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静风不以为然地笑了,“阿遇,你不是已经悬崖勒马了么?再说,你已经醉了……”
“我没醉。”他有些昏沉。
“你醉了。”楚静风倒满了一杯酒,递给他,凑到他耳边说:“你不醉,我如何能把你送回流云居呢?”
于是,流云居的门被人很急促地敲开了,流芳披衣一看,丫鬟已经扶着醉醺醺的容遇走了进来,楚静风对流芳说:
“阿遇醉了,嚷着要来你这里,实在没有办法,流芳你将就着照顾他一夜吧。”
流芳咬咬唇,拉住他的衣袖,“你把他带回静柳轩。”
楚静风笑道:“流芳,我也醉了,你再拉住我,我醉倒了你可就要照顾两个人了。”
流芳无奈,只得放手。回头一看,丫鬟已经扶了容遇上床,正在给他更衣脱鞋,鞋子刚刚脱下,解他衣带的丫鬟忽然被他一手推开,他扶着床栏“哇啦”一声吐了出来,秽物吐了一地,甚至他的衣袍也沾上了不少。萱儿连忙让人打水来给他整理,换过衣裳喝过醒酒茶后,流芳冷冷地说:
“吐也吐了,擦也擦了,王爷是不是应该回静柳轩呢?”
容遇闭着眼睛,一转身扯过被子向着里侧就睡过去。
那长而软的方枕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熟悉的淡淡的兰花气息。
这气息让他贪恋,也让他放松,他忽然觉得,她恨他也好恼他也罢,即使是这样,能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闻到她的气息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他更拥紧怀里薄薄的被子。
流芳气结,被人扰了清梦甚至连床都被霸占了,她只得叫萱儿另拿一床被子来,自己到贵妃榻上睡去。
半夜,朦胧间听得有个声音梦呓般呢喃着,“水,拿水来,水……”
流芳翻了个身,不想理他。那声音停歇了一阵子,忽然又响起:“拿水……渴……”
流芳只觉得这声音太聒耳,但是她又不想叫醒睡在纱橱中的萱儿来伺候。几次三番之后她终于起来倒了一杯水拿到床边给他。
“起来喝水!”
他不动,双目紧闭着,隐约中,她见到他的唇几要干裂,心下叹了口气,扶起他,把水递到他嘴边。他喝完后,又躺下睡了。
看来,他是真的醉了。
流芳却是睡不着,她从镜奁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夜明珠珠光辉映,淡淡的光芒中,她回身看着容遇的睡颜。两日不见,他好象又瘦了一些,泛青的胡茬子让人觉得颓丧和落魄,心里虽然还是很生气很伤心,可是看他这个样子又免不了隐隐心疼。
她想起早上楚静风陪她到陵江边祭祀时对她说的一番话。
“流芳,你要跟我走吗?离开这里,离开阿遇。”
她错愕,抬头望他,他又说:“我可以给你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或是送你去一个适合你生活的环境,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也不勉强你要对我怎么样,如何?”
见她低眉不语,他说:“与其这样闹别扭下去,不如分开,反正他伤了你的心,你留下来他能赔给你一个哥哥吗?”
“人死如何能复生?”她说,伴着淡淡的忧伤和落寞。
“那么跟我走?”他还是问这一句。
流芳摇摇头,“不。”
楚静风笑了,“你拒绝得真快,流芳你不是第一次伤我的心了。当初在繁都送你我家传的同心锁,你二话不说就退了。怎么,想着留下来跟阿遇互相折磨一辈子?”
流芳不说话,在江边的一块巨石上坐下。
“如果你选择留在他身边,有些事情你必须想清楚了。顾怀琛和阿遇,本来就是水火不容的,顾怀琛维护皇室正统,而阿遇他却要拥立皇甫重霜,你以为阿遇不杀顾怀琛,顾怀琛就会放过阿遇吗?你真的觉得顾怀琛会把阿遇看作是自己的妹夫而网开一面?”
流芳绞着手中的锦帕,她知道,顾怀琛是不会的。那么理性、那么有气魄有胸怀的男子,在他心中国运社稷永远是最重要的。
可她仍是无法释怀,顾怀琛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给了她温暖让她心动的人,他的死,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顾怀琛此来陵州,本来就凶险。赵王楚王的人都知道此事,阿遇有心放你们走,但总是有人不愿放过这个好机会,三王联盟也不是瑕疵全无,一旦有裂缝,有心人摧之,三王间有所嫌隙,联盟土崩瓦解之日也不远了。你以为,陵州之主,就没有鞭长莫及的时候?手中无剑,保护不了你;手中有剑,想抱紧你却又伤了你。你倒是说说看,阿遇他能怎么做?”楚静风神情有些严肃,望着陵江远处的船只,说:
“况且,顾怀琛中箭落水,生不见人,死未见尸,说不定哪一天他重新站在你面前,你不后悔如今这般折磨自己折磨阿遇么?流芳,你就从来没想过,阿遇也会伤心?”
