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月的夫妻幸福,她每一日都是掏空心去投入,生怕自己付出的不多,爱护的不多。永无止尽的往里投,最后啷当一声轻响,空荡荡的回音让人心凉。
“宝珠,活着的那女人早就不是季语灵,你要相信,我前妻已经死了。我亲笔写给她一封休书,随着她的身体一起烧成灰,如今埋在城外一棵茶花树下。”
“你如今看到的女子,是于锦绣的小妾,与我毫无关系。”
“我梁楚的妻子,只有你朱宝珠一人。以后,也只会是你一人。”
“宝珠,你过来,跟我回房。我看不见你,你快过来…”
朱宝珠早就无力支撑,顺着书墙滑倒在地上,梁楚每一声解释在她耳里都是强辩。他在撒谎,他在骗人,他比鬼都挂念那个女人。他恨透了抢走那女子的知府,他恨透了那女子的背叛,可是他依然挂念她。
如果那女子现在走进来,指着梁楚问他选谁,他会选谁?能选择的只有一个,赢家只有一个。那女子可以的,可以活生生的走到梁楚面前柔情似水,可以走到她面前耀武扬威,那女子最清楚,梁楚有多在乎她。
在梁楚和季语灵的幸福与不幸里,朱宝珠是个彻底的外人。
她甚至找不出去反驳那两个人曾经好过的资格。
脑袋里一出现那女子的身影,她便忍不住去计较,这美人曾经坐在我赏花的窗台,这美人曾经和我一样喊那个人相公,这美人曾经躺在我如今趟的床上,我每夜安心入睡的怀抱…
他们曾经和我们一样,像天下所有夫妻那般在夜里喘息缠绵,他抱着美人的感觉会不会比我好?他的动作是温柔的呵护还是粗鲁的激情,或者难舍难分时他会陶醉的抚摸她的脸,赞一声夫人你真美…然后拥着她到天明拂晓,嘴角还挂着散不去的笑…
忍耐到极限,痛苦崩塌而出。眼泪鼻涕捂都捂不住,如脱困的洪水猛兽,再也拉不回来。何必要闹得这般狼狈,她不想的,她想更潇洒一点,更淡漠一点,挥挥衣袖轻轻笑说事情都过去了,相公不提也罢,咱们还得继续过日子。
一时坚强,挺挺便没有过不去的坎。难的是坎儿一道接一道,想一世坚强,那除非换上一颗铁打的心,不为任何人事跳动。
梁楚觉得天都塌了,朱宝珠哭了,哭的稀里哗啦。
要怎么办?疑问还没反应在脑子里,脚步已经首先出现在她的跟前,他不知道为何粗鲁,直直拽着朱宝珠起身,扯着她走出漆黑的书房。
温暖的烛光照亮两人的视线,神奇地平缓了梁楚躁动的心。梁楚气喘吁吁站着,闭了闭眼睛,再张开时已经不那么无助。
他吐口浊气,径直拉着朱宝珠去床榻坐下,朱宝珠连骨头都是无力酥软的,他轻而易举便让她靠上自己宽阔的肩膀,任由她眼泪鼻涕乱流。
如果哭过以后才可以笑,那就痛痛快快的哭吧。
哭泣是女人出生便带来的力量。
哭泣是女人独有的特权。
为了谁人哭泣,为了谁人微笑。
那是个幸福的人。
她在伤心的哭,他却很想开心的笑。
大概什么时候起,他就病了,从此神志错乱。
“宝珠,你想哭就哭吧,哭够以后好好休息,明日早晨,我带你去扫墓。”
25 三哥来访
东方欲晓时刻,梁府大门前便隐隐走出对男女,一人前一人后,正是整夜难眠的梁楚和朱宝珠。梁楚手里拎着一篮果肉和纸香,一身深沉的衣裳衬得灰白的天空愈发压抑,朱宝珠则是一身素衣,清清淡淡,不疾不徐跟在梁楚身后头朝城外走,二人一路无话,唯有梁楚不时回头,或者停下步伐等朱宝珠靠近。最近安水城过关把守严格,难民没走,城外的生意人都无法轻易进城,这一大早晨街道上没几个人。
快到城门口时梁楚不禁抬头看天,丝毫不见朝霞的身影:“今日是阴天。”
“兴许会下雨。”朱宝珠声音沙哑,那双小眼睛红肿的像核桃。
梁楚不自在的轻咳几声,左右顾盼一番,干脆大胆拉着朱宝珠的手疾步赶路:“那我们走快些,争取赶在雨下来之前返回家。”
夫妻俩在门卫暧昧的笑意里匆匆出了城,前往墓地的那条小路杂草丛生,朱宝珠一路没少磕磕绊绊,幸而有梁楚细心的近身跟着,不时搀她一把。饶是如此,两人走到茶花树前时,朱宝珠的裙角仍然划破了几道痕迹。
这条偏僻之极的小路平日根本没人走,恐怕城里没多少人能找到这儿。
朱宝珠看着梁楚胡乱扒开半人高的草丛,隐藏在其中的几个土堆子便显现出来。
朱宝珠身形不动,眼眸随意一扫,心里数了下,竟然有五个小土包,且没一个立了碑。朱宝珠心中万分困惑,季语灵死了,梁楚连墓碑都不给一块?还有旁边几个坟包又是何人的?
