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公公听着他的口气也知道出了大事,那日皇上突然问了皇后娘娘去了东陵几日后便即着带人暗中前往东陵,他只知是出了事,眼下再看郡王爷,看来那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他回头吩咐人下去备马,又跟着殷东漓走了两步,见他的步子慢了,侧脸嘱咐道:“待宁王被押解回京,此事交由丞相处理便可。”他迟疑了下,将手中早已揉捏得不成样子的信件交给全公公,“等沈将军回来,这个交给他,他看了自会明白。”
全公公自知事关重大,忙点头应声。
…
春雷阵阵,不多时,雨点便在漆黑的夜空砸下来。
殷圣钧这次出来的急,自然没有带伞,侍卫上前道:“皇上,方才我们经过的路上有间木屋,今夜暂且先去避一避雨吧!”
若是天晴的日子里,夜晚他们都是露宿的,皇上都没叫苦,他们自然不好说什么。出发前郡王爷和丞相特意交代了,无论如何也要保皇上平安,否则便是他们失职。
殷圣钧皱眉朝前面看了看,终是点头勒转了马头。
之前的雨还不算大,待他们一进木屋便听得外头淅淅沥沥的声音突然就变得瓢泼起来,侍卫点了火,见殷圣钧愣愣站在门口,目光直直地看着外头一片漆黑之色。
今夜没有月亮,再加上下雨,周围什么都看不见。
殷圣钧悄然抚上胸口,微微颔首迎着夜里冰冷的雨丝,喃喃道:“商枝,一定要等我。”
这一次把她带回来就再也不让她离开了,他发誓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让她离开,她去任何地方他都要陪在身边。
侍卫见他站了许久,这才上前劝道:“明日还要赶路,皇上还是早些休息吧。”
殷圣钧“唔”了一声,木屋里空无一物,他也不在意,径直上前在墙边坐下,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靠在了墙壁上便休息。
侍卫们轮流站岗,殷圣钧因旧伤复发夜里时常惊醒。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马蹄声自冷雨风中传来,再一听,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外头除了“哗哗”的雨声哪里还有别的?
这一场雨在半夜停了,天微亮待众人整装出发时才发现外头的官道上有着一排清晰的马蹄印。
殷圣钧的俊眉微蹙,昨晚果真不是错觉?
侍卫上前查探之后,过来回禀道:“皇上,看来此人有急事赶得很急。”
殷圣钧的薄唇紧抿,却是翻身上马道:“不必管这些。”
侍卫应声,随殷圣钧上马,朝东陵的方向赶去。
…
(商枝篇)
自那日晋王说了威胁我的话后,外头的人也不再将我禁足于房内。
我自知逃不出去,便只能在晋王面前装得乖巧一些,每日好吃好睡,养了几日精神比先前好了很多。
很多时候,我独自坐在锦华宫外,盯着锦华宫看一整日,看着看着,嘴角便忍不住牵出了笑意。不为别的,只为薛玉宁和我六姐的重逢。
又一日清早,我才从房内出来,便见晋王负手站在外头赏花。我原本想绕过他出去,他也不曾回头,只在我走过他的身后时,那不紧不慢地声音传来:“还以为要再过几日才到,看来真是担心你的紧,昨儿夜里就到了。”
我的步子一滞,不可置信地回身看着他,他虽然未及言明,可我还能蠢到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吗?
片刻,才又闻得他轻笑一声,转身之际他已折了一朵芍药在手,回眸朝我道:“这几日天气好,院子里的芍药开得真是好,商枝,你说是不是?”
我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脱口道:“你把他怎么了?”
我也没想到殷圣钧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晋王缓步过来,将芬芳芍药至于我的鼻息下,浅笑道:“你闻闻,莫不是他来了,连这花也特别的香?”
