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娘…”
“干娘与你说这件事,不是让你忧心干娘,只是想与你说闻氏心毒,不是小恩小惠能收买的,我出面说和,她未必领情…不过你说得对,我若是不出面,她更记恨我。”孟小罢咯咯地笑了起来,“那又如何?我孟氏岂是怕事之人?这次劝太子,不是为我自己,也不是为了她,更不是为了你,全是为了陛下。”
皇后与两位皇贵妃劝太子这件事,后来被很多人编成了戏文,各有大段唱词,流传千古,故事再怎么更改都是皇后与两位皇贵妃姐妹情深,共体国是,各有贤良之处,以孝道、国事等等苦劝太子,让太子回心转意,向皇上道歉,故事峰回路转。
也不怪后人如此编造故事,在当时人眼里故事就是这样的,大明宫里的那一家人,是天下家庭的典范,父慈子孝妻妾合睦,内里的故事,又有何人知情呢?
惠民十策放在任何一个皇朝的中期都是极难推行的,放在皇朝的初期却是有一线生机,尤其是大康朝数十年动荡,各方势力重新洗牌,士人地位大大降低的前提之下。
可就算是如此,在那一年春闱时,仍旧出现了进京的举子大面积减少的情形,尤其是文人大户江南,就算是大齐朝承认了南朝的举人功名,仍就来者了了。许多客栈的老板和靠出租民宅供举子居住维生的房东叫苦不迭。
在冷冷清清的举子队伍里,有一位姓江名淮的举子却是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游览着京中景致。
京城的人衣着整洁,谈吐有礼,街道宽敞干净,随处可见供人倒垃圾的垃圾筒和穿着土黄坎肩的清洁役工,几辆马车拉着树苗、花苗在街中川行,正是市政派来补种去年过冬冻死的树木,种植花苗的车辆。
在写着官营粮行木牌的粮行外面,百姓们拿着一个本子,夹着袋子或油瓶等着买粮买油,他拦住其中一位百姓,想要看看他买的粮食,那人瞧他是举子打扮,笑着打开粮袋让他看。
那位百姓年约四十,买了两样粮食,大袋的是玉米做的碴子,小袋的是玉米面,江淮本是南人,对这玉米碴子并不熟悉,玉米面更是不熟,可依旧能看出粮食没有霉烂,里面也没有掺沙子,“这位先生,这些粮食能吃多久?可是陈粮?可缺斤两?可有掺假?粮价几何?”
“哈哈哈,这里是京城,没准儿排队的人里就有锦衣卫的探子,哪个敢在其中弄鬼,不瞒你说,我舅兄就在这粮行做事,他与我说这粮食是前年的陈下来的军粮,虽说不是新米,但自家吃是无差的。”
“我见里面也有精稻米,细白面…先生为何不买?”
“贵啊!一斤大米能换三斤碴子,普通百姓若家中无事,哪里舍得去吃?”
“可我见刚才有一人穿着平常,也拿了稻米…”
“他家里必定有花甲之年的老人,陛下恩德家中有花甲老人者每月可领二斤稻米。”
“若是老人故去了呢?”
“自是销了。”
“若是隐瞒呢?”
“当地自有保甲查问此事,再说若是花甲老人故去,自要办丧事,去当地户藉销户,可领票买便宜棺木、孝布等等。”
“京中不愧是首善之地啊。”
“诶,各地均有此政,只是推行有早晚罢了。”
就在此时樵楼敲响报时钟,那人摆了摆手,“不与你说了,我儿学中放学,我要去接他了。”
“你儿在上学?”
“是啊,京中分十区二十八街,每街都有一处官学,七岁稚童既可上学,发冬夏衣裳,只收笔墨费用,每日官府供顿午膳,我那小子,上学不过七日,已然胖了许多。”
江淮目送此人离去,不由得连连点头,他前祖做过大康朝的知府,只因不堪官场*,早早称病回乡,到了他这一辈已经家道中落,他靠着母亲和妻子的嫁妆读书,考中举人,对大康朝的弊端了然于心,对很多同窗痛斥的新政颇感兴趣,是啊,税收理当收最富人,难道要去压榨那些已经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穷苦农民?
