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道:“没有呀!”
“老院长”就说:“那我去李建国屋里找她。”
明明的知道书在枕下却不相告,她心里不免的生出自责来。倘妹妹害怕自己偷看的行为败露,矢口否认,自己又不便当面戳穿,搞得妹妹难堪,“老院长”不是又白来找了一次吗?而尤其不妥的是,那本书不是还会在妹妹的枕下吗?妹妹岂不是还会看它吗?
“您何必去找她呢!既然您想起来是忘在她这儿了,那么一定就在她这儿。我帮您找找!”
她说着,从床尾将被单往床头一扯,盖住了枕头,仿佛是要看看被单下有没有的样子,其实是防止“老院长”自己找,一掀枕头就发现了。
被单下自然是没有的。
“老院长”站在床边,瞧着她似乎若有所思。似乎已感到了她对那本书的反应有些异常。
“您看看壁橱底层的抽屉里有没有。我妹妹她最爱将东西往壁橱放了……”
趁“老院长”转身,她迅速从枕下抽出那本书,顺手掖入床头和床头柜之间的缝隙了。
“老院长”转身说:“没有。真怪!”
而她说:“我想,我已经找到了。”于是她将床头柜挪开一角,蹲下身拿起了那本书。
“老院长”说:“正是!”
她掏出手绢擦了擦弄在书上的灰尘,将书递给了他。
“老院长”接书在手,心安意定地说:“有些书是不适合你妹妹那种年龄的女孩子看的。这本就是。如果是由于我忘在她这儿的,而她看了,那我会感到罪过的。”
她问:“那么我呢?如果是我看了呢?”
“老院长”又以研究的目光注视了她片刻,态度十分认真地摇头道:“如果你是我女儿,我也不许你看。”
而她固执地说:“但是您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呀。我希望您坦率地回答我——如果我看了,您将怎么对待我?”
“我不是说了嘛,如果你是我女儿……”
“那么就当我是您女儿好了……”
“你已经翻看了这本书?”
“没,没看。真的没看!我只不过是要和你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您会训骂我吗?”
“老院长”摇头。
“那么,是要打我了?”
“老院长”笑了:“那是干什么呢?我既不会骂你,也不会打你。如果你主动和我谈那本书,我是会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的评价的。如果你不好意思,或根本不愿和我谈,而我已觉得那本书对你的心理产生了不良的影响,那么我会建议你的母亲先看看那本书,然后在你不反感的情况下,以平等的方式和你谈一谈,就像母亲和儿童谈牙齿保健,谈口腔卫生,谈成长所必须经历的诸事一样……”
“老院长”忽然缄口不言了。
肖冬云低声说:“您真好。”想了想,又问:“可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某些书明明不好,那为什么在咱们的国家,现在竟允许出版了呢?”
“文学方面出版方面的事,我也说不清楚。其实,就我想来,简单地用一个‘好’字或一个‘坏’字来评论一本书,未见得是多么明智的。中国现在有许多从前没有过的现象,有些现象非常的丑陋,甚至丑恶,邪恶,你们以后不但要面对,而且还要适应啊!”
