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庄妹妹无须客气,你下个月也要生了吧?不用羡慕别人,儿子你也会生的,何况我家三哥不过一个小小举人,哪里能和眉庄妹妹的太傅爹爹比。”
闻眉庄听罢很是高兴的笑了起来,半晌才掩着嘴道:“今日约见宝珠姐姐,实际是另外有件喜事要告诉宝珠姐姐,这喜事外人还不知。”
朱宝珠不以为然的接话:“眉庄妹妹别喂我胃口,有何喜事赶紧说,你姐姐我最近诸事不顺,就巴望喜事多多得来。”
闻眉庄开怀大笑,朝身后的丫鬟招个手,那丫鬟连忙承上一封拆开的信。
闻眉庄拿着信展开,朱宝珠更是莫名其妙的看着动静。
闻眉庄朝她摇动信笺,解释道:“这信乃是家母所书。”
“哦。”朱宝珠无法接话,静静等候下文。
“宝珠姐姐,恐怕我们要亲上加亲了。”
“这话怎讲?”
闻眉庄摊开信纸,指着其中一段给朱宝珠看,朱宝珠稍作犹豫,抬起眼细细瞧了起来,白纸黑字,秀气的簪花小楷很是熟稔成熟,仿佛看到一位出自书香门第且年岁不早的妇人浮现眼前,掌灯执笔,含笑书信的温馨画面。笑容里满含对儿女幸福的期待,女儿找到好归宿的心安。
朱宝珠盯着那聊聊几行字,半天没说出话。
三哥要娶闻眉庄的小妹做正房,该说是太高兴三哥找到过硬的靠山,还是其他什么,朱宝珠心思很复杂,连个笑容都没挤出来。
有靠山自然好,可是这般联姻朱家不一定讨得好,相反委屈的是三哥,娶个比自己家世高太多的女人回去当家,处处都得看女人脸色,看她娘家的脸色,何况涉及前程更是万事赔小心。家中父母面对这样的儿媳妇也不敢随意处之,如若那女子稍微霸道一点,朱家往后怕是不得安宁。都说男娶妇当低就,女嫁夫当高攀,这话不是白说没有道理的。
另一成面,三哥如若真的娶了闻太傅的女儿,那么有这成关系,闻眉庄说什么都不会再牵扯梁楚,于锦绣更是会爽快的收手,装个什么都没发生过。
朱宝珠想清楚形势,又是喜又是忧,不过肯定三哥不晓得梁楚入狱的事,他自己是有主见的人,会答应娶太傅之女,定是有自己的主意,指不定真看上人家的女儿了…不然三哥家里养着小妾,却偏偏多年不娶妻,定是之前没得看上的。
闻眉庄不在意朱宝珠的神色,依旧笑呵呵道:“估计这会六礼都差不多成了,呵呵,我娘夸赞你三哥是个爽快人,办事牢靠得很。”
朱宝珠勉强微笑:“妹妹说笑了,婚姻大事急不得,我三哥能与令妹结缘是喜事,他这人很是挑剔讲究,三媒六聘过完怕是要耽误许多日子。”
“哈哈,的确的确,婚姻大事急不得。我那妹妹和我可不一样,是个可人儿了,如今既与你三哥说成,我做姐姐的也放心不少,宝珠姐姐的兄长必是无可挑剔的,瞧瞧桂榜高中解元,将来指不定就是状元,说起来当年我家相公乡试那会不过第二而已。”闻眉庄细细说着,不时幸福的抚摸肚腹。
朱宝珠顺着话状似不经意的说起:“这般可真好,以后我姓朱的与你闻家成了亲戚,我们两又在一个城里住着,往后还需妹妹多多帮衬我这个姐姐才是。”
闻眉庄爽快的应答:“那是自然的,就算没这门亲戚关系,我做妹妹的也要帮着姐姐啊,反过来若是妹妹有了难处,姐姐也会帮我是不?”
“…恩,自然的,只要姐姐有本事。”
“哈哈,姐姐果然是贴心的。时候不早了,妹妹我得回府了,下个月我这孩子就会出生,姐姐记得来看我,我身边没一个亲近的,还望姐姐能多多教我养身育儿的经验。”
“恩,姐姐到时一定去。妹妹好走。”朱宝珠笑送闻眉庄出茶楼,如吃了定心丸般轻松。
愣愣坐了会,朱宝珠飞步回家将消息告诉梁太爷和苏二少。
梁太爷喜不自禁,苏二少淡淡莞尔:“这下宝珠妹妹可放心了。”
“是啊,不晓得相公今日能回来不。”朱宝珠恍惚低语。
将近黄昏时候,心焦不安的朱宝珠终于迎来知府的消息,吩咐梁府等宵禁后去监狱抬人,此事不可伸张出去。
朱宝珠仍然气得咬牙,暗暗将他骂个彻底,巴巴等着天黑宵禁,忙带着几个小厮冲去监狱找梁楚。
梁楚伤痕累累的身体被清洗过,而且精心上了药膏,肚子也给喂饱了,看到朱宝珠出现,梁楚恍惚低语:“我是不要是砍头了?于锦绣居然亲自给我送饭来,我肯定是要死了。”
朱宝珠闻言情绪复杂,瞪了梁楚一眼,将他扶上软架:“抬出去砍了。”
“是,夫人。”几个小厮齐声应道,速速抬着梁楚飞出牢狱。
可怜趴在软架上的梁楚惊愕大叫:“宝珠你要干啥啊?”
