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秀秀站起身,浅笑道:“那好,我与你一同回去吧。”
说着,她对张春娘微微颔首示意,又看向了身侧的魏娘子,顺手从袖子里取出一片金箔,“我和娘子有缘,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话罢,在一干三四品官家太太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关秀秀从容离去,徒留一身背影。
魏娘子后知后觉的看向了手中金箔,薄薄的一片,上面只有一条破浪乘风的巨船,早有识货的夫人叫了出来:“万宝行的取货凭据,纯金的,至少是价值千金的宝贝!”
众人的目光顿时变的又羡又妒,唯有张春娘,一张脸连强颜欢笑也做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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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夫君的宠爱
关秀秀坐上自家马车,心境早已经恢复平静无波,在早年和兄长的通信中,她就隐晦的问明了为何关大宝会接受父母的安排。
关大宝和她兄妹感情甚笃,加上这个妹妹自幼被李氏教导,与普通的宅门妇人不同,便道出了心中所想。
原来他从当年二甲传胪却被外派知县,心中就有所猜测,到了三年任期期满,又被永乐皇上直接指派到了新一地继续任职,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圣上这是要把他培养成一名能吏,同时把他和郭浩儒分开,为的就是让他成为纯粹的天字门生。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适合与世家联姻,只会惹来君上的猜忌,反正他的为官之路是一门纯臣,并不指望看依靠姻亲关系。
张春娘虽然有些眼皮子浅,为人却尚算可取,至少能把后宅打理的妥妥当当,对父母也能做到面上恭敬,这对常年在外奔波的关大宝来说,已经足够。
关秀秀叹了口气,下次再来拜访兄长好了。
一番心思中,马车已经回到了郭府,郭大奶奶倒是未曾诓她,府中的确设下了酒宴,只是这些年来,郭家长房和二房关系亲近,两妯娌之间相处融洽,郭大奶奶知晓关秀秀的脾性,请的客人却是和她最为相熟的两位,陈五奶奶和孙三奶奶。
因今日天上无云,月朗星疏,郭大奶奶便把宴席设在了花园之中,命下人拉起了一圈宫灯,映的园子里灯火通明,加上花园中群芳盛开,暗香浮动,别有一番味道。
关秀秀远远的见了席面上的热闹,不由含笑加快了脚步,待走的近前,却是一怔·只见两桌席面已经坐满,首席上两个奶奶各自带了个小儿,而旁边的桌子上,却是被七八个孩子坐得满满当当。
看到关秀秀过来·几位奶奶都赶紧站起了身,关秀秀紧走两步,和她们微笑见礼,坐定后,才细细的打量起了许久未见的陈五奶奶和孙三奶奶。
陈五奶奶只着了一件月白长裙,发上也只戴了一支珍珠发簪,整个人越发清丽出尘·却与当年第一次见到的有些阴沉的女子判若两人。
孙三奶奶则是穿了件桃红的小袄,面如满月,明艳动人,颈间一串珍珠项链,映的她满面光华。
一旁的郭大奶奶都被她们俩给比了下去,到底是时时操持家务,一张脸已经略有些沧桑。
几人虽然鲜少见面,逢年过节却是礼数周全·关秀秀又三不五时的与她们通信,片刻功夫,几人便熟稔起来。
关秀秀看了眼陈五奶奶身边小儿·穿了件大红肚兜,梳了一条朝天辫,唇红齿白,眉眼极为灵动,看上去只有两岁左右,长得却是随了父亲。
她笑道:“这个就是最小的宝哥儿么?”
最小的孩子,如珠如宝,小名也起的矜贵。
陈五奶奶极是不好意思,“让妹妹见笑了。”
一旁的孙三奶奶则是笑了出来,把她身旁和宝哥儿差不多年龄的小丫头抱了起来·在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笑道:“我家这个也是最小的。”
关秀秀看向了那小女孩,才两岁的孩子,却是有些怕生,怯生生的缩在母亲怀里,只一双漆黑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好奇的向着关秀秀打量过来。
关秀秀看的极是羡慕,孙三奶奶已经毫不客气推了推怀里的女儿:“去,给你郭家婶婶问好,这可是大财主!”
