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更值得珍藏吗? ”班主任老师似乎有些被感动了,同时也对教育她改正“爱”
上他这个严重的错误彻底灰心绝望。无疑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错误! 比偷一支旧钢
笔严重多了! 但面前这个女学生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了,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
对她也实实在在是束手无策,无可奈何了。
“他不会送给我的……”她哭了。
班主任老师知道“爱”这个字折磨过不少女人的心,而且她自己也曾身受其
害,却想不到竟会使一个十八岁的女中学生为之“忘乎所以”! 她恻隐了,甚至
认为一个女中学生犯了一个女人常犯的错误,似乎情有可原了。
“好啦,别哭了。我不批评你了,但你得向全班承认错误。偷,不管是什么
原因,毕竟是不良的行为! ”
“我不! ”
“那么,你将钢笔还给王志松,随便你以什么方式还给他都行。”老师宽容
地妥协了。
“我不! ”
“你这也不,那也不,既然如此,我就只好向全班同学讲明这件事了! ”老
师有些生气了。
“那我就死! 当场从教室窗口跳出去! ”她叫嚷着。
班主任老师呆呆地凝视着自己的女学生。
其他的几位老师面面相觑。
几分钟内,教员室里一片死寂;所有的老师都一言不发地望着她,一位位噤
若寒蝉。
她那班级的教室在三楼,楼外水泥铺地,摔死一个跳窗而出的女学生想必是
不成什么问题的。老师们相信她这个女学生是会怎么说便怎么做的,她的任性在
全校也是被老师和同学们公认的。
3
良久,班主任老师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只手在她头上抚摸着,瞧着她那张泪
眼汪汪的脸说:“你呀……你将来是会不幸的! 好吧,我向你保证,除了今天在
教员室里的这几位老师,再也不会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 ”
一件“失窃案”不了了之。
至今,连王志松也不知道,他的笔是被她偷去的。
后来,她带着这支笔到修配钢笔的小店去,让专门往笔上刻字的师傅为她在
这支笔上刻几个字。
“刻几个什么字? ”
她说还没想好。
“学海无涯苦作舟? 怎么样? ”
她摇头。
“妙手著文章呢? ”
她摇头。
“笔随心意? 这句挺好的! 字也少,我给你刻梅花篆体的! ”
她还摇头。
“那你就回家去自己想吧,想好了再来! ”刻字师傅只好将笔还给她。
她也就只好接过笔一边低头思索一边走出了小店。
走在半路上,她忽然转身往回跑,一口气跑进小店里,兴冲冲地说:“我想
好了! ”
“哦? ……刻字师傅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四个字! ”
“哪四个字? ”
“永不丢失! ”
“我还以为你想出了一句绝妙好词呢! ”刻字师傅嘲笑起她这个过分爱动脑
筋,脑筋却并不怎么聪明的少女来。
“我就要刻这四个字! 不要梅花篆体,要隶书体! 再刻上一行小字——送给
吴茵珍存。”
“姑娘,”刻字师傅有些糊涂了:“永不丢失……这四个字……
送给别人不怎么贴切呀! 好像你是送给自己的意思嘛! “
“你别管这么许多,照我的话刻就是了! ”
这支笔,他用了几年,她不知道,她可是用了十几年了! 笔杆被她的手磨去
光泽了,乌旧了,但刻在上面的那几行字却依然清楚,毫未模糊。
她却到底丢失了他。
几天前她又偶然在这座城市里找到了他,她却成了另一个男人的妻子! 纵然
他还像她一样,心里牢记着当年对她的许诺,现在对她说“我来做你的丈夫了! ”
也……太晚了,太晚了!
