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惊:“干什么?”
他指指地上的树枝道:“不够长啊,你的臂纱割断了用来固定。”
见我不动,他又道:“不舍得?等朕回宫了,赔你一个布庄。”
我将臂纱丢给他,没好气道:“能回去再说!”
他笑着看我:“怕了?”
我踢了踢一侧的树干,道:“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那些人追来了,我先跑了,反正他们要杀的不是我。”
他轻轻一笑,却不再说话。等我再回头时,见他已将工具做好。我扶他去河边,见他一竿下去,拎起来竟然叉了两条鱼!
“朕是不是很厉害?”他靠近我问。
我看着两条鱼流着口水,却还是无奈道:“没有火,这要怎么吃。”
他伸手指了指前面道:“看到那个小屋了吗?那是猎人打猎时歇脚用的,里面一定会有火折子。”
我顺势看去,果真不远处有个小屋,我竟然没发现。
他又叉了几条鱼上来,我们这才朝小屋走去。
我忍不住道:“皇上失踪,眼下镐京怕是乱了。”
他却低嗤一笑,道:“不会。”
我冷笑道:“你就不怕有心人士从中作梗?”
他的脸色依旧,看着我神秘笑道:“朕早就留了圣旨,丞相会监国。”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知道会出事?”
他仍是笑:“不知道,但朕却知道防患于未然。”
第112章 摊牌
木屋里果真找到了火折子,填饱了肚子,斜阳已西落。从窗外看出去,浓雾似乎也渐渐地散了。
“沈将军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他点头道:“嗯,没有朕的命令,送嫁队伍暂时不会走。”
我惊讶道:“你说真的?”
“真的。”他看了看我,扶着墙壁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坐下熹。
我到底是松了口气,只要沈宸人还在镐京,南宫翌便没办法下手,这样也好,以后怎么办,等我们回去再说。
回神的时候,见他自己将御靴脱下了,夕阳的余光自窗口照入内,他扭伤的脚踝肿得像个馒头,我轻呼一声上前道:“竟这样严重?”
他未说话,干净利落地用匕首在臃肿处划了一道口子,深红的血很快流了出来,我吓得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匕首,并捂住他的伤口,瞪着他道:“你干什么?靴”
他笑道:“放点血而已,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否则身上没有药,一觉起来定走不了路了。万一先找到我们的不是朕的人,你又弃了朕自个逃命去了,朕岂不真的要等死了?”
我气得手上狠狠地用了力,他痛得“咝咝”的叫,却又笑着看我道:“你知不知道,朕见你回头的一刹那就在心里想,纵使死了也值了。”
我的手一颤,按在他伤口处的碎布已被鲜血染透,重重地掉落在地上,积起了一地的灰尘。
“商枝…”他低声叫我。
我自嘲笑道:“我在皇上心里有这样重要吗?”
他的言语带笑:“在朕心里,你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我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目光依旧落在他的脚踝处,深吸了口气问他:“是吗?我比皇上的天下江山还要重要吗?”
他弯腰将我扶起来,毫不迟疑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也是你的天下。”
“我的天下?”我好笑地回味着他的话,阴冷地望着面前满是柔情的男子,那些藏于心底许久的话,到此刻是再也忍不住了,“你早知晓我是东陵人,却心照不宣,还将我放在自己的身边,你当真以为我来西楚是为了做你的皇后吗?”
他大约没想到我会突然说这些话,看着我的目光瞬间就凝住了,墨色眼底分明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我欲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他倏然又回神,用力拽紧了我的手,脸上再无笑意:“你怎么知道朕知道?”
