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明知道流芳去看顾怀琛了也没有横加阻拦,如果顾怀琛乃念顾氏一族肯低头为新朝朝臣,那么不但顾家得了救赎,他想带着流芳回陵州应该也不是一件什么困难的事情了。
而且,若是顾家出了什么事,她嘴上不说,可是也会很伤心的。
接下来这几天,流芳很忙,一边赶着画轮椅的图纸让木匠加工,一边要照顾看云。容遇让人到陵州把萱儿和无为接过来,几年不见,无为已经九岁了,长得很高,白皙的脸俊朗儒雅,一点也不像自己亲表哥容遇那般的阴骘,他一见流芳眼神中微微流露出激动,流芳反而笑着大大方方地上前狠狠地抱了他一下。
看云也很好奇这个不会说话的哥哥,两人很快便熟悉了,有萱儿带着他们两个,流芳倒是省心不少。
顾怀琛每日都不多言语,也按时喝药,可是一天到晚都只呆在屋里。轮椅做好的那天,他见了这样的椅子眼中的冷冽又多了几分,刚想说把这东西搬走,这时西月带着看云进来了。
看云一见顾怀琛,张口喊了声“爹爹”便扑了过去。顾怀琛本来想硬下心肠把他推开,可是看云抬头看着他两眼泪汪汪的,他便狠不下心来。
“爹爹,你还好吗?看云很想你,他们说你累了要休息很久我才没有来看你。”
“我不是你爹爹,你娘没有告诉你吗?”他抚着他的头,艰难地说。
“爹爹不要看云了是不是?”看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爹爹,看云以后会乖,不会惹你生气的……爹爹不要扔下看云不管……”
顾怀琛心酸之余不由得苦笑,伸手抱起看云低声哄着他,看云哭个天昏地暗之后才慢慢擦干了眼泪,说:“爹爹,我都知道了,你身子不大灵便,可是不要紧,你坐到轮椅上,我带你到花园去看我养的小金鱼。”
顾怀琛摇摇头,“爹爹不想到外间去。”
“那你坐上这椅子,我推你在屋里转转。爹爹,我的力气比以前大了许多,我是男子汉了!”
顾怀琛笑了笑,又想拒绝,看云嘴一撅,又是一副惨兮兮想流泪的模样。他轻叹一声,说:“好吧。”
看云偷笑了一下,只要爹爹坐上了这轮椅,妈妈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了。
皇甫重霜登基的前一天,流芳接到了宫中杨皇后送出的撷芳帖,宴请文武群臣家眷。流芳早早便被宫中来的一辆马车接进了翊坤宫,一走进去还未行礼便被一身华服的杨懿君抱了个满怀。
“流芳,流芳你还好吗?陵州一别,差些就以为以后见不到你了。给我看看你,”懿君握着她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她,“流芳,你瘦了,这百里煜连自己的妻子都没有好好爱护,都不让你吃饭的吗?!”
流芳噗哧一声笑了,“皇后娘娘挂心了,流芳尚好……”
“你忘了我的名字了?”杨懿君嘟起嘴,“不许叫什么皇后娘娘,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就叫懿君,摆一个架子连姐妹都摆没了,那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流芳看看左右,宫娥太监不多,都退到了殿外,只有一个侍茶的小宫女在摆弄茶具。
“她是个聋丫头,从小跟着我直到现在,不该听不该说的她一句都不会说。”
流芳于是轻松一笑,叫了她一声“懿君”。
杨懿君比过去稍稍显得丰腴,带着流芳坐下之后,说:“流芳,你受了很多苦吧?”
“现在都过去了。”流芳笑着摇摇头,其实她已经比以前胖了一些,容遇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买通了看云,让这小妖孽每天看着自己吃下两碗饭才罢休。后来追问看云,看云笑嘻嘻地说:
“爸爸问我想不想被你抱着的时候更加舒服,那当然是好。他就说,只要每顿饭看着你吃下两碗便可……”
“那时候你为什么就不管不顾地跳下护城河呢?”懿君叹息一声说:“那三年,我一想起你就想哭。”
流芳默然,只是抓起懿君的手说:“一时情恸,哪能想那么多呢?我们别说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了好吗?倒是你,与皇上成亲这么多年,怎么还不见动静?”
