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庞统哼了一声。
“哥,大哥,我错了!”飞燕怂得也够快的。
方慕心中好奇,过了一会儿她压低声音问道:“飞燕,那三个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飞燕拭了把辛酸泪,小声控诉道:“那是相当不妥啊!崔孝武、刘学文和沈宁远都是边关守将,好像是在与西夏、吐蕃诸部相接的边境,七八年都不一定能回来两趟,大哥他就是想把我赶得远远的,就是想分开我们两个!”
“而且他们三个自小时候起就啰哩啰唆的,数落过我好几回,说我不贤淑端庄,跟个皮猴儿似的!”飞燕怒道。
方慕一时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叫飞燕好一顿不依,趁机提了好些条件才罢休。
因此去京城恰巧要经过草州桥附近的官道,方慕便征询庞统等人的意见,看能不能在草州桥稍作停留,她想去看一下阿重和他那患有眼疾的娘。
之前阿重曾说要带他娘亲进京求医的,只是没等到人,之后她又一直在外奔波,也不知道现下是个什么情况了。
只是等他们去镇上一打听,这才知道,阿重他娘本是要求途经此地的钦差包大人申冤的,不知怎么的,竟认了钦差做干儿子,一行人早已离了草州桥前去京城了。
“兄长此举着实有些蹊跷,想来内里必有什么隐情。”庞统倒是自觉,悄么声的便改口称呼包拯为兄长。
“只怕又是一场千古奇冤啊!”方慕叹道。
“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快马加鞭,早一日到京城,便能早一日帮到包大人。”白玉堂的好奇心比旁的人都重些,此刻心好似被猫儿抓挠着一般,催促道。
就这样,一行人没再多耽搁,各自上了车马,朝京城而去。也幸亏他们做了这个决定,这才能赶得及救下被一群亡命之徒劫杀的张龙、赵虎并一证人尤氏。
“这回多亏了你们出手相助,不然,证人和我俩的性命就得交待在这里。”张龙抱拳道。
“这回真是打着幕后之人的七寸了,数十号武功高超的杀手埋伏在此就为了劫杀我们,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了!”赵虎拿袖子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粗声道。
这会儿证人尤氏也哆哆嗦嗦的从车上爬了下来,在看清方慕那张脸后,她膝盖一软,直接扑倒在了地上,抖着唇嚎哭道:“报应,报应啊!!命,这就是天命啊,我当初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非要赌那一把!”
说罢,她朝着方慕猛磕响头,没等张龙、赵虎去扶便撞晕过去了,头上鲜血淋漓,瞧着叫人心惊。
方慕懵了。
张龙和赵虎也是一头雾水。
三个时辰后,方慕一行人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开封府。而此时的宫城内,老伴伴郭槐颓然地落回椅子中,完了,他们再无翻盘的可能了!李妃有金珠、贡缎为证,有八王爷、狄娘娘相帮,再有证人尤氏和寇珠到堂,事情已成定局。
刘太后得了郭槐的回禀后,又恼又恨又怕,直将宫中的摆件砸了个七七八八的,癫狂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往日的高贵端庄。发泄够了,刘太后咬牙道:“郭槐,你再去联络人,不计代价,我要叫李氏、包拯还有那个守喜婆,叫她们死!”
说罢,刘太后捋了捋凌乱的发丝,挺直身子道:“哀家倒要看看,没了这些,谁还能动我这太后之位!”
“是!”郭槐应声道。既然恩主有命,他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在郭槐退下后,刘太后在心腹的搀扶下在宫室内来回踱步,片刻之后,她冷笑着吩咐下去,叫人去请庞贵妃过来。
庞统!
不是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偏要和包拯那家子人掺和到一处,如今还坏了我的大事,可恼,可恨!现下我虽动不得你,但是你这嫡亲的姐姐庞贵妃可还在宫中,呵呵…
刘太后倒没想叫庞贵妃伤筋动骨,只以庞贵妃言辞不当、不尊母后为由叫她到外头跪上半个时辰。刘太后以为这是小惩,没成想还未到一刻钟呢,庞贵妃便晕了过去,紧接着仁宗便急忙忙赶了过来。
最得仁宗信任的郝御医给庞贵妃诊完脉后,喜得花白胡子都翘起来了。原来,庞贵妃的这可是喜脉,喜脉啊!