我兀自一笑,手上的力道松了,软软地由着他握着,启唇道:“宝春堂那件事后,你不信那屋子里的人是南宫翌,断定是薛玉宁时我就猜到了。”
他用力将我拉过去,目光定定地落在我的脸上,道:“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哂笑:“皇上也没问。”
他稍稍愣了下,冰冷神色又缓和了些,话语柔下来:“朕只是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因为无论如何,你也是朕的女人,这件事,从当年你父皇颁下圣旨的时候就已注定。”
“其实…”我本脱口想说出我并不是德阳公主,可话出口,猛然又想起妗儿哀求警告我的话,倘若殷圣钧知道我的身份,他一定会杀了我。眼下他不过是轻伤,我若与他为敌,根本就没有胜算。
“其实什么?”他看我的目光里,又如同平常说话的样子无异。
我定了神,话语微寒:“其实皇上放我在身边也并不是只想娶我,你既知晓我的身份,怎会毫无防备就放在身边?对你来我,我恐怕只是一个放长线钓大鱼的饵。”
他一定会猜我不是一个人,长久以来他按兵不动,不过是想引出我背后之人。
只是可惜,在我拒绝了南宫翌的帮助,到薛玉宁出现之前的五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帮手,没有后台。
“商枝!”他的面色骤冷,话里透着微怒。
我丝毫不惧怕他,仰着脸问他:“难道我说错了吗?”
他冰冷的目光狠狠地盯着我,良久良久,才闻得他温叹道:“朕的确想知道你背后有谁,那是因为朕更想知道五年前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除夕夜宴,你看朕的目光里竟有恨…你为什么会恨朕,你告诉朕?”
我心中震惊,还以为这些年我在他面前装得很乖顺,却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恨他!
更可笑的是事到如今,他居然来问我为什么?
强忍住满腔的怒恨,我发狠地睨着他道:“你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吗?那好,我问你,东陵宫变前夕,我父皇下圣旨赐婚后,你是不是乔装打扮入了邺都?”
他的眸子一亮:“你记得?”
我不觉蹙眉,什么记得?这些是南宫翌告诉我的!
我愤然道:“回答我,是不是?”
他似松了口气,脸上换上了笑容,点头道:“是,那是因为…”
“因为你想早早摸清东陵的状况,好在我东陵打乱时趁火打劫!”我颤声打断他的话,胸口堵得很,泪水不争气地弥漫在眼眶里。
他的眼睛蓦地撑大,摇头道:“朕没有!”
“没有?你敢说你没有提剑闯入我东陵皇宫,屠杀我郁氏皇族?”我咄咄逼问他,反正话都说开了,那便没什么好掩藏的!
他一脸震惊,仿佛我说的这一切都在冤枉他似的!可那些都是我亲眼所见,我看他想怎么抵赖!
他的眉宇蹙得很深,脸色愈加苍白:“朕杀的全是你们东陵反王和他们的亲信,朕是想去保护你的!”
我冷笑不已:“那我太子哥哥的幼子呢?他还那么小,你也不放过!”
他一怔,随即否认道:“朕没有杀他!”
“你还在骗我!我亲眼看到你们西楚的士兵将他从东宫拖出去的!他还那么小,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你也为人父,难道你愿意看着希儿也被人这样拖出去屠杀吗?”泪水疯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商枝!”他惊讶地伸手过来欲替我擦眼泪,我本能地抬手一挥,忘了手上还握着匕首,锋利的匕刃在他手背上划出一刀伤口,一排血珠很快滚了出来。他仿佛不知道痛,看也不看,只凝着我道,“朕说没有,你就是不信吗?”
我无端笑出声来:“反正现在死无对证,你想怎么说都行!我再问你,那些宫人你为何也要屠杀!”他的声音里几乎透着绝望,墨色眸子紧紧盯着我道:“那是因为朕以为你死了,以为是那些宫人没能保护好你!以为朕去的晚了,以为朕来不及救你!”
“我不信!你说的我统统都不信!”
“商枝…”
“放开我!”我挣扎着,他却始终紧握住我的手不松,我颤抖地用匕首对准他,“你放开我!”
他的眸华一抬,清浅笑着看我道:“不放,你若舍得就杀了朕。”
“你!”我将匕首抵在他的胸前,颤抖着手道,“你别以为我不敢!你是杀害我父皇母后的凶手,你是灭我东陵的仇人!”