杨懿君黯然,“有过的。可是那场战役我们中了埋伏,我肩上中了一箭,堕马了,然后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可以已经太晚……”
“懿君,事情过去了别想了,那孩子大概和你无缘。”流芳握紧了她的手,“皇上对你好吗?”想当初,她嫁他还是嫁的不情不愿的。
“他对我倒是很好,尤其是跟着他东征西战的那几年,患难与共,反而心里踏实,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有时候像父亲和哥哥那样耐心,有时候又像个小孩一样拗脾气。失去了孩子那一夜,他见我流血不止,难过自责得想把自己杀了。我从来没见他哭过,唯独哪一次……当初我还找你帮我想办法退婚,后来想起都觉得自己很可笑,如果他松一松手,可能我就错过他了。”
流芳大笑,“他捡了个宝贝,自然是舍不得放手的。”
“来了繁都之后,有些事情我反而想清楚了。”懿君渐渐敛起了笑容,“今夜的撷芳宴,便是为皇帝扩充后宫而准备的宴会。”
“啊?”流芳一时转不过弯来,“你……”
“这段时间,已经有许多王公大臣来见我,让我劝皇帝在后宫纳妃,人选自然是各位大人家中的千金,以图稳定人心巩固河山。我想吧,与其让天下人把自己的女儿送到皇宫来,不如我自己来挑几个适合他的……”
“懿君,皇上他也同意?”流芳神色严肃地问,“你,也能忍受?”
杨懿君苦涩一笑,“就是因为他不同意,所以那些大臣才找上我。以前还是南朝的时候,征战不断自然是没有人提也不敢提这种事,可是如今不一样了。甚至连我爹,他也劝我……这个后宫之主我从没放在心上,流芳,能听听我的知心话的人也只有你了,都是女人,谁愿意把自己的丈夫分给别人?更何况是很多很多的女人?”
“那你就不要听那些人的!你和皇帝愿意这样厮守,防着谁碍着谁了?他是开国皇帝,如果连这一点都要听从他人借口说什么身不由己的话,那当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流芳,”懿君笑起来,“现在也只有你敢说这样的话,看来百里煜还是对你很好的。如果我还是当初那个没把他放在心上的杨懿君,我肯定会这样做,而且绝对不会让他沾惹别的女人。可是这几年一直在他身边,我知道他的抱负,他是一个王者,他面对的是一个国家,我再不懂事再不情愿也不希望自己是他的负担。”
她望着流芳,一字一句地说:“我想清楚了,我爱他,可是他不是属于我的,他属于整个西乾。”
流芳心下一惊,“懿君,你告诉我,你到底打算着什么?”
“好好地给他挑几位妻子。”她眼中掠过一丝坚决,“然后……流芳,你要帮我……”
一整个晚上,御花园里繁灯似火,各府佳人衣香鬓影让人看花了眼。眼前摆着各色菜肴果馔,可是流芳半点心绪全无,脑子里乱哄哄的,只来来回回地萦绕着杨懿君的那句话:
流芳,我要离开繁都,你要帮我。
第一百四十六章 转逆 1
对于吕思清的到来,流芳稍感意外。吕思清也不跟她多作寒暄,只是对她说:“姑姑有事,不能前来;她传书与我,让我到繁都来帮王妃一个忙。”
流芳派人送信给梅子嫣也不过是半月前,吕思清想必一接到消息便往繁都赶来了。她亲自带他去东苑,经过花园时乘左右无人,轻声对他说:
“我请吕神医救治一人,可是不管能否治好,都只说希望渺茫尽力而为这类话便可。”
吕思清颔首,但笑不语。流芳只把他带到东苑,并没有进去看顾怀琛,不知道吕思清是用什么办法说服顾怀琛让他治疗施针的,反正吕思清就在东苑寻了间厢房大大方方地住了进去。
自从那日在顾怀琛枕畔放下旧物后,流芳便没有再去看过顾怀琛,倒是看云每天都去陪他一个时辰,那辆轮椅他渐渐也不再那么抗拒了。流芳也会偷偷地问吕思清他的腿是否能治好,吕思清则是讳莫如深沉吟不语,但是流芳知道如果真的没有好转的机会恐怕吕思清早就拎起药箱转身离开了。
十日后皇帝居然微服来了一趟静安王府,到了东苑进了顾怀琛的厢房足足一个时辰之久,据一旁的侍卫说起,皇帝离开的时候脸色微微不悦,冷冷地说了一句:
“朕深感遗憾,可是先生也无须太早决定,朕还是想给先生一个月的时间想清楚……”
九月初第一场轻霜不知不觉地来临了,吕思清一脸惭愧地向流芳道别,家仆们也见不到女主人脸上有失望的表情,只知道他们家王妃亲自把请辞的吕思清送到了繁都码头。
流芳进宫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容遇有一两回还在翊坤宫外遇见她,她只笑笑说道:
“闲着也是闲着,你又没时间陪我,懿君和我两个人反而还可以互相解闷呢。”
马车上,她倚在容遇的怀里如是说。容遇看不到她的脸色,明明是浅笑着说的话,眼里却有几分凝重和担忧,他轻轻拢过她的肩,说:
“这阵子冷落你了,过两天吧,户部的旧账都整理清楚后,我会好好陪陪你和儿子。”
“遇,三天后是重九,我在焚玉山脚下等你,你陪我登高好不好?”