朱宝珠跟在后头正色道:“我秉公执法,你鬼叫什么。”
受惊的梁楚直到回到熟悉不已的府邸,一颗虚弱的心才缓下跳动的速度。
看着笑意盈满眼眶的朱宝珠,梁楚却沉着脸低声问:“罪名归给季语灵吗?你怎么做到的?”
42 长夜漫漫
吃着上好燕窝本是无比享受的事,谁想还没吞下去就有人告诉她那不是一碗燕窝,是一碗狗屎。笑容生生僵在脸上,绞痛的胃强忍着呕吐和破口大骂的欲望。
朱宝珠连瞪人的力气都懒得浪费,直接在梁楚背上掐一把,疼的梁楚脸如死灰,朱宝珠毫不怜惜,冷冷斥道:“你怎么不死在牢里得了。”
无力趴倒的梁楚一边抽气一边嘶嘶低语:“你你…”你半天你不出所以然,直觉自己说错话了,而且大错特错。可是梁楚想不通,昨日朱宝珠去看他,临走之际那番话不就是那个意思吗?为了救他出来所以不惜所有。才过一天他就得以释放,如果不是朱宝珠成功了,还会有什么好法子。
朱宝珠由得他挣扎,本想回来就好好照顾他的伤势,眼下却什么心情都没了。闷着一肚子火气丢下帕子直接甩门出去。
梁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随即便听到门口朱宝珠怒声吩咐:“你们几个小厮去给老爷擦身上药。”
屋里的梁楚闻言一声长叹,有气无力趴在被子上发呆。
脑中无法控制浮现季语灵的身影,那样的女人该死,只是要死也不该因为这桩命案,一马归一马,尼姑庵的事情是别人陷害,不管是他还是她,都不应该承担凶手的责任。两具尼姑的尸体画面清晰印刻在脑子中,梁楚百思不得其解,不是季语灵,不是于锦绣,那还会是谁加害于他?并且知道他和季语灵的过去加以利用,挑拨他们和于锦绣的关系。
梁楚沉思不语,宗宝一边给他擦药一边抹眼泪,一不小心手抖了几下,梁楚立马尖叫。
“轻点啊!祖宗!”梁楚哭丧着脸嚎叫。
宗宝忐忑不安的举着手嘟囔:“我去叫个丫鬟来伺候老爷,老爷遭灾夫人日夜着急,这会夫人怎得不服侍老爷。”宗宝说着转身要走,梁楚听罢郁卒道:“行了,这药不擦了,在牢里擦过一次。你看看夫人上哪儿去了,三更半夜…”梁楚小声嘟囔着,后面的话埋进被子。
宗宝叹气,再笨也瞧出小两口吵架了,忙出门寻朱宝珠,朱宝珠等人果然没睡,正坐在堂屋里谈话。朱家二嫂,梁太爷,苏二少全都在。
宗宝靠过去恭敬道:“夫人,老爷不舒服,唤您过去。”
朱宝珠沉着脸半天没吭声,梁太爷奇道:“宝珠怎呢?言章一个人在房里没人照顾,你还是去看看吧,现在也不早了,大伙都散掉早点歇息,今天言章能回来比什么都好,苏二少对我梁家诸多照顾,老朽在这里再次感谢你。往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梁家,只要我们能帮上的。”
苏二少闻言忙起身客套几句,瞥了眼兀自生气的朱宝珠,见她完全没注意自己要走,只好带着仆人离开梁家。
二嫂见朱宝珠还愣着,忙拽着她往后院走。
走出几步路便问道:“小妹是怎么了?妹夫回来你不高兴?”
朱宝珠强颜欢笑,道一声没事,直接去了奶娘房里。
“子豪睡着可好?”朱宝珠踏入房内便忍不住笑问,凑到摇篮旁边,躺在被中的儿子睡得正香,两张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奶娘笑着回应:“小少爷乖巧得很,只要吃饱了绝对不闹腾。”
朱宝珠静坐下来,极其欣慰的看着儿子,仿佛只要看着这天真的睡颜,就再也没有闲情去烦恼别人的事。
朱宝珠和昨晚一样,没有丝毫睡意。昨夜整个都在担心牢里受罪的梁楚,今日梁楚出狱,却无法救治她的失眠。长夜漫漫苦愁难以入睡,巴不得自己也变成儿子这般的天真幼儿,只管吃喝,大人的烦恼何必操心。
宗宝在门口等了许久不见朱宝珠有动静,担心梁楚等急了生气,只好回去复命。
梁楚听到门开忙抬头去看,见只有宗宝一人立即垮下脸:“夫人呢?”