梁楚没开口解释,蹲□,从篮子里掏出果肉在其他四个坟包前摆上,随后一一点上三炷香香,燃起冥钱,梁楚带来的冥钱有好几沓,正好一人坟前烧一份。
朱宝珠不知道为何梁楚不先给季语灵烧,随即想想也对,这是空坟,她根本没死啊…
朱宝珠黯然的蹲□,闷不吭声的帮着梁楚烧冥钱。
一沓钱快烧完的时候,朱宝珠听到梁楚低沉的声音缓缓流出:“这个是我奶娘的墓,那天家里失了火…她发现后跑去书房喊我,后来没有逃出来,烧死了。”
梁楚语毕,挪动步伐走向旁边一个土堆,平平静静继续说:“这是一个不满十五的小丫头,我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也是一样,烧死了。”
朱宝珠已经不受控制的浑身打颤,她想起儿时在路边看到被烧死的狗…黑不溜秋,不成形…
“这个是倒夜壶的哑巴大婶,这旁边是她的老伴,府里的车夫,都一样,烧死了。”
朱宝珠已经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她知道,这是四条人命…
梁楚手不停歇的点燃车夫夫妇那份冥币,火烧得特别旺盛,扑哧扑哧的声音响亮的犹如梁府大火那日,红光漫天,扑哧扑哧…
毫无知觉的他昏睡在书房里,最该死的他,最后却死里逃生,赔了父亲一双老腿,一身灼燃病痛,赔了无辜的四条贱命,是的,贱命。他们死得冤枉,却无处伸冤,死了便死了,谁也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伺候多年的主子,连块墓碑都不敢给他们立,只敢每年清明忌日跑来虚伪的赎罪。
梁楚双眸盯着火焰久久不语,不知过了多久,嘴唇喃喃发出声音:
“这里五座坟包,躺着四具冤魂,空着的那坟就是凶手。”
梁楚的声音很低,似极力掩饰这个秘密,不敢扬声,不敢暴露。
但是,朱宝珠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她忽然发现自己以前想的太简单了,太天真了。
梁楚和那个美人儿,不仅仅曾经是夫妻关系那般纯粹。
他们,已经牵扯得太多,多得这一辈子都难以洗清。
天仙般心狠手辣的纵火凶手,而梁楚,包庇她,隐瞒事实,分担她的罪恶,这么多年,心甘情愿…
那要多么伟大的决心和勇敢,他为了那个凶手,黑暗且堕落着,心甘情愿…
“而我梁楚,一直昧着良心隐瞒真相,胆小如鼠,根本不敢去揭露。”
“我是帮凶,从娶她进门开始就在错,一直错,步步错,越错越深…”
梁楚已经声难自控,平时供朱宝珠依靠的宽厚双肩在嗖嗖发抖,朱宝珠发不出声音,不知道是该破口大骂他的软弱,还是温柔安慰他要振作。
“我总是想,那次要是被烧死的人是我,该有多好。也省得这般累人的活着,那两年,夜夜噩梦,睡不安稳。”
朱宝珠心里难受至极,总有什么堵在心口无法发泄。她厌恶这个男人暴露的软弱堕落,听到他说恨不得死去,偏偏又恐惧的无法自持,朱宝珠在心底呐喊:你要是死了,我该如何?你就一定要背负那个女人的罪恶,一定要替她承担所有吗!她根本就不值得你去守护…
可是朱宝珠知道,这世上一切爱,都是情难自禁…没有愿意不愿意,是天意,是命…
“我要是能早些遇到你,该有多好。”
这世上情与爱,缘与分,谁能在最好的年华遇上最对的人。