“好。”
重九那天,天高云淡,秋霜轻寒。本来说好一同出门,可是宫里一个小黄门急匆匆地拿着皇帝的谕令把他宣走了。
容遇上马前微笑着对她说:“阿醺,你先去那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结果这一等便等到了日落西山,幸好本来就没打算带看云来,流芳心里气闷不已,不许侍卫们跟着,一个人提着一坛子菊花酒一步步登上了焚玉山,来到了半山腰的那个亭子。
亭子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一旁的青松变得高大浓密,苍翠的松针虬劲的枝干经霜不倒。流芳还记得那条有裂纹的石栏,以前容遇一身黑衣临风吹奏陶笛的情景如在眼前,她仍能忆起他坐在石阶上偷吻自己时得意而恶作的神情,如今却另有一番甜蜜的回想……
她打开那坛菊花酒,向着陵州方向奠了半坛,跪下郑重地拜了三拜。那一年的重九,说好了要带上无为和老韩王一家人去登高的,可是不但心愿不遂,转眼间遭逢大变,疼爱自己的老韩王没有留下一句话就去了。
一夜间亲人离丧,她怎么不懂得容遇的痛,容遇的恨?
他今日不杀顾怀琛,也不过是因着皇甫重霜的那道圣旨,因着他把皇甫重霜仍然看作是兄弟,在国事面前暂时放下自己的一己之恨。
入了繁都差不多两月,容遇几乎每日都有事务要处理,她也曾见过他在书房处理公务时手里拿着茶碗慢慢地喝着茶,成吉安每念完一份户部的公文他也只是想了片刻便果断迅速地做了判断批示,好不容易等他忙完了回房沐浴完了,他一趟下来抱着她无须片刻便能睡着。
她知道他很累。
所以她告诉自己,今天他没能如约和她登高,她不该怪他的。
暮色四合,她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不像是容遇的,她以为是尘暗,于是头也不回地说:“知道你尽责,但也不用步步紧跟的,不是放了你一天假过重阳?怎么又回来了?”
“芳华公主,别来无恙?”
这个冷恻恻的声音惊得流芳脸色微变,转身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莫非如。
“你想干什么?”如果想杀她,刚才那一刻已经动手了,只怕他的目的没那么简单。
“带我见他。”他手中的软剑泛着清冷的光。
“你自己有手有脚,想见顾怀琛,不会自己去吗?”流芳冷哼一声,转身就要下山,果不其然下一秒莫非如的软剑已经搁在她的脖子上了。
“你杀了我,你以为你能见到顾怀琛吗?又或者说,我死了你以为韩王还会让顾怀琛活着?”她皱眉,“拿开你的剑,想见顾怀琛,或许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顾六,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耍花样?也许吧。流芳苦笑,也许她连自己现在正在筹谋策划的事情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她自己也无法预料。
“三天之后,我会进宫,你自己想办法上马车,我把你带回王府。”
“我凭什么信你?”莫非如咬咬牙,撤走了剑。
“你别无选择。”
容遇一夜未归,第二日禹州瘟疫盛行一说已是人尽皆知,繁都街头巷尾百姓们都在议论,城中的官宦富豪都在观望朝廷的举措。禹州本就常年干旱,而今入秋更是祸不单行,如果有人要作乱生事,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时机。
清早,流芳径自去了东苑,顾怀琛见到她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了然地说:
“你是来当说客的?”
