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愿追随我,那便来吧。”玉入禅道。
“玉九哥,你……”金蟾宫拉了拉玉入禅的袖子,总觉得玉入禅哪里不一样了,因玉破禅待玉入禅小心翼翼,便也跟着小心翼翼起来。
蒙战待玉破禅点头,搀扶起蒙武,看蒙武谦卑却又祥和地跟着玉入禅,总算松了口气,也是因戚珑雪说的一句“蒙武跟老九一样心思不正,老九若真的想开了,一准会开解开蒙武。”
“蒙战混小子,哥哥若早来找你就好了。”蒙武用力地在蒙战背上一拍,眼泪顺着脸上伤疤落下,“经九少爷提点,哥哥终于想明白了。”
“九哥好厉害。”严颂不明所以,但蒙武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人对他臣服了,可见,玉入禅很厉害。
“走吧,出去吧。”玉破禅拉着玉入禅出去,想带着玉入禅见识见识子规城里的贪嗔痴恨爱恶欲,再把他变回以前上蹿下跳的惹事精模样。
“九少爷,再来看我们!”囚徒们跪在地上齐声喊。
玉入禅笑着点了点头。
“老九,你说了什么?”出了地牢,玉破禅忍不住问。
玉入禅道:“八哥,我只是将自己昔日胡闹的事说出来,倘若我知晓自己在战火四起时离经叛道是为叫八哥来找我,我便不会离经叛道;倘若我知晓自己阻挠八哥跟嫂子的亲事,是自己为情所困,我便不会阻挠八哥跟嫂子的亲事。人都是先被自己迷惑,才会被他人迷惑,最后才会落入尴尬窘迫的境地。”
“姐夫听明白了?”金蟾宫低声问。
玉破禅摇摇头,严颂道:“莫非,这就是人生境界的不同?”瞧,就连蒙武都明白了。
“九少爷,铁钗公主亲自送吃食来了。”半斤堆笑着迎过来。
“铁钗来了。”玉入禅脚步轻快地随着半斤去,路上不忘低声对蒙武道:“我不喜欢铁钗,可也不讨厌她。既然如此,她一片好意过来,我为何要闭门不见?兴许下面是一段良缘呢?这正如你,你妻子虽粗鄙不堪,但她对你不离不弃,肯为了你的仇铤而走险。这样的女子真心待你,你为何要对她不闻不问?”
蒙武连声称是,终于记起做稳婆的妻子,立时看向蒙战。
“哥,我带你去看嫂子。”蒙战说着,领着蒙武去了。
玉破禅一路尾随,见铁钗公主果然带来了饭菜,跟严颂、金蟾宫在门外看着铁钗公主贤良淑德地服侍玉入禅吃早饭,既纳闷铁钗公主为何过来,又疑惑玉入禅是真要出家还是怎样。
铁钗公主也是满心疑虑,替玉入禅夹了小菜后,有些提心吊胆地问:“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还疼,但我已经找到法子,忽悠别人不疼了、让别人疼。”玉入禅道。
“啊?”铁钗公主一呆,呆滞地转头去看玉入禅,她今日过来,一是心内惭愧,生怕素来跋扈的自己没个轻重,当真把玉入禅弄伤了;二是若他不曾疯傻,嫁他又未尝不可,这么一位洁身自好的谦谦君子,哪怕自己伤了他,他也只是咬她一口……
“我亲手做的饭菜,可能有些药味落进去,公子别嫌弃。”铁钗公主只稍稍诧异,就把玉入禅的话丢开不管,琢磨着他说什么与她何干?反正他不是撒癔症就好,护国公主当过了,她现在要当贤妻良母。
“原来是忽悠啊。”严颂脱口。
玉入禅淡淡地一嗤,对“忽悠”二字很不以为然,“众人都陷在自己设下的局里走不出去,我发现了如何破局,告之旁人,岂是忽悠?”
“如何破?”玉破禅问。
“告诉八哥就不值钱了。实不相瞒,”玉入禅扭头看了玉破禅一眼,“我眼红花爷爷、范神仙很多年了,这两个老东西,轻巧地说了两句话,就有人送上大把的银子。皇帝不要打仗,怕我的前途也有限,不如一边做官一边发点小财。”手按在铁钗公主柔荑上。
“啪!”铁钗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巴掌。
玉入禅却不恼,满足地揉了揉脸,一夜未眠,这一巴掌叫他依旧保持清醒,“从今以后,小弟也只要轻飘飘地说几句话,就有人送银子来了。”
好贱!铁钗公主有些迟疑了,可这位不在乎被不被女人打,又似乎很适合她。
“你胡扯,花爷爷、范神仙怎跟你一样?”严颂不服气了。
“你怎知不一样?金祖母手上有瞽目老人年轻时候的传记,我看过,一模一样。瞽目老人也是这么着从个平庸的瞎子顿悟成了活神仙的。”玉入禅道。
金蟾宫已经呆了,玉破禅更是呆若木鸡,不明白玉入禅在说什么。
“九少爷,您把狱卒、囚徒都说哭了的事传出去了,寨子里几个爷们都要听你说话。”半斤提着一只羊腿,示意玉入禅这就是那几个爷们给的。
“八哥,我去了。”玉入禅整理衣冠,昂首阔步出去。
铁钗公主手指疼得很,抱着手,犹豫一番,莫名地出口:“你中午要吃点什么?”
