这孩子…我这枪要是不小心走火了怎么办…啊——”
地上的木闻蓦地起身朝周哲膺飞快撞去!后者身子一晃,手上力道缩了大半,浮橙趁机弯腰踹了他一脚!快步朝封御景跑去!
谁知那支手枪却在这时换了个方向朝向了门口!
“浮橙!”封御景伸手抱着她猛地一转身!突然全身一震,无力地瘫软在浮橙身上。
双手上有温热的液体,浮橙颤抖着想要抱住他,却只能双腿发软陪着跪坐在地上…
“封御景!”


【尾声】

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光线如绸缎般铺泻而下,几只雀鸟爬到窗棂处喳喳作响,热闹的像是集市菜场。
浮橙按着眉心缓解阵痛。最近这种现象越来越严重了,每次对着画板时间一长,整个脑袋都会发疼。
那天的事情结束得很快,她甚至都还能保留一丝清明,亲眼看着乔荣和周哲膺被戴上手铐押上了警车,十幅古画真迹已经全部上交,但却把修复工作留给了她。那个被无数人觊觎的秘密,似乎也不再重要了。绘画的高峰在于心澄。一旦心灵变得污秽,即使坐拥再多的名利荣誉,又能如何呢?
而母亲…却自始至终没有再出现过。
木印与郑寅和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远去海外散心了。当年他们一个糊涂怕事,一个倍受要挟才纵容了肇事者逍遥多年,良心的谴责也够他们受的了。
乔以航又要开始全球巡回画术传授,临走前只发了一条短信就断了一切联系。她知道,他的身后也许还会跟着一个叫邵昕的人,也许…永远不会了。
柯青青和任伟文还是偷偷结了婚,不过第二天她的暴发户老爹就送了三套别墅当嫁妆。

所有人都开始慢慢回归自己本来的生活,似乎唯有她自己,好像再也回不去了呢。
微风吹着窗帘扑簌簌地响,浮橙看着眼前修复一半的古画,突然觉得心下异常平静。
弥子安返回芬兰时,托简彤雅给了她一封信。他们都曾经是爸爸的学生,只是后者很早就结婚生子了,对一些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还需要生活。
那信,是很多年前爸爸留给她和妈妈的一封家书。内容很简单,无非是表达常年在国外,对家里的牵挂和想念。
那个男人其实一直不善言辞,但对人很好,所以虽然弥子安性格寡言,却对这个老师相当尊敬。
陆函离奇死亡,他一直保留着怀疑态度,但因为树大招风,所以反而在表面上先暂时退出大家的视线。他这些年一直在和封御景有所往来,不断提供新的关于古画的消息给他,也终于探听到最后一幅古画的下落,原来是在g市沈氏家中。
浮橙边想着边停下了画笔。其实古画无非就是一种念想,究竟修复之后能有多少收获,真正热爱绘画的人其实并不会在意最终的答案吧。他们享受的,只是这样一个探秘的过程而已。
就像封逸夫妻,就像古画研究协会的那些老古董,就像…她的爸爸陆函。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陆浮橙,下来陪我晒太阳。”某人耍赖一般的声音压抑着淡淡的笑意。
他肩上的枪伤早就好了,却偏偏死赖在家里不肯去上班,每天让她围着他忙前忙后,也不知道这种小孩子脾气是谁惯出来的。
把画布放下,浮橙翻了个白眼,朝楼下走去。
那人果然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正在和人讲电话,语气很不耐烦。她忍不住偷笑,大概是齐晟又来劝她出道成为艺人画手了。
见她下来,封御景把手机随手扔在一边,长腿交叠,狭长的凤眸轻眯起愉悦的弯弧,整个人慵懒得像是要融进这片和暖春日里。
“过来。”他眉梢轻抬,脚尖点着地上的一团白色,“一只笨狗,送你的。”
浮橙这才发现他脚边趴着的那团白色毛茸茸的东西原来是只大狗!
“这是…藏獒?”她有些好奇地想要伸手去摸,又想到这种狗很凶猛,忙把手缩了回来。
封御景笑看她:“瞧你那破胆子。”
“阿木。”他朝着那团白色踹了一脚,圆乎乎的大狗不甘不愿地抬起头,浮橙惊喜地叫了出来:“好可爱啊!”
“陆浮橙,你重狗轻色了。”封御景拉住她,轻轻一带,任由她撞进自己怀里,双手环上她的腰,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相拥在躺椅上,“浮橙,我们结婚吧。”
“汪汪——”阿木叫了起来,把封御景的声音都盖了下去。浮橙疑惑地抬起头问:“你说什么?”
男人清俊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耳垂微微有些发红,但还是轻咳了一声,重复说:“陆浮橙,我说…”
“汪汪汪——”阿木得意地再次叫了起来,还撒丫子满院子跑了两圈。
“死狗!滚一边去!”封御景脸色难看得不行,抓起旁边盘子里的水果快狠准地砸向那只笨狗。
阿木终于识趣地溜到别处玩了。
浮橙忍住笑,撑着他的胸膛,抬头很认真地询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我没听清。”
“没事了!当我没说!”别扭的男人将她扶起来塞进躺椅里,自己则郁闷地往别墅走去,脚下不顺心地踩断一颗橙色的百日草。
这片院子是他亲手开垦的,上面移植了珍贵的橙色百日草,现在花还没开全,浮橙想,等到夏秋时节,一定美若天堂。
她心念微动,朝着那个男人远去的背影喊:“喂,那边的封先生,我们结婚吧!”
封御景回过头,看到她缩在躺椅里笑,阳光倾洒而下的光晕里,她长发散在肩头,巴掌大的脸精致清丽,整个人美得像是早早盛放的百日草。
一如记忆之中,隔着嘈涌人群,他坐在车里望向南大校门时,那一瞬扎根心底的惊鸿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