眼下仁宗膝下皇子、公主一个也无,庞贵妃的有孕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呢。只刘太后愈发觉得庞贵妃就是来克她的,怎么偏偏被她罚跪后被诊出有孕来了!如此一来,她与官家之间的裂隙只怕会大到再难转圜的地步。
庞贵妃也没想到,她竟然,竟然有孕了!想她盼了这几年而不得,找御医看过多少回,又喝了多少苦药汤子,眼下她都要死心了,却也终于如愿了。她笑着笑着,不知怎的,就流下两行热泪来。
“阿念,怎的就哭起来了?此时该高兴才是!”仁宗忙哄道:“咱们,咱们终于把皇儿盼来了,可朕平日的诚心祷告是有用的!”
“这臣妾倒是不知。”庞贵妃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花,又笑道:“不过臣妾此番有孕要感谢一人。”
“哦?是谁?”
“开封府尹包拯之幺妹。”庞贵妃道:“这两个月我便是按她开的方子在调理身子,我本以为也就身子康健了许多,没想到,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说起来,她真是庞家的贵人!”谈到方慕,庞贵妃的精气神都比之前好了许多,“自从遇到了她,飞燕愈发懂事了,父亲母亲的身体也愈发好了。阿煜也全赖她才能活命,才能洗刷污名,此番阿统在边城所中的奇毒也是她解的…”
“她不只是庞家的贵人,更是我赵家的贵人!”仁宗听庞贵妃这样夸赞方慕,只觉得心中欢喜得意,好似被夸赞的是他一般,他道:“朕要好好想想,要给她什么封赏?”
庞贵妃自觉时机已到,便想说我家阿统心悦方慕,不如官家下旨赐婚,封她个诰命夫人当当?只是她刚开口提到庞统便被官家略显兴奋的言语打断了。
“不如请王叔认她为义女,这样便是封个公主也使得。”仁宗道:“阿念觉得如何?”
“…官家开心就好。”庞贵妃抚额道。
而被庞贵妃和仁宗念叨的方慕此刻正在堂上被惊得神情有些恍惚,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怎么会?这一定是骗人的,对不对?我怎么可能是您的女儿?”方慕不住地摇头道。是,她自一开始便知道她是被大哥捡回家的,只是再往前推,她脑海中就只有几幅辨不清谁是谁的模糊画面。
“只叫大家看看,你这眉眼,与我的可像?你再叫包拯和展昭分辨分辨,你这脸上可有些官家的影子?”李妃又忍不住掉了眼泪,她哭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你就是我那可怜的女儿,你那时分明,分明也无缘由地落了泪,那就是咱们母女连心的证明啊!”
尤氏也叩首说小公主的眉眼若是长开了,应该就是方慕现在的模样。
“包拯,你且说实话,阿慕她,她是不是你包家自京城带回来的?她身上可还带着什么别的物件?”李妃又逼问包拯。
包拯长叹一声,实话道:“阿慕的确是大哥自京城带到家中的,能证明她身份的有一绣着金龙纹样薄被,还有就是一个雕工精致的木质食盒。”
说完这句,滚烫的两行热泪顺着包拯的脸颊滑落了下来,他心知,他这个妹子,怕是再不属于他,属于包家了。


第135章 包青天篇
方慕微垂着头, 泪珠儿滚滚落下。此刻她心乱如麻, 脑袋里好似盛了许多浆糊一般, 叫她无法思考。
“阿慕,无需想太多,只看你自己的意愿。”庞统在一旁低声道。
混混沌沌中的方慕太需要这样一个声音了, 拨开云雾见日光,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方慕的头脑愈发清明, 目光逐渐坚定,声音里透着几分倔强,她道:“我要等我大哥过来!”
“阿慕,我——”李妃只顾着心急,连手中的拐杖都丢了,踉跄着朝方慕而去。
“娘娘稍安毋躁。”包拯和阿重一左一右将李妃搀扶住, 轻声劝道:“一日未见证人和证物, 便一日不能断定阿慕便是失落在外的长公主。您莫怪阿慕, 事发突然,她一时接受不了也实属正常。”
“我怎么会怪她呢!”李妃显然是将包拯的话听进去了, 不再步步紧逼,只苦笑道:“是我这个做母妃的不济事,叫她流落在外这么些年, 我有甚么资格怪她呢!我现在只盼着老天真的开眼了, 好叫我早日同我这一双儿女相认!”
这一日,飞燕回太师府时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眉头紧锁, 红唇微抿,让庞夫人看得心中纳闷。而随后进来的庞统也是满腹心事的模样,这般反常直叫庞夫人的一颗心高高悬了起来。
她急道:“你这是知道官家打算请八王爷认方慕为义女的事情了?你父亲与八王爷政见一向不合,是不是会影响你与阿慕的婚事?!”