她话音未落,旁边桌子上年纪稍大些的孩子们都闻风而动,一个个站了起来,到了关秀秀面前,一眼望去,两边各是三个孩子,大的牵着小的,个头也都差不多,便宛如两排萝卜被排了开,极是整齐。
最大的约莫十四五岁,和郭豆豆差不多大小,牵着弟妹过来,毫不怕生的弯腰行礼,关秀秀匆匆来酒席,两手空空,求助的看向了自家嫂嫂。
郭大奶奶安抚的一笑,挥了挥手,便有丫鬟捧着托盘上来,只见上面金光闪闪,全部是纯金打造的小玩意,有刀枪剑戟,也有金猴玉兔,显然是投了小孩子的欢心的。
关秀秀大方的把托盘往前一放,让他们自己拣去。
两家的孩子也极为有趣,陈家的孩子一水的望向了大哥,陈大少爷从容的上前,按照弟妹的喜好,分别拣了几样东西回去,给弟妹分了。
孙家则是一呼而上,三五只手同时伸出,伸回去时,却各自只拿了一样。
关秀秀看的有趣,想来是陈五奶奶和孙三奶奶各自教导的缘故,虽然方法不尽相同,两边的孩子却看的出来,都是很有教养的。
待孩子们重新坐了回去,关秀秀这才促狭的看向了两位奶奶:“你们两个这些年可是没闲着啊。”
她是知道的,陈子贤和孙青这两年一直出海,不像是郭志彬彻底的放开了手,只叫手下人去跑。
基本上二人两年回来一次,歇上两年又要出海,看两家这几个孩子,年纪差不多,大致可以猜到,这两对夫妻真是浓情蜜意,在家的时候怕是都在努力生孩子。
陈五奶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人是着了什么魔了,从那年和妹妹说过那一席话后不久,就成日里缠着我,等到开始出海了,每年在家呆的日子就那么点,更是轰都轰不走。”
顿了下,陈五奶奶又道:“家中的侍妾也都打发了。”
她话里抱怨,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子甜蜜。
孙三奶奶更是掩嘴笑出声来,却是压低了声音,颇有些神神秘秘的道:“我家那口子先前,你们知道的,结果出海以后,成日里见的都是那些海员,他们又不得洗澡,每日里熏的他不行,回来后连身边伺候的都不肯要小厮了。”
这一段,关秀秀却也是知情的,孙三爷很是有些洁癖,结果他带着的货物里,倒有一半是净水,为的就是在船上时也能及时沐浴。
也亏的他家底原本就丰厚,少赚些银钱,并不是很在意。
两位奶奶说完,却是一起看向了关秀秀,孙三奶奶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了一抹担忧,吞吞吐吐的问道:“姐姐这些年,总也不见喜讯,是不是有了消息却没有告诉我们?”
孙三奶奶的暗指,关秀秀一下就听明白了,她也只能无奈苦笑。
对于内宅妇人来说,最能证明荣宠的就是子嗣,像是孙三奶奶和陈五奶奶这样,膝下已有将要成年的长子,怀里还抱着幼子,几个孩子又尽数都是正室所生,那是极得丈夫宠爱的证明。
便是和旁的官宦人家往来,两个妇人也向来是旁人艳羡的主。
而关秀秀这样,夫妻结缡十余年,却只得一子的,当真让人怀疑起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了。
关秀秀实在是有苦自家知,尤其是看到孙三奶奶身边的小女儿,看着又可爱又乖巧,她如何不喜欢,上一世还生了一儿一女,这一次却只得了一个儿子。
她夫妻先前也想再生一个,只是郭豆豆年幼时太缠着她,每每和郭志彬争夺起来,父子二人之间火星四溢,一斗就是七八年,好不容易郭豆豆大些了,郭志彬却突然开了窍。
“若是生了个乖巧的女儿也就罢了,再生这么一个混世魔王·我们夫妻怕是不要再想独处了,反正有了这个儿子也算对父亲母亲有了交代了。”
郭志彬坚定异常,甚至寻了无数的事情来分散关秀秀的注意力,关秀秀的心思便也渐渐的淡了。
家丑不可外扬,关秀秀故意转移了话题:“刚收到信,说是船队还有三天就要靠岸了,你们可要亲自去接?不妨咱们搭个伴?”
孙三奶奶和陈五奶奶对望一眼,看出关秀秀的回避之意,便不再纠结于此,二人顺势说起了三日后的事情,却是约好了一起去码头。
郑公船队早在几天前就回到了大明疆域,只是为了显示大明声威,还得顺着运河,一路从海口赶至北京。
三日后,关秀秀打扮妥当,坐上郭大奶奶给她安排好的马车,一路向着京郊行去,路上和孙三奶奶以及陈五奶奶汇合,两个人这次却只带了最小的孩子。
到了码头后,因三人的身份俱都不俗,占了个靠前的位置,便安静的侯了下去。
到了近午时,遥遥的看到一支船队乘风破浪,当先一条大船足有五层楼阁,端的是气象万千。
几人都不约而同的踮起脚尖,那船航行速度甚快,倏忽间便到了眼前,已经看的清楚船头上站着的数人。
关秀秀一眼看到了并肩而立的郭志彬和郭豆豆父子,两年未见,她心中的思念都化作了一声呼唤,张口就要喊叫之际,却见郭志彬飞起一脚,把郭豆豆生生的踹下了船!
关秀秀一口气没提上来,下一刻,她勃然大怒的吼道:“郭志彬!”
话音未落,却见江中一人极是矫健的游了过来,麻利的爬上岸来,一身湿透,不是郭豆豆,又是哪个!
关秀秀赶紧小跑过去,十五六的少年一脸委屈:“姆妈,爹爹使诈!我们打赌你会先喊谁的名字——”
197 皇帝靠山(800打赏加更)
关秀秀一时无语,只得叫儿子先到马车上候着,又过了半晌功夫,郭志彬才从大船上姗姗而来,见他手里捧着的一套干净衣物,关秀秀想要责骂的话一时噎在了口中,这人虽着年纪增长,还真是算无遗策了。
郭志彬看了眼关秀秀脸色,便知道她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对着她笑了下,径直跳上马车,片刻后又跳了下来。
待郭豆豆换完了衣物,一家三口坐上了马车,郭豆豆习惯性的坐到了母亲身旁,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明摆着希望母亲站出来主持公道。
关秀秀食指伸出,一下顶在了他脑门上,恨恨的道:“你吃过多少次教训了,怎么就不长点脑子!”
