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为什么不将孩子交给你丈夫呢? ”
“我……我……”
那妻子抬头看了两位记者一眼,继而看看她的丈夫,似有难言之隐,复低下
头去。
“光她需要上厕所,我就不需要上厕所啦? 我当时也急着要上厕所嘛! ”那
丈夫站了起来,感情冲动地在所余有限的空间来回走。
男记者说:“别冲动。这不过是一些细节问题,无关紧要,想询问清楚是我
们的职业习惯。”
女记者对那丈夫笑了笑,继续问:“我还想知道那孩子属什么的? 以及出生
年月日。那孩子胸前有片痣您记得吗? 手掌一般大,是这种形状的。”女记者说
着,用笔在小本上画。
那丈夫瞅着,说:“当然记得。我当然记得! 我的儿子嘛,连这么明显的标
记我还能不记得! 可你们为什么总纠缠这些细节? 我们是孩子的生身父母,我们
当年不是抛弃了孩子,是失去了孩子! 你们如果真有诚意帮助我们,就敦促收养
孩子的人来见见我们好了,其他的一切事不劳你们费心……”说着又坐到妻子身
边,用一条手臂搂住妻子的肩,在两位记者面前摆出一副“恩爱夫妻”的姿态。
两位记者又对视了一眼。
不料他的妻子将他的手从肩头上推下去了,说:“你满口胡言乱语。孩子胸
前根本没有什么痣……”
忽然她伏在桌上哭了:“我不来你非逼我来! 不是你的骨肉,即使归我们了,
你能爱他吗? ……”她难以抑制地哭着,再也不抬起头来。
两位记者和那当丈夫的,三双眼睛久久地互相凝视着。
“是的,我不是那孩子的父亲。”那丈夫相当之镇定地承认道。
随即又站了起来,又在有限的空间走着,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挥舞着,
“但我现在是她的合法丈夫! ”一指他的妻子,“你哭什么? 有什么可哭的! 孩
子,我们也是可以不要的。但我们不能在没有任何条件的情况下不要! 人性必将
站在我们的立场上! 生身母亲的权利必将站在我们的立场上! 你们总不至于怀疑
她冒充那孩子的母亲吧! ”
那妻子哭得更悲哀了。
两位记者默默地瞧着那丈夫,目光中都流露出了鄙视。
“他们抚养了别人的孩子,他们获得了社会的赞美。这对他们已经是一种补
偿了! 可我们呢? 我们失去了孩子,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这公平吗? 我的妻子,
她肚子里怀了那孩子十个月! 她为那孩子经受过生育的痛苦,难道她无权获得某
种补偿吗?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有人敲门。
他脸上那种既坦白且无赖的表情,他眼中那种既贪婪且无耻的眼神,倏忽间
便全部消失了,消失得非常之快。一种仿佛具有良好教养的气质,又归复到了他
身上;一种仿佛高尚的表情,又归复到了他脸上;一种仿佛磊落的眼神,又归复
到了他眼中。归复得非常之快,他整个地倏忽间变了,彻底变成了一位正人君子。
他犹豫片刻,从容不迫地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位中年人。
男的问:“您贵姓? ”
“免贵姓韩。”他矜持地回答。
“从上海来的? ”
“不错。你们是……”
“我们是晚报的记者,你们的信我们收到了。”
女的说:“我们晚报对这次采访很重视。这是我们记者部王任。”
“十分感谢! ”他将他们请了进来,望着已先到一步的两位“记者”,冷笑
道:“他们也是晚报的记者,你们不需要我互相介绍吧? ”
两位冒充的“记者”不禁缓缓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十几分钟后,一位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被服务员诚惶诚恐地引人了这个房间,