“夫人怕是不过来了,她去了奶娘那里陪少爷。”
“…你去喊她回来,把少爷也一并抱回来,摇篮搁在这房里不就好了。”
“老爷,那不好吧,少爷夜里时时要闹,老爷你又伤着,怕是会扰你休息。”
“闹就闹,哪个孩子不闹,要你抱来就抱来。对了,太爷可歇了?”
“才送走苏少爷,太爷这会已经歇了。”
梁楚脸色又变,“苏二少这两天一直在家里?”
“对啊,老爷你落难,夫人急了就寻苏少爷帮忙,昨夜一家人为了老爷商量到半夜,今日白天也是东奔西跑。幸好老爷现在没事了。”
梁楚顿时胃疼,浑身不是滋味。听说那苏二少背景挺大,梁楚过去只道眼不见为净。如今自己落难,居然还要有求于他。
“难道是苏二少救我出狱?”梁楚这般问,所以朱宝珠听了那话才会生气。
“老爷,你怎还不晓得是哪个救了你?苏少爷是想救你,不过一直在愁好法子了。夫人也是茶不思饭不想,老爷今日能脱身是因为夫人的解元三哥,夫人家那三哥可真是厉害哟,举人考试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而且还与闻太傅的小女儿定亲,将来就是闻太傅的乘龙快婿。夫人说知府和知府夫人得了消息后立刻就放了老爷,不然还真不晓得老爷要何事出来。”
梁楚听罢一惊一喜,心里激动万分。忙催促宗宝:“快去喊夫人过来,说我有事找她。”
宗宝苦着脸去喊朱宝珠,朱宝珠果然不领情。门都懒得开,坐在摇篮边对门外的宗宝道:“回你家老爷,就说我今夜在这里睡,小少爷要人照顾。”
宗宝忙道:“老爷说让夫人把小少爷的摇篮一并抬过去。”
“哼,说的轻巧,夜里哭闹他可会帮一把?我伺候我儿子就够了,不想伺候他。”
“夫人…老爷是真有事要与你说,夫人去看看老爷吧。”
“看他做什么,他在牢里饿着我在家里饿着,如今回来也不让我安心,我凭什么伺候他。”朱宝珠气鼓鼓的回话,不自觉加大了声音,一旁的奶娘心中暗叹果然世间没有不吵架的夫妻。所谓夫妻没有隔夜仇,奶娘笑着帮劝:“夫人还是去瞧瞧吧,老爷刚从牢里出来不好受,说了什么气话你也体谅下,你想想他挨那么多下鞭子心里能没火气吗?你去见他,让他给你赔不是就得了。”
朱宝珠依旧坐着不动,闷声扣着衣摆。
许是说闹声大了,吵醒了熟睡的小子豪,不悦的小家伙扯开嗓子乱哭,朱宝珠头疼抚额,连着被子一起将儿子抱出来,走出房门对宗宝道:“把摇篮抬过来。”
回到房里,朱宝珠二话不说将儿子塞到梁楚身边,洪亮的哭声在房里回响,梁楚没有半丝不耐烦,反而兴致勃勃的凑到儿子身前,如同久别重逢,看儿子哭都是享受。
“乖乖别哭啊,来来,睁开眼睛看看爹,想不想爹?小磨人精只晓得折腾你爹,爹这一身伤可是为你受的,你以后记得孝顺我。”梁楚乐滋滋的陪着儿子说话,一会摸摸他的脑袋,一会拉拉他的凶手,折腾的小鬼越哭越带劲。
朱宝珠打开他的手讥讽道:“得了吧,为儿子受伤你说的好听,是你牵连了儿子才对。”
“咳咳…好吧,是我对不起小心肝,爹给你赔不是,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梁楚亲亲儿子的小手,偷眼看朱宝珠的脸色。
朱宝珠一边哄着儿子一边淡淡的说:“梁楚你这人就是贱,对你太好是浪费。如今是我三哥在才让这一家子没有后顾之忧,不然梁楚你想安身有多难。那日在牢里你还晓得叫宗宝给我带话,今天回来就跟我对峙起来。哼,你道牢房是什么位置,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法子救你,一筹莫展滴米未进。你倒是很会高估我,我轻飘飘的就把罪名推给季语灵是吧?我是有那个想法了,我巴不得她死,可是我哪有那个本事。老天爷都晓得顾着我,不让我弄死她,不然有人会记着我这凶手一辈子吧?”
朱宝珠歪着头冷冷的瞪视梁楚,梁楚几次要插话都被她的眼神堵住了。
“我要是真的弄死了她,你会不会恨我一辈子?就算我是为了救你,你也会恨我是不是?”