郭豆豆的脑袋一下耷拉下去,关秀秀又调头看向一旁神采飞扬的郭志彬,恼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知道的你是他亲爹,不知道的还当是杀父仇人!”
郭志彬被削的一下没了脾气,同样垂下头去,父子二人视线相交,各自冷哼一声,调转头去。
关秀秀心道,昨天还羡慕别人儿女成群,今天可是一点想法都没了,家里有这么两个祖宗,再来一个她可扛不住。
回到家中,郭志彬和郭豆豆一人捉了关秀秀一条手臂,把她往椅子上一按,迫不及待的献上这次南洋收获。
郭豆豆拿出一匣子白珍珠,郭志彬便拿出数颗浑圆一体的粉珍珠;郭豆豆拿出南洋有名的香料,郭志彬便拿出一颗珊瑚树——
二人宛如斗法般,盏茶功夫,关秀秀面前便堆满了各式珍奇玩物,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关秀秀随手把玩着,她拿起一样,就有一人面露喜色,另外一人则不动声色的把旁的东西往她手边又推了推。
一父一子俱都眼巴巴的看着·像是两条哈巴狗,等待主人的嘉奖。
关秀秀没奈何,咳了两声,一手拿起了香料·一手捉住了珊瑚树,“这香料真不错,珊瑚树看着也挺漂亮的,摆在客厅里正好——”
话音未落,却见父子二人同时负气的瞪着她,关秀秀一时语塞,这两父子越来越像·两面讨好越来越难了。
她磨了磨牙,按捺下胸中的暴躁之气,转移话题道:“这次出去,暂时就不出门了吧?”
没等郭志彬开口,郭豆豆喜气洋洋的抢答道:“不了不了,爹爹说了,这次要好好在家里造船了。”
郭志彬一时气短,不孝子这时候记得他的话了。
郭志彬略一踌躇·看左右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郑工年迈,怕是无力再跑西洋了·当今虽然春秋鼎盛,到底也年迈了——”
他余下的话没说,一家三口却都已经明了,朱棣如今已经过了六十花甲,雄心依旧在,却不知道何时就会仙去。
等他去了,这般为了寻找建文帝下落而费时费力的举动怕是不会再有,到时候,就是真正商机的开端。
现在郭志彬出海,只是仗着父亲的名头·在里面混点小财,主要还是郑大人的出使任务,如果全部是商队,那所得自然又是不一样。
郭志彬一生志愿尽皆谋划于此,自然不容有失,这十余年来·虽然他自己从未跟船,却又蛊惑了不知道多少世家子弟,官宦后人,把多少高官都绑上了自己这条战船。
只等风向一变,就要拥有自己的商队了。
关秀秀轻叹一声,她前世去的时候,朱棣仍然在位,朱高炽也一直是太子,朱棣何时去世,并不知晓,也不知道郭志彬这一番谋划还要等上多少年。
只是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关秀秀也跟着平静下来,不管怎样,先造好船总是没错的,到时候自家买卖还是为别人运送货物,都是日进斗金的行当。
郭家三口再次投入了造船大业中去。
两年后,眼看着又一只大船即将打造完成,郭志彬按捺不住心中喜悦,跑回来与关秀秀分享,却见她独自呆坐,满脸怅然,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
关秀秀直直的看着他,轻声道:“圣上驾崩了——”
郭志彬一愣,脸上露出似喜似悲的神色,半晌终究化做了一脸喟叹,无论如何,朱棣也担的起一代帝王雄才伟略的名头了。
朱棣去世,对关秀秀影响不大,依然每日里忙于家事,三天两头去船坞一趟,郭志彬却变的异常繁忙。
关秀秀知道,新皇登基,诸政待定,郭志彬一定是去运营以前铺好的关系,想要把开放海禁之事一举拿下来。
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守在船坞,为他打点好后方一切,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有了这番心思,关秀秀三更眠五更起,却是鲜少和郭志彬打照面了。
这一日,她披星戴月的赶回家中,摸黑点燃了烛火,一回头,却见郭志彬怔怔的坐在椅子上,一脸颓废,双目无神,关秀秀登时吓了一大跳,连忙走过去,握住了郭志彬的双手,入手却是一片寒凉,她放缓了声音,柔声问道:“怎么了?”
郭志彬的双眼依然迷茫,虽然视线到了她的脸上,却似乎并没有看她,声音凄苦:“皇上,皇上——”
他连说了两个皇上,后面的话却哽在了喉中,似极难说出口,半晌,他带着一声哭腔,终于说了出来:“皇上要重禁海运!”
关秀秀一惊,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这一举措的意义了,若是重禁海运,等于郭志彬半生谋划尽皆付与流水。
也难怪他如此深受打击的模样!
关秀秀轻叹口气,新皇登基,一连发布了一串举措,包括把被先皇投入监狱的大臣逐一放了出来,又中止了对蒙交趾的用兵,减轻各地赋税。
单看一项,并没什么特殊之处,可如果连起来看,却会发现·新皇的所有政策几乎都是和先皇反着来的,有着深深的矫枉至正的意味。
当时关秀秀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没想到噩梦成真,新皇果然禁了海运!