“把这只羊腿收拾了。”玉入禅丢下一句,便向外去。
“好。”铁钗公主有些羞涩,觉得玉入禅语气太亲近了,再一瞧围观的玉破禅几人没发现玉入禅语气的事,又暗恨这三人不识趣,此时不该是冒出几个人来打趣打趣她的吗?
“好潇洒。”金蟾宫道。
“的神棍?”严颂接上。
“吓死我了。”玉破禅抹了下额头的汗,庆幸玉入禅只是顿悟到了依样画葫芦发财的路子。
作者有话要说:迷上了焦恩俊的贺兰敏之,就开了个新文,背景架空到武则天时期,
求收藏,求撒花╭(╯3╰)╮
第193章 回去
冬日的小雪飘飘悠悠地落下,原本黝黑、丑陋的山脉,不知何时,就成了足以入画的罕见雪景。
玉入禅的“顿悟”震撼了所有人,直到半个月后,朝廷来的官员才醒过神来,铁钗公主没了,子规城里还有其他部落的闺秀,照样能够给金蟾宫挑选一个何时的妻子。
官员们忙碌了一个月,只见铁钗公主果然有手段,放进城的闺秀皆是入不得金折桂、金蟾宫法眼之人,于是思虑了半天,只能对金折桂道,“金小姐,只怕,要挑选出合适的人,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金折桂道:“等就等吧,总之,这事事关重大,不能滥竽充数。”怀中抱着官爷,见官爷此时正懒散地打哈欠,便问:“玉老九呢?”
“玉大人被秦王爷请去吃酒了。”官员回答的时候,总觉得不对劲,秦王爷是逃匿的钦犯,玉入禅是钦差,就这么叫他们大咧咧地见面,果然真没事吗?
“姐,我不急着娶,星儿还没长大呢。”就如同金折桂自小教导金蟾宫不得肆意杀生,沈氏、金将晚的家信里,也总提起叫金蟾宫等小星星长大了再娶,于是金蟾宫对这事记得清楚,望见门外大雪纷纷,不禁想起暮雪助消峭,玉尘散林塘一句,比之娶妻,更巴望着出门去玩一玩那白皑皑的大雪。
官员见金家姐弟不急,便也不急着粗出去。
“姐,你出去吗?”金蟾宫问。
金折桂捧着官爷给金蟾宫看:“你外甥不能挨冻,你也穿暖和一些出去。”
“姐还真成贤妻良母了。”金蟾宫笑了,拿着手在官爷正打瞌睡的脸颊上一戳,立时就见官爷睁大了眼睛,炯炯有神地看向金蟾宫,半天嘴里发出一个似是而非的“打!”
“好小子,果然有官威!”金蟾宫笑了。
金折桂得意道:“那当然,也不瞧瞧谁生的。”望见玉破禅披着大氅进来抖雪,赶紧问:“可有人家的屋子被压垮了?”
玉破禅道:“下雪前就听你的叫人通通把城里城外的屋子检查了一遭,偏有几户不肯叫人查看,如今他们的屋子垮了,只能跟相熟的人挤在一起。”
金折桂点了点头,把怀里的官爷掂了掂,略想了想,就问:“我的染坊、织坊,你可去瞧了?”
“去了,虽有火龙,但谁知今年的冬天是长是短,也不敢随便乱烧柴火,女人们手都僵了,织不动了。”玉破禅道。
朝廷来的见冬日里玉破禅忙得很,因好奇子规城里如何过年,便没立时离开。
“八少爷,城里又有两处屋子塌了,有人埋在里头了。”阿大在外头说了一声。
玉破禅闻言,赶紧道:“叫阿五一起去。”说着,裹着还没来得及脱下的衣裳,便又向外去。
金蟾宫并众官员闲在房中也是无趣,便跟随玉破禅一起去瞧瞧。
“哎,你娘的织坊、染坊彻底停下了。”金折桂叹了口气,掂了掂官爷,见他实在困得厉害了,便将他放回屋里床上。
到了外间搓了搓手,想起官爷因天冷了,也有足足七八日没痛快地洗澡了,叫了半斤、八两、初翠、初丹来。
初翠一听就急了,忙道:“这么冷的天,水一会子就冷了。官爷又爱水,进了水盆里就不肯出来,若冷到了,那可怎么办?”