若是家乡也推行仁政…他望向远方,心潮澎湃了起来。
“江兄!江兄!”远远地跑来一个同样穿着举子服的男子,男子个子高挑,身材瘦长,面色微黄,鼻尖略有几个麻坑,此人姓赵,名子初,同窗戏称他为赵麻子,长得普通却有内秀,颇有文彩,然而数理却不通,这次进京科考一路上与江淮同行,每日都要向江淮问题。
“赵兄,我不是让你在客栈等我吗?怎么?有事?”
“我是躲出来的。”赵麻子擦了擦汗,“江南会馆的人实是烦人得很。”
“他们又请你去会馆住了?”
“临行前,我父亲千叮万嘱,让我不要与会馆那些个人来往,那些人心怀叵测不说…朝廷…”赵麻子压低了声音,“朝廷对他们也多有防备,与他们关联深了,恐会吃不到羊肉惹一身骚。哼!说来可笑,当初南朝皇帝让他们交税,捐军饷,他们又哭又闹地骂皇帝与民争利,说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如今就算背地里骂皇上,哪个敢少一分税款…真应了我奶奶的那句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此一时,彼一时啊。”江淮笑道,“对了,我临走时出的几道题,你可答出来了?”
“唉…别说几道题,半道题也未答出啊。”
“要依我看,你不必着急,所谓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你算术不成,律法一门却记得扎实,若考不上进士,也可以考明法科,日后做个法官啊…”法官是一个新词,现在官衙不再审案,只负责政务,民案刑案皆归“法院”管,从官员选拨中熟知律法者转做法官,有趣的是第一拨“法官”,都是这几年春闱的明法科出来的,朝廷缺人,赵麻子若是过了明法试,过一年半载,主一县民刑两院是寻常事。
“法官?”
“陛下行两权分立之事,主一地之法,未必差与主一地之政,赵兄又素来厌恶那些个不平之事,正好做个青天大老爷。如今明法一科应考者少,正是赵兄的好时机。”
赵麻子思想许久连连点头。
第118章 陷害
所谓父子没有隔夜的仇,天家父子仇虽隔夜,第一个倒霉的永远是“外人”,儿子不听老子的,定是老师没教好,朋友挑唆的,身边有小人,太子跟皇帝和好了,太子不止临朝听政了,还进了秘书监学习处理整务,跟着他的人却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他身边的太监不明不白消失了四个,史琰被撤了入宫的腰牌,伴读全部被赶出宫去,学也不用去上了,原先的那些老师通通被换掉。
乔继业双手□□袖里,抬头看天上北归的南雁,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次险得很,父亲生性执拗,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可他当时若是不站出来,朝中那些反对父亲的大臣,外面的世家和士人必定心寒,由不得他不出面…他本想绝食将戏做足,谁知母亲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做过了,当心假戏真做,让外人受宜。
可眼见得新政就要推行天下,他心中焦急异常,纵观千年之史,流水的皇帝权贵,铁打的士人,得罪了士人,天下哪有太平之日,身后哪有万世之名,父亲实在是太急了,也太傻了,朝廷一边推行新政,一边两处用兵,银子没见流水似的进来,只见流水似的花出去,国库寅吃卯粮,若是江南的税银不能像父亲说的如数送上京城,大齐朝恐要像大秦一样,二世而折!
他急且忧,却不敢再表示反对,母后说得对,再拗下去他就是另一个太子扶苏。
只是…
“殿下。”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转过身,见来人是母后新赐给他的太监“来喜”。
“何事?”
“春天风大,殿下您小心身子。”
“哼!孤难不成就弱不经风了吗?”他原不来称孤,这次父子交恶之后,他称孤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多到他自己没觉察时,他已经变了。
“殿下…您当以国事为重啊。”
“哼!”他一甩袖子往前走去。
“殿下,您要去做什么?”
“孤要出宫赏春。”
“殿下…皇上刚才派人来传话,他召集大臣议政,请太子同去。”
“…”无非还是说惠民十策的事,现在惠民十策在京中和北六省尚能推行,在南边举步维艰…这本是意料中事,惠民十策的前身在北六省已经推行多年,南边是刚归化之地,理应怀柔安抚,父皇却倒行逆施,哪有不出事之理?