他却不再解释,深邃眸华忽而变得干净明澈起来,目不转睛望着我道:“朕等你等了五年,终于等到你成为朕的皇后,朕心里很高兴,很满足。你要杀,就杀吧,反正朕这条命也是你救的。”
我听得脊背冷汗涔涔,我一直不明白他和六姐到底什么时候有的交集,如今听他说来,他二人似乎交情还不浅。我唯一能猜到的,便是我六姐对他有救命之恩,但他却并未见我过六姐的容颜,否则也不会有把我认错的事了。
他仍是轻声说着:“记得那时你告诉朕你有婚约,其实朕心里很高兴,朕发过誓,不管你父皇是因为什么要把你许配给朕,朕都会一辈子待你好,一辈子疼爱你。”
“住口!”我的手上一用力,匕首已划破他胸前的衣衫,一抹殷红之色瞬间透了出来。
他略微皱眉,依旧睨着我道:“因为朕没能保住东陵,所以你才这么恨朕?若你要这江山,朕也愿意给你!”
我极力不让自己的手抖动,齿间隐隐有血腥味弥漫,我咬牙道:“江山我要,但这是我的天下,却不是你的!”
他一阵恍惚:“你竟这样恨朕?”
他一点点朝我靠近,我的匕首没有退,鲜血缓缓印染开来。我决绝道:“是!我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失去一切!”
他忽而又笑了,抬手抚上我的脸,轻皱着眉头道:“你骗朕,你若真的这样恨朕,又怎会折回来救朕?你只是忘了朕,忘了我们之前的一切罢了。”
压在胸口的怒意终是爆发了,我的声音尖锐:“什么忘了你,我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还有,你当真以为我折回是为了救你吗?我只是不想你这么早死,因为…因为我还没下手毒死希儿,待希儿一死,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你!”
他错愕不已,我继续道:“也怪我今天没忍住,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今日你我总有一个要死在这里!”
他喃喃道:“希儿那么小,你忍心对他下手?”
“当初你也杀了我的小侄子,那是你自己种下的恶果!”
他厉声道:“朕说了不是朕!”
“我不信!两年前宫变时你是怎么杀尽太皇太后的党羽的,我可是亲眼所见!如今你当我三岁孩子想要哄骗我吗?你做梦!”
他的目光与我愤怒的目光交汇,渐渐又归于平静,见他自嘲一笑问:“你竟如此不信任朕,难道在你心里,朕真的一点也比不上薛玉宁吗!”
我看他的眼底迸出了火花,那一刻,理智已不属于我:“你就是比不上他!”
“那你就从没有喜欢过朕,爱过朕吗?”
“没有,从没有!我对你,只有恨,只有恨!我恨你!做梦都想杀了你!”
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害怕,反而有种黯然:“既然你那么恨朕,朕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怎么还不动手?”
我的声音高了几分:“你以为我不敢?”
他的身子往前了几寸,我惊得退了一些,他微微带了笑意:“还不动手?是真不敢吗?还是你心里其实是有朕的,你并不是一点也不关心朕,喜欢朕。”
“住口!你住口!”
“商枝,你看着朕,看着朕的眼睛。”
“住口!你给我住口!我不爱你,我恨你,住口,住口!”
我双手都握着匕首,那一瞬间,我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眼前只有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还有他望着我那样温柔的笑,记忆里,一地血腥,火光冲天的东陵皇宫…
我徒然只觉得手上一热,匕首已经刺入殷圣钧的胸口,鲜血沿着匕刃滴落在我的手上,又一点点落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上。
我记得我最后一次看见父皇,他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帝冠歪在一侧,长剑穿胸,鲜血几乎染红了他半个身子。
“啊——”我惊叫一声松手往后面退了数步,直直地摔倒在地上。
他还没有倒下,一手撑着床沿望着我,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朕还记得我们初见的那个夏天很热,你女扮男装去茶馆喝茶,一看就知道没有行走过江湖。后来,你跟在朕的身后,一口一个英雄地叫朕…”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和他第一次相见分明是在冬季,他却偏偏说什么夏天!
“我说了我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我不是德阳!”破口大叫着,我有些慌张得爬起来,可是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双腿就像不是我自己的,颤抖得根本站不住。我干脆在转身就爬,我要离开这里,马上离开这里!