早有一些住客拥挤在房间门口看热闹。
那位妻子似乎比两位冒充的“记者”更加尴尬,身体朝向一隅,低低地垂着
她的头。
四十多分钟后,姚玉慧出现在附近的派出所,见她的妹妹和未来的妹夫规规
矩矩地贴墙站着。妹妹对她作了个鬼脸儿。
“姚主任,您请坐。”那位民警对她相当客气,“咱们见过一面。
您忘了上次您陪夏律师来了解过一桩民事纠纷案么? “
她点点头,表示没忘。
“他俩冒充记者,进行非法的所谓采访。”对方指了指她的妹妹和未来的妹
夫,“还说他们是离休的姚市长的女儿和女婿。我不敢相信,也不敢不信,更不
敢贸然惊动姚老,所以呢,就用电话把您给请来了。”
她不无惭愧地说:“他们确实是我的妹妹和我妹夫。”
“那就简单多哕! ”对方拉开抽屉,取出录音机放在桌上,轻描淡写地笑道,
“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过错,姚主任您看,是不是就带他们回去吧? 您工作也
挺忙的! ”
“好的。我替他们向您保证,今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情,给您添不必要的麻
烦! ”
她站了起来。
对方也站了起来,客客气气地送她,从上衣兜掏出“记者证”欲还给她妹妹,
想了想又揣进了衣兜,说:“伪造得还真不错。你们就别要了,留在我这儿吧。
啊? ”并且拍了拍她那未来的妹夫的肩。
离开派出所,她不理两位“记者”,径直向自己坐来的小汽车走去,他们逍
逍遥遥地跟随她身后。
她在车旁站住,转身瞪着他们,声色俱厉地说:“你们怎么不冒充市长和市
长夫人玩? 哪一天把你们逮捕起来我才高兴! ”
“姐,你别生气嘛! ”妹妹满脸功大于过的得意,将录音机朝她一递,笑模
笑样地说,“我们也是为你那位兵团战友吴茵摸摸对方的底牌嘛,你这两天不是
一直在为她的事儿分心么? 又要替她请律师又要帮她打官司的! 带回去听听,有
大大的参考价值! ”
她的表情有所缓和,夺过录音机,喝道:“上车! ”
在车内,她迫不及待地听起了录音。
10
坐在车后座的她的妹妹和未来的妹夫更加得意,她在他脸上啪地亲了一下…
…
当天晚上,姚玉慧、夏律师、姚守义、严晓东、吴茵和徐淑芳,聚在徐淑芳
的客厅,一个个侧耳聆听那盘录音。
“太无耻了! ”姚守义拍案而起,“宁宁明明是被遗弃的,如今他们倒说是
丢失! 早知如此,当初王志松就不该将宁宁抱回家,而应该让那位解放军往失物
招领处送! ”又一步迈到夏律师跟前大声说,“夏律师,您一定得帮我们打赢这
场官司! 这不是吴茵一个人的事! 这是我们几个……”
夏律师“嘘”了一声。他只好忍气回到他的座位上去。
严晓东坐在他旁边,似听非听,吸着烟,翻着《大众电影》。
姚守义劈手夺过,将它从敞开的房门扔进了卧室。
听完录音,几个当年的兵团战友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射到了夏律师身上。
姚玉慧说:“老夏,这种事儿你经验丰富,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 ”
夏律师却望着吴茵问:“你丈夫怎么没来? ”
“他……工作忙……”吴茵低下了头。
徐淑芳替她解释:“她丈夫最近当了局党委秘书处处长,工作很忙很忙。”
夏律师望着吴茵追问:“那,他是怎么想的呢? ”
吴茵不得已抬起头,忧心忡忡地说:“他和我一样,也是很爱宁宁的。”
这时,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缝,宁宁正欲挤进来。一只手将宁宁拽开了,
曲秀娟的声音在门外说:“宁宁,你再跟几个小阿姨到院里去玩会儿,啊? 你妈