花香漂浮在我的鼻息间,我却不知为何,突然一阵恶心犯上来,我抚着胸口,下意识地背过身去。
“怎么,不好闻?”身后之人倒是听不出怒意。
好半晌,我将那阵恶心强压下去,掌心有些颤抖地抚上小腹,这么久一来,想吐还是头一回,看来东子的猜测是对的…
“怎么不说话?”地上,晋王的身影移动,很快已行至我的面前。
我深吸了口气,依旧是问他:“你把他怎么了?”
他终是笑了,一手把玩着那朵娇艳的芍药,笑着道:“本王还没见过他,能把他怎么样?”
还没见上…
我的心头有些微微地松了口气,他睨视着我,又道:“是他主动派人来告诉本王他来了,本王便告诉他,今晚申时,城外石林见。”他笑一笑,又道,“只允他一人赴约。”
我不可置信地撑大了眼睛看着他,我是在东陵长大的,最是清楚邺都的每个角落。晋王是算准了殷圣钧不会独自前来,约他去石林…那里四周空旷,他只要不是单独前去,一眼就能看到。
我的声音不觉颤抖起来:“他若给了你想要的,你会不杀他吗?”
他仿佛极为认真地想了想,挑眉看我道:“你说呢?”
如此挑衅的语气惹得我愤怒不已,可我知道眼下我没资格在他面前动怒,一咬牙,在他面前跪下道:“就当我求你,你放过他!”
男子有力的手指挑起我的下颚,他似笑非笑问我道:“你凭什么求本王?本王又凭什么答应你?”
“公主!”远处东子见我给晋王下跪,怒得冲过来,伸手将我扶起来,低声道,“公主这是何苦!”
我强忍住才没有当场落泪,颤抖地抓住东子的衣袖道:“皇上来了,他已经来了,我不想他出事,东子,现在怎么办?”
东子的眉头一皱,目光看向晋王,我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
晋王顺手将芍药丢弃在地上,他一脚踏上去,一面道:“不急,晚上本王会带你一起去,你和二哥甚久不见,一定思念得紧。本王虽不是大善之人,却也不小气,临别几句话还是会让你们说完的。”
他说着,又回眸睨了我一眼,这才大步离去。
我抓着东子的手越发地颤抖不已,他说临别…他是在告诉我他不会放过殷圣钧的,他要杀了他!
小腹突然传来一阵疼痛,我不由得哼出声来,本能地弯下腰去。
“公主!”东子的脸色大变,忙将我横抱起来,快步回至房中。我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拼命抓住他的手:“东子,我很痛,我的孩子…”
东子探上我的脉,沉吟片刻,才道:“公主切勿激动,头几个月最怕情绪波动太大,深呼吸。”
我听话地照做,片刻之后,那阵疼痛才散去。
东子的声音越发地低了:“公主,若皇上真的来了,他若救不了我们,我们更救不了他。但如今公主已不是一人,凡事得多为自己考虑,必须时刻先保护好自己,倘若皇上真的出事,你肚子里还有皇上的子嗣,将来也轮不到晋王登基称帝!”
我下意识地摇头:“我不要!”
薛玉宁都离我而去了,我怎么可能会看着殷圣钧出事?
他抓着我肩膀的手用了力:“难道公主不顾自己的孩子了吗?少爷他宁愿用死来换得你的平安,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没忘…可是…
“既然没忘,那就好好地活下去,即便那些人都不在了,你也要活下去!”东子的脸色苍白,目光却坚定。
我知道他是谨记着薛玉宁临终时的话,他看我的目光里仿佛我已不只是明惠公主,更有着他主子的影子…
不自觉地咬着牙,我知道我不能再任性了,已有太多的人为我牺牲,不要再多了。
…
去石林时,晋王将东子留在了皇宫内。
马车内,晋王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脸上,出了城,才闻得他道:“本王不会绑着你,但一会儿你最好安分一些,否则本王可不知道本王会当着他的面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藏于袖中的手一直在颤抖,掌心俱是冷汗。
他挑起车帘朝外头看了看,又轻声开了口,像是问我,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五年多了,不知二哥看到我会是什么脸色…”
我木讷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连马车什么时候停下我都不知道。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晋王已下了马车,他从外头掀起了车帘看我道:“愣什么,还不快下来?”