“不是!”梁楚立刻反驳,急切的想扭转朱宝珠的想法。
“宝珠你不能这么想我,我怎么可能恨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恨你,我清楚,你做什么都会为我好。”梁楚真心感叹。
朱宝珠嗤之以鼻:“你就是抓准这点才欺负我,我现在给你儿子都生了,我能不为着你吗?我什么都得为着你,可是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
“宝珠你不要误会,我那话不是怪你的意思,我是因为抓不到真正的凶手所以生气,季语灵的确该死,她欠着几条人命。可是她没有杀尼姑,不应该因为这件案子而死。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去冤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不管是谁,我都不希望牵扯你。你一定不爱做那种事,所以我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只做自己愿意做的,喜欢的事。如果因为我而让你不得不去伤害别人,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梁楚说话很急,语气却很清明坚定,不像胡编乱造的甜言蜜语,只是心里有了疙瘩,朱宝珠仍然无法释怀,不依不饶反道:“那我还要告诉你,季语灵没有放火烧你,爹已经说过,当年放火的不是她,那几条人命与她无关,爹是为了让你对她死心所以才骗你。”
“你冤枉了她这么多年,感觉如何?”朱宝珠扬起脸,目不转睛盯着梁楚瞧。
梁楚震惊的愣着,朱宝珠又道:“感觉不好受吧?”
梁楚抿着嘴巴不言不语。
“是不是觉得愧疚?”朱宝珠淡淡低语。
梁楚呼吸凌乱,沉寂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这种事,爹不该欺瞒我。”
“如果不欺瞒你,那会你说不定又巴巴追上去了。”
不温不火的语调淡淡扎进梁楚心里,竟比听到朱宝珠怒骂自己还难受。梁楚胸中酸胀,一手紧紧拽着朱宝珠的手,脑袋埋在被子里,闷闷的声音远远传出:“你说的没错,如果当年我爹不骗我,我后来反悔去追她的可能很大。我就是那样的人,明明知道她不喜欢我,甚至很讨厌我,我还是乐不思蜀的讨好她,傻傻的总想逗她一笑,觉得那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可是她从未对我真心笑过,她会嫁给我,不过是为了逃避她姑母的刻薄,为了让她表哥吃醋。可我总想只要我对她好,生了孩子就没事了。但是她偏偏不如我愿,处处跟我作对,从不掩饰对她表哥的念念不忘,我有时真想打死她算了,但是我一次次心软。她对我没有半点情意,偏偏我就执迷不悟。就是我亲手休她的时候,我心里也暗暗想着她以后肯定会后悔的,因为她表哥没我对她好。”
梁楚说到这里吐口气,将朱宝珠冰凉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怎会知道她那么歹毒,竟然放火要烧死我…我从火里逃生后,爹伤势极重,我那时才幡然醒悟,为了自己的私心,连累太多的人,简直丧心病狂连什么是孝字都差点忘了。我随后两年满心都是憎恨,却矛盾的不愿去告发她行凶。每次恨得想她死,真的想到她死了又犹豫。我讨厌她也讨厌自己,爹让我娶你,我只当传宗接代,只要是个女人都无所谓。”
“但是宝珠…现在已经不是那时候,我已经不是那个梁楚。没有我爹刻意欺瞒我后来可能会去追她,但是那一切都没有发生。所以才有今天的我,你如今是我的妻子,我们还有了子豪,你现在还因为我在意她而生气,都是因为那些往事,是往事。而且是很多年的往事,没有对她的愤怒和憎恨,她还有什么值得我去怀念?说实话,你告诉我她不是凶手,我真的松口气,比出牢狱的时候还要轻松。”
“我以后,再也不用偷偷给那些死人烧钱跪拜了。”梁楚喃喃说完最后一句话,缓缓沉入梦乡。宽阔的背脊如脱了水的棉花,轻松肆意的随着呼吸起伏。在漫长的梦里,第一次看到五彩缤纷的颜色,孩子天真的咯咯笑声让沉睡的人不自觉勾起嘴角。
一个没有对他真心笑过的女人,没有了恨之后,真的找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他留念的美好。
胡说八道也罢,甜言蜜语也罢,真心实意也罢,今夜这些话出自他口中,听在她耳里,已经记在彼此心里。
如桌上滴落的烛蜡,即便明日就会被丫鬟扫去,但是,它们真的存在过。在这深夜,和她一起,静静聆听了心声。
不晓得几时在父母眼下睡熟的孩子,忽然轻轻的在梦里哼唧了几声,似乎在提醒她,他也是一个见证。
43 最终完结
世人都是很贪心的,赚了小钱后还想赚大钱,赚了大钱后还想要大权,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