关秀秀咬了咬下唇·轻声劝慰道:“禁了也未必不会有重开的一天,何况咱们家也不靠那个吃饭,关是铺子赚的就够豆豆花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回老家种地。”
郭志彬抽出自己的双手,掩住面孔,喃喃道:“你不懂·你不懂—
关秀秀心中气苦,她如何不懂,一个男人,立足之本是要成就一番事业的,前世的郭志彬和今世的他便是鲜明对比,前世一无所成,形容难免带了猥琐,这一世却是顾盼神飞。
只是这个时候·她又能说什!
关秀秀沉默下去,只是一声不吭的陪着郭志彬,郭志彬始终把脸埋在双手之中·他这副模样,是最不想让关秀秀看到的,可若是叫她离开,他又没那个勇气。
二人便这般坐了半夜,郭志彬终于抬起头来,苦笑道:“睡吧。”
关秀秀从善如流,服侍他洗漱后,上床熄灯,关秀秀睁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顶·她知道郭志彬也没有睡着,他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关秀秀熬得双眼通红,不知何时终还是睡了过去,再次睁眼,郭志彬一张笑脸放大了映入眼帘,他见关秀秀醒来·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子,抖了抖床头的衣物,“快起来,我们今天去听戏!”
关秀秀不好违逆他,乖巧的穿上了那套藕荷色的新衫,随着郭志彬到了茶楼,郭志彬叫了一桌子茶点,又点了几段评书,双眼微眯,似是极为专注的听着先生讲古,不时还往嘴巴里丢一颗花生米。
关秀秀不时偷瞥他一眼,郭志彬总是回以微笑。
如是过了月余,郭志彬每日里带着关秀秀混玩,哪里有趣就往哪里钻,直到有一天,郭志彬看着新造的马车,不经意的道:“我们在伽罗国看到的国王座驾才算是华丽——”
话到一半,他一下收住了口,关秀秀不动声色的握住了他的手,一股巨大的反握之力迅速的从手上传来,郭志彬轻叹一声:“哎,我到底还是忘不了。”
二人回转家中,郭志彬再次埋首进了船坞,每日里只和造船师傅研究如何造出更大更坚固的海船,虽然不像是前些日子那般强颜欢笑,却也带着股认命的味道,有一种退而求其次的意思。
关秀秀心中难受,私下里把儿子叫了去,郭豆豆这些日子倒是老实许多,郭志彬叫他读书就读书,叫他算账就算账。
关秀秀端着茶盏,斟酌再三,到底还是说出了口:“你不是和太子殿下相熟么,你去帮我捎个口信,就说我要面圣,请太子殿下传个口信。”
郭豆豆一下张大了嘴巴:“面,面圣?”
关秀秀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你爹爹这般模样了,我总不能看着他消沉下去——”
郭豆豆直到退出了房子,还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摸了摸鼻子,他家姆妈虽然一直就行事另类,他却也没想到,这么个深宅妇人居然异想天开的要面圣!
他觉得这一次姆妈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她还以为皇上是大白菜,
谁想见都可以见的么!
他也知道了父亲心结所在,还不如他去求恳太子一番,这些年,不光是他爹爹在谋划,他可是也暗下了一番苦功呢!
爹爹是联络高官子弟,功勋世家,又营造海船,想要以势夺人,他则是利用每次和太子哥哥见面的机会,谈起海外风光,又送上诸多海外新奇之物。
郭豆豆真心觉得,自己比父亲高明的多了,再怎么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最后排板子定案的还得是皇帝陛下。
只是他结交太子却是为自己铺路,没想到这么早就动用上了。
郭豆豆打定主意,要好好谋划一番,再一举建功,让母亲知道,自己比父亲可靠多了。
郭豆豆和太子的关系非常微妙-,两个人既是朋友,又是兄弟,许是他身上始终带着一股子的野性,在太子面前往往不拘小节·太子许他自由觐见。
郭豆豆带了些这次海外带来的玩物,往太子宫中行去,却只把东西评论一二,看着太子目光连闪·他并未多说什么,便退了回来。
如此三四次,海外诸国的特产玩物,郭豆豆每次都带了几样过去,又点评一番,眼见太子越来越高兴,他估摸着下次就差不多了。
又隔了几日·郭豆豆装好了玩物,正要出门,却被关秀秀唤住:“这几日叫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知道郭豆豆进了皇宫几次了,可令她进宫的圣谕一直没有下来,难道那人真的忘了她?!关秀秀心里也有些急了!
郭豆豆随口敷衍道:“快了快了,前几次都忘了说,这一次一定说。”
说着,他生怕关秀秀纠缠·大步的向外走去。
关秀秀一脸无奈,她生的儿子她还不清楚么,这家伙一看就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罢了,今日里要去国公府,等回来再教训他。
郭豆豆到了皇宫中,畅通无阻的到了太子寝宫,朱瞻基极是快活的等着他,当太孙的时候感觉还不明显,当了太子后,人人见他都是一脸小心谨慎,也就这个郭豆豆还能说两句真话了。
郭豆豆把怀中之物尽皆取出,这次却拿的都是郭志彬精心制造的船只模型·朱瞻基果然爱不释手,把玩了半天。
郭豆豆察言观色,状似无意的道:“殿下,海外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等有机会咱们起出海看看吧!”