这世上恩与怨,冤与孽,谁能在最对的年华遇上最美的人。
朱宝珠无法回应梁楚的心头殇,她知道梁楚活得痛苦,活得无奈,可是他的无奈和痛苦,不能算在她与他的情意上。她不是那个拖他下地狱的女人,她不是那个能救他脱离苦海的女人。
他的殇,他的爱,他的怨与恨,统统都与她朱宝珠无关。
她除了是他的妻子,什么都不是。
要如何去和这样一个男人同床共枕,他是个骗子,骗她坠入怀抱,从此必须跟他一起沉浮。
她 佩服他爱护一个人的胆量,这样的勇敢,她还无法做到,她还没有万劫不复。
“梁楚…”她低低呼喊,哑哑的声音,像哭。
梁楚抬头去看她。
只看到她慢慢远去的背影,素淡的衣纹在风里荡漾,渐行渐远。
朱宝珠魂不守舍摸回城郊,穿过可怜的难民群,一些老弱妇孺拉着她的衣角哀求女菩萨好心女菩萨给点吃的吧,朱宝珠心里讥讽,女菩萨,女菩萨可不懂人间疾苦,女菩萨可不知人间情爱,女菩萨不愁美丑,女菩萨不愁嫁,女菩萨不愁丈夫心里有没有她,是不是只有她,女菩萨哪会这么落魄…
朱宝珠摘下玉臂上的一对银镯子,随意丢给它人,没精打采道:“去乡下农家换些吃的,能换好多…”
“多谢女菩萨,菩萨心肠的好人啊…”
那些人叩谢,女菩萨早就飘飘然走远了。
直直穿进城门,女菩萨一时真不知道上哪儿去,想一个人静静,静静地,想清楚。
哭过以后才可以笑,而她昨夜流干了眼泪,现在,哭不出来了,要如何笑?
毫无目的地游荡在城里,日上三竿也不知,腹中明明空虚却不晓得饥饿。
梁楚找到朱宝珠时,她正独自站在一条河边,摇摇坠坠,随时都可能掉下去,一命呜呼。
梁楚吓得心提到嗓子眼,大呼一声宝珠便扑过去将她拽开,歇斯底里道:“你想死吗?”他真的有点糊涂了,宝珠为何要如此,她可以鄙夷他,唾弃他,但是不该这样作践自己,不该这样伤害自己。
朱宝珠被吼醒来,怔怔仰脸望着一脸焦急的梁楚,一字一句道:“梁楚,我想回家。”
梁楚忙不迭地点头,边答着带你回家边将朱宝珠背起来,还是那样沉的女子,他却一辈子不想放下来。沉甸甸的压力,叫他无尽安心。
背上的朱宝珠不做挣扎,任由他背着自己缓缓前行,不顾路人的指指点点,朱宝珠暗嘲,她想回的家,不是梁家啊。
可叹,远嫁出去的女子,只有这么一个家可回。
梁楚一路背着朱宝珠进了梁府,引来下人们担心的问候,各个还以为夫人出了什么意外。
玉容得了消息,立即随一男子急急前来相迎。
伏在梁楚背上的朱宝珠看到那男子,厉声道:“让我下来。”
梁楚哪敢多说,赶紧放开她。
朱宝珠落地站稳,三两步朝着那男子疾驰而去,一声三哥,唤得满是酸涩。
朱远乔哪里晓得与亲妹久别重逢,妹妹却是未语泪先流,那一声三哥,叫得他好心焦。
这个妹妹,岂是会轻易落泪的女儿。
“宝珠,你一见三哥便哭,这叫三哥如何骂你训你?三哥可是带着满肚子唠叨要对付你,你这一嫁,把爹娘都给折腾病了,你说你该不该骂?”朱远乔是朱家唯一的文人秀才,面相斯斯文文,身形算得上结实,个子却不如梁楚这样的北方男子高大,只是那一双眼睛却犹如市侩商人的狡黠,一眼瞧去,便是个聪明且见过不少世面的人。
朱宝珠听罢果真是不敢哭了,急切追问:“爹娘都病了?那你还出来做何,你何不在家里照料他们,是我不孝,我是…”
朱远乔见她神色异样,拍拍手叹气道:“宝珠,爹娘让我来看你过得好不好,你过得好,他们就好,明白吗?”