他伸手来扶我,我却自己扶着车沿下了马车,他哂笑一声,却也不说话。
我回头,望见石林那头男子颀长的身影,夕阳斜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好长,我的心在那一瞬间猛地紧绷了…
第151章 长相守(大结局)
邺都城门口。
殷圣钧等人缓缓减下马速,守城的侍卫见一行人个个脸色低沉,不像是一般人的样子便上前阻拦。
守卫指着殷圣钧道:“什么人?报上名来!来邺都城做什么?”
殷圣钧的眉头一拧,东陵已亡,邺都早已不是原来的邺都,他倒是没想到这里守城的侍卫还要排查进出的人吗?还是…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身后的侍卫已勒马上前,一亮手中的令牌,守卫的目光都直了,忙跪下行礼眇。
一人上前道:“属下该死,不知皇上驾到,还请皇上恕罪!”
殷圣钧此行紧张,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他的声音沉了些:“不必宣扬,近日邺都城内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守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忙开口道:“皇上是指郡王爷突然到来的事吗?谅”
“东漓?”殷圣钧震惊地看着底下的人。
他是秘密离开镐京的,走的时候把宫里的事务交给了丞相和殷东漓,他不记得他有下令要殷东漓离开镐京的话啊!
守卫继续道:“郡王爷是昨夜来的,还命属下前去原东陵皇宫送了封信,说是有认识的人在那里当差。”
听得守卫的话,殷圣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自是知道殷东漓在撒谎。只是,东陵皇宫…竟是东陵皇宫吗?
难怪他派来的人怎么都找不到商枝的踪迹!
可是,殷东漓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猛地又想起来时路上那串清晰的马蹄印,难道说也是殷东漓?
守卫见他不说话,心中紧张,迟疑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不…不是郡王爷的事吗?”守卫问的时候额上冷汗涔涔,面前这个可是皇上,他之前就得罪了皇上,万一这回答还不能另皇上满意,怕是一个不慎小命就要掉了!
殷圣钧身后的侍卫正要说话,却听殷圣钧已冷声问:“郡王爷现下在哪里?”
守卫忙道:“大约是城外的石林吧…属下替郡王爷送了信后,那边回信的,郡王爷看信的时候属下看见了石林二字,今日又见郡王爷出城了,所以属下便猜测…”
守卫的话未说完,便见面前之人飞快地调转了马头,大喝一声策马离去。
“皇上!”侍卫们忙都匆匆跟上。
…
(商枝篇)
“皇上…”
我脱口而出正打算跑上前,腕口一紧便被晋王拉住了身子,我吃惊地回眸,见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侍卫已上前拦住了我。
我情急地道:“你干什么?”
晋王沉着脸色看着我,冷声道:“给本王好好待着!”他又看向侍卫,“看住她,别打扰了本王和二哥说话。”
“是。”侍卫们应声,我挣扎两下,发觉扼住我的手越发地用了力。
我猛地回眸,张了口欲叫,但又想起晋王说的话,到底是缄了口。
远处男子仍是背对着我们站着,身上穿的是我所熟悉的衣袍。
夕阳斜落,周遭的温暖似乎正在一点点地褪去。
我被侍卫抓住了手臂动不了,只能悄然握紧了双手。
晋王已行至了殷圣钧的身后,他站住了步子,因是背对着我,又隔得远,我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只瞧见殷圣钧转过身来,正巧被晋王挡住。
我正担心着不知道晋王要对他说什么,却看见晋王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才要转身,便见殷圣钧飞快地伸手抓住了晋王的肩膀。晋王反手扣住身后之人的手,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见殷圣钧手中锋利的匕首已架上了晋王的脖子。
“殿下!”我身侧的侍卫们都吃了一惊,只觉得抓住我手臂的手猛地收紧,侍卫大声道,“皇后在我们手里,你可别对殿下乱来!”