“八王爷?义女?”庞统和飞燕齐齐朝庞夫人看去,疑惑道。
庞夫人便将她入宫探望有孕在身的贵妃时听到的消息说与这兄妹二人听了。末了,她又道:“贵妃提醒说,叫你莫要耽搁,迟则生变,毕竟,八王爷和你父亲的关系,嗯,你是知道的…”
“已经晚了。””庞统眉间的褶皱加深了些。
“你说,你是不是又从中捣乱来着?”庞夫人却误会了,保养得宜的细白手指直朝飞燕的额头点去。
飞燕:???
这真是人在家中站,锅从天上来!
飞燕简直不敢相信,她的亲娘,亲的,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觉得狂涌而来的委屈快要将她淹没了,“怎么,怎么就是我捣乱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说平日里你少给你大哥下绊子了?”庞夫人的怀疑也是有根据的。
“…那倒没有。”飞燕气弱道,不过很快她便打起精神辩解说:“不过,这回真不是我从中捣乱叫大哥和阿慕之间生出了变故,是阿慕,哪里需要八王爷认为义女,她就是官家的嫡亲妹子!”
飞燕将狸猫换龙凤一案从头到尾细说与庞夫人听时,庞夫人整个人都是懵的——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听到了什么?
暂且不提庞家因方慕的身世而受到怎样的震动,只说第二天早朝之后,仁宗被引去了南清宫,自狄娘娘和老伴伴陈林口中得知了当年狸猫换龙凤的真相。
仁宗受得冲击极大,一时间只知道对着李太后发怔。李太后恐仁宗不信,便将刻有玉宸宫李妃名号的金丸取出,同时又有当年金华宫承御寇珠之魂魄及参与狸猫案的守喜婆尤氏为证,叫仁宗半分怀疑也无,直挺挺跪倒在了李太后跟前。
母子两个抱头痛哭,好一阵子才止住了。
“只是,我那同胞妹妹如何了?难不成,被那奸贼害了?!”仁宗心中记挂着狄娘娘提及的他那嫡亲妹子,急忙问道。
“你可见过包卿家的幺妹阿慕?她的眉眼像极了我,偏又有几分你的影子,而且,听包卿家说他兄长在京城捡到阿慕的时候,她身上裹着一金龙纹样的薄被,时间也是对得上的…”李太后道:“如无意外,阿慕她,就是你那皇妹!”
“是了,是了!”仁宗面上的怨愤之色被陡然涌上来的欢喜给淹没了,他道:“怪不得,怪不得朕初次见到阿慕就觉得好生亲切,看到她笑便也觉得心中欢喜,看她不悦,心中便也烦躁得紧张,现在想来,可不就是血脉亲情了!”
“怎的皇妹今日没来?”仁宗朝四下看去,却没发现方慕的身影。
“阿慕她…”李妃叹了一声:“眼下就等包卿家的兄长带着那两件可证明阿慕身份的证物进京了。”
“可见皇妹是不慕荣华,品性高洁之人。”仁宗听出了李妃言语里潜藏的意思,笑着夸赞道:“更兼纯善温柔,聪慧聪敏,说句人见人爱也当得起!”
“而且,皇妹她医术高超,有妙手回春之能。远的且不提,庞统所中的奇毒便是阿慕解的,贵妃的身子也是阿慕调理好的,昨日才诊出有孕在身!”仁宗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一提到方慕,便觉得有说不完的话。
李妃一听,也是既欢喜又自豪。
不过这样欢欢喜喜的日子,却也不能绕开刘太后、郭槐等人。眼下仁宗既已知道自己的身世,便一刻也容不得刘太后和郭槐在宫中作威作福。他急忙忙赶回了宫中,御笔草诏,叫包拯拿郭槐下狱严审。早一日叫真相大白于天下,他才能早日将母后与皇妹迎入宫中,他们一家人才能团聚。
郭槐心知大势已去,到了堂上也并未狡言抵赖,只是将所有的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不过他指不指证刘太后已没甚么要紧的了,有寇珠、尤氏、陈林并刘太后的两位心腹的供词就已经足够了。
这之后仁宗与李太后又在坐卧不宁中熬了三四日,终于等到了包山、王氏带着当年裹盛方慕的锦被和食盒进京。
“错不了,错不了!”李太后将那团锦被铺展到方慕跟前,一双手因太过激动而接连颤了好几下,“这料子名唤流霞锦,宫中只有两匹,当时先皇赏赐给我与刘妃各一匹。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日,裹着你与你皇兄的,就是用这流霞锦做成的薄被!”