“是的,你何必如此固执?”一边说,她一边抓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写到:
“我会想办法送你走。”
他清亮的眸子盯着她,“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重光帝吗?”
“不知道,只知道你如今非走不可。”她写道,口里继续胡诌着些有的没有的门面话。
“为什么帮我?”他问。
“我不会平白无故地帮你,作为对等交易,我要你利用你的人脉关系帮我送一个人离开繁都。”她继续在他手心写着。
“是谁?”
“这个与你无关,你只要告诉我,你肯还是不肯。”
他看着她,神色越来越漠然,说:“不肯。”
“为什么?”流芳几乎要大声叫出来了,“难道你要坐以待毙?!”
“你走吧,以后没事不要来这里,有事更不要来这里。”
流芳想不到,顾怀琛会给她这样一个答复。心底下不禁还是有几分忧伤黯然,难道自己和他之间,除了恨,就真的再也剩不下些什么了吗?
看着流芳默然离开的背影,顾怀琛冷漠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裂缝,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他该如何告诉她,为了顾氏一族他的确是应该低头的,可是重光帝要的不仅仅是他一人,还有当初明隆帝留在北朝了所有暗线以及当初他从孟天长手里接过来的各种关系人脉,那会是又一场惨烈的残杀。
他做不到,为了一家而毁万家。
可是他也不能走。这个女人经历了这么多怎么还是这么懵懂?他走了,百里煜就一定能保得住她保得住顾家么?
他以为他拒绝了她,她就会打消那个念头,直到见到莫非如的时候,他才恍然自己忘了顾流芳是个怎样倔强固执的人了。
“师兄,我已经想到办法带你走了,你就别再……”莫非如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坐在轮椅上的顾怀琛打断了:
“你看我这副模样,我能走到哪里去?”他淡然地说,“你替我转告皇甫重云,我与他再无君臣的缘分,他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我的老师看错了他,我也看错了他,非如,我累了,生死我都不再看重了。”
“师兄,明隆帝他日日捶胸痛恨不已,在西戎翘首以待师兄你的到来,毕竟一场宾主……还有我们的人,”他苦笑,“你知道,明隆帝他一向都是如此,没有用的弃卒,都是宁杀毋留的。”
顾怀琛长叹一声,“非如,你让我好好想想。还有,你告诉我,顾六答应你把我送走,条件是什么?”
“帮她把一名女子送出繁都。”
莫非如走后,顾怀琛怔怔的出神了好一会儿。他的脚好了,吕思清走的时候暗示过他,只要每天运功行气,即使现在每日都只是坐着躺着,想行走时练习三日左右便可恢复。他瞒着莫非如,他根本不想到西戎去,可是,他又很想知道,流芳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答案很快便揭晓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转逆 2
五日后的黄昏,一位手执拂尘花白胡子自称姓张的公公手执圣旨说是重光帝要宣见顾怀琛,马车已经在静安王府门前等着,侍卫首领于成海有些狐疑,可是那圣旨上的绣金龙他还是认得的,圣旨也确确凿凿写着重光帝的诏令。于是他命人把顾怀琛连人带轮椅送上了马车,并派了两名身手了得的亲卫护送。
张公公也不推辞,便让亲卫随护,自己直接随着顾怀琛上了马车扬长而去。偏巧从静安王府到皇宫的必经之路西祠大街因为来了青州有名的滑稽戏剧团,在搭建起的露天竹台上免费表演,所以人山人海异常拥挤,马车要过去那可不是一时半刻可以通行的。
好不容易过了西祠大街,负责在马车前开路的两名护卫猛然回头,才发现西祠大街与崇园大街交叉的十字路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三辆一模一样马车,甚至连车夫的衣着头上的笠帽都是一样的,正惊愕之际,三辆马车突然掉头往不同的方向奔去,而原来跟在两人身后的马车车夫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护卫大惊,马上掀开车帘一看,车内除了那张轮椅外,空空如也,什么张公公,还有顾怀琛,竟似人间蒸发一般,再也见不到踪影。
他们心知出事,一人策马回静安王府带人搜捕,另一人策马狂奔向户部向韩王百里煜禀报此事。
于是整个静安王府沸腾起来,甚至整个繁都的大街小巷此时都被御林军严密搜查,全城戒严,尤其是繁都的四个城门盘查极为严密,马车一律被扣留检查。
“军爷,行行好吧,我家老爷已经仙游三日,神算子说今日必须在酉时前在城郊下葬,不然会对祖宗风水大有影响;而且,军爷您仔细闻闻,这尸臭的味道啊……”
一口褐色棺木传出隐隐传出腐鼠般的恶臭,守城的士兵一脸厌恶地捂住鼻子,看着样貌丑陋哭得脸上五颜六色的中年女子,摆摆手说:
“快走快走!搁个死人在这也不嫌恶心!”