渐渐暗沉下去的光线里,闻得男子讥讽笑道:“皇后关我什么事!”
我震惊地撑大了眼睛,只见晋王身后露出男子的半边脸,不是殷圣钧,竟是殷东漓!
晋王也是过去了才知道,所以才想急急转身离开,却不想太晚了。
看住我的侍卫们个个都诧异无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被挟持的晋王倒是冷静了下来,他笑一笑,道:“真没想到五年不见,你竟然为他卖命了。”
殷东漓握着匕首的手指一紧,咬牙道:“我曾那样相信姨母相信你,却没想到是姨母害死了我娘!”
晋王说得波澜不惊:“是他告诉你的?”
殷东漓愤怒道:“你还在乎这些?”
晋王却是笑了,开口道:“我倒是不在乎,只是你既然出现在这里,无非就是他要你来对付我的罢了。怎么,难道他就没嘱咐你另要保证皇后的安全吗?”
晋王朝这边看了一眼,我稍稍一愣,随即一股钻心的痛自我的手腕口传来,我本能地惊呼一声,痛得弯下腰去,那侍卫却还不放手,看向殷东漓的方向道:“再不放开殿下,当心我拧断皇后娘娘的一条手臂!”
我痛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却在这个时候死死地咬住了牙不再吭声。
那边,传来殷东漓无情的话语:“我又不是皇上,她的死活都与我无关,何况一条手臂!”他又看向晋王,“你要杀就快点杀,正巧帮我未过门的妻子报了仇!”
晋王终是动了容,盯住他愤怒的脸色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下令放了她?”
殷东漓丝毫不看我一眼,冷笑道:“我从没那样指望过!”
晋王又道:“那么你呢?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能从这里活着离开?”
殷东漓的话语中丝毫没有惧怕:“我敢来就没想过能活着离开。”他的声音高了些,“就算我死了,你也别想做皇帝,皇上依旧会是西楚天下的皇上!”
我强忍住痛直直地看着殷东漓,我知道他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即便我和他都死了,只要殷圣钧还是皇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我明白,可惜…可惜他再也不会知道我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了…
可我不怪殷东漓的决定,虽然很无奈,但已是最好的办法了。
擒着我的侍卫闻言,忙大叫道:“你若敢伤殿下,我们就砍了她!”
“那就试试吧!”殷东漓终于朝我看来,眼底满是坚定与不悔,我努力朝他笑了下,然后看见他握着匕首的手再次收紧了。
身侧侍卫手中的剑“锃”的一声出鞘,我免不了心头一颤,另一手缓缓抚上小腹。
孩子,对不起,是娘没能保护好你,希望来世你还愿意做我的孩子…
地上的影子一动,我明显感到挥舞在我头顶的长剑正劈下来,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忽而,随着“当”的一声响动,预期的疼痛并未下来,我睁开眼,闻得有人喊“什么人”,而那长剑正掉落在地上,边上竟是一块撞碎了的玉佩!
我吃惊地回眸望去,见殷圣钧带着人朝这里飞奔而来,他已见了我,胯下的马驹跑得越发地快了。
他的目光在看向我的同时,又看向殷东漓,隔得还有些远,可我分明是瞧见殷圣钧的脸色蓦地变了…
我的心口一紧,下意识地回眸朝殷东漓的方向看去。
因着殷圣钧突然出来,殷东漓一定也是吃惊不小,正好给了晋王一个可趁之机,待我回头时,只见晋王快速扼住殷东漓的手腕,他的腕口一翻,将那把匕首折回去,径直推入殷东漓的胸口!
“郡王爷!”我失声叫他。
晋王的人欲再来拉我,后面一柄长剑被隔空掷来,直直地刺穿了那人的胸膛。
那边晋王推开殷东漓不甘道:“撤!”