“还有这食盒,食盒底部还刻着宫造的标记!”李妃见方慕只怔愣着,便以为她还不肯信,慌忙又将食盒翻过来,将一处标记指给方慕看。
“包山卿家不是也说,他是在金水河上救下你的么?金水河便是与宫内水域相通的!”仁宗眼巴巴地瞅着方慕,补充道。
“阿慕!”李太后握住方慕的一双手,经了许多风霜的脸上堆满了渴盼,叫方慕看得心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终于,方慕扑到了李太后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哽咽着唤了一声娘亲。
“我的儿,我的儿啊!”李太后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迭声唤道。此时她虽然流着泪,但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终于,她生命中缺失的最重要的两块都回来了。
仁宗也是泪流不止,他上前将李太后和方慕一并拥入怀中,一家人终得团聚。
第二日朝会时,包拯奏明仁宗,并将一干人等的供状呈上。这时文武百官才知竟有这等千古奇案。之后仁宗御笔亲书的诏书颁行天下,黎民百姓方知当今太后应姓李,而非刘,官家还有个同胞妹妹长于民间。
仁宗亲自为方慕拟订封号安平,所封食邑位于江南最繁华富庶之地,数过万家。朝中谁不感叹安平长公主之荣宠,某些偏爱投机的,已然将目光放在了这位长公主的婚事上。
有一家使劲浑身解数,竟走动关系托到庞贵妃这边了。若不是觉得对皇儿不好,她还真想呸呸呸了。方慕是他们全家早就认定的庞家长媳的唯一人选,怎么能叫这家人抢了去?!呵呵,也不看看,就他们家那几个歪瓜裂枣,凭什么和我家阿统争!
庞贵妃是这样想的没错,但心里也不是不慌。万一,太后被人说通了呢?万一,有人在官家耳边吹妖风呢?万一,包大人给方慕提别的人选了呢?万一,八王爷和狄娘娘也想搀和呢?
庞贵妃心道:原以为阿统是个靠得住,没想到,在军中杀伐果断,在人生大事上头却成了慢郎中,眼下都急得火烧眉毛了,他偏偏什么动静也没有。也罢,这个时候还是得看我这个做姐姐的!
“庞统如何?自然是个好的。难得是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对朕,对大宋忠心耿耿!这些年北境无忧,多是靠他了。”听爱妃问他庞统如何,仁宗连声夸赞道:“端的是庞家的好儿郎!”
庞贵妃谢恩之后又道:“眼见同他一般年级的差不多都订下亲事了,只他不肯松口。后来飞燕跟臣妾讲,他是有心上人了!”
“那怎会不成?难道说那女子家中还嫌弃庞爱卿?这可不行!”仁宗道:“国之柱石配什么样的女子配不起,哪有被人嫌弃的道理!此时朕做主了,爱妃说庞卿家的心上人是哪家的,朕今日就下旨给他们赐婚!”
“…不…不是嫌弃。”不知怎的,庞贵妃的心里有点慌,“他的心上人是,是安平长公主…”
偌大的宫室突然变安静。
许久之后,仁宗开口道:“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庞贵妃怔愣愣地瞅着仁宗,手中的果子滚落到了地上都没发觉,她心道:没想到,万万没想到,您竟然是这样的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只剩下一章正文了


第136章 包青天篇结局
其实, 庞贵妃误会庞统了, 他并非没有动静。
与包拯秉烛夜谈不需要时间么?
指点阿重习武不耗费精力么?
去八王爷府上拜访能不好生表现么?