妈正和大家谈重要的事儿呢! ”随即自己进来,将宁宁关在了门外。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后,环视着众人,最后盯着严晓东问:“刘大文搬你们家
里去住,两位老人没不高兴吧? ‘’”什么? “始终闷声不响地吸烟的严晓东抬
起了头,莫名其妙地问,”干吗往我家搬啊! “
他觉得和大家相比,他是个说话最没意义的人,所以他不愿发言。如果不是
曲秀娟那句话使他莫名其妙,他很可能从始至终不开口。
姚守义赶忙接过话茬:“我昨天晚上不是在你家对你讲了么? 刘大文家是拆
迁户,暂时先住你家一段日子……”
“你昨天晚上根本就没对我讲这件事! ”严晓东火了。
“是么? 我真没讲? 那也许是我忘了。”
“你小子还也许! ”严晓东怒冲冲地站了起来,跨到电话跟前,抓起来就往
家里拨电话,“妈……我是晓东……我知道,我知道,忘了跟你和我爸打声招呼
了……让他们住客厅里吧,客厅宽敞些……东西不少? 那就随便他堆,随便他摆
吧! 是我当年的兵团战友……好人! 妈你千万相信我,是绝对的好人! 跟我爸爸
好好解释……千万压住他的火……" 他放下电话,狠狠地瞪着姚守义。
姚守义抱歉地挠挠头说:“要是又惹你老头子不高兴了,你也”哼! 一卡车
东西都卸下来了! 诸位失陪,我得立刻回家照应照应! “说着往外便走,走出门
外又返身对吴茵说,”他们都是比我高明的人,让他们给你出主意吧。有用得着
我这个低下人物的地方,告诉我就行! “
“哎,我派车送你! ……”徐淑芳起身阻拦,但他已噔噔噔跑下楼了。
曲秀娟对姚守义责怪道:“你看你办的什么事儿! ”
姚守义红了脸笑笑:“没关系,随他去。”
姚玉慧说:“咱们还谈正题吧! ”
好像在这种情形下,她的身份依然是办公室主任或教导员,是在由她主持召
开一次特别会议似的。而奇怪的是,不唯姚守义他们,连夏律师在内,也都分明
受着某种习惯心理的约束,不言而喻地认同了她的资格。
夏律师默默地向姚守义讨了一支烟,吸几口后,深思熟虑地说:“不到万不
得已的时候,不要诉诸法律。因为一位生身母亲希望儿子回到自己怀抱的要求,
无论孩子当年是被她丢失的或遗弃的,无论是在中国或外国,都将受到普遍的同
情。对方的丈夫说得一点儿没错,人道,人性和法律,不可能不站在生身母亲的
立场上。
谁都有权严厉地谴责一位生身母亲遗弃儿子的做法,却谁都无权阻止一位生
身母亲希望儿子回到自己怀抱的要求。“
吴茵打断夏律师的话,急切地说:“我绝不奉陪对方上法庭! 我绝不让宁宁
站在法庭上,面对两位母亲进行选择,那太伤害孩子的心灵了,他才六岁! 如果
真把我逼到了这一步,我……我就让他们把宁宁带走好啦。”她哭起来。
徐淑芳便起身坐到她旁边,搂着她肩膀,用无言的亲密安慰她。
“有了! ”姚守义忽然大声说,“我有一个高招了! 明摆着,他们来认孩子
是假,来敲诈才是真正目的! 吴茵辛辛苦苦将孩子抚养到六岁,还要受敲诈,如
果让对方的目的实现,这世道也太他妈的不公平了! 干脆,吴茵你明天就把宁宁
给他们送去,把球踢给他们,看他们如何?!这叫反‘将’一‘军’! ”
曲秀娟点点头道:“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案。”
夏律师也表示赞同地说:“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可以考虑这一方案。”
“宁宁不是球! ”吴茵却坚决反对。她抬起头,泪流满面地望着大家,“你
们谁也不必替我考虑了! 我什么都能忍受,可你们得一心一意为宁宁着想啊! 那
样做了,受害的还不是宁宁吗? ……我求求你们再为宁宁想出一个不受伤害的好
办法吧! ”
“吴茵,别急,守义他不过是快人快语,你别见怪。”徐淑芳掏出手绢替她
擦泪,一边说,“我也认为这不是一个什么方案,根本不值得考虑。我们明明知
道对方的目的不在于孩子,怎么能把宁宁推给他们呢? 万一这一‘军’把他们‘