“一直烧着水?”金折桂道,“我见过人家一边烧着火,一边洗澡的。”
“断然没有这样的事。”半斤道。
金折桂不信这话,敲着头,琢磨着那洗澡的澡盆到底是什么做的,不说官爷,就连她一到冬日要洗澡也难,虽有丫头们,但叫她们辛辛苦苦提着的热水进了门就凉了,她心里也过意不去,“肯定有。”
“肯定没有,烧过水的锅子都是 的,哪里还能进去个人?”初翠觉得金折桂太过异想天开了。
金折桂笃定道:“一定有。”听见官爷在屋子里哼哼,睡着时候,一只小手探出被子费劲地抓脖子,心疼地想:一准是几天没洗澡,身上不自在了,叫初翠、初丹几个看着官爷,自己向厨房去,略坐了坐,只见一口大铁锅架在炉灶上,那锅才用过,果然边缘轻轻一碰,就烫得手指上火辣辣的疼。
“瞧吧,不能用。”半斤觉得金折桂是憋的,像她这种往日里四处乱走,什么事都做的女人,如今老实在家带孩子,难免会憋得胡思乱想一些事。
金折桂坐着小马扎,蹲着看厨娘们开始烧锅煮饭,细细看了一遭,见这灶台下宽大得很,竟是大半个锅底都烧得通红,琢磨了半天,待一个灶台出娘们不用了,就往里头加冷水,摸着水不烫了,蹲□子看,却见铁锅的底还是红的,拿了一块半径砧板放在锅里,待要试一试,就见严颂施施然地走来。
“桂花,你越发贤良了,这是要给破八加菜?”严颂问,不自觉地耸了下肩膀,俨然是许久不曾洗澡,痒痒了。
“严少爷,少夫人要把小少爷放锅里煮。”半斤觑了眼严颂,赶紧告状。
“……桂花,你要不要,跟老九聊一聊?老九新近越发长进了,听说镖局的头头都被他说哭了。”严颂赶紧问,他今日过来,就是想瞧一瞧能不能收买几个厨娘给他烧一锅洗澡水。
“严颂来的正好,手借我一用。”金折桂赶紧拉着岩松过来,将他袖子使劲向上撸起。
“折桂!万万不可!”严颂不明所以,但见自己白嫩的膀子露了出来,很有些羞涩地转过头去。
“你把手伸到锅子里。”金折桂道。
严颂错愕道:“折桂,我跟你无冤无仇,这锅底下的柴火还噼啪响呢!”
“你伸进去,我就叫人从我今年的柴火分例里分出一些给你烧水洗澡。”金折桂道。
“果真?”严颂有些迟疑了,金折桂不像是要害他的样子,且,他自信自己的伸手还算了得,烫一下,快速地把手提出来,然后再洗个热水澡……踌躇再三,见锅里的水并没有沸腾,便大着胆子,快速地将手伸进去,快速地提出来。
“摸到里头的砧板了吗?”金折桂问。
严颂摇摇头。
“你摸到砧板再把手拿出来。”严颂将信将疑,只觉方才将手伸进去也不见怎样,便又大胆伸进去,手碰到砧板上,探了探,得意道:“我摸到了,你可得言而有信,也不知你们怎么想的,一山的木柴,冬日里还要分派分例。”
“你没瞧见山上已经空了一片了,再不分派,若有个雪崩、山崩,谁都别想活。”金折桂心想这法子可行。
“哎呦!”严颂叫了一声,赶紧把手提起来,“到了砧板外就烫了。”
“谁叫你往砧板外摸的,你往锅底瞧瞧,砧板才多大,大半个锅底都是红的呢。”金折桂道。
严颂闻言果然蹲下去看锅底,起身后,又就着水把那条膀子洗干净,洗完了,只觉得身上舒坦了一些,被厨娘瞪一眼,赶紧把袖子拉下来。
“咱们是不是有一口傻猪时用的大锅?”金折桂问。
严颂先不明所以,随后恍然大悟道:“你是想弄口大锅,把木盆放里头,再把官爷放木盆里头?”
金折桂点了点头,对严颂笑道:“等官爷洗完了,你再洗,用我分例上的柴禾,怎么样?”
严颂想想官爷那么个小人,洗过的水能脏到哪里去,就点了头。
金折桂赶紧叫人找锅子,等山寨里吃完了饭,就拿了锅子在厨房里烧水,见严颂对这锅热水虎视眈眈,略一琢磨,就问:“你说,咱们在山寨里弄个澡堂子如何?万一哪天破八养不起家里,就靠澡堂子赚钱?”