“老院长”看了一眼手表,用戴表的手拍了拍那一本书的封皮,迈着他那种给人以特别庄严特别稳重之印象的步子,目光直视着房门走去。仿佛他是一位君王,只要房门一开,他将面对千万人向他欢呼万岁的情形似的。他走到门前,手已握到门把手了,却并没立刻拉开门。他沉思了一下,语调特别凝重地说:“孩子,请记住我的话——这个国家,有些方面比从前好多了,可有些方面也比从前还糟!冲着它好的那些方面,我愿做它的仆人,满腔热忱地为它服务;可要是冲着它比从前还糟的那些方面,我有时恨不得和你们当年一样,来他妈一场‘造反有理’!孩子,它好的那些方面,你们在以后的一年里就差不多会全都看到。可是要了解它比从前还糟的方面,那一年的时间是肯定不够的。不必为它比从前好的方面多么欢欣。不要相信那些关于个人功绩的屁话。因为它比从前还好只不过是符合时代发展规律的。而它比从前还糟的方面,却完全是因为某些人一直还在逆时代潮流行事。”
他说完,他就走出去了。
他的话使肖冬云又长久地陷入了沉思。对于她,“老院长”的话似乎太深刻了。她不太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才长久地沉思,想悟个明白。
但终究还是没明白。当她和她的红卫兵战友们企图对抗今天的时候,“老院长”们所扮演的,似乎是受时代差遣,并且立下了军令状不辱使命的劝降者的角色;而当他们不但表示愿意向今天妥协,甚至五体投地打算彻底地无条件地臣服于今天的时候,“老院长”们又似乎替他们忧心忡忡起来,仿佛今天的中国陷阱四布,他们随时有误坠机关的危难,而那结局必成为劝降者们洗刷不掉的罪责。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觉得“老院长”也罢,乔博士也罢,拯救了他们生命的其他每一个人也罢,分明的出于着一种对他们的善意,都有些甚至都有许多想嘱咐给他们听的话,却又不知究竟受着哪种原因的约束,不可以坦率地嘱咐给他们听。好比他们四个是从别的学校才调入某校的外来生,而对方们是“老”学生,在热情地向他们介绍本校多么多么值得自豪的同时,却又明知道着关于本校的许多阴暗面讳莫如深……
忽然门又开了,“老院长”探进头说:“孩子,有一个原本属于我的任务,我就交给你来替我完成吧!不是给了你们不少影碟吗?其中有些可能纯粹是垃圾。而对于你们简直可能意味着是毒品。你的任务是都在影碟机上过一遍,将是垃圾的筛出来交给我……”
“可……可我按照……什么样的原则呢?”
“就按照你自己的认为吧。如果遭到了反对,就说是我授权你为临时审查官的!”
门关上后,她又陷入了沉思。
她从“老院长”的脸上看出,他交给她的任务,并非他没有时间亲自做的事,而是他有时间也不愿做的事。她感到了一种被信任的满足,也因而产生了一种心理压力。她果她敷衍塞责,那么显然就辜负了“老院长”的信任;而如果她认真执行,李建国和赵卫东又将会怎么看她呢?
她竟后悔没找个什么借口委拒了。
她又有点儿心烦意乱了……
肖冬梅被李建国迷住了。
李建国正兴致勃勃地讲一个剧本构思。内容自然是关于他们死而复生的经历的。肖冬梅不时插一两句,充实情节贡献细节。
“高,高,实在是高!”
李建国一次次用以上六字大加赞赏。那是电影《地道战》中伪军头目极尽巴结谄媚之能事的一句台词。《地道战》自然是他俩都看过数遍的。李建国每一说,肖冬梅的脸就笑成了一朵花。
“你严肃点儿好不好?电影剧本能这么嘻嘻哈哈地创作出来吗?”
“我怎么不严肃了?我这个剧本如果真能拍成电影,你的功劳大大的!”
“那你怎么谢我呢?”
肖冬梅庄重起来,问得毫不吞吐。
“算咱俩合作怎么样?稿费平分!”
“那,谁的名字在前,谁的名字在后呢?”
“这……当然是你的名字在前,我的名字在后!”
李建国虔诚之至。
肖冬梅脸上的庄重复又化作了妩媚的微笑。
她狡黠又调皮地说:“那你让我怎么才能相信你的话呢?”
李建国受了侮辱般地叫起来:“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总不至于要求我给你写下份字据吧?”
肖冬梅就又庄重起来,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没骗过我。但这件事儿不同以往啊。关系到大名大利呢,我可不能掉以轻心。我也不会要求你写下份什么字据。我们拉钩吧!”
她说罢,向李建国伸出了小指。她的小手儿是那么的白。“冰冻”了三十几年,又在玻璃罩下罩了九天,原本就肤白肌嫩的她,是越发显得如玉天成,吹弹可破似的了。她的小指微微地弯曲着,样子煞是美妙,直把个李建国看得呆了!他梦里多少次握过她的手亲过她的手啊!九天前他还以“革命”的名义,将她姐姐的手想象成她的手强行“占有”过哪!