朱宝珠闻言眼泪一下落下来,软软靠近朱远乔的肩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含糊不清大声告诉朱远乔:“我过得…很好…很好啊…很好很好…”
这一天来临之前,她真的过得很好很好很好啊…
离家大半年,只有这一天过得很不好,所以对比一下,她朱宝珠,真得过得很好很好。
三哥若是早一日来,宝珠一定对你笑个够。
伤过了,哭过了,朱宝珠累了,午膳还没开始,朱宝珠便回房沉入梦乡。
开饭时桌上只有梁太爷,梁楚和朱远乔三人。
朱远乔不用问也知道妹妹跟妹夫吵架了,而且吵得很厉害。
对着一桌子好酒菜,朱远乔和梁楚都没什么胃口。"
两个男人闷闷的喝了几杯酒,梁太爷打圆场:“小舅子远道而来一定十分辛苦,势必要在梁府多留些时日,小舅子有何地想看想瞧尽管找小儿带路,安水很多地儿的景致不错。言章啊,你傻愣着干什么,你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最多话说了,别怠慢了客人。”
梁楚只好勉强挤出笑容举杯敬朱远乔:“我敬三哥一杯,路途遥远,辛苦了。”
朱远乔客气地接受,拿起筷子开始吃菜,过后才道:“我这妹妹虽从小不愁吃穿,但受的苦也挺多的,我想妹夫你也应该知道些。”
“恩,是我对不起她。”
“不,夫妻相处磕磕碰碰也是正常,不要说对不起,你应该说以后好好善待她,这就行了。”
梁楚忙应声:“三哥放心,梁楚一定不会再让她伤心。”
朱远乔叹息:“我是不知道你们为何吵架,还闹得这么凶。不过你也不要一味的内疚自责,说实话我这妹妹其实挺霸道,跟我娘一样,容不了自己男人身边有第二个女人。但是,她不会强求你,对不?”朱远乔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妹妹会哭的那么厉害一定是和第二个女人有关,那个女人还是妹夫的心头肉,所以是她的心尖刺。朱远乔深觉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也没有怪罪梁楚的意思,只是梁楚和妹妹要走下去,必须有一个人妥协,而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妹妹。朱远乔深信,如果梁楚让第二个女人进门,这妹妹一定会再来一次休书走人,说她是倔了还是傻,总之,朱家的女人其实挺磨人的,却偏偏有他们自己的坚持和主意。
朱远乔住了下来,码头还有一船货等着运回南乡,朱远乔不能久住。
梁楚还是头回见到出外跑生意的秀才,隐隐有几分赞赏,偏偏两人总是话不投机,渐渐便懒得少了。
梁楚心思重,短短几日消瘦了几分。
朱宝珠自打三哥来后倒也坚强起来,人前恢复成往日那般逢人微笑,夜深人静后,便被子一蒙,对梁楚不理不睬。
梁楚没说一句甜言蜜语哄她,那样太自私。
朱远乔住了五日,不得不走了。
梁楚心里松口气。
朱宝珠却央着三哥请求:“带我一起回乡可好?三哥。”
梁楚腾地一下,再也坐不住了。
26 下江而去
“宝珠!”
梁楚不可置信地对着朱宝珠,心头急躁,双手情不自禁紧紧拽住朱宝珠的肩膀,亦不顾旁边还有下人在。
管家心里叹息,一个眼色便将下人全带走了。
朱宝珠挣动,梁楚力气却大,朱宝珠根本挣不开。
这些日面上装作再悠闲,心里却是极累,仔细去看便会发现朱宝珠面容憔悴了许多,肤质偏蜡黄,双眸疲乏无神。哪儿有曾经的风采模样。
梁楚心里钝痛,力道不由微微松懈,愧疚极了。朱宝珠就算每日操劳生意也不见她这般憔悴过,每日和厌恶的举人一家共处一室也不曾疲惫过,可如今,就因为他梁楚,朱宝珠多年筑起的坚强,已然被破得罅隙盘根。
梁楚很想让这样累的朱宝珠停下来好好休息,却知道那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治好的心病。朱宝珠要走,他怎么舍得。若是走了…梁楚无法想象少了她后的冰冷,会何其彻骨。
“宝珠…你不能走…”梁楚哀求悲伤的语气穿进朱宝珠的心里,狠狠一抽。梁楚不顾朱远乔的存在,伸手紧紧抱住朱宝珠。熟悉的温度,熟悉的香味,明明是可以重拾的幸福。
梁楚伏在朱宝珠耳边喃喃轻语:“你给我些时间…我一定给你答案。宝珠你要相信我,我如今对她早就没了爱,只有恨。那场大火没有人知道是凶杀,全城人都以为是意外,我只是恨透了她,由着她去,以后是死是活全靠她自己的造化,宝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搭理她,你不要走好不好?”