严颂点了点头,主动指点道:“弄口大锅,重新葺个灶台。大锅里用木板葺个木盆。”
“再弄间小屋子,免得屋子大了热气没了?”金折桂道。
严颂抓着脖子点头。
“别抓了,抓得人都痒痒了。”金折桂抱怨了一声,大东西里,洗澡可是件奢侈的事,等水烧开了,小心地试探再三,才叫人抱来官爷,本要关上厨房门,谁知不知谁走漏了风声,瞽目老人、月娘、阿四家的,甚至一直不出门的金兰桂、虞之洲都过来了。
入冬没几日,金兰桂的柴禾分例就用完了,此时,金兰桂、虞之洲夫妇二人,用艳羡的目光盯着一锅热水,眼巴巴地看着金折桂给官爷脱衣裳,然后把胖胖的官爷送入铁锅中。
金折桂再三试探了水温,干脆蹲坐在灶台上卷起袖子给官爷洗澡。
“哎,少夫人……”初翠、初丹二人不忍目睹,心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早些年,金折桂对洗澡也没这么执着。
“咯咯!”官爷哈哈笑着,丝毫不觉得自己成了被人虎视眈眈的唐僧,怯意地在盆子里扑棱水,已经会翻身的人,一会子趴在盆里,一会又要站起来。
金折桂只钳制他,就累得一身是汗,“水再烧一烧,只加一根柴禾。”
“……当真加?”半斤问着,就把柴禾放进去了。
“小子,舒坦吗?”瞽目老人看不见,听着动静逗弄官爷。
“爷!”官爷叫了一声,又一连爷了四五遍。
“这么小的盆,也就只有官爷能洗吧。”金兰桂抓了抓脖子,若不是她跟玉妙彤撕破了脸,此时她巴不得去文城洗过痛快。
“不用什么盘,我琢磨着,把灶台葺高一些,只用木板垫住下面被火烧烫的锅底就成了。”金折桂道。
金兰桂原是想出点力,免得将来蹭澡的时候不好意思,拿着手挠了挠官爷突起的小肚子,心里后悔起来,头一次是为跟金折桂争宅子,第二次是为了捉奸,若没那两次,此时……
“空屋子还有几间,悯郡王也是闲着没事,就跟我们一起葺炉子吧。”严颂道。
虞之渊赶紧答应了。
金折桂摸着水热乎了,盆子却不烫人,便细细地替官爷 起来。
“小胖子,这么多人看你洗澡,高不高兴?”瞽目老人问。
官爷只管咿咿呀呀地喊爷,丝毫不将一群看他的人放在眼中。
“折桂,你把官爷煮了?”咣当一声,厨房的门几乎掉下来,玉破禅慌慌张张地回来了。
“快关门。”女人们喊道。
玉破禅赶紧关了门,走进后,瞧见官爷果然是坐在铁锅里的,见灶下还有火,当即慌张了,“快抱出来。”
“没事,等会严颂还要洗呢。”金折桂道,把官爷提出来,只见他浑身上下冒着热气,就好似才出锅的白馒头,递给半斤、八两后,才从灶台上跳下来。
“……有人要看我洗吗?”严颂瞅了眼女人们。
阿四家的骂道:“胡扯什么!”带着一群女人包括金兰桂就向外去。
金折桂一群把官爷包裹得严严实实,给他擦干了头发,便离了厨房,剩下的瞽目老人、玉破禅等站立不动,看严颂也不动,催促道:“你快一些,叫我们瞧瞧怎么煮活人呢。”
严颂到底被几个人盯着,不敢动弹,虞之洲忍不住了,就道:“我来。”说罢,便先去脱衣裳,旁若无人地迈步进了大锅,挤在小小的木盆里,下锅后,不忘说一句“水再热一些。”
严颂拿了一根柴禾放进炉灶,又丢了一把引火用的树叶,偶一抬头,见虞之洲悠然自得,哼了一声后,便又多放了一根柴禾。
虞之洲先洗得惬意,半天叫道:“太烫了。”
“把柴禾 一根。”瞽目老人道。
须臾,水便又凉了一些。
虞之洲便也不叫烫了,洗痛快了,才从铁锅里出来。
“回头把木盆送来。”严颂道。
瞽目老人道:“这法子,算一算,柴禾剩下了不少呢。”
玉破禅瞠目结舌道:“竟然有这样洗澡的法子!”虽说大家伙坦诚相见,有些尴尬,但有的洗总比强忍着好,总算看明白怎么回事了,就道:“村子里的杀猪大锅有四五口呢,要不,都拿来用上?”
一句话后,当即便跟严颂出门去倒腾屋子,洗刷铁锅,不过一日,就拆了一间屋子的半堵墙,在墙上葺起灶台,用拆了几块床板砍开垫在锅子里。
大晚上,梁松、蒙战、玉入禅、金蟾宫等人守在灶台外等拿着火把慢慢地烤着灶台。
闹大大半夜,玉破禅才回来,对金折桂道:“说好了,明儿个我们伺候花爷爷洗澡,叫他老人家先洗个痛快。”说完,不免又絮叨道:“你也是,怎么能叫官爷先洗?万一烫着呢。”走进后,只见屋子里官爷已经睡了,只有金折桂还在桌子前坐着。
“你怎没睡?”玉破禅问。
金折桂托着脸道:“想事呢。”把玉破禅拉到跟前,斟酌一番,就问:“塞外风大,你觉得这风有什么用途?”
“风能有个什么用途?”玉破禅道,见金折桂在面前写写画画,却是画出了一个风车样的东西,心思一动,就道:“这个,若在了乐水,灌溉用正好。也不知咱们当初种的地怎样了。”
“磨坊!咱们这风车可以用在磨坊上。”金折桂今日“煮”了官爷,忽地想起自己一直围着官爷转,许久没做过自己的事,今儿个折腾一天,也只是为了洗澡的事,于是绞尽脑汁想着自己能做什么,画出个最简单的风车来。
玉破禅不知要如何用,只管点头,提起乐水,又想起自己带着人种庄稼时的岁月,“……要回去看看吗?”玉入禅已经放下了瓜州、乐水留给他的负担,他也几乎忘记了曾经在乐水,自己是如何地轻狂,倘若是如今的自己,怕是再没勇气朝着代表朝廷的金将晚放箭吧。
“回去,带着风车去。我可不许乐水的人忘了我,不入正史,野史里多几桩轶事,来世投胎轮回了,见到似曾相识的事,却也不错。”金折桂将头靠在玉破禅的肩膀上。
玉破禅笑道:“怎么想那么远,如今就想到来世投胎上去了?”