朱宝珠发现自己也是一样的,愁嫁的时候心里只想着有个平常的男人娶了自己便好,不怕他穷不怕他丑不怕他不温柔只要他陪着自己过一生。
后来她嫁了,满心说服自己的理由都没派上用场,原来委屈自己勉强自己竟是那样艰难,娇气的好似受不得一点歧视。潇潇洒洒的写了休书,其中很多冲动都是自尊心在作祟,只图一个逍遥痛快。
成了下堂妇,面上看似无所在意的处着生意,如若真的不在意,又怎的连家都不敢回。在初来安水接手朱宝斋,每日面对陌生的人,陌生的花草树木,别人家出双入对,只有她无人过问,她甚至没骨气的暗想自己若是没有冲动多好,最起码有个男人不怕没脸出门。
与梁家的结识完全出乎意料,没有人知道当梁太爷上门说起亲事时,朱宝珠心里的激动该怎么形容,原来有个人心甘情愿的娶自己,竟是一件让人感动的事。嘴巴上平静的推拒着,心里却又害怕从此错过缘分,一身孤老。孤独的岁月会有多么可怕不难想象,一个女人的孤独岁月更是让人畏惧。
梁楚,那么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男人。只看外貌,看家世,看她能看见的东西,她心里异常满足,觉得只要顺利嫁给这个男人也算知足了。
顺顺利利的结为夫妻,和乐融融的朝夕相处,每一天都像做梦。男人们避之不及的她,不但嫁了,还嫁了个异常好相处的男人,他不但不会嫌弃她,还会嘘寒问暖关心她的一切,她的喜怒哀乐可以左右他,她的一举一动有他注视。他会偶尔对她撒娇,偶尔对她发脾气,偶尔跟她笑闹,为她情动为她展颜,时常搂着她谈论生儿育女的美事。一点一滴都再自然不过,如这世上,所有幸福的夫妻。
小日子过得如此悠闲幸福,还有什么不满足。
所以她恪守自己的欲望,不要再贪图太多,不要在意一个死人和他的往事。
只要不揭穿那些往事,他们可以这样幸福一辈子。
但是往事随着真相接踵而来,关在牢笼里的欲望一点点被引诱出来。
一发不可收拾,真相带来的只有嫉妒和憎恨,全是丑恶的心思。
他对她怎么个好法,比对自己要好多少。在他心里,自己和她,谁更好。
所有的嫉妒和疑问变成贪婪的心思,想让他告诉自己,亲口对自己说:我已经对她没有半点心思,现在你对我最重要。
不过简单的一句话而已。
她只要哭闹几次,说不定他就心软的说出口来。
但是她忍不住想,如果梁楚真这么说了,她就会高高兴兴的信了?然后从此不再计较?
不会那么简单,因为她已经学会贪心。
说了也不够,还要更多的事实来证明。
证明了一次后也不够,还要第二次,第二次不够,需要第三次…
指不定,就这么往而重复地折腾到白头,且,永远得不出他心底真切的答案,因为,她已经什么都不会满足。
“从前有个商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赚很多很多的银子,永远永远也用不完的银子。他为了赚钱跋山涉水,努力奋斗。慢慢的从一家铺子变成两家铺子,两座金屋变成三座金屋,全城首富变成全国首富,但他还是不满足,他想尽办法,受尽考验找到了财神爷,财神爷看他诚心,就拿出一个元宝袋,里面有永远永远也用不完的元宝。他对商人说这里面的钱你随便拿,想拿多少拿多少。商人很高兴,从此,他每天都在掏袋子里的元宝,元宝慢慢堆成了一座金山,一座金山慢慢堆成两座金城,金城慢慢占据整片大地,填满了湖海,但是,他仍然无法满足,总想看看永远永远用不完的钱有多么厚,多么高,想看看掏空的元宝袋底部,会是何样光景。”
“得不到永远永远也用不完的钱,他到死都无法满足。”
“所以,他最后累死了,剩下黄土一抔,什么也带不走。”
朱宝珠优哉游哉的说完‘故事’,端起桌上的冰糖木耳汤连喝了几口,舒爽的呼口气。
趴在竹床上的儿子咯咯笑着爬起身往她身上粘乎,奶声奶气的喊了声:“娘娘~水~”
朱宝珠忙扶住晃荡荡的儿子,毫不客气掐了他胖乎乎的肥腿一把,笑骂:“让你乖乖睡觉不听话,爬来爬去折腾人,满身的汗往你娘身上的蹭,小坏蛋。”
“来来来,小子豪喝水。”不消朱宝珠吩咐,坐在一边听故事的女孩忙递过特意为小子豪准备的凉米汤。
朱宝珠见儿子扑哧扑哧大口大口喝干了半碗,喝完还有模有样的呼口气,满足的望着空碗。
“哈哈哈,小子豪渴得厉害。”小女孩笑着摸摸子豪的光脑袋,转脸对朱宝珠说:“姑姑刚才讲的故事是出自哪儿?那个人也太贪心了,活该。”
朱宝珠不作答,只笑着将儿子放回竹床,丫鬟玉竹推门进来笑催道:“夫人,表小姐,老爷催你们快些上桌,酒席已经开了,还有一桌子夫人小姐等着夫人去招呼。”
朱宝珠闻言点头对旁边嘟着嘴巴的小女孩道:“别撅嘴了,吃饭去。”
小女孩正是朱宝珠的大侄女,时至炎夏,小子豪今日周岁请酒,满月时没能过来的朱家老小这次差不多都赶了过来,已经在梁家住了大半个月。
仍然胖墩一个的小侄女扯着朱宝珠的袖子撒娇道:“姑姑我不想去吃,天气热死,前面人又多,吃不了几口饭还不如不去。”
朱宝珠立刻拿眼瞪她:“你早晨只喝了点清粥,现在还不吃你想修仙不成?还是我家的饭菜不和你胃口?”