一位领袖犯的错误,可以在他生前或死后由他自己或由别人纠正过来。
一个党犯的错误,可以在一次全党的中央代表会议或政治局会议上纠正过来。
一页历史犯的错误,可以在历史的下一页纠正过来。
命运在爱情方面对人犯的错误,无论对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犯的错误,却是
那么难以纠正! 即使他们有纠正的愿望有纠正的勇气,社会往往也要迫使他们向
命运就范;将错就错,一错到底,一错到死。某些拯救万众大军的统帅,某些拯
救一个民族的英雄,某些拯救一个国家的元首,却也在自己命运的爱情方面无力
自救,一败涂地,抱憾终生。
她手中仍缓缓转动着那支笔,两眼仍呆滞地瞧着那支笔,心想:命运,命运,
你摆布人生为什么那样专横、冷酷! 我恨你! 如果你是看得见的有形的,我一定
要不惜任何代价不惜用任何手段弄到一颗手榴弹,一见到你就死死地抱住你,毫
不犹豫地拉响手榴弹,将我自己炸个粉身碎骨,也将你炸得千片万块,与你同归
于尽!
烟烧疼了她的手指。
她将烟捻灭在烟灰缸里,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手表——九点三十五了。
她本欲连夜赶写完这篇“纪实”,思路却再也不能集中了。他像铭刻在她心
上的一个音符,无论何时,一想到他,就忆起了少女时代一首首真挚而感伤的恋
歌。
丈夫的鼾声忽微忽响。她回头看了一眼,见丈夫那雄海狗一般脂肪肥厚的胖
大身体,在被子里蜷曲成S 形,睡得正酣。
她知道自己今夜又要失眠了。她服下三片安眠药片,熄了灯,尽量不发出一
点声音地脱衣躺在床上。她唯恐碰醒了他,被他纠缠。
丈夫却在这时睡眼惺忪地起床解手,解手回来爬上床,嘟哝一句什么,将她
搂了过去。
他的手像女人的手那么柔软细腻。因为他每天洗几遍手,擦几遍护肤霜。这
双手成千上万次地抚摸过她的头发,脸,她整个身体的每一部位每一寸皮肤。他
是早已将她摸熟了,如同赌徒摸熟了骨牌,算命的瞎子摸熟了命签。却没有一次
抚摸,激起过她哪怕一丝一缕的情欲。没有,一次也没有,从来没有,绝对没有,
永远也不会有。但他是她的丈夫,拥有愿怎样抚摸她就怎样抚摸她,愿怎样亲呢
她就怎样亲昵她的权力。法律维护他这种权力,法律从不干涉一个丈夫怎样爱自
己的妻子。法律只有当一个丈夫不爱自己的妻子的时候,才开庭对爱情进行神圣
的审判。
而他是永远不会不爱她的。
他内心里知道她不爱他,知道得清清楚楚。但他不在乎,不烦恼,不生气。
他自有他对爱的一套男人的哲学。她爱不爱他,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权
搂抱她,吻她;有权愿怎样抚摸她就怎样抚摸她;有权愿怎样亲呢她就怎样亲昵
她;有权从她身上得到色情的满足和性欲的发泄;有权跪在她面前,装出因为知
道她不爱他而异常痛苦的模样,从中获得一种表演乐趣;有权在她的生日给她写
一封卑俗诲淫的情书,连同给她买的生日礼物双手奉献给她,以表明他在作了她
的丈夫后对她的爱有增无减,地久天长;有权……他既然对她拥有如此这般种种
受法律保护的权力,使他感到在爱情方面是一个无限幸福的男人了。她爱不爱他,
便是微不足道的了。
按常人的眼光看来,他是一位挺不错的丈夫。四十岁不到,已官登副局长。
一九八。年,本市四十岁不到的副局长唯他一人。
他生活作风“严肃”,从不招花惹草。他很被上级赏识,即将由副局长而局
长。他待人彬彬有礼,对下属从不摆架子。他“关心群众”。