“……大抵是,快到了上辈子见阎罗的时候,所以感触颇多。”金折桂笑道。
玉破禅颦眉,随后不以为然道:“莫说这些了,人提到生生死死,难免消沉,不如不看来生,只看明日?明日我煮你一场,可好?”
“好呀,你有没有心再娶,就看明日了。”金折桂笑了。
第二日一早,山寨里众人伺候着瞽目老人洗澡,因子规城限制伐木,木柴不像往年那么多,如此,洗澡一事,就成了众人瞩目的大事,一堆人送瞽目老人进去,几个人守在屋子外灶台边,隔三差五地问一声“冷吗?”“烫吗?”
金蟾宫袖手站在金折桂身边,笑道:“这也算是塞外的奇景了,在中原就没这样的事。”
“开了眼界了吧,小子。”金折桂道。
洗澡的事又在山寨里热闹了几日,虽是金折桂起的头,可金折桂眼瞅着金兰桂等眼巴巴地看她,到底没胆量去澡堂洗,拿了木头硬纸,成日里带着官爷、金蟾宫到腾起风车来。
“老娘势必要衣锦还乡。”金折桂赌咒发誓。
“你家乡在京城呢。”金蟾宫那会子年纪小,只知道青蛙大娘、燕子大叔地胡闹,是以对乐水的感情,并不像金折桂、玉破禅那般深厚,也难以理解梁松、蒙战提起乐水就感慨万千的心情。
“京城只是过客,我的家乡在瓜州在乐水。”金折桂笑道,提着笔,又描画起来,“哎,要是范神仙在就好了。”提到木工,她又想起了范康,若是范康在,势必事半功倍,遥想当年在瓜州的困苦日子,竟然品咂出一丝留恋。她想,也不知道范康有没有被庸庸碌碌的日子消磨得没有一丝斗志。
远在京城的范康莫名地打了个喷嚏,吓得正请他算命的官家夫人哆嗦了一下。英雄也寂寞,白顶着太傅名依旧做神棍的范康无限感慨,不觉回忆起在瓜州城外山上,那段“呼风唤雨”的日子,若是不去瓜州一遭,他也不知,自己竟然能造出那样厉害的东西,能成为所有人以性命相托的人物;今生,再也没有第二段岁月,能叫他觉得自己果然是个活神仙……
“哎——”
“范神仙,莫不是妾家里要出大事?”听范康叹息一声,前来算命的小妇人脸色煞白。
“不,夫人乃是大富大贵的运势。”范康打发走了贵夫人,望向屋外,又叹息连连,忽地对小道士道:“捎信去塞外,就说、就说贫道算到江南一带来年必有大旱,叫金家丫头无论如何回来一遭,跟贫道共同为江南百姓为朝廷分忧解难。”他笃定见了金折桂,金折桂一准知道他该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妻为夫纲 先不更新,存稿中,下星期会每天两到三更,在周四前满三万字,求收藏,╭(╯3╰)╮
第194章 回来
金折桂之与范康,不是知己,胜似知己。无数次互相视为仇雠,却又无数次化敌为友。
范康的信,直到来年开春才送到金折桂手上,接到信,金折桂竟然想到了默契二字,将她与范康的关系说成羁绊,瞽目老人听了,只是一笑,玉破禅略有些嫉妒,却只能没奈何地承认倘若范康年轻个几十岁,哪有他跟金折桂的什么事,玉入禅听了,颇为高深地算了一卦,告诉金折桂她实际上的岁数应当是五十多,配范康正合适。
玉入禅的说法吓了金折桂一跳,以为玉入禅真成活神仙了,转而想起这厮知道她早先自诩三十四岁的事,便又了然了。
开春后,金折桂头会子知道旁人眼中的金蟾宫并非尽善尽美的人,比如,各部落为相亲请他去草原狩猎,当着各部落闺秀的面,金蟾宫痛斥俟吕邻云虐杀灰兔,各部落闺秀们眼中,箭法如神的俟吕邻云才算得上是英雄,对金蟾宫的心慈手软,不大中意。
于是前来相亲的人就散了一半,剩下的,要么是不情不愿被部落逼着来的,要么是不合金蟾宫、金折桂眼缘的,于是这场相亲只能作罢。
幸亏玉入禅勉强同意了铁钗公主,铁钗公主也相中玉入禅,如此,也算能给草原、朝廷一个交代。
铁钗公主回拓跋部落准备嫁妆,玉入禅在子规城准备迎娶,三月份,眼瞅着玉入禅带着人去拓跋部落迎亲了,金折桂在黑风寨梁松的生日上道:“我跟破八二人要回中原,花爷爷也想去瓜州瞧一瞧,你们可要随着我们去?”