将’得别无选择,不得不把宁宁带走,宁宁从此摊上那么一位继父,今后不是太
不幸了么? ”
姚守义发窘地嘟哝:“是啊,这的确不是一个好方案。”
夏律师又说:“依我看,应该和对方进一步接触接触。吴茵先不要出面接触,
因为你必然会感情用事……,‘他将目光落到了姚玉慧身上:”小姚,你出面最
合适。你处事冷静,当年又是一位教导员,你会知道有些话怎么说才更好。“
姚玉慧用征询的目光一一望着大家,见包括吴茵在内,都默默地对她表示着
一种莫大的信任,便不无几分自信地说:“行。”
第二天晚上,他们又聚在了一起。只有夏律师因为爱人生病了没来。严晓东
仍一言不发地坐在一个角落闷头吸烟。
姚玉慧“出师不利”,对方根本不对她这位当年兵团的教导员怀有任何敬意,
几句不礼貌的话就将她顶走了。
姚守义发了一通事后诸葛亮的言论,认为推选姚玉慧去接触对方,是极大的
策略上的失误——一位当年的兵团教导员,不引起两个当年的北大荒知青的逆反
心理才怪了! 姚玉慧自尊心受损害,默默坐了一会儿,借口有事讪讪告退。
他又推选徐淑芳作吴茵的代理人,扳着手指列举了徐淑芳作代理人有利的几
个方面,其中一条就是:她也抚养过宁宁,同时具有当事人的双重身份……
徐淑芳表示愿意。
他毛遂自荐,说可以陪同前往。
曲秀娟说:“算了吧,多一个你莫如多一个我。你去了,还不三句话后就捋
胳膊挽袖子呀! ”
第三天晚上,他们又全体聚在一起。
徐淑芳和曲秀娟也同样“出师不利”。对方根本不屑于看在什么兵团战友的
情分上跟她们谈,连房间都没让她们进。
跻身另一代人之内的夏律师激愤起来,他本是由于姚玉慧求他才来的。职业
导致他是一个非常之理性的人,即使在法庭上慷慨陈词滔滔不绝能言善辩的时候,
他也是一个非常之理性的人。
如果让他选择,他倒宁愿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替一个当年抛弃了儿子而如今
又想要夺回儿子的母亲辩护。他认为“物归原主”这句话用在母子关系方面天经
地义合情合理。当姚玉慧第一次向他讲述这件事时,他的同情就给予了那位从上
海远道而来的母亲,留给吴茵的只是理解。他甚至打算在必要的时候,对吴茵晓
以大义,同意宁宁的生身母亲将宁宁带走。但在几次接触中,吴茵对宁宁那种无
私的爱深深打动了他,对方另有所图的可耻目的使他产生了鄙夷。“亲眼见这些
比他小十来岁的男人和女人被对方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他倒决定要替他们打
_ 场胜负难测的官司。
“这太岂有此理! ”他说,“现在我主张诉诸法律。吴茵,你要正式请我作
你的律师。至于孩子,我一定竭力避免法律伤害他幼小心灵的事情发生。我一定
要在这场官司中,让那两个男女一无所获,狼狈而归。否则我不当律师了! 那一
盘磁带呢? 从今天起由我保管吧! ”
姚守义一拍大腿:“对! 有夏律师帮咱们打这场官司,准赢! ”
吴茵却低头不语。
姚玉慧、曲秀娟、徐淑芳无言地期待着吴茵开口。
大家一时沉默。
11
“磁带呢? 磁带放在哪儿了? ”姚守义到处翻找那盘录音磁带,见严晓东正
拿着它摆弄,夺下生气地说,“瞎摆弄什么! 你哑巴了? 这事儿与你无关啊? 连
个屁都没听你放过! ”
严晓东站起来说:“你们当厂长的,当主任的,都被人家碰得鼻青脸肿的,
我一个‘二道贩子’还能帮上什么忙啊! ”
说完,他竞走了。
曲秀娟便责备姚守义道:“你怎么可以对晓东那样? 他根本不是那种袖手旁
观的人! ”
姚守义不认错儿地说:“正因为他不是那种人,我见他连个屁都不放才生气
! ”
徐淑芳劝解道:“刘大文带着两个女儿搬到他那儿住去了,准把他麻烦得够
呛。我们也实在不能指望他帮多大的忙。”
在玩具厂的院子里,严晓东看见宁宁独自和一只小狗玩耍,走过去,蹲下身
问:“宁宁,你认识叔叔么? ”
宁宁望着他摇摇头。