不止他忙, 庞夫人和飞燕也没闲着,要么陪王氏遍览京城诸景,要么同狄娘娘絮叨些家常, 为了帮庞统在这二位面前说些好话, 她们俩也是拼了。毕竟王氏抚养方慕长大, 对她影响甚深,而狄娘娘甚得太后和皇帝看重,若她肯为庞统说媒,这门婚事兴许就定下了。
包家这边,只有包拯一见庞统便心烦,只想叫他走走走, 走得越远越好;王氏则正好相反, 她对庞统和庞家满意的很。王府这边, 八王爷是与庞太师不合,可庞统的性子与庞太师全然不同, 文韬武略冠绝京城,叫他怎能不欣赏;狄娘娘本就觉得庞统与方慕相配得很,又感动于庞统及庞家人的用心, 与八王爷商议过后便应承下了保媒的差事。
狄娘娘先去同李太后说了, 庞家与方慕之间难解的缘分、庞统及庞家为方慕做的努力,一桩桩一件件事,她是半点没隐瞒, 全都说与李太后听了。
“好孩子,他有心了,家里人也都是好的。”李太后面上含笑,连连点头。不过她却不愿直接做方慕的主,只说一切凭方慕的心意。
“娘娘,择日不如撞日,您看,要不要现在将阿慕唤过来,问问她的意思?”狄娘娘见气氛正好,便想趁势将此事定下来,于是笑着提议道。
“这样也好。”李太后点头,叫身边的大宫女前去荣福宫请方慕过来叙话。
方慕今日是上袄下裙的装扮,袖口腰间缠着梅花枝叶,裙摆上的兰花轻颤缓摇,身上披着颜色浅淡的狐狸毛滚边披风,直衬得她水眸澄澈明净,俏脸莹洁如玉,气质淡雅温柔。
哪怕是见过这侄女许多回了,此番见到,狄娘娘仍觉眼前一亮。她忍不住夸赞了两句,同时心中也生出了些悔意,其实,她娘家侄儿人品性情也都是顶尖的,年岁和阿慕也相当…
“阿慕,过来,来母后身边。”李太后的眼角眉梢都堆满了笑意,打从看到方慕的身影开始,她的精气神都比方才好了些,双眸更是闪闪发亮。
方慕抿嘴一笑,好看的眉眼微弯,笑靥醉人。朝李太后和狄娘娘施礼后,方慕移步到李太后身旁,一双粗糙的带着厚茧的手和一双细白柔嫩的手握到了一处,动作自然流畅,显然已是习惯了。
“娘娘同安平母女情深,真叫我眼热呀!”狄娘娘叹道。这话倒不是什么玩笑话,她家里就只有主意比天大、心思比石柱还粗的傻小子,哪有娇娇软软、贴心懂事的闺女好呀!
“你眼热也没法子!”李太后同狄娘娘情同姐妹,说话自然随意许多,她顽笑道:“旁的都能商量,就我家阿慕,我是半点也舍不得分给别人的。不过就算我不把我的宝贝分你一半,你这做嫡亲婶娘的,难不成就不疼她了?”
“疼她,怎么舍得不疼她!”狄娘娘笑道:“所以我才巴望着能叫阿慕事事顺遂才好,眼下,就是给她寻个文韬武略、家世样貌、人品性情都样样顶尖的良配。”
方慕一点就通,怎会猜不出李太后和狄娘娘唤她过来的目的。她先前便从庞贵妃和飞燕口中得知了庞统与庞家这些时日所做的准备,这会儿见狄娘娘提及自己的婚事,便知道是为庞统提的。
她心中又羞又喜,柔嫩白皙的双颊堆满了红霞,明净澄澈的眸子愈显水润。她轻咬着下唇,微微垂下头,好像这样就能躲开李太后和狄娘娘的视线似的。
“我儿莫羞。”李太后轻轻拍了拍方慕的手背,柔声道:“今日你婶娘是替庞太师家的长子庞统向你提亲的,你觉得如何?心里可愿意?若是不愿,母后便做主,帮你回绝了。”
其实方慕大可以含羞带笑的说但凭母后做主,以李太后和狄娘娘的眼力,定然瞧得出她的意思。只是,她觉得不该这样。
庞统和庞家为了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几乎叫全京城的人都晓得了他们的心思。说酸话的人大有人在,连宫里都有些风言风语传来,说庞家的儿郎没甚么真英雄,偏爱靠女人爬上高位。可她见了庞贵妃,见了飞燕多次,她们从不曾抱怨过。
现在,她若不明明白白的说出自己的意愿,又怎么对得起庞统、飞燕,以及庞家所有人的心意。
“母后,我愿意!”方慕道。没有一点迟疑和不安,她干脆利落了的点了头。
“好,好!”李太后迭声道。
“如此,这好事可就成了!”狄娘娘也是欢喜得不行,当然,更多得还是满足。这样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她促成的呢!
“不成,不成!!”当晚李太后同仁宗讲此事的时候,仁宗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连连摇头道。他的眉间堆起了褶皱,沉着脸,抿着唇,来回在殿内踱步,片刻之后,他道:“母后,皇妹她才回宫不过月余,儿臣真是舍不得叫她这么早嫁出去…”
“可是哀家同你皇妹都答应了呀!”李太后答道。
“况且,就算要嫁,也不一定要嫁给庞统啊?母后,儿臣觉得,还是要优中选优…”仁宗又道。
“可是哀家同你皇妹都答应了呀!”李太后答道。
“…”仁宗无言以对,沉默了半晌才道:“此事事关重大,儿臣也要问问包卿家和忠义侯的意见!”