朱瞻基缓缓的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郭豆豆慢慢放下了手里的船只模型,一步步的回到了龙榻之上,端坐后,扬眉道:“郭爱卿,禁海运是父皇的旨意,我也是支持的。”
打从那年他在父皇面前撒娇开始,父子二人的感情便于无声之中逐渐增进,到了后来,他心中最佩服之人已经从祖父换成了父亲,乃至父皇登基后的一系列举措,他亦是打从心底支持的。
郭怀晖一震,猛然抬起头,和坐在上方的朱瞻基双眼对上,对方仿若洞察一切的目光让他一惊,他第一次意识到,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儿时玩伴,他随口叫来的哥哥,而是当朝太子,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极尊贵的人物。
甚至于,他一句话,自己就要去死。
刹那间,各种心绪在十七岁少年心中翻滚,惊骇,委屈,愤怒,种种情绪下,郭怀晖脱口而出道:‘·母亲想要求见皇上陛下!”
话一出口,他一下愣住,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想好了不要听信母亲的妇人之言,怎么一下昏了头了,他正要辩解几句,却见朱瞻基一脸严肃的站起身:“郭爱卿稍后,本王这就禀明父皇。”
国公府,国公夫人大寿。
关秀秀随在李氏身边,和郭大奶奶一左一右,护卫住了李氏,进得门来,立刻引起了诸多命妇的注意。
关秀秀在人群中扫了一眼,便看到了张春娘,她微笑点头,唤了声:“嫂嫂。”
关凌云已经晋升工部尚书,张春娘终于可以行走在大明朝顶层勋贵之家,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可看到小姑这一声招呼,却不敢不应:“妹妹也来了。”
郭家的背景在那里放着,关凌云也放下话来,若是她再与妹子不和,就把她送回老家侍奉公婆。
这屋子里坐着的,哪一个不是出身大家,看到这么一出,悄然议论起来:“那小娘子是谁?跟着郭大学士夫人一起来,又叫关尚书夫人做嫂子。”
就有那知道底细的回答道:“是郭大学士的小儿媳,也是关尚书的亲妹子。”
周遭的命妇连连点头,面上却难掩鄙视,这小娘子虽然戴了最好的红宝石头面,又有两门顶级亲眷,也掩盖不了她白身的事实,谁不知道郭家老二,就是个行商的!
李氏上前,给嫂子贺了寿,带着两个儿媳坐到了一边,国公夫人看客人来的差不多了,就要吩咐下面开席,却闻得一阵阵悠远的喊声:“圣旨到——”
众命妇面露诧异之色,随即恍然,又羡又妒的看着国公夫人,真想不到这国公夫人还有宫里的旨意!真是圣宠正浓。
“宣郭门关氏即刻入宫面圣——”
跪了一片的命妇纷纷抬起头来,都在猜测这个郭门关氏是何许人也,却见郭大学士的小儿媳施施然的站了起来公然的揭了圣旨!
一个秀才娘子!一个商人之妻!
居然被点名面圣!
一群外命妇的眼睛几乎都瞪了出来,关秀秀却握紧了袖中之物,义无反顾的上了宫里派来接她的马车。
朱高炽并未在宫中接见她,而是等候在承天门前郭豆豆和朱瞻基一左一右,搀扶住了他的身体。
关秀秀远远的看到了朱高炽,微微一怔,没想到当年那个俊秀无双的少年竟然变成这般模样,她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在到达朱高炽面前时,已经恢复了一脸平静。
关秀秀行了叩拜大礼站起后,却是轻声唤了句师傅,惊的郭豆豆的张大了嘴巴,他的姆妈,怎么就成了皇上的徒弟了!
朱高炽一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待她起身,笑问道:“看到朕这般模样,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被朕吓到了?”
朱瞻基暗暗吃惊父皇最忌讳旁人提及他的体型,甚至若是有人眼中露出惊诧鄙视之色,也会引来雷霆震怒今天这般问,看似极好说话,这郭娘子一个回答不当,可就是杀身之祸!
朱高炽数年来有几次与关秀秀见面的机会,却都避而不见,初相识时,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时光,莫名的,他潜意识里认为,只要一直不见面就可以把这段时光留下。
可现在,他已经是九五之尊,天下再无人能评价于他,却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在这昔日的徒儿眼中,自己是什么模样!
关秀秀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朱高炽,忽而一笑,“皇上,弟子当年可是见过太祖皇上的。”
郭豆豆彻底的吓傻了,真的假的!姆妈竟然还见过太祖皇上!
朱高炽微微一愣,随后大笑出声,他笑的异常畅快,连胸口都在微光炯炯的盯着关秀秀,豪迈的道:“朕当年答应过你,可允你个请求,你现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
关秀秀微微一笑:“弟子还真是有事相求。”
朱高炽狭长的眼睛眯起,“说!”
关秀秀从袖中抽出了一卷长副,恭敬的递了过来,朱高炽怀疑的看了她一眼,徐徐的打开了手中长卷,看清上面字迹后,不由感慨万千,视线又柔和了许多:“你还留着这个。”
那条幅之上,赫然写着七个大字——-有事弟子服其劳!正是当年朱高炽所留!
关秀秀点了点头,浅笑道:“还请老师在墨宝上题名。”
朱高炽龙心大悦,他意气风发的许下一诺,对方却只要他的墨宝,这般心思,怎么不让人欢喜!