常常亲批“补助某某同志X ×元”的条子。他善于社交,人缘四通八达。他
在各种场合都获得普遍的好感和普遍的尊重。这样的一位丈夫,在本市绝不比养
在富雅人家的波斯猫多。
但是她,一个每天同他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在一张床上睡觉,在同一个水龙
头下洗手洗脸的女人,以她是他妻子的充分了解,以她是一个记者的敏锐观察,
与常人对他的评价恰恰相反。常人看到的是外表的他,她看到的是灵魂深处的他
;常人认识的他没做过什么坏事或做过些什么“好”事,而只有她明白,他想做
什么坏事和为什么没做,他为什么做那些“好”事和怎样做的。
他从不招花惹草是因为他还没有碰到过一个比她更能撩他情欲的女人。一个
年轻漂亮的身为女记者的妻子,使他在虚荣心方面和在性欲方面获得的极大满足
是相等的。他被上级赏识是因为他虽无真正的工作能力和领导才干,但却善于见
风使舵,巴结钻营。他待人彬彬有礼对下属从不摆架子是因为他早已企望着局长
厅长的高职,预先为将来的官运亨通铺垫基础。他“关心群众”是因为觉得有必
要更多地收买人心。他以许多精力周旋于交际场上是因为他要为自己编织一张庞
大的社会关系网。他曾产生过诬陷另一位副局长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问题的念头,
后来探听到那位副局长是有靠山的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反而与那位副局长过从甚
密,渐渐变成了知交。他春节期间到商业局职工医院探望住院的职工们所带的种
种食品,是别人求助于他走什么“后门‘’时送给他吃不完的……
他希望她能早日为他生一个儿子。
她千方百计使他的希望落空,以此作为内心里对他实行的一种报复。他不是
男人。他不过是一头狡诈,虚伪,蔑视爱情却离不开色情,性欲旺盛而不愿节制
的雄性动物,一头具有雄性动物的种种似乎沾点人情味本能的雄性动物。她一想
到她生下的孩子将不可避免地受他的遗传基因的影响,长大了将可能像他一样,
就不寒而栗,对女人生育这件人类崇高的伟大的事情感到可怕,产生强烈的逆反
心理。
而他却以为她是因为怕生过孩子之后影响自己的体态美。
“晚生几年也好,也好。”他表示理解并表示赞同地说:“生过孩子的女人
容易发胖。我的小天鹅,为我永远保持你那优美的体态吧! 我可是还没受用够啊
! 你不生都行,以后咱们领养一个嘛! ”
说着就搂抱她,亲她。
她的天性本是非常喜爱孩子的,她又多想自己生一个孩子啊!
4
现在,他的两条胳膊又紧紧地搂抱着她。他的双手又贪婪地遍体抚摸着她。
他那雄海狗一般脂肪肥厚的胖大身躯,如同一堆几乎将她掩埋的肥肉。她觉得他
像水蛭一样,吸在她身上,是靠着吸她美好身体里的血液而生存的。
在这种状态下,他才睡得酣甜,她却靠安眠药麻痹头脑和神经。
去年某天夜里的一幕“夫妻戏”,又像电影似的浮现在她眼前……
“地震啦! ”
这幢楼的走廊内突然有人大喊。
当时他也正这么搂抱着她似睡非睡。
他猛地推开她,霍然从床上跃起,也没穿鞋,也不披件衣服,赤背裸腿,像
只被人追捕的大耗子,几秒钟内就蹿出了家门。
顷刻,整幢楼骚乱了。这幢楼的骚乱波及了附近的几幢楼。
半条街都随之骚乱起来了。
她躺在床上,一动也没动。她平静地想着“死”这个字,平静地准备投入死
神的怀抱。死神的怀抱也要比那头雄海狗的怀抱干净些! 她甚至感到庆幸,终于
可以摆脱那头成为她丈夫的雄性动物了!