仁宗所说的忠义侯便是奉养李太后多年的义子阿重,他同方慕也是以兄妹相称。
“也好!”李太后应道。
于是第二天早朝后,仁宗将包拯和阿重召至偏殿,将狄娘娘做媒和李太后允婚,要把方慕嫁与庞统之事告知包拯和阿重,并询问他们对此有什么看法。
“什么,什么看法?!皇帝哥哥,我,我,我不同意!”阿重急得一蹦三尺高。
“臣也觉得此事不妥!”包拯附和道。
“那你们说说,为何不同意?哪里不妥?”仁宗盼的就是这个。
“阿慕才,才被认回来,这才,才多少日子,怎么就叫,她嫁到,别人家,去了。别人家哪,哪有自己家里,舒服,自在!”阿重是越急越磕巴,一句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就先憋了个大红脸。
“你说的都对,但是,母后已经点头同意了!”仁宗道。
“皇上,庞将军家世样貌均属一流,文韬武略更是冠绝京城,人品亦叫人钦佩,只一点不好——”包拯道:“他生性严肃,不善言辞,不解风情,只怕将来会叫长公主过得辛苦…”
“对,对,对!”仁宗连连点头,“包卿家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
仁宗美滋滋的拿这个理由去回李太后,终于叫李太后松了口,答应等他们调查出京城中适婚青年才俊的情况后再定夺。
其实李太后早就看出他们想拖延时间的小心思——调查个百八十人,拖个两年三载的,她是故意没戳破。
仁宗是打算借此拖一拖时间没错,但该认真调查的他也丝毫不含糊。他将禁军中最忠心且武功出类拔萃的那部分轮番派出去,无所不用其极地深挖那些青年才俊不为人知的一面。不过短短十日,呈到仁宗御案上的调查结果已经堆了高高的一摞。
光数量已足够让仁宗吃惊了,里面的内容也一点不输,险些叫仁宗惊掉了下巴。
有巨富之家的独苗公子,在外头出手阔绰,豪气大方,可回到家里却抱着账本扑簌簌掉眼泪。
有甚得百姓爱戴,素有清廉之名的实干官员,其实枕头里、床下头藏着数十块金砖,每天不摸一遍睡不着觉。
还有一个,不贪财不吝啬,不喝花酒不蓄歌姬,他还特别正直的将一爬床的婢女给踹出门去了,这样说来确实称得上是良配。只是…他踹那婢女是因为她差点压到在床榻上酣睡的八只狸奴。他还亲口说过——娶什么妻生什么子,不如撸猫啊!
等看完案头堆着的这些密折,仁宗突然觉得,庞统和阿慕的婚事要早早定下来才是!
仁宗的态度转变之大叫庞统这等一向淡定的都有些受不住。明明一天前,他还对庞统语重心长的说,卿家有千般好,只是不适合阿慕,而今日,他好像变了个人,直夸说庞卿家与阿慕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明日便将赐婚圣旨颁下。
庞统:我仿佛见到了一个假的官家!
一瞬间的疑惑过后,庞统心中翻涌着的除了欢喜还是欢喜。一向以冷肃淡定面目示人的无敌庞将军此刻却弯了眉眼,裂开了嘴,傻笑起来。
仁宗见庞统喜不自禁,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道:还是朕有眼光,为皇妹挑了这么一个绝佳的夫婿!
还好李太后不知道他是这样想的,不然…
第二天,还未到晌午,殿前都指挥使、镇国大将军庞统将于明年三月初二迎娶安平长公主为妻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及周边郊县的大街小巷。等到了晚上,京中便有七八个瓦舍将庞统与方慕之间的事编成了说话段子,感动了无数百姓。
上元节那日,方慕叫飞燕哄着去了城中最大的桑家瓦舍看了这段,旁人都听得眼泪汪汪的时候,只方慕又羞又窘,双颊艳若红霞,直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了事。
好不容易挨到这场结束,方慕飞也似的自里头逃了出来,也不管飞燕那个爱促狭的。
方慕用微凉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嘟哝道:“这才不是我和他的故事呢,净是一些瞎编胡造的话!”
“至少有一句是真的。”庞统手执雪色皮毛斗篷来到方慕面前,三两下便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他道:“这二人乃是天注定的累世姻缘,合该在一起幸福美满,即使,沧海桑田,世事多变!”