他的心激动得怦怦乱跳。
他一步跨到她跟前,刚一坐在她对面,同时就用自己的小手指紧紧勾住了她的小手指。
两个人的小手指一勾在一起,各自的表情都那么的不自然了。在肖冬梅,不过是逗着玩儿的事。而在李建国,却是正中下怀,机不可失。
她觉得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着,烤得自己的脸也热乎乎的。她本能地想缩回那只手,但已晚了。李建国勾住她的小手指不放松,哪里容她再把手缩回去!
然而她一点儿都没反感。
那一时刻,她觉得李建国十分的可爱了。是姐姐对他的夸奖在她心理上预先起了铺垫作用。也有他自身的变化使她感到惊奇的原因。她暗想,多让人高兴啊!他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了。仿佛他已是一位研究今天的中国的专家了!而且他没出屋就已经挣到了三万五千元钱!而且他开始创作电影剧本了!以后他也许会前程似锦的吧?今天的中国可真了不起呀,它怎么把一个只在它的影子里远远地感受了几天它的气息的人,说变就给变了呢?
她瞧着他的脸,目光不禁地柔情脉脉的了。自己的脸也因一种莫名其妙的羞涩而绯红了。
她竟忘了拉钩是要说话的。
她不开口,李建国自然也不开口。他乐得就那么样很近地端详她,欣赏她,并且被她柔情脉脉地瞧着。只不过他实在缺乏胆量造次,怕惹她翻脸,破坏了那一时刻的似梦非梦的情形。
不料肖冬云推开门一步迈了进来。二人吓了一跳,钩在一起的小手指赶紧分开。一时都红了脸不好意思极了。
肖冬云说:“对不起,我忘了敲门。”
她看看李建国,看看妹妹,他俩不知所措的样子使她不由得又严肃地问了一句:“你们干什么哪?”
李建国从床边站起身,走开去,难为情得不知说什么好。
而肖冬梅瞪了姐姐一眼,不悦地说:“姐你怎么这样啊!我睡着,你非把我敲醒。我前脚到这儿,你后脚又跟来了。你看着我啊?”
当姐姐的含而不露地问:“你一上午是在睡懒觉吗?”
肖冬梅心虚起来,低头不语了。
肖冬云又教训道:“你俩都给我听着,晚上九点以后,互相不许串门儿!”
李建国低声问:“谁的规定?”
肖冬云严厉地说:“我的!”
肖冬梅不满地叫道:“姐你来的什么劲儿啊?”
肖冬云更加严厉地说:“别对我叫!既然是我妹妹,就得听我的!”
“你……你整个儿一个赵卫东!”
肖冬梅一气之下,起身走了……
肖冬云又对李建国说:“我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对你,我是对她。她让我生气了。”
李建国听得不明不白,也不便问,沉默而已。
肖冬云将“老院长”授权给自己的任务作了声明后,就开始这儿那儿搜李建国屋里的影碟。
李建国抱臂旁观,苦笑道:“猜我联想到什么了?”
肖冬云扭头看他,他又说:“联想到咱们‘文革’中抄别人的家来了。”
肖冬云冷冷地说:“你爱联想到什么联想到什么。是‘老院长’交代给我的任务,有意见向他提去。”
李建国无奈地说:“那我还敢有什么意见啊!”趁肖冬云不注意,机智地藏起了两盘。
肖冬云搜罢影碟,又翻画刊,挑出了几册,指着说:“这都是垃圾!看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只冲着封面上的几条标题,你就能断定内容是垃圾?”
李建国颇有抗议的意思。
肖冬云却说:“我认为是,就是。”
那一时刻,连她自己也觉得,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几年前,又是红卫兵了。并且,似乎体验到了理直气壮地抄别人的家的那份儿快感。“文革”中她的家被抄过,她却从没参与抄过别人的家。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某些红卫兵一听说有抄家行动了就兴高采烈,摩拳擦掌。现在,她忽然能理解了……
她将画刊放在下边,影碟放在上面,抱起来往外走时,见李建国以一种受了冤屈的孩子似的目光望着她,歉意地一笑,坦白地说:“其实我并不愿意充当这种角色,尤其是对和我同命运的人。”
李建国无所谓地说:“我怎么觉得你挺愿意的呢?”