小侄女闻言忙作揖状求饶:“姑姑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反正我不吃又不会少斤肉,哼。”说罢别扭的转过身子,闷闷把玩手里精巧的羽毛扇子。
小侄女的烦恼朱宝珠最清楚不过,看到她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
朱宝珠不由得莞尔,直言打击她道:“笨丫头,你就算连饿几个月也瘦不了,与其受罪,何不顺其自然。姑姑是过来人,不会骗你。”
“…”小侄女更是郁卒,又忍不住嘟囔:“可是我哪有姑姑好运…姑父对你很好…”
朱宝珠哭笑不得,无奈道:“你觉得你自己有哪儿过得不好?你是愁吃还是愁穿?你爹娘宠你,给你买漂亮的衣裳昂贵的补品精巧的首饰,你每天山珍海味穿金戴银什么都不愁。这天下多少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他们能和比你?他们连饭都吃不饱,何来你这样闲情去愁肉多,愁将来嫁不出去,小丫头你也不害臊,才多点大就想那么远,个人有个人的缘分,愁也没用。”
小侄女听罢异常郁闷的站起身:“爹娘也是这样训我,姑姑连你也拿这番话说我,这些话有什么用。”说罢恨恨跺脚,三两下跑出了屋子。
看她气匆匆离去,朱宝珠只能叹气。会不厌其烦的对她说教,正因为自己是过来人,因为和她的爹娘一样关心她。只是很多事,不是自己经历,吃点苦头,由别人嘴里说的,永远无法体会个中滋味。
“走吧,去坐席。”朱宝珠对丫鬟玉竹说,玉竹了然跑过来抱起兀自玩耍的小子豪,小子豪抬头见她是熟人,笑眯眯的冲她口齿不清的胡说八道,手里拽着一个结络乱晃。
朱宝珠走在前头不时回头与儿子玩闹,如今她已有生孕两月,儿子长得结实体重,正是喜欢折腾的时候,抱着他也不安身,总爱踢着小腿瞎闹,朱宝珠如今很少抱着儿子走路。
丫鬟玉竹是从穷人屋里买来的老实姑娘,来梁家不过三个月而已,三个月前玉容嫁给朱宝斋对面玉器店的二掌柜家长子,算是找了个好人家,了了朱宝珠一桩心事。当年朱宝珠忙碌时叮嘱玉容在朱宝斋来往,时日多了,竟与对门的小子看对眼,这倒是朱宝珠完全没有想到的事。
今日子豪周岁,宾客满堂,朱宝珠带着儿子先去找梁楚,梁楚已经喝酒上了脸,见她过来便笑嘻嘻的凑近:“宝珠今日身子可好?”嘴里说着话,眼睛不住的在朱宝珠的肚子上游弋,满目的得意笑容遮都遮不住。儿子已经周岁,再过几个月他梁楚又会新添一子女,无论男女都没关系,反正都是他梁家的后代,男也好女也好,多多就是福气。
“我好得很,你何不招呼好自己,别喝太多。”朱宝珠叹气叮嘱。
梁楚摇头呵呵道:“我今天高兴,不喝对不起自己。”
朱宝珠懒得多说,晃晃手:“你慢慢喝,我去招呼娘和嫂子们。”
梁楚见她潇洒走开,不禁微楞,忙追过去拽住,颇不满的反问:“你不管我呢?”
朱宝珠瞪他几眼,鄙夷轻笑:“你还要我管,你儿子谁管?”
梁楚轻咳,整整神色偷偷将朱宝珠拉倒无人的地方低语:“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怎么不问我今日为何如此高兴!呵呵。”
朱宝珠奇怪道:“儿子周岁,你高兴是正常。”
梁楚摇头晃脑,竖着手指连声说了几个不是不是。
“宝珠你再猜猜,除了这,我还有什么高兴的?你绝对猜不到,哈哈哈哈哈。”梁楚仰天大笑,兴奋的像个疯子。
朱宝珠心里暗暗称奇,琢磨着能有什么事让梁楚乐成疯子。恩,得知梁举人被孙儿气死时只敢偷偷高兴,得知她三哥高中榜眼时他乐得一夜未眠,得知她再次怀孕时梁楚也是异常兴奋,但是没这么疯癫。
“你不说我可走了,我肚子饿了。”朱宝珠作势要走人,兀自卖关子的梁楚忙拉住她,不满的嘀咕:“我兴致好,你也不配合我。好了好了,我就告诉你,让你也乐和乐和。”
朱宝珠丢个毒辣的眼神:“快说。”
梁楚清清嗓子一字一句道:“于锦绣今日亲口说,他年底就要离开安水回京都去了。”
朱宝珠一惊:“这么快?不是还有一年吗?”