身后,传来他轻弱声音:“你是朕的德阳,你只是忘了朕。可朕没忘记,朕后悔那日没同你一起去北山书院,否则也不至让你在大火中被人带走关押多日…”
我忽而停下了动作,震惊地回头看着他,他是怎么知道我被南宫翌带走那日北山书院走水的事?妗儿告诉他的?不,不可能,这件事妗儿不知道!
他见我回头看他,脸上露出欣慰笑容:“幸好你又来客栈找朕,朕同你一起自衡州往邺都,之后的那段日子,是朕长这么大,过的最开心的日子。”
他…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的眼珠子不自觉地撑大,那日我从南宫翌手中逃出来后,怕又被郭淮安带走,所以我是一个人回的邺都,他到底在说什么?“后来…后来若不是半路遇见雍王,朕也不会和你分开,他重伤你,朕带兵入邺都皇宫后,第…第一个就砍了他。”
他撑在床沿的手不住地颤抖着,目光却始终看着我。
我已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怎么知道我在路上遇见了二叔雍王?又是怎么知道我被雍王重伤的?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终是忍不住问他。
他笑一笑,羸弱似风:“因为朕也在那里,朕和你在一起。”
“你胡说!”死到临头他还想骗我!他在不在那里难道我会不知道?他想我可怜他,想我救他,我不会上当的!
这样想着,我找了墙边的木棍支撑着身子起来。
他的呼吸渐弱,艰难道:“朕有证据,难道你不想看吗?”
我不免又回眸看他,他的脸色苍白胜雪,吃力地挽起衣袖,将他手臂上的伤疤露出来,虚弱道:“这条伤疤,和你背上的伤疤本是一体,是那夜雍王的士兵砍的。你扑过来,朕正好抱住你,商枝,你记得吗?”
我本能地伸手抚上后背,他一直看着我笑,忽而蹙眉重重一咳,大口鲜血沿着嘴角流下来,明黄衣袍上斑驳可见。
他仍是看着我笑:“怎么,不敢来验证?”
背上的伤疤仿佛在瞬间火辣辣地痛起来,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我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我有什么怕的,因为我知道他说的一定不是真的!
他骗我,我会再补他一刀!
第113章 真相(揭秘章节,必看)
他见我缓缓走近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却到底是再支持不住,身子一晃,支在床边的手未撑住,整个人从床榻边翻落下来。他仍是回眸看我,吃力地爬起来,脊背靠在床脚边,脸色煞白,没动一下,伤处便有鲜血涌出,那必定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而我怎么就觉得不忍了呢?
强忍住要上前扶他的冲动,我深吸一口气,咬牙将一侧的水盆端过来。我早已***于他,此刻也不必装矜持,利落地褪下衣衫,半蹲下身,才靠近他,只闻得他清浅一笑,那条有伤疤的手臂顺势伸过来揽住我的身子。
我本能地有些抗拒,他忍着剧痛喘息道:“不看一看吗?熹”
心口似压着千斤重,我用力将衣角攥在掌心里,徐徐回过头。白皙肌肤上,一道丑陋无比的伤疤清晰倒影在水盆中,男子的手臂轻环住我,将那原本中间缺失的一段疤痕补齐。
完整延绵,浑然一体!
我震惊回眸看向他,自我嫁给他后,在他面前裸露着身子也不是头一次了,他却从未问过我背后的疤痕是怎么来的,我原以为他是怕勾起我的伤心往事才不问,却原来竟不是那样吗穴?
可是,怎么会这样?
这不可能!
“不!”我慌乱地退后一步,顺势将衣衫穿上,目光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摇头道,“不可能!你骗我,你在骗我!”
他的眸华有些恍惚,看得出呼吸有些艰难,他的手朝我伸来,我狼狈地往后躲,他勾了勾,只好空垂着,言语里俱是遗憾:“朕曾答应你,绝不会有丢下你的一天。是朕食言了,那一日终是未能保护好你…咳…”
他唇上的鲜红色深深地刺激到了我,而我的脑子乱了,全乱了。
他错认我是六姐,我曾始终怀疑他对六姐的感情,难道说一切都是我弄错了,是他把死去的六姐当成了我?而一开始和你有交集的人一直是我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为什么!
