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不必多心,许是我多想了。”闵四娘笑了笑,疑心这东西,没有的时候也就罢了,可若是起了疑心,自然会抽丝剥茧细细思量,许多事,瞒也就瞒不住了。
蒋吕氏一夜好眠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只是又想起几个冤家,难免心中发堵,一个个的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当她不知道吗?若无媳妇挑唆他们谁也不会来她这里要什么“东西”,因此上几个媳妇来立规矩的时候,她脸上就带出了几分的不满。
朱么娘、秦玉珠、闵四娘都是看惯她脸色的,也知昨日之事,自然加倍的小心起来,蒋吕氏对着镜子扫了一眼媳妇们,朱么娘暂时动不得,还要拉拢为上,想到这里她又暗恨起司马静来,闵四娘是个乖巧脸子小的,稍微说话带刺就要哭哭啼啼,自然就把一腔的火气往秦玉珠身上发。
“修姨娘和孩子还没找着吗?天下哪有这样的事,首辅之家的姨娘和孙子,青天白日的说没有就没有了。”
秦玉珠心里认定了修姨娘是被蒋佑临给藏了起来,故意的说丢了给她添堵,“太太说得及是,只是媳妇身在内宅,着急也没用,有几次说得急了些,三爷倒发起火来了,他想来也是心急如焚却没什么法子吧。”
蒋吕氏冷笑了一声,秦玉珠也够能演的,嘴皮子也利索,又是个能生的,她的两个嫡出的媳妇,倒不如庶媳了,想到这里她愈发的瞧秦玉珠不顺眼了,“当初你就不该让她带着孩子去进香还愿,就算是她非去不可,也不该让她把孩子带着,嫡子有两个也不算多,总要多子多孙才是福气,你就是太不在意庶子了,如今蒋家的骨血流落在外,我是没有一夜能安寝的。”
秦玉珠张了张嘴,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人家诚心想要一大清早的让你不好过,除了认倒霉还能怎么样?“是媳妇的不是,媳妇每每想起那孩子也是心如刀搅一般。”
她们你来我往这么一说,倒说到了朱么娘的痛处,秦玉珠好歹有两个嫡子呢,她却只有一个女儿,脸色微微的有些发白,闵四娘自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微微拽了拽她的袖子,对她笑了笑,“我瞧着太太今个儿气色倒是不错,比我这个年轻的还要好。”
蒋吕氏瞧了瞧她,这是闵四娘“病”愈之后头一回过来立规矩,眼眶子下面的黑青还没褪呢,再瞧瞧她愈发单薄的身子,虽有些怜惜,心里却总惦记着子嗣,“唉,前阵子见你多长了些肉,这些个日子一折腾又瘦了,还是要多补养才是,过了孝期你跟老六真的要早早生个孩子了。”
“是。”闵四娘福了一福,低头不语。
蒋吕氏瞅着媳妇们,心中难免的想起了薛静安来,自从她没了,这晨昏定省倒也没了乐趣,想到这里蒋吕氏摇摇头,心道自己想那个屈死的鬼干嘛,“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蒋吕氏刚打发媳妇们走,裴大贵家的就进来了,身后跟了个端着托盘的小丫头子,“太太,东平郡王妃下了帖子请太太过府喝茶。”
蒋吕氏身在孝期本不该出府饮宴,东平郡王妃是庞贵妃的亲侄女,如今她不顾忌讳下帖子请她,显然…是有什么事要当面说…
“你去回了下帖子的人,我本是居丧之人,不便外出,东平郡王妃若是有事,来府里小聚也是可的。”
裴大贵家的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站在门外对等在院子里的王府派来传信的婆子说:“我家太太多谢郡王妃了,只是太太正在居丧,不便打搅,郡王妃若是烦闷若不避讳…来府里小聚也是可的。”