所问之人中,阿大想起瓜州城外的永远三十四岁的小前辈,摇摇头道:“我不回去。”
阿四妻女皆在子规城,不肯再“背井离乡”,踌躇一番,道:“我等也不回去了。”
虞之洲、金兰桂要回京,需要虞之渊下诏,因此不敢跟着去凑热闹。
梁松道:“兄弟们死在瓜州,未免触景生情,我跟月娘、蒙战,也不回去了。”
蒙战点头,戚珑雪夫唱妇随,只说:“请小前辈回去了,替我在扬州为我父母双亲上一炷香吧。”
金折桂答应了,见昔日巧合下迁徙到子规城的人,如今都已经在子规城安居乐业,又开始遵循中原人安土重迁的规矩,不喜奔波,便谨遵众人的心意,只跟金蟾宫、严颂准备着回京。
回京之前,玉妙彤从文城来了一遭子规城,此时,已经不自觉地学会争宠的玉妙彤随着俟吕邻云而来,将给玉家众人的礼物交托给金折桂,又再三抱了抱官爷,反复问:“八哥,嫂子,你们还回来吗?”
玉破禅望了眼金折桂,又看向天空中翱翔的苍鹰,心里也拿不准他们回不回来,兴许,他与金折桂之间,没有金折桂跟范康的默契与羁绊,但往前推三十年,便是范康,也未必会似他这般,不论金折桂去哪里,都愿意随着她去,“兴许会回来,兴许不会。”
“八哥这算什么回答?难道,你们建了子规城,又要把它拱手让人?”玉妙彤不解了,玉破禅不回来,子规城就落到梁松、蒙战手上了。
玉破禅笑道:“拱手让人又何妨?子规城太过贫瘠,你嫂子在里找不到事做,她已经厌倦这里了。”
“厌倦了就能走?嫂子竟会这样孩子气?”玉妙彤急了,玉破禅走了,她可怎么办?
“有能耐的走,没能耐的只能固守此地。妙彤,你比你嫂子还大,待我们走了,好好跟子规城的人来往,看在我的面上,也不会有人为难你。”玉破禅道。
收拾了几日行装,四月里,金折桂扶着瞽目老人,抱着官爷,就上了马车,离开日渐兴盛的子规城,穿过一望无际的草原,半路跟玉入禅、铁钗公主的队伍汇合,便向西陵城去。
一路芳草萋萋、莺飞燕舞,进了西陵城,头回子见到中原城池的铁钗公主诧异道:“中原这样好,你们当初是怎么舍得去塞外的?”
玉入禅道:“我替嫂子算了一卦,她是个四处奔波流浪的乞丐命。”
玉破禅原要揍玉入禅一顿,但见玉入禅如今的身份跟早先不同了,只得强忍下来,琢磨着回京了,该怎么见金将晚、金老夫人、金阁老。
金折桂笑道:“老九这算得卦准的很,我就是个四处卖唱的乞丐,爱管闲事,爱出风头。走到哪是哪,万一哪一天停下不走了,就是要死了。”原本以为官爷进了中原,该跟刘姥姥一样看什么都新鲜,谁知他小小的头颅转了转,只挑了自己喜欢的咿咿呀呀叫人买给他,便安静地坐在她怀中不动了。
在西陵城,柳四逋夫妇二人见金折桂、玉破禅回来了,既诧异又觉在情理之中,款待了他们两日,便与他们送别。
马车快快地向京城去,一别几年,京城却像是不曾变过,长亭里的杨柳依旧,甚至城门的老兵卒,也像是几年没换过人一样。
一行人进了京,玉破禅、玉入禅、严颂、金蟾宫不等回家,先进宫去见虞之渊。
虞之渊眼中玉入禅、金蟾宫,谁娶外族女子为妻都是一样,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眼瞅着玉入禅反复换了个人一样,见他言语豁达,大有圣人的风采,当即对他刮目相看。至于玉破禅,虞之渊眼中,玉破禅自幼便懂事,事事处置的尽善尽美,倒是不觉他有什么长进。
“子规伯果然愿意尊夫人随着太傅去江南治理河渠?”虞之渊问的时候,有几分不确定,他觉得若是玉破禅不答应,他大可以帮他拒绝范康。
“臣定旧年曾在扬州读书,也曾在扬州经历战乱,若果然能陪着妻子回去造福扬州一带的百姓,也是臣的福气。”玉破禅道。
虞之渊手指按在御案上,摇头道:“朕被你们弄糊涂了,你们原本在塞外,打定主意不会来,如今为何又回来?若回来,你跟范神仙并工部臣工一同去治理水渠有何不好,为何又叫你妻子去?莫非,要把在子规城的事业抛弃了?”
玉破禅道:“臣昔日以为会在子规城一辈子,可,皇上不要打仗了。”
“如此岂不好,山高皇帝远,你们正好在子规城做土皇帝?”虞之渊道。
玉入禅、金蟾宫赶紧看向玉破禅,土皇帝,这词意味可不好。
玉破禅略想了想道:“不打仗也好,但,不打仗,我们在不在子规城,子规城的人都好端端的,内子不喜欢庸庸碌碌的生活,是以,我们只能向有事的地方去。”
“世上竟然有你们这样的人。”虞之渊笑了,却也头一会子对一个人完全没了戒心,“你们去吧,朕会令工部、户部官员协助你们。”
玉破禅离开皇宫,不等回玉家,先随着金蟾宫去金家请罪。
一进门,也毫不例外地被金家里头的“黑风寨”震住,待随着金蟾宫、严颂进去,瞧见金老夫人和蔼可亲地站在寨门边等,倒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拜见祖母。”玉破禅躬身道。
金老夫人笑眯眯地扶起玉破禅,“魁星、官爷呢?”