我再顾不得其他,踉跄地爬起来就朝殷东漓跑去,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鲜血染红了他半侧胸口,我咬牙私下衣袂用力按住他的伤口,他的呼吸急促,却是看向晋王离去的方向欲追去。
我用力拉住他,紧拧着眉心道:“不能动!”
大约是扯到了伤口,他闷哼一声又摔倒在地上。
“郡王爷!”我扑过去,更加用力地按住他的伤,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脸色越来越苍白,我不禁哭起来,想起那时候的薛玉宁便是这样死在我的眼前的,任凭我再努力地压住他的伤口也无济于事。
“东漓!”殷圣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匆忙回头,他已大步过来,单膝跪下便欲将他扶起来,他却反手握住他的手,咬牙道:“皇上,快追!”
殷圣钧愣住了,他仍是沉了声:“去追,这次被他逃了若想再抓他就难了!”
殷圣钧犹豫了下,我推他道:“留下两个侍卫,你去追!”
他又看了殷东漓一眼,终是没有起身便走。两个侍卫上前来将殷东漓府上马车,我仍是用力压着他的伤口,他没有昏过去,就这样直直地盯着我看:“娘娘不恨吗?”
我颤抖地摇头:“我知道你是为了皇上好,所以你万不能有事,否则皇上一定会自责的!”
他艰涩一笑,目光移向飘扬不止的车帘,低声道:“是我自己蠢笨了这么多年,怨不得谁…”
见他徐徐闭上了眼睛,我急得大叫:“快点!快点!”
仿佛过了千年万年马车才停下,侍卫进来背了殷东漓出去,我踉跄起身,望见眼前医馆的门匾。
我才下了马车,一阵风吹来,仿佛忽然觉得眼前的灯笼晃动得厉害,脚下一个踉跄便一头朝前栽了下去。
…
不过离开石林半里地,晋王等人就已让殷圣钧的人团团地围住。
晋王看着马背上的男子突然笑了:“这么多年,二哥一直在等着这一日吧?”
殷圣钧的脸色铁青,他翻身下马,手持长剑一步一步朝晋王走去:“曾想过,却也不曾想过。”
晋王的眉梢一挑:“这么说来,你还真的以为我死了?”
拇指顺势一推,长剑出鞘,殷圣钧的话语里稍带一抹遗憾:“你一直死下去该有多好,朕也不必和你有刀剑相向的这一天。”
晋王冷笑一声,接过侍卫手中的剑朝殷圣钧走去:“五年前就想和二哥决一高低,只是出了点意外,今天再来,也不算晚。”
殷圣钧面色一愣,将长剑拔出,扬手一挥弃了剑鞘。
晋王拔剑迎上,一面开口道:“不过有件事我想告诉二哥,这一次,你来得晚了,你的皇后倒真是一道美味。”
美味…
殷圣钧的脸色骤青,大吼一声朝晋王刺去…
(商枝篇)
醒来时发现自己独自睡在陌生的房间内,我叫了几声外头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低头看见衣服上的斑斑血迹,我心头一跳,忙吃力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回想起马车里那满是鲜血的男子,我的心跳加快,不知道殷东漓怎么样了!
此刻什么也顾不得,我忙下了床,才推开|房门,便见殷圣钧正巧行至我的房门外,脚下的步子也不知怎的就绊在了门槛上,我轻呼一声朝他扑去。
他忙抱住我,干脆紧紧地抱住舍不得松开。
我愣住了,半晌,才叫他:“皇上。”
他将我锁在怀里,轻弱道:“你瘦了。”
我却抬眸问他:“郡王爷呢?”
他的俊眉微皱,我整颗心都沉了,抓着他的手也颤抖起来:“他…他没事吧?”
殷圣钧直直地盯着我看了半晌,才简短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悬起的心终于松了,干脆就打他一下:“没事你看我怎么是这种眼色,吓死我了!”