“殿下,奴才有一言。”
“讲吧。”这些个阉人,主子多大奴多大,他是母后赐的,说的话是母后的意思,自己不能不听。
“奴才小的时候村里有一老实妇人,最听婆婆的话,婆婆让她喂鸡,她就多多的喂,把鸡喂得撑死,婆婆让她去舅公家取回去先前借的出去粮,她就撒泼打滚连利钱都要回来了,让婆婆跟舅公绝交…可大家都说她老实,无非是拙些,太听话些…”
乔继业没有说话,静静地听来喜讲,眼睛却越来越亮了。
离春闱还有三日,京城里忽地来了许多江南及各地的举子,说起来都是路上有事耽搁了紧赶慢赶这才赶上了,江淮在这一群人当中遇见了自己的几个同窗,见面之后互打了招呼,江淮就借口有事从客栈里出来了,这几个同窗都是江南世宦人家或巨贾人家子弟,与他这个破落户不过是点头之交,在一处久了彼此难免生厌,还是互相避着些好。他没瞧见的是其中两个关系最好的表兄弟一个叫季白,一个叫董文的瞧着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善,其中叫董文的,更是跟着他出了客栈。
离开客栈之后,他寻了个方向,记清了道路逛了过去,京城到底风物不同,正是乍暖还寒之时,不要说是豪门巨富,就是稍有些家底的人家都喜出三、五成群出门踏青,富贵人家车马光鲜,官家稍含蓄,车窗半掩,只能瞧见带着戒指的纤纤素手,富商豪门车帘拢起,贵妇美婢一身珠翠夸耀富贵,见到路上有美貌的少年还要指点一番,也有泼皮无赖在旁闲看,健仆冷眼一瞪,俱都不敢声言,也有夫妻同乘,握手言欢者,恩爱非常羡煞旁人。
“怎样,在江南见不到这般景致吧?”
江淮回头,瞧见竟是董文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他微微一笑,“江南见不到的岂止是这些风花雪月。”
“江兄想要往哪里去?”
“信步由缰,随意逛逛罢了。”
“那不如与我一同往大明宫去,大明宫虽宫墙深深,沿途却是景致极好,若是嫌累,还可租车马游春。”
“我瞧着今日,怕是大半个京城都出去游玩了,哪里能租到车马?”他又四下看看,“咦,季师兄呢?”
“他啊,一路往北行得急了些,有些头疼,正在屋里睡觉呢。”
“啊?季师兄竟病了?还有三日就是会试了,这个时候病了可怎生得了?”
“无事,只是着了凉,已经让书僮去煮姜汤了,发发汗就好了。”
“说话来,你们原先不是说不来京城吗?为何还是来了?”
“呵…总是要来的啊,再说,京中无人,事难做啊。”
“哦。”江淮晓得他没跟自己说实话,自己不顾这些同窗串连执意上京,就与这些人不是一路人了。
“公子!公子!”董文的书童叫阿明的牵着一辆有些旧的马车走了过来。
“这就是你租的车马?”
“回公子,京里车马行的马都被租光了,就这一辆还是正赶上有一家有事不去,退了订,小的才租到的。”阿明委屈地说道。
“你何必说他,依我说,春光正好,何必非要去郊外凑那热闹,京中无处不是景致。”
“你倒说说看,京中哪里最好?”
“离此不远有处旧宫禁苑,当年遭了盗抢毁得厉害,新皇临朝,索性充作民用,你我这样的举子,凭着这身衣裳便可进。”
“真的?”
“店中小二前几日便将此事说与我听,也有几位举子去游玩过,回来时都赞不绝口说虽不及江南园子的精致,却也有自有一番风味。”也正因如此,江淮原来才没打算去,不过是匠人堆砌的园林,京中花园再好,如何能比得上江南?但董文不知为何竟缠住了他,江淮又不想与董文巡游京中民间百巷,只得说出花园的事。
“竟有这样的好去处?快快上车!快走!”董文一听果然来了兴致,上了车。
两人游玩一日,回到客栈,都极困乏,互相道别各自回房睡了,谁知到了半夜,忽然有人敲门,江淮下了床去开门,却见季白、董文还有几个举子、店里掌柜,七八个人站在门外。
“季兄?董兄?”