朱宝珠轻轻推开他,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痛楚的脸色:“梁楚,你是我自愿相嫁的男人,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弃你而去。只是一辈子这么长,要相敬如冰,还是恩爱和睦,总得要个活法。梁楚,你想要哪种活法?”她灼灼的盯着他的眼睛,一丝空隙都不漏掉,她要瞧个清清楚楚,这个男人的心底到底要什么。苟且偷生行尸走肉勉强走完一生,那样的人,她不敢要。她年轻,有梦想有奢望,更不想将来自己有了儿女,却被笼罩在无影随行的阴暗里。她幻想过太多将来,譬如多生几个孩子,要培育一个行商,一个行文,生的丫头们要教会她们坚强。要购置一个靠山靠水的雅致庄园,每逢炎热酷暑便去小住游玩,还要办几十亩良田培植南方的蔬果,这样即便嘴馋家乡的菜肴,也不用再伤怀。她甚至想过自己出一次海,带着梁楚和孩子感受天下最宽广的情怀。
没错,那些全是心里的臆想,也许是奢望,但她还是满怀温暖,抱着最真挚的心期待每一日的朝阳爬上来。
“梁楚,我现在想一个人静静,不然这般僵持不是办法。正好和我分开,你也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思。我回家看过我爹娘兄长,自然会回来的。”朱宝珠轻易推开梁楚,此刻下定决心,浑身反倒轻松了一大截。
梁楚怔怔未语,那厢朱远乔故意轻咳几声,叹息道:“宝珠,你可是说真话要跟我回家?”说实话,他是一点不赞成的。哪有嫁出去的女儿这么莽莽撞撞便跑回娘家,何况娘家路远,一去一来得两三月。只怕朱宝珠载着满腹思乡回家,家中父母反倒难以释怀。
朱宝珠镇定点头,吐口气道:“三哥,我不是儿戏。我不回去见见他们,这心里总有个事…”眼下时刻,她更是迫切想找个最亲近的人诉尽心中酸甜苦辣,不然,迟早有天会给憋死。
朱远乔知道劝不住这个妹妹的,不由一声叹气,便点头妥协了。不过转念又叮嘱道:“你去了可不能常住,记得早点回来,你公公还在,不要太散漫。”
“三哥说的宝珠知道。”
“那好,明日一早得走,你安顿一下。”朱远乔说罢便离去,那夫妻两一时半刻还有很多话要说,只是说不说得清楚,那就难猜了。
朱宝珠有了必走的决心,当下便吩咐玉容去收拾些细软,只是梁楚始终没有完全妥协,一双眼眶又怒又急的瞪着她,闷声不吭大半晌才道:“你非要一个人回去?我就不能一起去看看岳父岳母?”
“梁楚,你别忘了你是这个家的主子,你若走了,其他事情谁办?梁记正是繁忙的时候。”
梁楚不置可否:“少赚些钱又何妨?无非就是…”不愿他跟着去。
“梁楚,你若也去,那我回家还有何意义?”
梁楚心中难受,自打昨日起,朱宝珠便一直喊他梁楚…不再喊他一声相公…
梁楚还未从朱宝珠要走的打击里恢复过来,去给梁太爷请示的朱宝珠却得到梁太爷的大力支持,梁太爷倒是比梁楚更开明,答应得爽快,并且嘱托下人给朱宝珠准备了一堆回家探亲的礼物。还吩咐了两个最信任的下人跟朱宝珠一起回去。
梁楚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无用,心中唯一的温暖便是朱宝珠说了会回来,这比什么都重要。他从来不知道,习惯温暖后会倍分恐惧孤寂的冰冷…
“宝珠…”面对大吵后的分别,夫妻俩一夜无话。
在沉默里迎来第二日的阳光,朱宝珠就这样匆匆走出了梁府。不知情的下人都以为夫人是回乡看生病的父母,知情的便心里替两位主子抹汗祈福。
朱宝珠这次回乡特意把玉容留在朱宝斋帮忙,玉容为此哭了半天,这会一家人送朱宝珠去码头,玉容还在哭哭啼啼。
朱宝珠无可奈何,无数次重复劝慰:“玉容你现在不小了,跟着我和掌柜也学了不少东西,趁现在还没心上人的时候做点有趣的事长些见识。我不在,你要帮着几位老掌柜,府里的事也一样,老爷和太爷托你照顾,明白吗?”
“呜呜呜呜…”玉容还是哭,边哭边点头。
梁楚走在朱宝珠的另一边,手里拎着食盒,面容憔悴的跟着队伍朝城外走。
朱宝珠好几次欲言又止,不知不觉众人便出了城门口,守卫还特热情的跟梁楚打招呼:“梁老爷,你们这一家是要出远门不成?”
“恩。”梁楚闷闷答应。
走在前面的朱远乔回头对朱宝珠道:“宝珠可带了梅子?怕你晕船。”
“带了,都带了。”朱宝珠应声。
梁楚拉着自家要跟去的几位下人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照顾好夫人,心里还有几分嫉妒这些下人,凭甚他们可以去他却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