东平郡王妃的婆子也是知道蒋吕氏一贯的架子的,除了庞贵妃,蒋吕氏怕是不把这京里的任何人放在眼里,两个婆子互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我们王妃说蒋太太若是不便出去,只让我们传话即可,庆丰班九月里新排了一出戏叫——梨花记,红遍了京城,太太若是在家里烦闷的话,找庆丰班的人唱全本的大戏也是成的。”
裴大贵家的只觉得这两个婆子说的话没头没尾的,却意有所指,送了这两个婆子到二门外,又亲自打点了车马,给了赏钱之后,裴大贵家的回了蒋吕氏的屋子,“太太,那两个婆子好生奇怪,竟说什么庆丰班新排了一出戏叫:梨花记,红遍了京城…”裴大贵家的说完了,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是——
蒋吕氏显然跟裴大贵家的想得一样,手里的茶盏啪地一起摔落在地——师施!当年师施言犹在耳,若是蒋吕氏背心弃义,师施定当找人写戏,让蒋吕氏红遍京城…
京城荣升酒楼
蒋佑方闲坐在桌边嗑着瓜子等着常安宁,往日饮宴常安宁都是早早的到了,点好了菜等他,这回常安宁竟然晚到了,实是少见得很。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外面的小二引着人往这屋里走:“常爷,蒋六爷正在等着您呢。”
“嗯。”
“谢常爷赏。”哟——常安宁什么时候有多余的银子赏人了?蒋佑方正想着呢,常安宁撩了帘子进了屋。
这一进屋模样气势就与往日不同,往日常安宁是个假富贵,内外的衣裳虽是好料子的,样式却难免过时,身上的挂件儿也是骗得了外行人,骗不了京城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是银样蜡枪头,穿得好荷包里没银子的主儿,到了冬天尤其是难过,只有一件小毛的衣裳撑场面,如今却是拾掇得人模狗样的,手里拿的扇子,腰上挂的荷包看起来都价值不菲,脸上的笑也带着几分的春风得意的样子。
“你这是在哪儿发财了?”
常安宁也不说话,就是瞅着蒋佑方笑,蒋佑方如今身在孝期,外罩着狐腋毛的褂子,头戴银冠,通身贵公子的气派,瞧着他的表情就带着三分的讶异。
常安宁笑了笑,“我是遇见贵人了,得了贵人的举荐入了通天观做了俗家弟子。”
蒋佑方一听说他入了通天观,也就晓得他这一身的行头是哪里来的了,只要沾上通天观的边,莫说是成了俗家弟子,就是成了俗家弟子的好友,也没有不发财的。
“没想到你竟有些慧根。”
“机缘巧合罢了。”常安宁跟他打起了机锋,想起自己这几个月的遭遇,也觉得如在梦里一般,只是内中之事,就算是他跟蒋佑方真有“过命”的交情,也不便说就是了。
“既是你发了财,今天这顿就你请了。”蒋佑方笑道,随手招来小二,一口气点了五六道菜,见常安宁面色如常,无有旁日一文钱憋死英雄汉的为难之色,也就不再逗他了,“撤了那两道肉菜,米酒就是了。”米酒算是素酒,他正在居丧不能喝“荦酒”
“等等。”常安宁看了蒋佑方一眼,“不要米酒,我记得你们这里有玫瑰露,拿两瓶来。”
蒋佑方一听玫瑰露就是一愣,一瓶子就要十两银子的精贵东西,常安宁竟然眼都不眨的叫了,看来真的是发了一笔不小的财。
两个人一起略吃了些酒,常安宁提起京中趣事来,“如今京里有一出戏,名叫梨花记,倒是颇有些趣味,讲的是某朝某代某人落魄之时娶了妻室闺名梨花,高考得中状元,携妻、子入京,路遇宰相千金,竟勾搭成奸,宰相千金对状元郎一见钟情,毒杀梨花将其抛入江中,二十年后她所遗之子不知原委认宰相千金为母,谁料那千金毒如蛇蝎,以青楼女子诱父子二人入聚之乱,那梨花一直护卫其子,连夜托梦示警,劝其子远离美色,其子猛然惊醒,查清当年原委,替母申冤…”
蒋佑方越听脸越白,这出戏若是不知底细的人听了也就听了,若是知道底细的…听着难免心惊,大哥的生母就是在随父亲上任的途中死得不明不白,还有所谓的聚之乱…除了结局不同,没有一样不与蒋家暗中相合的…
“这出戏不但庆丰班在唱,连说书的人也在说,我听见京里有人传说——这戏影射…”
蒋佑方一拍桌子,“够了!不知道哪里的乡野村夫落弟的秀才胡乱编排出来的戏,却被人牵强附会往蒋家头上安!”