“好你个江淮,我原当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却是个鸡鸣狗盗之徒,我与你一同游春,你竟偷盗我家传玉佩!”董文指着江淮斥骂道。
“董兄,你这是何意啊?我并未见到你的玉佩啊?”江淮一愣,后又觉得有些蹊跷,玉佩丢了,寻常人想到的必定是掉到哪里被人捡走或被扒手偷走了,哪里会带着一群人半夜来查问与自己同游的同窗?他心里这般想着,瞧着众人神情,便知不对了…
“江淮,你家境不好大家都知道,你若是缺银两只管与我们说便是了,多了没有,十两二十两总能周济你一二,那玉佩本是我表兄家传之物,非比寻常,你若是藏起来了逗他玩,还是拿出来吧。”季白说道。
“我江淮何时拿过旁人一针一线一草一纸?你这般信口雌黄…”
“是啊!江淮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住得不过远的赵麻子听到这边动静,披衣下床,在外面听了几句争执,过来替江淮说话,“我说董文,你不会是没拴牢丢在路上被什么人捡去了吧?无凭无据可不能这般污人清白。”
“你说不是你拿的,敢不敢让我们进去搜??”
江淮与觉察到事有蹊跷,哪里敢让他们搜,这些人多手杂有备而来,不要说栽脏玉佩,就是玉玺怕也能栽进去,“要搜你也能是你们搜,不如报官!”
“好!报官就报官!”董文大声说道。
正在此事,忽地外面的伙计带进来一个人,“董公子!董公子!有位先生要找您。”
董文心道自己戏正演到一半,是谁过来抢戏?却见一个穿着锦衣戴着瓜皮帽的人瞧着他笑。“是你找我?”
“请问您可是嘉兴来的举子董公子?”
“正是。”
“在下是隆兴车马行的掌柜,半个时辰前在洗刷董公子您租用的车马时,伙计在坐垫下面找着了这个。”掌柜的说罢从怀里拿出一个帕子包得严严实实的物件,打开之后,正是一块玉佩。
众人都发出了一声叹息,“这…这不是我的玉佩啊。”
“董公子,您仔细看看,这上面可是写了一个董字,还有您的生辰八子…”
董文与季白面面相觑,乡试时江淮虽未入三甲却也在前十之列,乃是当地才子,当初江南举子串连不入京考试,以抗所谓的惠民十策,董文因祖上与江淮祖上有些交情,其父又曾在江淮中举后资助过江淮银子,拍着胸保证定能让江淮拒绝入京,谁知劝了几次江淮都不为所动,连他父亲资助的银子都退了回来,执意入京,让董文与季白大扫面子,受了许多平日不和的同窗耻笑,他二人得了贵人指点入京之后,左看江淮不顺眼,右看江淮不顺眼,这才商议了计策要误江淮这一科,要知本朝律法森严,栽赃玉佩虽漏洞百出,查访之间,却也能害得江淮误了考试,没想到竟被人破了局…还因那玉佩上“记号”太明显,想赖都赖不掉。
客栈掌柜轻咳了一声,“既是如此,众位客官就散了,早些回去歇息吧。”他说罢看了两人一眼,哼,无事生非,真当京城是他们老家了,可以由着他们翻云覆雨。眼下正要会试暂忍他们一时,等过了会试…哼哼!只是那掌柜的为何出现的如此巧?江淮在京中别有背景?
季白与董文初来乍到,哪里知道京城水深,客栈尤其是举子聚居的客栈早让谛听司和锦衣卫围得风雨不透,掌柜的自己就是谛听司一员,知晓了此事连夜写了小纸条递了出去,这二人也被判定无德无能量小,递到了御前,他日就算过了会试做了贡生,怕也难过殿试一关。
至于江淮…
那车马店掌柜连夜回去,只见一位皮肤异常白嫩的女子正在家中等他,“事情可办妥?”
“已办妥。”
“嗯。”女子点了点头,戴上帏帽翩然而去。
云凤将自信鸽脚下拆下纸条,看了一眼随手扔进火盆里,江淮上一世因此事误了一科,三年后才高中状元入了秘书监,只是那时圣上已经病重,就算江淮将江南逆案真正起因禀告了圣上,也已经太迟了,太子已经趁皇上病重掌握了实权,皇上为了保护江淮这个人才,将折子烧毁,将江淮送到西北军营做军需官…直到自己的儿子登基,这才重新启用江淮整顿江南…自己薨逝时,江淮已经做了十年两江总督。
这一世嘛…江南那场谋逆大乱还是要发生的,事前阻止了,怎能显出太子一党和大奸似忠呢?