她并不反唇相讥,一声不吭地走到了门口。
李建国在她背后又说:“审查官大人,如果你在审查的过程中,自己被垃圾污染了呢?”
她平静地回答:“老院长既然授权于我,那么证明他对我的免疫力有充分的信赖。”
说完,腾出一只手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来到赵卫东房间里时,万万不料妹妹也在。肖冬梅已在李建国房间里对电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自己房间里还没有,所以也不管赵卫东欢迎不欢迎,而且克服了自己对他的成见,只图能过过瘾。赵卫东拿她没办法,违心地让位给她去摆弄。
她一边向赵卫东请教,一边将李建国创作剧本的事讲给他听。
赵卫东不听则罢,一听之下,怒火中烧。他想,李建国李建国,你成心和我作对是怎么着?我赵卫东正打算将我们宝贵的经历写成本畅销书,却被你抢先在网上给糟踏了!那也就算了。谁叫我当初把你也从家乡带出来了呢?可我这儿刚打算写电影剧本,你竟又抢先了!难道你是成心惹我恨你吗?尤其是,肖冬梅讲给他听的开头,一些情节和一些细节,使他不得不暗自承认,都挺精彩的,比自己头脑里的构思更接近着电影。听肖冬梅讲时,他眼前会浮现一幅幅运动着的画面。倘那画面中高擎旗帜,满怀英雄主义豪情的主角是自己(他认为当然应该是自己!他认为若非自己就等于篡改了历史!三十几年前的事还不算历史吗?),那么他的妒恨也许小些。可竟不是自己。听肖冬梅的讲述,倒像是李建国!而且取了个组合式的名字李东方!这他妈的算是个什么名字!难道仅仅一个“东”字,就足以意味着对他在四人中的不可取代的历史作用的含糊承认了吗?但,李建国这小子的头脑里,怎么会凭空就诞生出了比自己高明的创作才能了呢?三十几年前他在学校里算个什么玩意儿啊?从没见他显示过创作才能呀!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赵卫东内心里渐聚成团的妒恨,一言以蔽之,那就是“既生瑜何生亮”的怨天咒地!
肖冬梅背对着他,注意力全在电脑屏幕上了,哪里发现他已气得脸色紫青。
她一边练习着拼音打字一边问:“哎你觉得他的电影感觉怎么样?”
赵卫东冷冷地回答:“不怎么样!”
肖冬梅终于回头看他了:“不怎么样?我认为挺好的。我相信他一定能写成,也一定能被拍成。你脸色怎么……你没事儿吧?”
赵卫东竭力克制着妒恨,不使呈现在脸上。他以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说:“我的脸色怎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转告他——他根本不具备创作的才能。他那是玩闹。茶余饭后瞎编了自得其乐是无妨的,要是竟有什么痴心妄想,那就可笑极了。他连电影剧本最基本的常识还不懂呢……”
“那么你是懂的啰?”
肖冬梅的话语不无讥意。
“我嘛,懂的也不多。但是我若写,那是肯定比他写得好的。我再说一遍,你应该劝劝他,别动不动就心血来潮,把我们共同拥有的一段宝贵经历,变着花样全糟踏了。那一段宝贵的经历,对于今天一无所有的我们,也是一种宝贵的财富啊!”
赵卫东无意中说出的最后一句话,道出了他心内的私密之念。他毕竟是一名老高二学生,连李建国都考虑到了的切身问题,他当然也是考虑到了的。他认为那“宝贵的财富”,其所有权应该百分之百地属于他一个人。尽管在说到时照例用“我们”一词。他觉得即使百分之百地属于他一个人,也是难以保障他以后的人生的。他感到那笔自己正策划着如何更有效益地支配的财富,无疑是被李建国这一名当年的红卫兵战友肆意地掠夺了!