他这边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街上一阵的吵闹声,他推开窗一看,正是那庆丰班里的人,被几十名刑部的衙役押着,拿绳子串成一串在街上像是赶羊一样的赶着,周围的百姓指指点点,虽无一人大声说话,那嗡嗡的声音却比大声说话还要刺耳。
不知道谁看见了站在酒楼二楼的蒋佑方,整条街站着的几百号人,连嗡嗡嗡说话的人都没了。
蒋佑方一闭眼…若是蒋家对庆丰班和那些说书人置之不理也就罢了,没人会把那出梨花记当真,可如今庆丰班的人全数被刑部的人给拘拿了,蒋家真的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人贵自知
刑部衙门
蒋佑昌黑着脸在屋子里转圈,手里的茶杯拿起来又放下,蒋佑方坐在面北朝南的椅子上看着二哥,“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
“我说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我还没有那么傻跟一帮戏子计较。”
“难道不是你手下的人做的?”蒋佑昌自进了刑部,就算是尚书、侍郎也没有不唯他马首是瞻的,抓人的既然是刑部的人,在谁的眼里他也逃不开干系。
“哼,明面上一个个甜哥哥蜜姐姐的,倒似是咱们的亲兄弟亲儿子一般,出了这事儿倒比咱们还义愤填膺,说是气昏了头了要替咱们分忧,暗地里是谁的手下还真不一定。”蒋佑昌说道,人家这么说了,又哭诉难过的样子,他还真一时不知道该拿这样的人怎么办,就算是当场发做打一顿又如何?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这些人背后还有人。
现在蒋家明面上是烈火烹油,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见蒋至先病倒,蒋佑明死,蒋家丧事连连想要加一把柴把蒋家这锅油靠干。
“那你预备拿庆丰班的人怎么办?
“已经锁拿了,难道要放回去不成?也只有索性细细审问,总要问出是谁编排出的那出戏,咱们被人这么坑这么整,总要做个明白鬼。”
蒋佑方点了点头,“二哥,你知道常安宁的事吗?太太原说常太太与她有旧交,可这些年也没见她上过咱们家的门,常安宁到咱们家来请安,太太更是连见都不肯见,可又说若是常安宁对我开口说缺银子,尽管到帐上支银子给他就是了,要多少给多少,常安宁的事由也是太太帮着给找的。”
蒋佑昌看了他一眼,“你倒没有傻实心,这些年了总算想起来问了,总之你养着他就是了,只当咱们家多养了一条狗。”
蒋佑方只是性子直爽些,并不是蠢人,蒋佑昌这么一说,他再傻也明白了,“难不成他是…”
“咱们家老爷子也是风流种子。”蒋佑昌说道。
“那常家老爷…”
“喝醉了酒跌到护城河里淹死的。”蒋佑昌继续说,“本来老爷也是心中有愧,连番的提拨于他,却让他起了疑心知道了原尾,他不敢跟老爷当面闹,心里又憋屈,整日喝酒,喝醉了就骂天骂地,淹死也算是他善终了。”
蒋佑方越听越心惊,瞅着蒋佑昌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痴儿啊,不如像是八弟一样的生下来就少了魂魄失心疯,连这点事都经不住!这京里面谁家不是藏污纳诟的,蒋家也不比这些人家脏。”蒋佑昌继续说,“你在家里也要小心,现在家里不太平。
“你是说——”
“咱们家有内神通外鬼,才有那许多的事,哼!把事情全推到冤鬼身上倒是轻巧致极!冤鬼做恶有三分,那个内神做恶就有七分,冤鬼的事先了了,那个内神自然也就装不下去了。”蒋佑昌如今越想薛静安的事越觉得自己冤枉,浑然忘了他当初灵台上有一丝清明在,若是当时就住手什么事都不会有,只是怨怪有人坑他,连当时的“一时糊涂”也尽数往鬼神身上赖。
“二哥您说的是谁?”
“就是查不出来是谁…你我都是爷们,内宅里的事尽数不知,太太也被瞒得风雨不透,朱氏虽说是管着家,可也是个面上精…”
“二哥您的意思是?”