不知怎的,方慕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些画面,陌生又熟悉,叫她不由自主地流下两行热泪。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结局了,还有一篇番外。其实之前打算写红楼来着,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以后可能会单开吧!


第137章 包青天篇番外
庞统回到太师府时已接近晌午了, 顾不得先将被汗水浸湿了的铠甲换下, 他先问方慕此时是不是在府中。
“是, 公主与小郎君此时正在南山苑。”老管家回禀道。
庞统那张冷肃的俊脸上露出些笑意来,大跨步朝南山苑而去。在寻遍了正厅、卧房、书房和湖心亭及碧荫长廊后,他终于在小厨房内找到了忙着挫冰沙的方慕, 以及乖乖坐在矮凳上的白嫩圆润的儿子翎儿。
“阿慕!”庞统脸上的笑意愈显深浓。
方慕听到庞统的声音后, 忙将手头的活计放下, 转过身来。而此时庞统已来到她的眼前,不等她开口回应便伸手擦了擦她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儿,心疼道:“这样热的天气往厨房里钻做甚么,有想吃的只管吩咐下去!”
“天气燥热叫我吃我也吃不下什么,只是想着你在烈日下奔波了半日,定然热得难受, 就想弄些冰沙给你解暑。”方慕抬手, 拿汗巾子给庞统细细擦去额头上、脖颈处的汗水, 嗔怪道:“你却只知道说我,瞧瞧你这一身汗湿!”
眼下雪白的冰沙已堆在色青似玉的碗中, 小山一般的,方慕将色泽鲜艳的浓稠果酱浇到上头,几乎是瞬间, 酸酸甜甜的果香味便出来了。她捧了一碗给庞统, 双眸晶亮水润,暗含期盼之意,她道:“你且尝尝~”
庞统顺着方慕的意思送了半勺送入口中, 那梅子酱酸中带甜、果香浓郁,配上略带牛乳味道的雪白冰沙,直叫一股沁凉舒爽之意在体内快速游走起来。不过他见方慕眼巴巴的瞅着他,暗含期盼,又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不知怎的就起了逗她的心思,于是皱起眉头,说道:“这味道…似乎有些怪。”
“怪?”方慕道:“不应该呀…”
说罢,她探头过来,吃掉了庞统剩下的那半勺果酱冰沙,细细品了品,而后道:“哪里怪了?酸甜适中,冰凉爽口,当得起一声好呀!”
庞统却不答话,眉眼含笑,就这样看着她。
方慕顿时明白方才庞统是故意逗她呢,又羞又气,握拳捶了他的胸口几下。不过很快她便没什么动作了,因为庞统已腾出手来,将她牢牢地禁锢在了怀中。
“哎呀,不能看!”本来乖乖坐在矮凳上的翎儿怒刷存在感,他抬起白嫩短胖的小手遮住自己的眼,奶声奶气道:“小姑姑说了,非礼勿视!”
不等庞统和方慕有所反应,他又张开手指,乌溜溜的大眼睛自间隙中显现出来,小脑袋更是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又道:“不成,不成,皇帝舅舅和包三舅舅也说过,这样是爹爹在欺负娘亲,要帮忙的!”
自言自语完了,翎儿站起身来,迈开肉嘟嘟的小腿儿直朝方慕和庞统这边扑过来。他伸手去推庞统,真是将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爹爹,你还是去吃冰吧!”翎儿劝道。
方慕这会儿都不知道是该窘还是该笑了。
偏偏这个时候飞燕一头撞了进来,说:“嫂子,好嫂子,我快热得化成一滩水了,快快赏我一碗解暑圣品吧!”
庞统正想找她算算胡乱教翎儿的帐呢,眼下可不正好,他冷笑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飞燕却无知无觉,她先是同庞统打了声招呼,而后一把将翎儿抢到怀中,美滋滋地蹭了蹭他的嫩脸蛋。
“翎儿,姑姑可想你呢!”飞燕道。
“翎儿也想你!”翎儿可乖地搂住飞燕的脖颈。
就在飞燕快被翎儿甜晕过去的时候,庞统冷飕飕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他道:“飞燕,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非礼勿视?!”