入夜,繁都的唐家坞渡口,一辆马车冲破暮色终于停在渡口前那一丛丛比人还要高的芦苇暗处。车帘一掀,流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那车夫说:
“人我已经送出了,他们追查马车,却忽略了我们从其它渠道送走他的可能;他们也会怀疑顾怀琛是否会经由唐家坞渡口由水路去西戎,可是我们选择的路线是先到点苍山,走绵远直入屹罗,然后经屹罗再去西戎。所以你大可放心,他只要出了繁都,便不会有事。”
她把顾怀琛送回点苍山,至于他还愿不愿意到西戎去她不愿干涉。皇甫重云并非可以以命效忠的对象,相信这点顾怀琛比她更要清楚。
“王妃的妙计还真是令人赞服,整个静安王府和百里煜相信如今还被瞒在鼓里吧?谁能想得到那马车底座另有乾坤,在人流拥挤的大街从车底偷出一个行动不便的人简直就轻而易举。且不知道百里煜知道此事后会如何震怒?说你对我师兄无情看来也不可尽信……”
流芳脸色微变,“莫非如,废话少说!我的人你可曾稳妥送出繁都了?”
“这个自然,”莫非如递给她一块普通的玉佩,“六日后她的人便会出现在陵州,我莫非如答应了的事情,自然不会失信。”
流芳拿过玉佩,吐出几个字转身就走,“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手腕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似被生生折断一般,她回头盯着莫非如,他的手如鹰爪一般扣住她的手腕,她厉声道:
“怎么?莫非你想过桥抽板?杀了我你有什么好处?”
“杀你?我师兄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我杀了你,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韩王妃,我不过是想借你一用罢了,待我平安到了西戎,自然会放你回来。”
“你休想!”流芳用力一挣,只换来钻心般的疼痛。“莫非如,你是个小人!”
“难道你曾经以为我是君子?!”他一手扯过她,准备把她强行带上停在渡口处的小船。
一阵劲风袭来,莫非如大惊,连忙举掌相迎,来人忽然化掌为拳击向他右方肋下,就在这么一个空档间,流芳已经被人一手拉开拦在身后。
容遇冷冷地看着莫非如,手一扬,暗卫如同鬼魅般闪现把莫非如包围起来。莫非如冷哼一声与暗卫缠斗起来,一柄柳叶般纤细的长剑银光四溢,硬是把暗卫的包围撕破一个口子,攻势伶俐地向容遇袭来。容遇不慌不忙地迎上剑光,身形飘忽,几个回合下来似乎在剑光中左支右绌,可是忽然啪的一声,像是什么被折断,然后莫非如闷哼一声,被容遇一掌正中左胸,掌力将他击出几步之遥,他捂胸倒地,嘴角涌出一丝血线。
随着他落到地上的,还有那被生生折断的剑。莫非如忽然不顾地大笑起来,指着容遇说:
“百里煜,你杀了我又如何?我师兄,他会为我报仇的……你想不到,想不到吧,竟然是你的枕边人算计了你,放走了你的仇人、天敌……”
流芳看着容遇屹立不动的身影,忽然的一阵心慌,当然了,还有些隐隐的心虚。她走上前去伸手想去拉容遇的衣袖,可是刚刚触及便被他头也不回地拂开了手,她的心,顿时难受不已。
她可以想象他此刻脸色有多么的难看,心底的怒火有多么的旺盛;如果,如果他知道了自己今日做的“好事”还不止这一件,他,他会如何地生气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