“让弟妹多留意吧,咱们府里面我看来看去的,也就是弟妹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她身子不好,胆子又小,被那…折腾得倒要去掉半条命了,二哥实在是…”
“咱们家能诚心交托的人又有几个?除了咱们俩个兄弟,旁人都是外人。”蒋佑昌说道,“说句实的,朱氏我都不能尽信,也就是你跟弟妹夫妻同心了。”
蒋佑方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了,那冤鬼之事…”
“你若是有法子你就去办,至于怎么办的…我不听。”蒋佑昌心知蒋佑方的法子必定是那么几个,无非是瞒天过海暗渡陈仓,他闹个全不知情,也才能在太太那里说话。
蒋吕氏把新接到的信撕了个粉碎扔到了铜盆里,心里面冰凉一片,脸上阴沉的像是数九严冬一般,裴大贵家的略一使眼色,满屋的丫头婆子都避了开去,只余下裴大贵家的跟蒋吕氏。
“贵妃娘娘她…”
“哼!不过是一只白眼狼罢了!”蒋吕氏冷哼一声道,“当初她来我们家的时候,全家连件囫囵衣裳都没有,若不是她有几分姿色跟机灵,嘴甜人精,哄得我父亲对她青眼有加,着意栽培,留了她一家在我们家白吃白喝,在我跟前比体面的丫头都不如,到如今倒规劝起我来了!什么为人要宽厚,为儿女积福…背地里不定怎么嘲笑我呢!真以为自己是太后了吗?别忘了上面还有太后、皇后、太子呢!”
裴大贵家的也只能跟着点头,眼睛不住地往外瞧,心道这话若是让庞贵妃知道了,蒋家还有活路吗?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庞贵妃如今连皇后的凤印都拿到了手里,执掌后宫说一不二,自己的这位太太,却还是记得人家落魄时的事,要说庞贵妃是有要用到蒋家的地方,可也不能…
“你觉得我说错了吗?”蒋吕氏横了裴大贵家的一眼。
“太太说的自然是没错的,只是这信还要不要回?”
“当然要回了,你会仿我的字体,替我回一封信吧,只说场面话就是了。”蒋吕氏这话就是真生气了,连回人家的信都不肯亲手写。
裴大贵家的也不能多说些什么,只是略一施礼,退了下去,心想太太真的是越来越颠狂了…太太这座大山虽好,可山神时不时的要天崩地裂似地闹一回,就连她这个鞍前马后伺候多年的也难免动辄得咎战战兢兢…她再想想蒋佑方交托给自己的事,若是靠上了六爷…也算是多了一条退路。
蒋佑方回府对闵四娘把蒋佑昌说的话又说了一遍,“二哥说二嫂要管家□乏术,满府数来数去也就是你是个有成算的,要你多多小心在意府里的事,能查出内鬼是谁是最好的。”
饶是闵四娘百练成精,听见蒋佑方这么说也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蒋佑昌实在是不知死活,宁要她这个内鬼查内鬼…
也是,谁也不会想到自幼在乡下长大与京中各大豪门素无瓜葛的闵四娘会是内鬼,外人看见的都是他们夫妻恩爱,闵四娘性情温柔灵巧,闵四娘暗自冷笑,这世道就是如此,你掏心掏肺对人家好,人家嫌你脏,你居心叵测,人家反倒赞你是个有“成算”的可靠人儿…
“唉…我如今被折磨成这样,连在太太跟前都不敢抬胳膊,怕太太看见了挑眼…不过是废人一个…”
蒋佑方听她这样自怨自怜也跟着伤心起来 ,他虽说是儿子,也听过宅门里的媳妇苦,原以为太太不是那样的人,可自己娶了媳妇才知道,太太未必那么慈善。
“你放心,我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受折磨。”蒋佑方用食指摩擦着闵四娘黑青难褪的手腕。
第二日闵四娘到蒋吕氏房中立规矩,见裴大贵家的瞅着她微微的一笑,心里就跟明镜一般,计成了,她轻咳一声,故做不知的径自进了屋。
蒋吕氏已然起身,正对镜梳头,蒋吕氏一向精于保养,就算是如今蒋家事多,她亦是未曾有一日断了保养之事,如今一头青丝依旧如墨染一般,闵四娘依例施了请安礼之后,接了丫头手里的木梳,替蒋吕氏梳头。
“太太这头发真好,又黑又密实,我若是到了太太的年龄,头发能有太太一半好就要谢天谢地了。”
“我这头发啊,是从小养护出来的,如今也是一日都不敢断了蛋清和鲜姜,说起来倒也不是多精贵的东西,只是要积年累月不可有一日懈怠才能有如今的好头发。”
“太太定是藏了什么秘方,我也是从小用蛋清和姜汁养头发的,就没有太太这么好。”闵四娘笑道,“太太不说就算了,我拿银子贿赂裴姐姐去。”
“你啊?你就是拿了金山银山,也买不走她。”蒋吕氏笑道,“佑方呢?”
