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她在心理上早已与”知青“挥手告别,并且认为这是明智的。同时明白了,
改革可以被写成一篇篇小说,而小说是帮不了改革什么忙的,连点小忙也帮不上
……
“厂长,您找我有事? ”
“您先请坐。”
因为他“您”,她便也“您”。她知道,在他的礼貌中,包含着对她的轻蔑。
她清楚他打心眼里就从来没有瞧得起过她。原先她因为要重用他,一向容忍着。
而今天她认为最后的容忍期限是到了。
“可以吸烟么? ”
“您请便。”
他在沙发上坐下,吸着一支烟,架起“二郎腿”。
上等料子的一套西服,洋烟,昨天脚上还是一双黑色皮鞋,今天脚上换了双
棕色皮鞋,他脚上似乎入厂后就没穿过太旧的鞋,每月三百元把他这个年轻的单
身汉养得挺宽绰。他不愧是“工艺美院”毕业的,很注意色彩对比在衣着方面的
效果。
她仍坐在她办公桌后那把木椅上,隔四五米远望着他,赏识地说:“你今天
的确应该穿一双棕色皮鞋,因为你今天穿的这一套西服是苍花色的。”
他晃了晃跷起的那只脚,说:“先锋鞋店买的。”
那是最有名的一家鞋店。她说:“我脚上穿的这双皮鞋也是在那儿买的,不
过我三年内只买了两双。您人厂半年来买了几双皮鞋? ”
“你找我来就是谈这个? ”
跷起的脚仍悠然地晃着。
“不,”她微笑了一下,“这是题外话。您不愿回答可以不回答。”
“那么我不回答。”
“设计科天天和油彩打交道,您连您那双手都没粘上点儿颜色,有什么好经
验么? ”
“你是在批评我吗? 难怪还吩咐秘书守在门外! ”
由“您”而“你”,在他是由礼貌的轻蔑而无礼的轻蔑。
“批评您犯不上让秘书坐在门外看《青年一代》。”她也拉开抽屉取出了一
盒进口坤烟,那是前不久与广州一家儿童商店签订合同时,对方送给她的。带过
滤嘴儿,细而长,二十支二十种颜色,只剩半盒了。她弹出一支褐色的。有一次
她听到姑娘们在聊天时说,褐色代表决裂。点燃后,她优雅地吸了一口,接着说
:“也是题外话。您不愿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厂长,也许……别人对您说我什么坏话了吧? ……”
“你”又变成了“您”。
他似乎感到了气氛太不对劲儿,显得有几分心虚起来。而他那张又年轻又英
俊的脸,这时就仿佛从白皙的脑皮下渗透出了一种委琐,好比从白书皮后能隐约
看到一本书模糊的封面图案。
“不,您大可不必怀疑有谁对我说了您什么坏话。姑娘们在我面前谈到您的
时候,大多数是崇拜和倾慕的,您自己当然更知道,您对她们是多么具有吸引力。
因为您是我们厂目前唯一的一名大学生,又是搞艺术设计的,又是全厂工资最高
的人,比我这个厂长还高二十元。我们谈话的正题是——您一定对我写的那篇悼
词有什么见教吧? 我愿当面洗耳恭听……”
“这……没有,没有……写得很感动人,朴实无华……那是我所听到过的最
出色的一篇悼词……”
他那只跷起的脚虔诚地停止了晃动。
“是这样吗? ”
“正是这样。”
很肯定的回答,很真挚的模样。
“谢谢您的夸奖。您……不想也问问我,对您寄到报社那封匿名的批评信有
何看法吗? 我应该也给您一次表示虚心的机会呀,是不是? ……”
那只跷起的脚放落到地上了。
“不愿意问? ”
“……”
“那么让我坦率地告诉您我的看法——您是个卑鄙的人。”
“……”
他那张白皙的脸顿时变得像猪肝一样。
“在追悼会上,您不是也落泪了吗? 怎么解释? 鳄鱼的眼泪? ”
“妈的,他们……到底出卖了我……”
他狼狈地嘟哝。他那张英俊的脸,像被火烤软了的塑料面具,扭歪了,走形
了,丑了。
“怎么能说是人家出卖了您呢? 明明是您用谎言欺骗了报社嘛! ”
“你……厂长……您……您要把我怎么样? ……”
“别激动,坐下,坐下。该激动是我,您看我都一点儿也不激动。我保证,
绝不向全厂公布这件事。如果我向全厂公布了,您会想象得到,群众的情绪意味
着什么。您的漂亮面孔也帮不了您的忙……”
他迟疑地又坐了下去。
她不再看他,瞧着手中的烟,若有所思地吸着。
“厂长,您原谅我这一次吧……我……我一时感情用事……”
原谅? 不! 她在他身上浪费的已经够多的了。
他刚人厂的那些日子里,处处对她多么尊敬多么亲近呀! 骗取了她对他发自
内心的喜爱。每天中午他都要主动替她打饭,端到她的厂长办公室来,陪她一块
儿吃。他不知从谁那里了解到,她非常喜欢精巧的工艺品,就经常暗地里送给她