“他们两个回玉家了。”玉破禅不肯起,赶紧把自己换画像的事说了,“金家给皇上的谢媒礼,孙女婿一定偷偷地还回来。”
金老夫人笑了,沈氏原听说玉破禅来,还当金折桂也会跟着来,转而想想回京了要先回婆家,没有先回娘家的道理,才悻悻地道:“你有这么个心就好,反正,皇上该夸奖我们蟾宫的都已经夸奖过了,赏赐也给过了。能不娶个外族女子,也未尝不是好事。”虽说外族女子好生养,但昔日也未尝不是琢磨着好处才答应娶的,如今好处金家拿了,金蟾宫的官已经升了,再叫玉家娶,金家也不亏。
玉破禅也算清楚了这笔账,待再被玉老夫人扶起来,便顺势站了起来。
“这次不走了吧?”金老夫人问。
玉破禅为难道:“范神仙约了折桂去瓜州、乐水,皇上已经答应派下人手相助。”
“去那边做什么?这两年旱涝连连,也只咱们皇城下太平一些。”金老夫人不满意了,原本以为金折桂夫妇二人是怕官爷在塞外受委屈,才肯迁回京城呢。
“不过是去几个月,等太上皇的孝期过了,老九跟铁钗公主成亲,我们便赶回来。”玉破禅道。
沈氏赶紧问:“官爷也带去吗?”
“也带去,现在那边虽旱,却旱得有限,祖母、岳母放心,一准不会委屈了官爷。”玉破禅道。
沈氏点了点头,催促玉破禅道:“你还没回家吧,先回家去,过两日,带着官爷来。”
“是。”玉破禅虽算清楚了账目,却没料到金老夫人会这般轻易地放过他,出门时,听见金老夫人嘴里哼着小曲,不觉笑着在心里想:京城的人到底变了,若是早先,金老夫人一准得理不饶人呢。
感慨万千,出了门,立时冲玉家去,到了玉家门前,远远地瞧见一顶轿子去了,问了人,得知是玉老夫人的轿子,并不多说,依旧向内去,阔步走进大厅,瞧见玉老将军、玉将军正在逗弄官爷,金折桂站在玉夫人身后,康氏抱着儿子也陪站着,玉入禅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了。
“儿子不孝,叫父亲、母亲担忧了。”玉破禅跪下。
玉老将军道:“起身吧……抢了金家的媳妇,做得好。”
“……多谢祖父夸奖。”玉破禅望了眼金折桂,见金折桂略点了点头,心知玉夫人没为难金折桂,便松了口气。
“方才,老九说圣上提起什么水渠的事。”玉老将军状似漫不经心地道。
金折桂抿着嘴,等玉破禅说话。
玉破禅见玉入禅已经多嘴地先提起了,就道:“是,是范神仙先跟圣上提起的。”
“大官娘哪里懂得什么治水,莫去胡闹,安生留在家里照看官爷吧。”玉老将军道,虽知道金折桂的性子,但想,天下没有不疼儿子的女人,看在官爷面上,金折桂一准留下。
“祖父放心,委屈不得官爷。儿子一不是囊中羞涩,二不是一毛不拔的人,多使些银子,官爷定不会出事。况且,折桂会治水。”玉破禅道。
玉老将军嘴唇微微蠕动,玉将军并不多嘴,玉夫人立时道:“要么,你们去,官爷留在家里?”
康氏一怔,她怀中的儿子因早产本就瘦弱,又因她日日怕儿子被人算计,不许他离开她半步而长得弱不禁风。今日带了儿子来,就是想提醒金折桂、玉破禅,玉家的嫡子嫡孙还在这呢。
康氏此时瞥一眼正坐在玉夫人怀中,胃口极好地吃着粥水的官爷,不由地担忧起来,若官爷留下,玉家里哪里还有她儿子的份。
“母亲,官爷还没断奶,他离不得我。”金折桂道。
“奶娘留下便是。”玉夫人摸索着官爷的后背,嘴里笑道:“老九小时候就这么老实,老八哭哭啼啼的,倒是离不开人。”
“吭。”金折桂吭了一声。
玉夫人终于回过头来,醒悟到金折桂身边没带年纪大的女人,甚至几个小丫头,都因在塞外成家了,没跟着回来。
玉夫人脸色难看了,玉老将军也颇有些尴尬,心道他这孙媳妇果然出人意表,竟然是自己奶孩子,犹豫再三,觉得曾孙还小,万一断奶了,定会瘦下来,才说:“要带去,只管带去吧。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官爷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莫回来了。”伸手要抱曾孙,玉夫人赶紧把孩子送过去。
玉夫人送了孩子后,不禁乜斜着眼睛瞅了玉破禅一眼,暗恨儿子没出息,就会跟着金折桂胡作非为,正经的差事一样没有。
晚间玉家家宴,玉老将军不许去请玉老夫人,康氏抱着哥儿转了两圈,听见孩子咳嗽了,赶紧又把孩子抱回去。
金折桂、玉破禅一连在玉家歇了两日,才敢抱着官爷去金家。
到了金家里头,沈氏、金老夫人不似对着玉破禅的时候劝说他们留下,反而是一个赛一个与有荣焉地拉着金折桂道:“不愧是我们金家的姑娘,都能跟着工部、户部的大官去治理水渠了。”
金折桂心里不解,笑道:“祖母、母亲许我去?”