郭豆豆一直眼巴巴的望着上面待看到关秀秀搀扶着朱高炽一步步的走下来,朱高炽面带笑容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同时越发好奇,母亲过去到底做了什么,竟然会见过太祖皇帝,又和皇上交情匪浅!
待母子二人上了马车,出了皇宫,郭豆豆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关秀秀笑了下,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卷条幅,郑重的放到了儿子手里:“把这个拿给你爹爹,海运之事定然可成!”
郭豆豆将信将疑的接了过去·待看清楚手中墨宝的题名时,不由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娘亲真是神鬼莫测。
半月后,朱高炽看着案头的条幅·怒极反笑,竟然被算计了!竟然被自己那看似乖巧的小徒弟算计了!
对了,她自小聪明伶俐,连父皇也被她算计过,那珍珠翡翠白玉汤真是害苦了多少皇室子弟,嗯嗯,这个传统倒是要继续下去·只不过朕就不参与了。
朱高炽缓缓的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生的倒是英挺,和那奸猾如狐的徒儿也算相配:“你有什么请求?!”
郭志彬知道机会来之不易,他一咬牙,低头拱手道:“请圣上重开海运!”
朱高炽冷哼一声,竟然妄想插手朝政,实在罪无可赦!他捉起案上茶杯正要向下摔去·郭志彬不容喘息,再次开口道:“臣知道多年海运,造成国库空虚·圣上是不得已而为之。”
朱高炽手一顿,缩了回来,还算是个懂事的,他冷哼一声:“既然知道,还敢如此请求!”
郭志彬恭敬的道:“臣认为,若是不以出使的方式,而是单纯的贸易,则大有可为。”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几个箱子,把最上面的账本取出·小心的捧起,自有小太监接了过去,送到了朱高炽面前。
朱高炽随手翻开一页,面上却逐渐呈现凝重之色,造船费用,修补费用·航行开销,各种货物买卖利润,一五一十的呈现在面前。
甚至连遇到暴风雨或者海盗打劫的损失也算上去了,一进一出,最后得出的预估利润,依然是个庞大的惊人的数字。
朱高炽猛然合上册子,深沉的盯着郭志彬:“休要以为编造些数据就可以把朕糊弄过去!”
郭志彬抬起头,毅然道:“臣不敢,这些数据俱都有案可查,郑公六次出海,事无巨细,臣都有所记录!”
朱高炽合上眼睛,思索片刻,又猛然睁开:“东西留下,你先下去吧!”
郭志彬半弯着腰走了出去,到了大殿门口,一股清风吹过,才惊觉出了一身冷汗。
出了皇宫,上了自家马车,候的不耐烦的郭豆豆立刻贴了上来,殷勤的倒了茶水,巴巴的问道:“爹爹,怎么样?”
郭志彬喝了口茶,镇定了下心神,回忆了下朱高炽的神色,面上一缓,笑道:“九成把握。”
商人做事向来留有余地,郭志彬口中的九成,就是大事可成了。
郭豆豆一下高兴起来,连连的搓着手,一叠声的道:“太好了,太好了—”
郭志彬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这小儿,还知道去太子哪里找关系——”
郭豆豆一僵,很快回复过来,镇定的回击道:“爹爹比我强的地方,也不过是娶了个好娘子。”
郭志彬放下茶杯,丝毫不以为忤,他娶得生平所想,事业又再无波澜,和儿子斗斗也就当生平快活了,何况每次叫儿子小名,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当下哈哈大笑道:“确实,你娶的媳妇是无论如何也超不过我娘子了!”
郭豆豆被堵的哑口无言,关秀秀的经历他已经了解,被太祖评为小才女,被当今收为记名弟子,这般的经历,当真再无二份。
或者,叫太子哥哥收个女娃娃做弟子,等长大了他再娶过来?
(正文完)
ps:还会有两个番外....
198 郭渣的真正目的
今天是船队正式下海的日子,新皇虽然允了继续西洋之旅亻-除了郭志彬未雨绸缪的打造了三艘海船外,其余的商人便只能租用官家的海船。
海船不比湖船,无论是船只结构还是所用木料,都十分讲究,非一般船坞能造出来的。
取得新皇特批,郭志彬名下的船坞接到的海船订单已经排到了十年后。
郑公拍了拍郭志彬的肩膀,感慨万千:“没想到你真的成功了。”
六下西洋的目的大家都心照不宣,为的就是寻找据说逃亡海外的建文帝,这位曾经是永乐皇帝的心头大患,甚至不惜抹煞这个侄子的登基历史,把早已经去世的太祖的统治年限生生又加了四年。
可谁能想到,新皇一登基就为建文帝平反造册,公然承认了这一段历史。
下西洋的目的也自然而然的变成了纯粹的商业目的。
郭志彬和郑公寒暄了会,便回到了自家的海船上,看到了站在船头的一个青年文士,他容貌清秀,就是皮肤偏黑,几乎看不清楚眉眼。
郭志彬笑了声,凑了过去,“你这副样子真该让梁表哥给画下来。”
关秀秀一把打开手中折扇,摇了摇,笑道:“梁表哥可是只画美人的。”
郭志彬声音压低,凑近了她的耳朵,暧昧异常的道:“无论你什么样子,在我眼中都是最美的。”
关秀秀瞥了他一眼,又扫到周遭船工诡异的眼神,不自然的往旁边侧了一步。
郭志彬一把将她拉了回去,费尽心机自造海船,为的不就是带着她一起么!