工艺品商店销售的新颖好玩的一些个小东西。可是后来她渐渐对他警惕起来,因
为她以女人的敏感有所觉察,他对她的尊敬是不真实的,他对她的亲近是另有图
谋的。讨好并非最终愿望,最终愿望是诱惑的成功。
9
以一个二十四岁男人的风流倜傥的英俊外表征服一个三十四岁的独身女厂长
的心智,在这年轻人的动机的背后,蛰伏着一种什么目的呢? 仅仅是目前某些像
他一样的小伙子们所普遍具有的征服欲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她觉得要认清他,
远比认清厂里的任何一个姑娘的本质难。作为一个女人的心智,包括肉体,她不
认为被他这样一个具有吸引力的小伙子所征服,是多么了不得、多么耻辱的事,
但作为一个女厂长的心智,如果被这样的一个小伙子所迷乱,那是后患无穷的。
她不允许自己对于他只是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女厂长。
她开始疏远他。使他不能在每次跨进她的办公室的时候,得寸进尺地以为也
等于跨进了一个独身女人的卧室。
然而他并未放弃他似乎稳操胜券的这一场“战斗”。他仿佛不达目的,誓不
罢休。
有一天下班后,他又来到了她的宿舍。他和她住在同一层楼,对门。仅仅因
为这一点,她才多少次容忍他侵占她的时间,破坏她所需要的安宁。
“我给你买了一条金项链。”
他连厂长也不叫。说着就从首饰盒里取出那条金项链,走到她跟前,轻佻地
要亲自给她戴上。
她正色道:“你想干什么? ”
他笑嘻嘻地说:“我爱你。”
她说:“如果这意味着你想和我结婚,我可以考虑。尽管我比你大整整十岁,
你若不在乎,我更不在乎。”
他不知说什么好了。
“仅仅是想和我睡觉? 我不是一个很正统的女人。原先是,现在不是了。我
承认我也需要和男人睡觉,但不是你这样的男人。
我还不习惯被自己的下属轻易睡觉,一条金项链不会使我养成这样的习惯,
你那张脸也不会。“
“我知道你喜欢跟什么样的男人睡觉。我跟踪过你……难道我不如一个跛足
的男人? ……”
没等他说完,一记耳光使他闭上了嘴。
“听着,我跟什么样的男人睡觉,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们这个厂制定的对
厂长的监督条例之中,不包括这一点。从今以后,不谈工作,不许你再随便迈入
我的办公室! 更不许你出现在这儿。
对于你,我只在办公室里办公! 现在你给我滚。“
他“滚”得很帅。卑恭地将头一低,为了能够矜傲地一扬。一低一扬之间,
彼得式长发飘逸得马鬃似的,在空中甩了一道大写意的弧。
然而那一次她原谅了他。
第二天她亲自将他“请”到办公室,对他说:“昨天晚上的事,你只当没有
发生过吧! 我也绝不会记着。希望你为这个厂施展你的才干,我期待着。如果你
不辜负这种期待,我和全厂的每一个人都将感激你! ”
不久他将一份新产品图样呈送给她过目。她十分高兴,着实鼓励了他一番。
虽然她当时便断定,那没有多大投产的价值,但她没说出来,还是同意了投产。
小批量产品的市场试销状况,证实她的判断并不错,没有为厂里创造什么利润。
而他背后散布,她是存心压制他的才干。
“我看你弄来的那个小科长,不是个好东西! 整天专围着漂亮姑娘转,还讲
你坏话! ”
马婶曾这么对她说过。
而她只是笑笑。
至今,设计科设计出了六类畅销的新产品,已为全厂创造了四百七十四万元
利润。但他本人却再没有拿出过第二张图样……
接着是小郑怀孕的事……
那长得十分标致的具有一种古典仕女美的姑娘,在半月前的一个晚上轻轻敲
开了她的房门,使她特别惊讶。
“下班这么久,你怎么还没回家? ”
“厂长,我……”
姑娘的睫毛一扑闪,眼中滚落了两滴泪。
待她将房门关上,姑娘双手掩面,凄楚地说:“厂长,我怀孕了……”
“你……怀孕了? ……跟谁? ……”
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厂长,我不愿告诉您……”
“那你找我干什么? ……”
“可我不能没结婚就生孩子呀! 我怕……一个人到医院去做手术……可我实
在想不出……谁肯陪我去……”
“几个月了? ……”
“三个月了……”
她亲自陪小郑到医院去做手术。她亲自开了一张厂里的证明信,证明那姑娘
“已婚”。因为她知道那姑娘怕的绝不是简单的手术。
“没结婚吧? ”术前照例进行的询问,但医生那非常肯定的问话,包含有毫