“在徐阿姨这儿住得快活么? ”
“不。”
“为什么? ”
“我想我爸爸。”
“几天没见着他了? ”
“五天了。”
“五天没见着就想了? ”
“嗯。”
“你爱你爸爸? ”
“嗯。”
“非常爱? ”
“嗯。”
小狗跑走了,宁宁也转身跑走了,去追小狗。
他站起身,看着宁宁追上小狗,继续和小狗玩耍。突然他一脚将一根围花的
篱笆条踢断。
住在小小的“民众旅馆”的那一对儿上海夫妻,这几天内争吵不休。女的经
常在房间里呜呜哭泣,男的经常对她进行粗暴的训斥,或者对服务员和别的住客
进行游说,争取同情。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同情并非百分之百地属于他们。
徐淑芳和曲秀娟被他们,更正确地说是被那当丈夫的拒之门外的第二天上午,
他从街上买了毛笔、墨水和几张大白纸回来,铺开在桌上,正准备写吁请全市人
民给予他们公道和同情的“呼吁书”的时候,有人敲他们房间的门。
他放下刚刚写了几行字的毛笔,打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着西服,颈系领
带,气宇轩昂的男人。
来人问:“你姓韩? ”
他傲慢地回答:“不错。”
他们互相审视。
“我是吴茵……”
“又是代理人! 少来这一套! 我们和你没什么可谈的,让姓吴的亲自出面跟
我们谈! ”
“我是吴茵的丈夫王志松。她来跟你们谈也代表我,我来跟你们谈也代表她。”
他傲慢地从门口闪开了。
来人镇定地走人房间,扫了一眼写在大白纸上的几行字,说:“用不着这样
吧? ”
他说:“那得看我们谈的结果如何了? ”语气中隐含着要挟的意味儿。
“会令你们满意的。”来人在床上坐下,“我喜欢开门见山。你们如果真想
要孩子,明天我就将孩子送来,车票已经替你们买好了,后天的,软卧。两张大
人的票,一张孩子的半票。”说着从兜里掏出三张票放在桌上。
那女人十分意外地看着来人,看了半天,又仰起脸看自己的丈夫。表情与其
说是喜悦,莫如说是惊异。
“这……”她丈夫脸上的傲慢立刻被沮丧抻扯得现出了俗相。
“怎么? 你们好像并不太高兴嘛! ”
那丈夫从桌上拿起了火车票,一张一张仔细看。
“放心,绝不会是假的。”
夫妻俩一时瞠目而视。
“如果二位的真正目的是勒索报酬的话……”来人拉开了黑色的手提包,取
出一捆钱放在桌上,不慌不忙地说,“这是一千。不必点,刚从银行提出的。”
接着,取出了第二捆,第三捆。最后索性将提包兜底儿往桌上一倒,桌面顿
时堆满钱。他一捆一捆将钱摆整齐,摆了四摞两层。
“你们这种人,我打过交道。选择吧,要孩子,还是要这些钱。”
那一对儿男女眼神儿直勾勾地瞪着钱发愣。
来人又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白纸,展开,双手抚平了折痕,说:“给你们
吸一支烟的时间考虑考虑。超过了时间不行,我没那么好的耐性。要孩子,我在
这张纸上给你们写字据,保证以后绝不为孩子和你们纠缠。要钱,你们在这张纸
上给我写字据,保证以后绝不为孩子和我纠缠。八千,补偿怀孕和生育时的痛苦,
不算少吧? ”说完就吸烟。
“我们写! 我们给您写! ”那当丈夫的慌忙从上衣兜取下笔,顾不得坐下,
伏在桌上就要写。
“一边去! ”来人将一只手放在那张纸上,“孩子又不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
的,你和孩子一点儿血缘关系也没有,你算老几? 得她写才行! ”
那女人仍眼神儿直勾勾地瞪着钱。
“好,好,她写,她写。”那当丈夫的就将笔硬塞在妻子手里。
“写……什么啊? ……”她怔怔地问。
“第一,写明收下了我们八千元钱。第二,写明永远不再为孩子的事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