“这是他亲口说的能有假?呵呵,你要不信待会可以问他夫人。”
“他会京都无非是升迁了,别人飞黄腾达你高兴个什么劲。”朱宝珠故意道,其实大家都明白尽管于锦绣已经不会为难他们,但是处在家门口心里都有疙瘩。
梁楚不屑的撇嘴:“我管他是升迁还是挨贬,死活与我无关。离我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也是,不晓得新知府会是什么货色,哎。”
“什么货色都比现在这个好。”
“老爷,太爷喊你过去敬酒。”宗宝的声音远远传来,梁楚立刻答应一声,再三叮嘱朱宝珠道:“宝珠你快去吃午饭,尽量多吃点。小玲方才特意给你带来了干梅子,够你吃两个月了。”
“知道,你快去。”
朱宝珠招待的女客共有三桌,夫人姑娘们在偏厅里安静的吃酒。
其中一桌是朱宝珠娘家的,一桌是梁楚舅舅姨们亲眷,还有一桌便是城里乡亲朋友熟人。
朱宝珠一一寒暄一番,末了才寻了闻眉庄问起正事。
闻眉庄直言道:“没错,年底就得走,正好回去过年。真是舍不得宝珠姐姐,以后恐怕再难相见了,哎。”朱宝珠心里亦是偷偷高兴,面上却惋惜感叹:“是啊,我们女人家又出不了远门。妹妹可要保重。”
“恩,宝珠姐姐你也是,你如今又有了生孕,真是好啊。”闻眉庄羡慕的看着朱宝珠的肚子,闻眉庄去年生了个姑娘,没能一举得男很是遗憾。好在于锦绣年纪不小,膝小本无一儿半女,头胎得了个姑娘虽有不满,但总好什么也没,且小姑娘是自己的骨肉,长得又与他神似,每每见了仍是忍不住喜欢。朱宝珠在知府千金满月的时候去过,自打那以后再没怎么联系,知府家的事一无所知,特别是那个人。
年底的时候,于知府一家果真是浩浩荡荡的走了。朱宝珠和梁楚看着面子亲自去相送,等那车队一走远,梁楚回头便偷偷放了挂鞭炮。
整个安水城的人都在等待新任知府的到来,梁楚每日干劲十足的跑生意,朱宝珠养胎期间,他还要兼顾帮忙照顾朱宝斋的生意。三家店子全靠他做主,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回家倒头就睡。
朱宝珠怜他辛苦,便将心里考虑很久的事说了。
“文才这孩子我已经瞧了很久,是个信得过的,性子倒和你有点像,不似他家那几个没用的,你与其白养着他们,还不如收一个去梁记打理,如今他们家剩下的都是软弱无用的,没胆子兴风作浪。”
梁举人当年在桂榜下来后见孙儿文彬果然名落孙山,顿时气病了。病了大几个月不见文彬回来,后来差人去寻才将钱财散尽连个路费都没得的文彬领了回家,梁举人见孙儿果真是在外头胡来,这一气,立刻归西。梁太爷帮着处理后事,举人的几个姨娘却担心往后没得靠山没得银钱花,领着几个有歪心思的子女跑到梁家闹腾,非说梁举人是吃了梁记的米才死的,如果梁家不赔银子就告去官府。没想到梁太爷不理不睬,直接将人送去官府处理,不出半天那些姨娘就吓得不敢闹腾了。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梁举人的大儿子梁威武会清理门户,见举人已死,便做主将那些姨娘卖的卖,改嫁的改嫁,全都送得远远的去了。这之后梁威武找梁太爷接济生活,梁太爷花钱都花的舒心。毕竟梁威武兄弟二人与下几个小辈除了没有作为外,不会瞎闹腾。梁太爷无非多养几个闲人罢了。梁太爷将安水城外乡下的几十亩田地给梁威武兄弟打理,地契是梁太爷的,种出的粮食归梁威武兄弟,很是给了情面。
梁楚听了朱宝珠的建议,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也好,我每个月给他些钱,只当多请了个人。”
“恩,这样也行。让他们自己赚钱娶媳妇,别到时候一大家子娶媳妇嫁姑娘都找你。”
“呵呵,就是就是,我们家子豪的媳妇还不晓得在哪里。”梁楚抱着儿子举到头顶,小家伙最喜欢玩这个游戏,顿时笑得口水横流,小腿乱蹬。
“哈哈哈,哎哟哎哟不行了,小胖子越来越沉了,你爹我抱不动了啊。”梁楚放下儿子哈哈笑叹,子豪不满的叫唤:“爹爹~~抱抱~~。”张着双手死不肯放下,梁楚无法,又将他抱起跑动起来。