“商枝…”他的声音弱得犹如一丝微风,他看着我笑,“多少年,朕梦里总会想起你撒谎对朕说你是德阳公主的侍女,总会想起你半笑半讽喊朕英雄的样子…”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记得你还说朕垂涎你的美色,这才恬不知耻不远千里要和东陵和亲…呵…朕后来想,只要你肯在朕身边,说朕恬不知耻朕也认了…可你知道朕最生气什么吗?最气你说朕的眼睛想薛玉宁,朕就是朕,是你的夫君…”
泪水氤氲,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从他的话里,他该是没有见过薛玉宁的,而他的眼睛像玉宁哥哥的话,我也从未在他面前说过,他却又知道了…
我捂着胸口,拼命顺了气,指着他厉声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强撑着不让眼皮搭下来,虚弱道:“朕解释了,是你不信。”
我愤怒道:“你解释的不对!不可能是这样!一定是谁告诉你的,说,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你快说!不说我杀了你,我…我马上就杀了你!”
他望着我,轻柔笑着,忽而阖上双眸,整个人沿着床脚缓缓地滑下去。
我大吃一惊,慌忙跑过去,大叫道:“喂!殷圣钧!殷圣钧!不…不可以!你还没告诉我,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不能死!你必须和我说清楚,把一切都说清楚!”
可任凭我怎么摇晃,他都没有再醒来。
死了…他真的死了吗?
我愣愣地盯着他看了良久,这才颤抖伸出手,置于他的鼻下。
虽然微弱,却还有气!
这一刻,我像是又看到了希望,重重地松了口气。
随即,我满脑子又全是他方才说的那些话,细细回想,好像他说的才是天衣无缝,我就像在强词夺理。
他即便是听人说的,可谁说的,谁又知道这些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事?
我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我现在唯一知道的便是他还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可是这里荒郊野外,我去哪里找大夫?而我刺他的这一刀不知轻重,会不会有大夫在这里,也早已回天乏术?
夕阳斜光已消失殆尽,屋子里还有点剩下的一小节蜡烛,我拿过来点了。
烛火缓缓跳动,火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我又推着他叫了几声,还发狠地打了他两个耳光,他是真的昏过去了。
地上冰冷,可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扶不动他。
夜里寒冷,尤其是野外,还在地上,我心里慌得不知如何才好。起身的时候突然想起他说这是猎人打猎时搭建的小屋,山里猛兽多,打猎难免也会受伤,若是这样,那应该会备下常用的药!
我忙移过蜡烛四下寻找,果然在床底下的木盒中找到了一瓶药,是常用的金疮药,这我还是认识的。
将蜡烛摆在旁边,我迟疑了下,颤抖伸手握住他胸前的匕首,深吸了口气,我却又突然松了手。
不行,匕首不能拔。万一一拔出血不止,那他可真就要死了。
我小心撕开他胸前的衣服,将药粉倒在伤口周围,又撕下我的裙裾替他捂住。他的眉宇紧拧着未松,必然是很痛,也许还知道痛也是一件好事。
半夜里,他的伤口终于不再出血,而我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下半身麻木得没有知觉,也冷得没有知觉了。
身侧之人却发了烧,我用冷水替他擦了无数回也不见好转,浸了冷水的棉布擦拭过他手臂上的伤疤,我的指尖微微颤抖,目光落在他紧阖上双眸的脸上,心中惊慌道:“没和我解释清楚前,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
他的眉头蹙得更深,好像是真的听见了。
我蓦地一笑,伴着眼泪和不安。外头漆黑寂静,唯有冷风呼啸,仿若天地间,只余下我一人,攥住一丝希望苦苦支撑。

天成二十三年,东陵。
“商枝!”殷圣钧用力抱住怀中的女子,掌心滚烫,一摸,竟是满手的血。他情急之下又大声叫她几声,女子早已昏迷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