不掩饰的冷嘲热讽的意味。表明着对这类亵渎婚姻法的手术已多么厌烦。
“结婚了。”
她替垂下头去的小郑回答。
“结婚了? 她才多大? ”
“她不小了。二十了。”
她替小郑多说了一岁,同时将那份证明从兜里掏出来,展开后放在医生面前。
医生向那份证明溜了一眼,见并无什么破绽,仍怀疑地问:“她自己为什么
不回答? 哑巴? ”
她有点讨厌那医生了,冷冷地说:“她太胆怯,怕这种地方。”
“你是她什么人? 姐姐? ”
“不,您猜错了,我是她的厂长。”
她又掏出自己的工作证,放在医生面前。
那医生还真拿起她的工作证仔细看了看,那样子不像是干医生这一行的,而
像是位负责的海关检查员。
“初孕? ”
“是的。”
“既然已婚,而且初孕,为什么非要刮掉呢? ”
“为了计划生育。”
“那为什么不采取避孕措施! ”
医生竞很恼火起来。
“医生,您不必恼火。每个人在许多方面都犯过疏忽的错误,包括您和我。”
她收回了她的工作证之后,又说:“她的疏忽我看不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而
她的胆怯我看是有几分道理的。”
医生听出了她的回答带有明显的挖苦成分,心中虽然有气,却再也不想说什
么了。
而她,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很有耐性地等待小郑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
反复问自己:我究竟为什么要如此这般地庇护这姑娘的自尊心在这种地方不受到
丝毫伤害呢? 为什么? 仅仅因为我很喜欢她么? 是的,她很喜欢小郑。喜欢小郑
那种俊俏的古典仕女的模样,喜欢小郑文文静静的性格。那姑娘的父母都在废品
收购站工作,他们却创造了一件美轮美奂的精品。她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也许更
是他们唯一的骄傲。他们并未宠爱坏了她,她不但外表是个文文静静的姑娘,本
质上也是个又安分又单纯的姑娘,并且很聪颖。
她对百花玩具厂怀有感激之情。因为没有这个厂,她不接她父亲的班,就只
能接她母亲的班。区别仅仅在于,是蹬着三轮平板车收破烂儿,还是推着手推车
收破烂儿……
那姑娘曾对别人说:“小时候爸爸妈妈请了一位瞎子给我算命,瞎子讲我是
王妃之命,命中必有尊神保佑。我不信什么王妃之命的,如今咱们中国哪个女的
还做梦想要当王妃呀? 除了是疯子! 但我可有点儿信我的命中有尊神保佑。咱们
厂不就是我命中的尊神么? 没有咱们这个厂,我不是早‘破烂的换钱’去了么?
所以我一走进咱们厂的大门,禁不住就想唱歌……”
10
这番话后来别的姑娘学给她听了,她从此铭记在心,也使小郑在她心里留下
了更深的印象。她是从普遍的意义上去理解小郑的话的。她从此更加明白,她所
励精图治开创的这一个小厂,对那些社会最底层的,既竞争不到一张大学录取通
知书,也无缘踏入某些理想单位的姑娘,的的确确可能是她们命中的尊神。
命中的尊神——它体现着她们由衷的爱厂之心。
她能不庇护她们中的每一个么? 只不过因为小郑说过那番话,她喜欢她尤甚
于喜欢其他的姑娘罢了。
而她与她们交谈时,已自然地形成了两句习惯的口语——“我的姑娘”或
“我的姑娘们”。
有一天中午在食堂,她看见小郑穿了一件款式新颖色彩美观的连衣裙,打趣
地问:“小郑,穿得这么漂亮,是不是想让别的姑娘都嫉妒你啊? ”
小郑红了脸说:“才不是呐,今天我生日? ”
“你生日? 那你得请客呀! ”
“不对! 我的生日,应该别人请我客,祝贺我! ”
“说得有理,我请你! ”
“别别别,厂长……我说着玩呢……”
“我也当请客是玩啊! ”
结果她被一群姑娘包围住了,高高兴兴地花了三十多元,买了许多盘菜。连
食堂的大师傅也凑上了热闹,现为她和姑娘们又炒了好几道菜……
午饭后,小郑来到了她的办公室,吞吐了半天才说:“厂长……
我……我想调到设计科……“
“噢? ……”这种事不同于请客,她严肃起来。如果别人想要利用她对别人
的好感,她对别人的好感是会变为同样发自内心的反感的。
“厂长……您……您可千万别以为我是不安心本职工作呀! 其实我挺乐意在
车间干活的,和收破烂儿相比,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
“那你为什么想离开车间呢? ”