他将我扶进房内,待坐下,才道:“未经我的同意私自出京,回去必要罚他。”
我知道责罚不过是他的借口,他实则的因为殷东漓鲁莽行事受伤担忧,其实我也怕,怕他真的就那样死了。
他握住我的手,上下打量我一翻,才又道:“我刚回来便听说你晕倒了,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大夫还在东漓那边,一会儿叫他来给你看看。”
我摇着头道:“我没事,不用找大夫来瞧,对了,东子还在皇宫里。”
他点头道:“已派人前去了。”
由始至终他都不提晋王的事,不过答案我已然猜到,也就无须再问了。
我低下头,哽咽道:“玉宁哥哥他…不在了。”
他并未有多大的惊讶,我知道聪明如他,在我说东子在皇宫而没有替薛玉宁的时候他便已猜到。
我靠在他的怀里,他一手环住我,低声道:“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不好…”他一遍一遍地说,任凭我再劝他,他还是自责不已。
后来,他借口去看殷东漓后便没有再回来,后来,东子来了。
因殷东漓伤重,我们一直在邺都逗留了十多天。
又两日,听说京中来人迎殷圣钧回宫,我起初也没在意,走的时候才发现来的竟是沈将军!
“他不是去边疆了吗?”我震惊地看着马车外交谈着的二人。
殷东漓斜倚在软垫上,目光从车窗口望出去,浅声道:“这些事还是让皇上亲口跟你解释吧。”
马车缓缓地动了,我本能地又看向殷圣钧,他骑马和沈又宸走在一起,两个人还在说着什么。
“你和皇上之间发生了什么?”殷东漓突然问我。
我被他问得一愣,不免回头看向他,连他也感觉出来了,自从再见面后,他似乎一直在刻意地疏远我,可每每遇见了,我和他说话,又好像是和从前一样。
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却始终想不出来。
见我摇头,殷东漓越发地疑惑了,半晌,他才低声道:“皇上挂念你才先行出京来邺都的,照理说见了你不该是这个样子才是…”
…
半月后。
宁王已早早被收押在刑部,殷圣钧却没有赐死,判了终生囚禁。而晋王早已在五年前就“死”了,这次回朝自然也不会提及有关于他的任何事。
我独自站在湖边的杨柳下,已是回宫的第五天了,殷圣钧一直忙于政务,鲜少入后宫来。
“娘娘,您听说了吗?皇上封了郡王爷为亲王呢!”葭月一惊一乍道,“奴婢还听说,漓王殿下原是先帝的血脉呢!”
我抿唇一笑,那时殷圣钧说是要考虑考虑的,如今看来真是不必了。光是殷东漓受的那一刀就足够还他名分了。
“东侍卫。”葭月看向一侧走来的东子,我也不免回头看去。
自东陵回来后,东子便留在了我身边,薛玉宁已不在了,这个世上,他所熟悉的人大约也只有我一个了吧?
我示意葭月退下,东子上前来,同我没有那么多疏离规矩:“公主同皇上说了吗?”
“什么?”我愣了下。
东子皱眉道:“公主怀有身孕的事,跟皇上说了吗?”
我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不免黯然道:“这段时间他都没来过凤仪宫,甚至都不和我说话,你要我怎么和他说。”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东子的脸色凝重,片刻,才道:“那属下去说。”
“哎。”我站了起来,无奈道,“再等等吧。”
殷圣钧突如其来的这态度突然让我觉得有些惊慌,我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将这好消息告诉他了。
回来后,我一直是想他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便也没有让太医诊脉,我怎会想到他迟迟不来凤仪宫。倒是全公公时常来,细致地问我的身体如何,食量好吗…
分明是关心我的,那为何就不来呢?
我有些懊恼,又三日后,终于忍不住砸光了寝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半个时辰后,殷圣钧来了。
“皇上,娘娘…在里头。”葭月引他至珠帘外便不敢再进来。
我见他仍是在帘外迟疑了下,这才拂开了珠帘入内。我就坐在床边冷冷地看着他,他的俊眉微蹙,低声问我:“怎么了?”