“不许你去,你就不去了吗?”金老夫人笑了,拉着金折桂的手,摩挲再三,轻轻叹了句:“还记得偶尔回来一遭就好。”
“……是。”金折桂笑了,陪在金老夫人身边,见金老夫人十分在意玉入禅,便将入禅“入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通,待金老夫人累了,才随着沈氏回他们大房去,才进门,南山、小星星立时拉住金折桂。
小星星此时说话十分利落了,叽叽咕咕地缠着问塞外如何、铁钗公主相貌怎样。
金折桂废了半日的力气才摆脱她,见玉破禅跟着金将晚说话了,便拉着沈氏的手单独说体己话。
沈氏拍了拍金折桂温润的手,沉默半天,叹道:“我也去。”
“母亲?父亲在国子监,怕是……”
“不管他。当初在瓜州丢下你们姐弟,如今无论如何,我得去瞧瞧你们在瓜州过的什么日子。”沈氏道。
“可是祖母会答应吗?”金折桂觉得金老夫人一准不会答应。
“你祖母答应了。她也去,你祖父也去,小星星也带着去。”沈氏有些兴奋了,“你祖母说,单叫玉家人看着眼红去。”
“路上颠簸,祖母不怕颠坏了?”金折桂担忧道。
“怕个什么?你祖母有钱,有钱在,去哪里舒坦不得?有她在,咱们一路好吃好喝好住,哪怕到干旱之地,咱们要吃个果子,还不缺冰块呢。再说,你祖母说了,论起能耐,她不知比你强上多少倍,但凡有人敢不服你,放着她来处置。”沈氏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难怪金老夫人不拦着他们了,原来是要一起去。金折桂恍然大悟,随后道:“那方才怎地不在破八面前说?”有钱在,去哪里舒坦不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玉破禅说的。
沈氏笑道:“他毕竟是玉家人,万一说漏了嘴,玉家也要蹭着去呢?叫玉家人看着他们家儿子伺候咱们一家老小,心里才叫痛快。”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沈氏这是被金老夫人潜移默化了,竟然也对玉家不满意起来。但想想,自家祖母、母亲跟着,跟婆婆跟着,俨然是两种天差地别的感受。
“好,咱们先瞒着玉家。”金折桂笑了。
七月里,扬州一带的乡绅呈报灾情的折子就到了范康手上,范康拿着折子,先大义凌然地道:“那群欺上瞒下的人,若不是严邈之在扬州留有旧人,怕扬州一带土地龟裂,也没人把灾情报上来。”后对着金折桂,当着玉老将军等人的面兴奋地道:“丫头,又到咱们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金折桂也不厚道地兴奋起来,既然范康都来玉家说了,那边是虞之渊已经给了范康旨意,于是立时跟范康商讨起到了瓜州一带,如何把她的怪异想法跟范康那举世无双的能耐合二为一。
待到出发那一日,在京城渡口外,范康只手抱着官爷,金折桂、玉破禅双双搀扶着瞽目老人上了官船。
这官船却不立时走,过了一会子陆陆续续地搬上去许多东西。
前来送行的玉老将军、玉将军在渡口上看着,双双蹙眉,不解怎凭空冒出这么些行李,正想着,便见三顶轿子抬上了大船,待一顶轿子里出现了金阁老,才明白轿子里的是谁。
“那老婆子也跟着去?”玉老将军抖着手问。
玉将军倒还沉稳,答了一声是,瞧见金家一群人登了船,有些艳羡地道:“倘若儿子没事,也可跟着去。”
“老子就是没事!”玉老将军急忙招手,示意船工他也要上船,虽不知道金家人跟着去干什么,但金家人素来缺德,未免他们又干出什么缺德事来,他也得跟着去插一脚。
可是,不等他靠近,船上的人便抽了夹板,靠在渡口的船须臾便离开码头一丈远。
金阁老站在船上,得意地笑了,一扭头,瞧见金老夫人比他还得意地抛头露面站在瞽目老人身边摆出“指点江山”的架势,无奈地摇摇头。
“老泼皮!”玉老将军忍不住大声骂了一句,因金阁老、金老夫人的性子,忍不住想他们老两口跟着去,一准是偷偷去干损人不利己的事,目光梭巡着去找玉破禅,却见玉破禅已经随着金折桂站到了瞽目老人身边。
迎着朝霞,官船驶出码头,慢慢地远离码头的喧嚣。
“桂花,不管你以后想去哪,我都陪着你去。”玉破禅道。
“丫头,咱们干完了扬州这一票,就去海外!”范康嘴上叼着一朵随手在码头摘的野花,只手抱着官爷,昂首挺胸,气势十足。
“范神仙,咱们又不是去劫镖,什么叫干一票。”金折桂噗嗤一声笑了,毫不扭捏地挽住玉破禅的手,望向两岸摇曳的蒲草,惊飞的鹭鸟,忽地听见远处一声似有若无的歌声,细听,那唱的正是一曲似曾相识的曲子。
“问人间谁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