江上河中的游船都不禁女子登船,海船却是极有说道,自古出海的船工们都坚信一个事实,船上有女人会惹得海神发怒。
郭志彬若是想带关秀秀出海,就得自造海船·把一切都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关秀秀也是到了船只即将下海时,才知道了他疯狂的计划。
她却没有拒绝,只要想一想,可以走出大明疆域·去看一看异国风光,就让人怦然心动。
但也不能公然以女子身份上船,她便扮作了郭志彬身边的幕僚,青衣长衫,不方便的是一切都需要亲力亲为,幸好她这些年习惯了自己动手,倒也难不住她。
一日航行很快过去·关秀秀因早先就在江上吃住了一段日子,海上的颠簸倒也适应,看完了海上日落,又着迷的看了半个晚上天上群星,关秀秀恋恋不舍的被郭志彬拉回到了船舱里。
这大海的确不同一般,当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海面时,那天边的夕阳异常的耀眼,天上的群星也格外璀璨。
郭志彬仲出手指弹了下她的脑门·笑骂道:“你也就今天看个新鲜,等过上十天半个月你就腻了。”
关秀秀撇了下嘴巴,这人已经出海多次当然不以为然·她可是第一次出海,自然新鲜。
关秀秀简单洗漱了下,海上淡水最为宝贵,就连他们也要节约用水,一盆水,关秀秀先洗了头脸,郭志彬再用,然后关秀秀洗了脚,郭志彬再洗了脚,才算物尽其用。
用剩下的水·第二天还要拿来喂食船上自带的鸡鸭。
因是船主,二人的船舱比旁人的都要大上一些,却也比不上家中任意一个房间,床榻前仅放置了一张桌子,衣箱都堆在了角落里。
床更是仅容二人并肩而躺,一躺下·身体一侧就紧紧的贴上了另外一人。
郭志彬吹熄了灯烛,摸黑躺到了关秀秀的外侧,关秀秀立刻感到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从她腰下进入,顺着腰线摸了上去。
关秀秀立刻握住了他的手腕,恼道:“白天忙了一天了,累的很,休息吧!”
郭志彬却低低的笑出声来:“那娘子休息,让小生辛苦就好。”
他一个翻身到了上方,灼热的气息迅速的喷到了她的脸上,双腿不容拒绝的分开了她的双腿,一双手已经轻车熟路的褪下了她的外裤,又顺手扒下了自己的裤子,用手一摸她双腿间,见早已经湿润,郭志彬胯下的灼热再也等候不及,一个奋勇冲刺,狠狠的挺身而入。
关秀秀双手仲出,揽住了他的脖子,恶狠狠的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男人无论平日里说的多少甜言蜜语,到了床上就只顾自己快活了。
郭志彬也不挣扎,耳朵上的疼痛只坚持了刹那便消散了去,接着一股湿润伴随着灼热的气息从耳尖传来,便仿佛电流一样迅速传遍他全身,他一个闷哼,胯下那物事又肿胀了几分。
郭志彬却不急于动弹,他慢悠悠的,富有韵律的,轻轻的往外拔出,又悠悠的往里挺去。
关秀秀的下身传来了阵阵酥麻之感,仿佛有数千只小手在挠她的痒,却老是也挠不到痒处。
关秀秀泄愤一样,在郭志彬耳朵上又是狠狠一咬。
郭志彬胸腔震动,低笑出声,腰间猛然加快速度,狠狠一撞,沙哑着嗓子问道:“娘子还没察觉么?”
关秀秀一愣,晃神间,终于察觉到了不同以往之处,在郭志彬的动作间,似有另外一股震动,一上一下不断的荡漾。
关秀秀很快领悟过来,是船板,是海船随着波浪而传来的震动。
郭志彬见她明白过来,不再保存体力,一下下冲刺到底,在海浪的荡漾中,关秀秀便仿佛化成了一条小船,只能无助的随波逐流。
当郭志彬把自己狠狠的埋入她身体里,射出一股热流后,二人一阵晃神,而随着船板的不断荡漾,余韵久久未消,关秀秀清晰的感到了原本已经绵软的物件再次硬了起来,她一时梗塞:“你——”
郭志彬不怀好意的把她翻了个身,令她双手支撑在船壁上,再一次狠狠的贯穿了进去,同时在她耳边低笑出声:“从我第一天出海开始,就想这么做了。”
关秀秀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人雄心勃勃的要自造海船,得知不能出海后又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关秀秀恨恨的想到,连儿子也被他早早的发卖出去,真是天时地利都被他算计到了!
199 前世今生
郭志彬真个把她折腾的死去活来,也不知道积蓄了多久的力一下都发泄了出来。
关秀秀第二天天光大亮才睁开眼,出乎意料的,郭志彬却仍然在睡,俊脸之上亦是满是扭曲之色,痛苦非常。
关秀秀赶紧把他推醒,郭志彬睁开眼睛,双眼却没有焦距,半晌看清楚了关秀秀,立刻伸出长臂,一把将她死死的抱在了怀里,脸埋在了她的颈间,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
关秀秀十分好笑,仲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问道:“可是做了噩梦?”