让整幢大楼成为我的坟墓吧! 这么死很壮观。报社的领导和同志们会为她的
死感到惋惜,感到难过。他们会为她开追悼会,将一些对她表示怀念不忘的,对
她的工作和品格公正评价的语言写在悼词上。也许还会有人为她的死落泪。
这么死挺理想,她对自己说。她只能死在某种不幸事件中,比如火灾,地震,
车祸,煤气中毒……死于车祸和煤气中毒也不行,人们会最终弄明白她原来是自
杀。她不愿在死后成为一些人们津津乐道的闲谈资料,否则她早就让一辆什么汽
车撞死自己或让煤气熏死自己了。
她似乎感觉到了房屋在摇晃,灯也在摇晃。
她闭上了眼睛,静静地期待着那现实与永恒之间神秘的一瞬……
地震却没发生,不过一场虚惊;闹地震将人们闹得神经过敏了。
丈夫又回到房间里来了。浑身冻得发青,哆哆嗦嗦。他几乎是扑到了床上,
迅速钻进被窝,立刻就紧紧搂抱住了她,一边连连亲她一边说:“我的小天鹅,
快暖暖我的身子,快暖暖我的身子! 别怕,别怕,不过是一场虚惊! 谢天谢地,
我这不是又紧紧搂抱着你了吗? 我比刚才搂抱着你时更加感到无限幸福了! 我…
…”他也比刚才更加肆意地抚摸着她,从容不迫地将他那脂肪肥厚的雄海狗般的
肥大躯体压到了她身上……
不过是一场虚惊……
她的身体麻木地听任他的摆布和蹂躏。
她的心里却对他厌恶和憎恨到极点。那一时刻,她手能伸到的某处如果有一
把刀,她会毫不犹豫地伸手抓来,一刀杀了他! ……
此刻,他的情欲平息了,性欲又一次得到满足和宣泄了,渐渐发出了鼾声。
他会一觉睡到天亮的。
服下去的三片安眠药片,还是没有起到对她的催眠作用。
她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烟盒,仰躺着吸着了一支烟。
他的一只手臂仍搂在她胸上。不,那不是人的一只手臂,那仿佛是章鱼的八
条触足!
她狠狠将烟头朝他手臂上一按。
他“唉哟”一声惊叫,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瞪着她嚷:“你的烟烫着我
了! ”
“是吗? ”她连瞧都没瞧他一眼,毫无表情地说:“那你就离我远点吧。”
“你怎么还不睡? ”
“我想事。”
他复躺下去,离她远了些,一会儿便鼾声大作……
第十二章
1
市长家。全家人仍聚在客厅争论着“返城待业知青大闹考场事件”的是与非。
由于这个家庭是市长的家庭,本市发生的任何重大事件,都会在这个家庭内部造
成特殊的震动,引起每一个家庭成员的特殊关注。这是一个有争论传统的家庭。
除了返城后的长女姚玉慧对这种家庭传统还不习惯,不适应,作妻子的,作儿子
的,作小女儿的,全认为他们有责任有义务以各自对重大事件的鲜明态度和立场,
施加影响于市长,也是丈夫和父亲。谁的影响无论直接或间接促使市长在犹豫不
决时下了某种决心,作出了某种决定,谁便会感到是一种胜利,一种骄傲。小女
儿婷婷在这方面表现得尤为踊跃,却一次也没有对作市长的父亲起到过半点影响。
某个家庭成员自以为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对丈夫或对父亲起到了影响作用的时候,
其实不过是市长本人思想果断的时候。、他自己也喜欢与家人讨论某些不属于机
密的事情,尤其是一些发生在本市的重大事情。他认为每一个家庭成员都是他了
解社会的“特派员”。虽然他们各带偏见,但他却从不拒绝听取他们的“汇报”
和见解。他将丘吉尔作为自己的楷模,因为这位已故的英国首相曾与一个少年认
真严肃地讨论过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问题。
可是今天夜晚这个家庭的情况有些异常,客厅里气氛沉闷,往日无所顾忌的
民主被市长脸上的怒容吓跑了。弟弟站在窗前,背朝家人,撩开窗帘的一角望着
外面的黑夜,其实是怕父亲的眼睛再盯住自己的脸。他俨然以大政治家的权威语
调刚刚发表了一通“以狠惩乱”的宏论,没发表完,被父亲狠瞪一眼,识趣地结
束在一个逗号上。
他忽然转身又说:“这好比大人管教小孩子。小孩子淘气了,大人批评:‘
下次不许淘气啦,淘气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呀! ’结果呢,小孩子下次还淘气。大
人轻轻打了他一巴掌,小孩子明白了大人不过是吓唬他,哭闹起来,大人只好又