至于因那一场大乱死去的数十万人…上一世债是太子的,这一世…债是自己的。
第119章 盛事
云雀是不太关心春闱的,直到忍冬往天青釉钧窑梅瓶里插桃花时,说了一句:“今个儿是会试第二天了,也不知能选出什么样的状元郎。”
“状元郎哪里有探花郎好看,上次会试探花郎在御花园里讨花时,我也送了他一枝,真真是才貌仙郎妙人一个。”夏荷说道。
“你说的可是秘书监的宗大人?”
“正是。”
“据说陛下赞他腹有诗书气自华,亲自选了他进秘书监…倒是状元郎没能进秘书监外放做了官。”
云雀在里屋听她两人说得热闹,挑了帘子出来,“你们俩个在讲什么?朝廷大事,岂是你们俩个说得的?”
两个宫女见她嘴角含笑,知道她没生气,互视一笑低下了头不说了。
“听你们说的热闹,我倒想看看今年的探花郎是哪一个了。”
“今年江南的举子进了京,奴婢听说江山多才子佳人,若是选个江南来的探花岂不美载?”忍冬嘴快地说道,夏荷推了她一下,两人又笑了起来。
“好了,今日春光大好,在屋里呆着发困岂不辜负春光,你们俩个都出去吧溜哒溜哒吧。”
“县主您不出去?”
“你们俩个没听见吗?我犯困了…要睡会儿。”
“是。”忍冬和夏荷福了一福,告辞走了。
见她们俩个走了,映春跟着走了出去,搬了个小凳子拿着绣了一半的帕子在廊下绣了起来。
云雀打了个呵欠,拿了本书斜躺到了美人榻上。
秋菊佯装无事地掀开了茜纱窗帘,让阳光透进室内,自己跪坐到美人榻旁,拿起美人锤替云雀锤腿,“舅爷命奴婢稍口信给姑娘。”
“您说。”
此时院子里就算进来了人,瞧见的也不过是云雀掀了窗帘,穿着白底绣粉桃花春装,头上懒懒地挽了个髻,插戴了一支羊脂玉五蝠桃花簪,拿着一本书靠在美人榻上晒太阳看书端的富贵闲适以极。
“舅爷说两位姑娘人大心也大了,他一个做舅爷的毕竟不是父亲,总觉得管多了惹人生厌,可事到如今有句话不得不说‘好人未必是好人,恶人也未必是恶人’,前门拒了狼,后门就会来虎。”
云雀听得云里雾里的…“舅舅这番话,可对姐姐说过?”
“舅爷说过什么,奴婢告诉姑娘什么,奴婢只带着两只耳朵一张嘴。舅爷还说了,春耕农忙,姑娘不要误了农时。”
云雀瞧着她,心里翻了好几个个,舅舅的意思是闻皇后未必是宫里最恶的*oss,当心打倒了闻皇后和太子,后面出现更恶的人…可更恶的人是谁呢?姐姐为什么不知情呢?舅舅再厉害,难道还厉害过姐姐这个经历过一世的人?她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完全没有头绪。
“郭女史,您回来了!”映春站起身迎向刚刚踏进院门的郭女史。
“县主可在?”郭女史说道。
“县主正在小憩。”
“郭女史,您进来吧,我没睡着,就是晒太阳看书。”云雀推开窗户说道。
“给县主请安。”郭女史站在外面福了一福,云雀第一次这样跳脱不顾礼仪的时候,郭女史吓了一跳,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依规矩行礼。
“快进来吧,今个儿晨起没见到郭女史,听说您往宫内监去了,可是有什么事?”
隔着窗户施礼是一回事,隔着窗大声说话太超出郭女史的接受范围了,她笑了笑没有应答,映春替她掀了帘子进屋。
秋菊替云雀披了桃红色素蝉纱披风,又替郭女史摆了坐椅,这才站到云雀后面。
郭女史进屋再次施礼,云雀请她坐下说话,女史也是从六品的官职,不能当一般的奴婢对待。
“快说说,有何事?”
“回县主的话,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说春光正好,请三品官以上人家的十四岁以上嫡出女孩,进宫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