肖冬梅虽然已对赵卫东有成见了,但是毕竟还没把他看得太透。她只不过觉得对李建国写电影剧本这件事,他又自高自大罢了。
她不以为然地问:“那么只有由你来写才不算糟踏了?”
赵卫东听出她话中有话,张张嘴,一时不知说句什么话好。
而正在这时,肖冬云敲他房间的门了。
赵卫东小声叮嘱肖冬梅:“如果是李建国,不许当着我的面,把我对他剧本的评价说给他听!”
他开了门,见是肖冬云,愣住了。
肖冬梅也没料到是姐姐来了。她倏地从电脑前站起,冲姐姐挥舞着手臂大声嚷嚷:“噢,天啊天啊,真叫人受不了啦!我到哪儿你跟到哪儿,姐你究竟还给不给我点儿自由了!”
当姐姐的厉声道:“住口!我来和你无关!”
肖冬梅拔腿而去。
赵卫东瞪着肖冬云说:“我好像并没请你来。”
肖冬云不失尊严地板着脸说:“我来是执行公务。‘老院长’授权我,要对给我们看的影碟进行一番审查。”
“什……么?!”
赵卫东脖子上的一条筋凸起来了。
肖冬云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赵卫东被肖冬云那种女警般的表情,那种公事公办似的口吻,尤其被“审查”二字所刺激,便仿佛遭到了当面的羞辱一样。对李建国的妒恨已成胸中块垒,再加上肖冬云施加的激恼,使他感到忍无可忍了。感到所有的人既不但沆瀣一气地与他作对,而且还分明的是在轮番对他进行挑衅了。
他的嘴猛地张大了,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肖冬云替他说道:“你想对我说滚是不是?”
赵卫东恨恨地回答:“是的。”
肖冬云仍一脸严肃地说:“我收了你这里的影碟就走。‘老院长’是为我们好,你何必气成那样?”说完,也像在李建国房间里的做法,这儿那儿,一一发现并归拢影碟。
赵卫东看着看着,一下子抱起了电脑……
肖冬云及时地瞪着他说:“那可是这儿的公物,很贵的东西,想想你摔坏了哪儿来的钱赔?”
赵卫东的头脑中,几天来也在盘桓着一个钱字。甚至可以说,他正为钱字愁得夜不能眠。一名高二学生,在今天的中国能找到什么体面的工作?继续读书,考大学,四年读下来也是需要一大笔学费的呀!他是越考虑得多心里越惶惶然。在三十几年后传媒发达的这一个时代,只要一台电视机,只要三天的时间,就足以使他对中国了解不少方面。而这种了解对他形成的巨大的压迫,使他当年的自负彻底被粉碎了。使他心生出活着比死还不情愿的恐惧……
他放下电脑,双手抱头蹲下去了。
肖冬云收齐了影碟,带着几册杂志和画刊往外走时,不无怜悯地说:“你怎么变得如此神经质了?我只不过来做‘老院长’交代我做的事,就值得你这样?”
“滚!”他终于将刚才没说出口的字低吼了出来……
如果“老院长”将交代肖冬云做的事郑重地交代给他,那么这一天他也许会以一种较为良好的心情度过。可“老院长”偏偏授权于肖冬云了。而这在他,竟也构成了极为严重的伤害。
肖冬云走后,他由于妒恨和感到被伤害,痛苦得胃疼起来……
红色惊悸 第二十七章(1)
肖冬梅回到自己的房间,无所事事,便酣睡了一觉。醒来后随手枕下一摸,没摸到那本书,不由一诧。就躺着静静地想可能被谁拿去了,得出结论肯定还是物归原主了。又一想那以后可怎么好意思见到“老院长”的面呢?于是一阵自羞。
那会儿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顿觉腹中空空,食欲难捺。她匆匆洗了把脸走向食堂,一路所见之人皆友善地和她打招呼。使她感到每个人都那么的可亲。最怕碰见“老院长”,结果还是碰见了。
“老院长”问:“下午没睡一觉?”
她说:“睡了呀,睡得可香呢!”
“老院长”又说:“那本书,我后来在你的房间找到了。”
她故作糊涂地眨眨眼:“哪本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