“六爷昨个儿喝多了酒,媳妇过来的时候正在高卧,媳妇已经叫丫头守着了,到了时辰定要让他起身,误不了给太太请安。”
“唉,身在孝期只能喝些素酒也苦了他了,你叫人传我的话,不必叫六爷了。”
“是。”
两人正说着话,朱么娘和秦玉珠都来了,见蒋吕氏脸色比昨日要强些,也跟着凑趣说了几句玩笑话,正这个时候,一个丫鬟进了屋,“太太,宫里来人了。”
几个人互视一眼,宫里虽说时不时的会来人,只是今日不年不节又非寿日,平白无故的来人实在是…
蒋吕氏整了整衣裳,带着媳妇们出了门,看见院子里站了一位穿着首领太监衣饰的高瘦太监,手里拿着黄绫缎子绣凤纹的旨意,后面还有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用黄绫缎子包了的锦盒。
“蒋吕氏听旨!”
蒋吕氏一撩衣服跪到在地,满院子的人乎拉拉跟着跪倒了一片。
“蒋门吕氏与本宫幼有旧交,余午夜梦回常念幼时种种,提携照应之情实难忘怀,所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姐姐种种好处本口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特赐宝物一件望表姐见宝物如见本宫一般。”
蒋吕氏听见这道懿旨虽说句句不离旧情,却隐隐听着不太对劲儿…
那小太监将锦盒亲自交到蒋吕氏手上,蒋吕氏接了锦盒,叩头谢恩,“多谢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蒋夫人,杂家临来之时,贵妃娘娘曾有言在先,望夫人多多保重。”
蒋吕氏愣愣地听那太监如此说着,又示意裴大贵家的将封好的银封交给那太监。
待太监走后,她捧着锦盒进了屋,折开锦盒一看,就是一愣,锦盒中只有一面普普通通的铜镜,怕是蒋家的丫鬟用得还要比这个镜子好些,她拿起镜子对着镜面一照,这镜子除了照人清楚之外并无什么好处。
闵四娘指了指锦盒底下,“这里有张纸条。”
蒋吕氏拿了那纸条一看,不禁花容失色,只见那纸条上用小篆写着——人贵自知。
她在自己屋子里说的话,竟然不知怎么的传到了贵妃娘娘耳朵里,让贵妃娘娘大大地震怒…
为虎作伥
刑部大牢,蒋佑昌坐在正堂气定神闲地喝着茶,翻看着自己面前的供词,对后堂的惨叫充耳不闻。
“他们都说不知情?”他撂下手里的证供,眉头微皱。
“只说是一位苏州的举子花尽了盘缠,到戏班子帮着写戏改戏,那人怕羞没露真名,只说自己姓张,让众人叫他张秀才即可,这出戏是张秀才写完,又一句一句的教了他们,带着他们排的,这帮人里也只有班主略识几个字,若说写戏,真没人有这个本事。”主审的衙役躬身施了一礼之后说道。
“落第的举子?来年才是大比之年,这个举子来得够早的。”
“听说是上一科落了地,无颜还家,留在京中等来年再考。”
“哼,没一句是实话!”蒋佑昌冷哼了一声,这个时候后堂的惨叫之声停了,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也停了下来,“怎么不打了?”
一个满脸横肉一身是汗的彪形大汉从里面出来了,“回大人,犯人晕死过去了。”
“泼醒他,继续打!”
“大人…晕的是万户春,太后亲自赞过他…艺绝京都…”万户春是庆丰班的台柱子。
蒋佑昌冷笑,“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们的手段,都审了一天了,万户春还能艺绝京都吗?这辈子怕是站起来走路都难了吧?你们若真的有惜才之心,索性打死了他,省得在这世上零碎受罪。”
“大人您的意思是——”
“庆丰班除了班主,一个不留,尽数打死。”
“这…”刚才跟蒋佑昌回事的衙役迟疑了一下,庆丰班背后不是没有人的,不少王公贵族都是庆丰班的票友,早有人暗中说了要留庆丰班的命…
“你们已然为我分忧把庆丰班给抓来了,再放出去,传出去我成什么人了?要狠就狠到底一个不留。”他看了那衙役一眼,嘴角带着笑,眼神却森冷如地狱阎罗。
“是。”衙役施了一礼。
“从今个儿开始,每日押着那班主到举子们常出入的所在认人,看见那位张举人,即刻索拿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