“大哥,我错了!下次,不,没有下次,你就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回吧!”根据以往的斗争经验,狡辩和抵赖没有任何益处,还不如老老实实招认得好。
“饶过小姑姑吧!”翎儿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庞统。
“亲人呐!”飞燕快被感动哭了。
“没有下次?我记得你这句话说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次了…”庞统不为所动。
“嗯,约么有九百一十多次了,飞燕她可是个惯犯!”还没等飞燕向她求助呢,方慕先点头附和起来庞统来了。
“嫂子,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爱护我、疼惜我、对我千般万般好的阿慕了!”飞燕很痛心啊。
“曾经有过吗?”方慕忍笑道。
飞燕表示自己被方慕伤透了心,要拿碗冰沙回屋疗伤去。她也是太贪心,这会儿干脆利落的溜了多好,偏要为了几口吃的把自己陷进去。
就在庞统将飞燕拿住的时候,一向最看重仪表风姿、最爱干净整洁的白玉堂竟穿着褶皱明显、染上尘埃的白衣疾奔而来,瞧着连发髻都不如往日里齐整,直叫方慕等人吃惊不小。
“白五哥,你这是…”这会儿方慕已将翎儿接了过来,她抱着他迎了上去,面上堆满了关切之色,“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妹子,你前些时日可是写过个话本名唤《开封奇案》?”白玉堂想横眉冷对方慕,可对着她又着实做不出来,面上的神色表情便有些怪。
“的确是写了。”方慕点头道。她还没来得及细说,便被又急又恼的白玉堂抢了话去。
“妹子,你可害苦哥哥了!”白玉堂前些时日回陷空岛去吃侄儿的满月酒,今日才回到京城。自进城起到开封府衙这段路上,好些小娘子偷偷地指点他,还时不时发出窃笑,叫他积了一头雾水,心中好奇的不得了。
然后,他想方设法查清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他想抽自己一巴掌——好奇心那么强做甚么,作死吗!
要是早知道那些人在编排他和展昭相爱相杀的故事,他绝对忍着,打死也不会去探听。
“我听那些小娘子说了,是从《开封奇案之猫鼠奇缘》上头看到的!”白玉堂怒道:“再说,什么猫鼠奇缘,为什么就不是鼠猫奇缘?!”
方慕:等等,你这关注点似乎不太对吧!
当然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关键是得把从天而降的这口黑锅给甩出去,方慕解释道:“白五哥,你真冤枉我了!《开封奇案》由我执笔没错,但这《开封奇案之猫鼠奇缘》是谁写的我就不晓得了!”
“是五哥糊涂了!”白玉堂也是一时头脑发昏,没多想便直冲了过来。这会儿细想,哪会再怀疑方慕,连忙向她赔罪道:“妹子这回便原谅五哥吧!”
方慕本就没怪他,更谈不上原谅不原谅的了。
“白五哥若是寻到那个写话本的,打算如何处置?”庞统可没错过白玉堂提猫鼠奇缘时飞燕那心虚又不安的反应,面上微微一笑,便故意问白玉堂。
“自是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白玉堂也是气得狠了。
“飞燕,你觉得呢?”庞统意味深长的问道。教坏翎儿,叫阿慕背黑锅,这两笔账眼下该和她好好清算了!
“…这个,这个,得饶人处且饶人罢!”飞燕心里那个悔啊,早知道,早知道不贪这一碗冰沙了,脚底下抹油早早溜了多好!然而世上并没卖后悔药的。
“飞燕,说那写话本的呢,你怎么冒冷汗了?你什么时候胆子这样小了?”庞统抓准时机道。
“难道说——是你?!”白玉堂本就是个极聪慧机敏之人,又跟在包拯身边见识了许多破案手段,此番见飞燕这般表现,怎会猜不出此事与飞燕有关,当下一横剑眉,咬牙切齿道。
“白大侠,白大侠,您消消火,消消火!”飞燕将手中的冰沙直往白玉堂手中塞过去,趁他一愣神的功夫,用尽生平所学,脚尖点地,飞身越过高墙——溜了。
白玉堂险些气炸。
然后…也不知是气晕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还就真吃了被强塞过来的这碗冰沙,然后,又吃了一碗,然后又吃了一碗…
等等,不对啊!我当初不是想借白玉堂之手叫飞燕吃些教训么,怎么就叫独属于我的冰沙遭了殃呢?!庞统心道。
作者有话要说:纯属搞笑:
第一天,李太后想女儿了,方慕进宫。
第二天,仁宗皇帝想妹妹了,方慕进宫。
第三天,小太子想姑姑了,方慕进宫。
第四天,包拯请方慕帮忙破案,方慕不在家。
第五天,鲤鱼精为情所困请方慕开解,方慕不在家。
第六天,义犬大黄求方慕为它的主人申冤,方慕不在家。
第七天…
庞统:爱上一个不回家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