“您不是在全厂大会上号召,人人都要争取为厂里做更大的贡献么? 您不是
说,信息科是咱们厂的触角,而设计科是咱们厂的龙头么? 我……觉得……我既
能当一个好工人,也能当一个好设计员! 没事儿我常逛商场,蹲在玩具柜台前看
起来就没够! 我自己设计了好几种玩具……就是不好意思送给您看……真的! …
…”
她不动声色,问她设计图样在家里还是在厂里? 那姑娘说在厂里。她就叫她
拿来看。那姑娘转身便往外跑,一会儿气喘吁吁地取来了十几张图样。
对其中一张图样,她当即下达了生产令。
那姑娘激动地说:“厂长,只要我能为厂里多做点儿贡献,不调到设计科也
一样! 我业余搞设计,设计好了就给您看……”
第二天她将她调到了设计科……
正由于受这姑娘的启发,她颁布了有奖设计条例:一、除设计科以外的全厂
任何岗位上的职工,所设计之图样,一经投产,奖励五百元、七百元、一千元不
等。
二、设计十张图样均未被采纳者,亦给予适当鼓励奖,五十元内不等。
设计科的同志们反映小郑很勤奋。
可究竟是谁在这姑娘纯洁的身体里播下了一颗不负责任的种子呢? 倘若没有
她的亲自陪同,这姑娘在这种地方将遭到怎样的奚落和挖苦呢? 如果说,这件事
在她内心里激起一种不愿对小郑表现的愤怒,乃因陪同小郑的是她而不是一个男
子。
一个男人必须对给女人造成的任何痛苦负责任,男人必须对女人为他们所流
的每一滴血负责任。否则,他们是坏蛋。
她扶着小郑走出医院时,小郑说:“厂长,我不敢回家……”
她说:“住我那儿。”
“可我怕我不回家,爸爸妈妈会起疑心……”
于是在医院门口的公用电话亭,当着小郑的面,她给这姑娘的母亲打通了电
话,说小郑要为厂里赶出一批设计图纸,住在她那里,任务完了回家,请那当母
亲的放心……
怕司机小李知道这件事儿,她们来时乘的是公共汽车,回去时乘的是出租汽
车。
一进到她的家,小郑便哭了。
“厂长……我向您坦白……是他……”
“谁? ”
“设计科长……”
她们上楼时碰到了他下楼,他还快乐地吹着口哨,还冲她们微笑! “他爱你
? ……”
“他起初这么说过……”
“现在怎么说……”
“他说……他说让我死了这条心……和他爱着玩玩可以,要和他结婚……是
做梦……还说……还说一想到岳父岳母是收破烂的……他就恶心……我恨死他了
……”
“那么厂里被他玩弄过的姑娘,就一定不只你自己! 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 ”
“还有小蔡,还有小乔……她们都自己去过医院……也不敢休假……照常上
班……”
“你们! ……你们这些糊涂的姑娘! 她俩为什么不找我呢? ……”
“怕您……开除她们……”
“我怎么会开除她们! ”
“是他……这么警告她们的……”
“你不怕我开除你吗? ”
“我……我知道您喜欢我……舍不得开除我……厂长,您处分我吧……只要
千万别开除我……我求求您……”
小郑痛哭失声,双腿软软地在她面前跪下了。
“起来……我替你保密……绝不对第二个人说……”
小郑就扑在她怀里了,欷墟着又说:“他……他还发誓……迟早有一天要…
…摆平您……”
“别哭,别哭了? 摆平我是什么意思? ……”
“就是……就是把您也钓上钩……他说您让他当科长……是大材小用……他
想当的是副厂长……他说他只要当上了副厂长,连您也得听他的……他说他是个
有良心的人,只要我继续和他好……今后在厂里我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在不久后的周末晚会上,他居然还邀请小郑跳舞。
“我陪你跳可以吗? ”她走到了他跟前。
“厂长陪我跳舞,是我的荣幸! ”
他跳得相当潇洒。
在他们跳舞的时候,她下了决心——他必须从厂里滚蛋! 请神容易送神难?
……她想,这有何难! 那一次她给他留下的是“蒙娜丽莎”的微笑……而今天她
要给他留下一次难忘的教训……
“真遗憾。”她平静地说。
“什么? ……”他仍怀有某种侥幸心理,以一头有益无害的小动物那种乞怜
的目光望着她,幻想用这种目光动摇她的意志。
“您这么年轻,却这么危险。”
“厂长……我向您认错……”
“您从哪儿来? ”
“我……”他虽然故作镇静,然而懵懂着。
“我从困境和绝望中走出来,”她仍那么不动声色,执拗地又问:“您从哪
儿来? ”
“……”
“想摆平我,您未免太嫩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