陪着儿子折腾不一会梁楚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等儿子睡了,梁楚没精打采叹息:“哎,还是生个文静的姑娘好。”
年后,新任知府携家眷到访安水,混在人群里,梁楚瞧着新来的知府惊得下巴差点脱掉,那知府不是别人,正是朱宝珠的三哥朱远乔,一起带来的家眷乃是夫人闻氏,以及双亲。想来两老见小儿来此上任,便干脆一道过来,有儿有女相陪,解了相思之苦。这下朱宝珠比谁都高兴,整日喜气洋洋的两家跑。
几个月后,朱宝珠如梁楚所愿,生了个白嫩嫩的姑娘。
梁楚抱着小巧的女儿,小心翼翼的态度比对儿子可不一样。心里照样喜滋滋的,激动万分,越看越是觉得女儿乖巧,声音跟猫儿样,娇滴滴的让人疼。再一看整日坐不住的儿子,全当是跟粗草罢了,多抱一下都嫌烦,气得小子豪整日跟娘委屈哭诉。
朱宝珠得了女儿也是欢喜,却担心女儿和自己一样生的胖以后难以教养。
好在随着时间流逝,春去秋天,儿女们慢慢长大,一双儿女竟全都长得像爹,长手长腿高个子。四岁的自豪已经慢慢减去稚气,一口三字经背的溜溜顺,整天喜欢围着榜眼三舅转,三舅就是他的榜样他的目标,至于自己不识几个字的爹,两看两相厌。
春暖花开,风和日丽,正是踏青时候。
朱宝珠携母亲与三岁的女儿漫步在前往安水庵的小道上,一路上不少熟悉的路人,见了他们便恭顺的道生朱老太太,梁夫人。
三哥朱远乔已在安水任期三年,过不久亦要离开安水升迁至京都,到时候朱家两老得一并回去,再无法留在安水陪女儿。
朱宝珠舍不得父母离开,今日出来踏青散心,顺道来求个平安。
三岁的梁新禅蹦蹦跳跳跑得比两人快,去了庵里也不安分,趁朱宝珠祭拜的功夫,她一会儿就没了影子。朱宝珠气急,这丫头都是梁楚娇惯的,一点不听她话。整天咋咋呼呼蹦蹦跳跳不像个女儿家,还是儿子乖巧。
朱宝珠半天找不到女儿,围着尼姑庵满处转,不知不觉踏入院子深处,静悄悄的深院有几分阴冷,朱宝珠浑身鸡皮疙瘩,转身就要走,一扇门嘎吱打开。
朱宝珠回头,熟悉的白色,熟悉的脸,只是几年不见,那青丝已深藏,容颜已憔悴。仍是无可比拟的美,却让人不忍去看。
那人惊讶的看着她,半晌才道:“你有事?”
朱宝珠摇头,道:“我来找我女儿,她在庵里乱跑。”
“哦…你女儿多大呢?”
“三岁。”
“这么大了啊,那你儿子不是更大?”
“儿子已有四岁。”
“真快…我上次见他才刚满月…”那人恍惚的感叹,嘴角却含着笑。
“…”朱宝珠如梦初醒,不是要找女儿?怎的和这人说起闲话来。
她…怎么会在这里?
“梁夫人,你知道下一任知府是谁吗?”她忽然问。
朱宝珠一楞,点头道:“大概知道,听我三哥说是个新晋进士,姓王。”
“哦,谢谢梁夫人。你快去找你女儿吧。”她道谢,顺势便要关了门。
“等等…”
她停下,奇怪的望着朱宝珠。
朱宝珠踌躇良久,终究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
“……”
朱宝珠无言以对,一直在这里。是从几年前开始?还是从几天前开始,为什么她之前完全不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应该跟着于锦绣去京都吗?
她似乎看出朱宝珠的疑问,淡淡解释:“他没带我走,说等那边安顿好了就来接我。”
“我一直在等他,不晓得那个女人会不会让他来。”她微微咬牙道。
…朱宝珠清楚,和她一样清楚,那个女人怎么会让他来,而那个男人,从丢下她开始,其实已经永远远离了她。
等待,只是一个人的心甘情愿。
“他要是不来…你怎么办?”
“他会来的。”她似乎自信的对朱宝珠笑了,随后关上了门。
朱宝珠不晓得她等的人最后有没有来,那尼姑庵她再也没有去过。
从尼姑庵回去后,朱宝珠再次怀孕,一年后又生了个儿子。
小儿子两岁时长子子豪开蒙入学,一家人望他将来踏上仕途。同年朱宝珠再次生下一子,此子半岁时梁太爷因病去世,走的很安详。
孝期满后,梁楚携妻带子浩浩荡荡回去朱宝珠家乡探亲,正是朱宝珠小胖侄女的出嫁大喜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