郭志彬久久未语,关秀秀渐感不耐时,他终于吞吞吐吐的道:“娘子,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们依然是青梅竹马,结发夫妻,只是——”
关秀秀一惊,她一把挣开郭志彬的手臂,死死的盯住他的眼睛,沉声问道:“只是怎样?”
郭志彬双眼迷茫,似乎自己也颇为不解:“只是许多情况都和今世不同了,爹爹没有当上大学士,母亲也早早去了,连你的父母也—
他顿了下,看到关秀秀并无异色,方苦笑道:“也因为劳累过度,早早的去了,大哥用了十多年才做到了三品大员,你哥哥却只是员外郎。”
关秀秀心中再无疑虑,郭志彬梦到的一定是二人的前世!
她咬着下唇,不知道该就此机会痛骂他一顿,还是好好安抚他,也许对于郭志彬来说,那只是一个梦,对于她来说,却是实打实的经历。
郭志彬脸上一阵恍惚:“我很不争气,读书读的一塌糊涂,别的又做不来,连妻儿都养活不起,开始是无颜见你·后来见到你就觉得十分痛苦,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还要妻子做工养活——”
他低下头,没有注意到关秀秀脸上突然而起的愤恨·继续道:“而你又十分强悍,强悍的似乎没有我也可以活下去,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在痛苦—”
关秀秀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脸上却早已经泪流满面,前世她那般辛苦,没想到郭志彬眼中居然是这副模样!
郭志彬的声音一下低了下去·带着几分羞愧的道:“于是为了让你也和我一样难过,我拿了家中的银钱出去喝酒,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才能忘却一切,可每次醒来,却只看到你越来越失望的眼神,我很矛盾,一方面觉得对不起你·一方面却更加的不快。”
他的声音一顿,显然是在犹豫要不要说下去,关秀秀却抹了两把脸·强自镇定的问道:“后来呢?”
郭志彬吞吞吐吐的道:“后来我开始去喝花酒,只为了气一气你——”
他的声音一下急切起来,猛然抬头,看着关秀秀信誓旦旦的道:“不过我只是喝酒,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姑娘,只是在走的时候向她们要一点脂粉,喷洒在身上!然后我还诓骗你,我要给一个姑娘赎身,把她纳回家中!其实我哪里有银子,又哪里有那个闲心!”
关秀秀愕然的张大嘴巴·她没有想到,前世她最介怀的事情,真相居然是这样!
突然之间,前世的怨恨烟消云散,她不怕辛苦,不怕郭志彬不争气·只是被他移情别恋伤透了心。
关秀秀的嘴唇哆嗦两下,还是问出了口:“后来呢?”
郭志彬的眼睛猛然一闭,却依然从眼角渗出了两点晶莹,他的视线落到了关秀秀身上,眼中还残留着惊悸:“后来有一次,难得我早归,却发现你倒在了灶台边——”
他双手颤抖,插到了头发里,声音苦涩:“我好恨自己,怎么会这样对你,你明明那么好,当看到你全无呼吸的样子,我也不想活下去了。
关秀秀的呼吸一窒,却一下想到了一双儿女,若是郭志彬也去了,那孩子们又如何了!
没等她追问,郭志彬一脸痛苦的开了口:“可是我们还有一双儿女,他们是你的心头肉,我死了不要紧,就怕我死了后,他们孤苦伶仃无人照看。”
郭志彬的语气渐渐平静下来:“我去寻了个以前看不上的账房先生的活计,开始的时候工钱很低,幸好大女被你教养的十分好,已经可以照看弟弟了。”
关秀秀怔怔的看着他,心中百般交集,没想到她的死,倒是成全了他。
郭志彬继续道:“做了几年账房先生,我又做了掌柜,把东家的买卖关系吃透后,顾不得面子,寻大哥借了本钱,自己开起了店铺
关秀秀半张嘴巴,已经满脸惊愕了,原来他这辈子的经商天赋也不是无缘无故,原来他上一世就已经崭露头角了。
郭志彬展颜一笑:“结果我还颇有天分,铺子一个接一个的开了下去,等大女出嫁的时候,已经可以给她提供一份丰厚的嫁妆了。”
他顿了下,面露困惑:“小儿颇有读书天分,我把他送入大哥家中,居然一路考中了进士。”
关秀秀已经无话可说了,心中最后一抹挂念悄然放下,她主动的握住郭志彬的手,浅笑道:“那不过是一个梦而已,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么!”
郭志彬的眼神颇为怪异的看着关秀秀,迟疑着道:“可梦中的一切就跟真的似的,我后来一直未娶,小儿也娶妻生子后,心中再无牵挂,没几年就追着你去了。”
他眉头皱起,显然极为困惑:“我临终之前,曾向上天祈求,再活一世,定然好好对你。”
关秀秀顺势接话道:“是啊,你不是一直对我很好么?”
郭志彬抬头深深的看了关秀秀一眼,别有深意的道:“我的梦还没完呢,然后我又梦到了我们儿时,你突然朝我扑过来,发疯一样打我,口口声声的骂道,叫你纳妾,叫你赌钱,叫你喝花酒!”
关秀秀沉默片刻,斩钉截铁的道:“你一定是做了噩梦了!这都不是真的!”
郭志彬点了点头,反手握住她的手,徐徐笑道:“梦里的大女小儿,都是一样的乖巧听话,我突然觉得,咱们再生两个孩子也不错,你觉得呢?”
关秀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