哄他,塞给他糖果。再下次呢,小孩子仍淘气。因为他知道淘淘气大人也不至于
把他怎么样? 要是他第一次淘气的时候,大人就板起脸,瞪起眼睛,狠狠一巴掌
打过去,小孩子一定会牢记这次教训,绝不敢第二次淘气了! ”说完,两眼望着
父亲。
“那二十几万返城待业知青不是淘气的小孩子。”父亲连看也不看他,在客
厅的墨绿色地毯上来回踱步。一中发生的事,对于他这位本市市长来说,并不是
可以轻松进行的家庭讨论的话题。这件事清楚地表明了本市二十几万返城待业知
青目前的心理状态和明天或者后天可能采取的行为意向。它使他感到的沉重压力,
不是他的妻子和儿女们所能理解和分担的。市委已经召开了两次常委会议,专题
讨论解决返城待业知青们的就业措施。但两次常委会都没有形成哪怕是一项务虚
性的决议或方案。二十几万,一支庞大的待业大军。这不是在几天内可以解决的
问题,也不是在几个月内可以解决的问题,甚至也不是一两年内可以解决的问题,
也许需要几年的时间。可那二十几万需要明天或后天就有工作! 他们大多数人的
生活状况无法使他们再等待下去,等待一两年甚至几年。说服他们等待,请求他
们等待,强迫他们等待,警告他们必须等待,镇压他们由于艰难的等待而爆发的
愤怒情绪,都将无济于事。偿还历史不容拖缓的债务,对一个国家,对一座城市,
同样是咄咄逼人的严峻现实! 而当处长的妻子,无忧无虑像蜜蜂寻蜜一样每天都
在替自己寻找快乐的小女儿,自以为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一心想进入市话剧团当
演员的儿子,怎么会真正理解他市长头脑里进行的种种思考? 也许只有长女玉慧
能够多少理解一些? 他看了她一眼。
她和妹妹坐在同一张长沙发上。一人紧靠一端,中间隔着还可以坐下两个人
的距离。
她正望着父亲。她的目光在对父亲说:“是的爸爸。我理解您,所以我一言
不发。”
小妹婷婷当即反驳哥哥道:“你的话好像在拿你自己和妈妈作比方。因为你
小的时候就是那么一个小孩子,妈妈对你就是那么一个大人。妈妈可是从来也没
有对你狠狠一巴掌打过去的! ”
母亲坐在姚玉慧和小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低垂着头,似乎在反省什么。儿
女们谁也不知道,他们不在家里的时候,父亲对母亲大发了一顿脾气。
父亲停止了踱步,站在母亲面前,说:“你今晚脸色不太好,去睡吧。”
他这会儿对她感到有些歉意。所谓“师资培训班”的真相,她并没有隐瞒他,
预先对他讲过。他虽然也当面表示了反对,但并没有采取任何组织手段预先加以
阻止。因为他认为即使真相大白之日,犯错误该作检讨的,也不是他这位市长,
更不是他的妻子,而是省教育厅的领导者和批准那件事的某位省委领导者。如果
招考和录取工作顺利,长女将来的工作也有了理想的着落,他这位作父亲的也了
结了一桩心事。何况他当时还认为,那件事的做法虽然不光明,但在目前情况下,
似乎也只有采取些策略。返城待业知青中,一批当年因父亲成了“走资派”,而
被驱赶到农村去接受思想改造的干部子女的就业问题,也不是件可以忽视的小事。
这个问题能够先一步得到解决,未尝不可。他没有预料到招考之事会酿成一中的
一场强烈风波……
当妻子的抬起头,低声说:“时间不早了,都睡吧。责任有省教育厅的头头
和省里的某位领导担着,你这位市长又何必如此坐立不安呢? ”
“责任? 什么责任? 让谁负责任? ”当儿子的对母亲的话很不以为然,大声
说:“难道让省教育厅的领导和省委的某位领导负一中事件的责任吗? 一百五十
名干部子女,当年被迫同一些普通老百姓的子女一块儿到农村去接受什么再教育,
一块儿睡大炕,锄大地,这对他们公道吗? 如今他们比二十几万返城待业知青早
一点获得就业机会,有什么了不得的? 如果我是市长……”
“住口! ”当父亲的严厉地喝斥道:“就凭你能说出这些话,你永远当不了
市长! 当市长的儿子是你这一辈子最大的出息! ”
受到喝斥的儿子,又退到窗前去了。
当母亲的却在喃喃自语:“究竟是什么人把真相透露出去的呢? ……”
弟弟对父亲的喝斥心中不服,一手放在窗台上,一手插在裤兜里,望着母亲
冷笑道:“妈妈,您何必费心呢? 我相信他是一定会被公安局查出来的! 也许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