我将握在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在他的脚边,他吃了一惊,这才正视我道:“到底怎么了?”
我直面看他,不悦道:“你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想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他被我问得一愣,我起身走向他,将准备好的休书往他面前一摊:“即便这么不想见我,拿把我休了好了!”
“商枝!”他震惊地看着我,随即将休书狠狠地揉碎在掌心里,双手扶住我的肩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怎么可能不想见你,我…”
“那到底是为什么!”我气得大吼出来,愤怒地一把将他推开,也不知是不是用力过猛的缘故,小腹突然传来一丝痛,我下意识地捂住小腹,“嗯…”
殷圣钧吓得脸色苍白,急急冲过来扶住我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来人啊,宣太医,快宣太医!”
我咬牙望着他:“你还会关心我吗?还在乎我吗?”
他的脸上难掩苍白之意,随即用力把我抱在怀里,沉痛道:“我怎么会不关心你,怎么会不在乎你!我就是太关心、太在乎你,所以才不能容忍自己犯下的错误!你以为我是不想见你吗?我只是不敢见你,我害怕面对你!我知道晋王他对你…对你…”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却是不忍说出口,只沉声道,“他都告诉我了,我都知道了,商枝对不起!是我来得晚了,是我没保护好你!”
我吃惊地撑大了眼睛,怪不得那日在邺都医馆时他就一直在说对不起,却又不告诉我为什么。原来他以为我被晋王…
我猛地推开他,他吃惊地看向我:“你…你果真是怪我的吗?”
我恨不得打他一巴掌,不过看着他自责不已的面容,又觉得不忍心,只好恨恨道:“他说的你就信,你怎么从来都不问问我!”
他一下子愣住了,片刻,才喃喃道:“我怎么敢问你…”
我其实明白他的顾虑,倘若晋王说的是真的,他又那么在乎我,必然不舍得揭我的伤疤,晋王就是算准了他这一点,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骗他!
他盯住我的脸看着看着,突然脱口问:“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我哭笑不得地打了他一下,他再次愣住了,须臾,突然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舒了口气道:“太好了!商枝,我还以为…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皇上,太医来了。”外头传来葭月的声音。
他回头欲开口,我却抢先道:“不必叫太医看了。”
他蹙眉看向我,我干脆拉起他的手,贴上我的小腹,没好气地道:“还不懂吗!”
他的掌心炙热,目光怔怔地落在我的脸上,我见他不动,再欲说话,他却突然伸手至我的嘴边,开口道:“快咬我一口,让我知道这不是个梦!”
我好笑地看着他,随即用力地咬住了他的手指。他的俊眉微蹙,唇角却扬起,我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抱了起来,他欢快地笑着道:“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后来葭月悄悄告诉我,她从不知道原来皇上说话的声音能这样大,她好说殷圣钧那句“我要当爹了”叫得整个凤仪宫内外无人不知。
…
翌日殷圣钧再来的时候整个人神采奕奕,逢人就笑,看到我更是笑得乐开了花。
我用手肘撞撞他的身子,压低声音道:“别笑了,嘴巴都要裂了!”
他的大掌握着我的柔荑,将我拉出去,神秘地道:“带你去见个人。”
一路上,不管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说那个人是谁。
马车却在天牢前停下了,我吃惊地看向他,脱口问:“不会是见宁王吧?”
我和宁王算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交集,不知看他有什么好看的。
殷圣钧却神秘一笑,拉着我直接入内。
我跟上他的步子进去,一排牢房的尽头关押着一名男子,我走近了,才错愕地发现竟然是十三!
十三见了我,先是一愣,随即竟然是浅浅一笑。
我不觉回头看向殷圣钧:“什么时候抓到的?”
殷圣钧挑一挑眉,开口道:“他从来就没有逃过。”
从来就没有逃过…
我先是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后来猛地想起来,皱眉看着他,他嘴边的笑意渐渐地深了。
后来从天牢出来时,我闻得殷圣钧叹息地说了句:“哎,沈将军又要去边疆了,朕留不住,也只好应了。”
我伸手环住他的身子,笑着道:“应得好。”
…
沈将军走的时候我没有去送,倒是殷东漓来了。
我命人给他泡了茶,他喝了两口才道:“臣想去降香的房里看一看。”
妗儿死后,她的房间一直还空着,我便点了头道:“她还有些衣物,王爷想收拾便收拾吧。”
他道了谢。
我又道:“沈将军走了,皇上把镐京的兵权都交给了你,可真是身家性命都压在你的身上了。”
他笑一笑,将手中茶杯搁下,开口道:“皇上从来不错没有把握的事情。”
我跟着一笑,起了身道:“葭月,带王爷去降香的房里。”
葭月上前来引殷东漓退下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笑了。
妗儿,你看见了吗?这辈子,你没有爱错人。
…
五个月后,南秦传来消息,秦皇驾崩,五皇子南宫翌即位。
我因为这件事高兴了整天,晚上殷圣钧见我一直在笑,便揶揄我道:“别笑了,嘴巴都要裂了!”
我没好气地瞪他,他倒是不恼我,伸手将我扶至软榻上坐下,弯腰替我脱下丝屡。
我笑着看他:“你又要干嘛?”
他笑着将我的腿放在他的腿上,轻轻地替我揉着浮肿的小腿,故作委屈道:“哎,还能干嘛,自然是替夫人做苦力。”
我用脚踢踢他:“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那还是算了。”
他“嗤”的一笑,却也不生气:“哪能算了,不甘不愿也要揉的。”
我哼一声别过脸去。
他仍是满目柔情望着我,浅声道:“你身子重了,这段日子没事别到处走动。”
我哼了哼,他又道:“沈将军来信了,说边疆一切安好,我想着,该找个时机去边疆巡视巡视。”
“什么时候?”我警觉地看着他。
他一本正经地道:“嗯,在考虑,兴许隔个三五天吧。”
我生气地踢他一脚道:“不成,我也要去!”
我知道他是想借巡视之便去见希儿的,我也好久不见他了。
殷圣钧诧异地上下打量着我道:“就你现在这样子还能去哪里?”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就等着,等孩子生下来再带我去!若孩子出生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你就别想他叫你爹!”
“啧。”他皱眉道,“你看你看,又不讲理了吧?”
我再踢他,气道:“那我这个样子也是你弄的!”
他终是忍不住笑了,坐过来揽住我的身子道:“是是,是我弄的,我负责,我一定负责,这样行了吧?”
我也不是真的生气,在他怀里又哼哼几声才作罢。
他无奈地拂额道:“你这踢人的习惯怎么自怀孕以来越发地严重了呢?我们的孩子可不能像你这样。”
我指着高耸的肚子道:“里面这位已经无师自通了。”
他的脸一黑,一副头疼的样子看着我。
我一挑眉:“怎么?嫌弃?”
他却是含笑抱紧了我,一手安放在我的肚子上,笑着道:“哪有,都等不及了。”
我突然轻呼一声,捂住肚子弯下腰去,殷圣钧紧张地扶住我,脱口道:“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我看着他无比焦急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伸手拍开他的手道:“生什么生,你就好好等着吧!”
他才知被我骗了,俊颜较之之前更黑了,咬着牙道:“你敢耍我!”
我嬉笑道:“那又怎么样?你敢打我吗?”
他终于败下阵来,投降道:“不敢不敢,为夫错了。”
我得意地哼一声,他含笑俯身,吻住我的唇,呢喃道:“商枝,谢谢你在我身边。”
我闭上眼睛回应他的吻,在心里道:也谢谢你在我的身边,我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