她知道,容遇也会伤心,可是容遇不知道,她欠了顾怀琛的情,如今,更是欠了他的命,她没有办法偿还,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容遇。
不知道自己应拿何种心情与他相处。
第一百零四章 神木 5
第二天清早才发现,容遇病了。
他迷迷糊糊的全身发烫,傅青山来看过,说他是夜里感了风寒,诊脉后开了三服药,吃完后仍不见好,持续的低烧。流云居的人从早忙到晚,偏生他稍稍清醒的时候谁来伺候都不要,一吃到药苦便发脾气摔碗。
“你到底吃不吃药?!干脆我让人把你送回静柳轩,你要病死也不要在我面前。”流芳拿着药碗瞪着他。
这是两天来她跟他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容遇坐起身来,头脑昏昏沉沉的,憔悴的样子教人好不心疼,他淡淡地说:“我病死了你会不会觉得好过一些?”
流芳气得差点想把药碗给摔了!只听得他又说:“顾流芳,你在身边留着一个人,在心里又另外留一个人,这究竟算什么?若我不死顾怀琛永远都占据着你心里的那个位置是不是?!”
听着他说句话都气息不济还连续说了这么久,流芳心里又酸又痛又恨,“你到底吃不吃药?!”
“我吃药与否,无需你关心。”容遇黯淡的桃花眼疲倦之极地看她一眼,一个侧身向着里面睡去,不再理她。
冷淡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专利,她想。
“我是王爷娶回来的王妃,自然有义务奉劝和伺候王爷吃药。王爷若是有什么不测,我便要成了孀居寡妇,自是要小心翼翼伺候好王爷,保王爷百岁平安的。”
“义务?”他冷笑,“好,我记住了,那你来伺候我喝药吧。”
她扶他起来,他微微靠着她的身子就着她的手把药喝完,皱眉说:“苦。”
她一脸的不以为然,这药闻起来一股甘草的味道。
“你不信?”他问。
她望着他,张嘴想说什么,猝不及防他的唇就那样冰冰凉凉地贴了过来,轻而易举地叩开牙关与她唇舌交缠,苦涩的药味顿时充满了口腔,可这也是一个熟悉的吻,他总喜欢这样霸道地吻她,仿佛天经地义只因为她是他的女人。
坐在床沿,他的力度差些让她跌落在地上,她下意识地习惯性地伸手想要去抱住他,这时他却已经放开她,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地说:
“知道苦了吗?这也是你所说的义务。”
流芳僵了一僵,他低下头又是一阵咳嗽,躺下又是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她的心堵得难受。生气的人不应该是她吗?他骗了她,欺瞒了顾怀琛的死,怎么现在闹别扭的发脾气的好像占了道理的人反而是他!
流芳放下药碗,走了出去透透气。谁知道回来的时候紫檀木床上空空如也,摸一摸,连被子都是冷的。
“萱儿,王爷呢?”
“王爷到书房议事了。
好,很好。流芳恨得牙痒痒的,带病办公想当人民公仆是吧?看你什么时候鞠躬尽瘁!想是这样想,可是她还是让人熬了粥晚饭时送到书房去,可是没过多久就被打发回来了,流芳看着原封不动的粥冷冷地说:“倒了!”
不知怎的,自己面前的饭菜也味如嚼蜡。
两三天后,容遇的病终于好了,可是整个人瘦了一圈。他和她相处得很好,可以说是相敬如冰。
客气地问候,客气地伺候,一来一往一问一答都是公式化的。容遇仍然每日陪她用午膳晚膳,可是气氛仍然是绷紧的、冷淡的,然而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厮无不小心翼翼,总感觉到流云居的气场奇异的紧张。
而他,并没有因着这种冷淡而赦免她夜间应尽的义务。偌大的床,明明是各守一隅,偏偏睡得迷糊的时候便不知道是谁先抱的谁,谁先动的手,有时他会发狠的要了她,有时却绑上她的双手蒙上她的眼睛很温柔地吞没了她,然后在清早起来在她眉心烙下一吻感谢她完成了她的“义务”,她只能怔忡地看着自己身上未褪尽的青紫然后痛恨自己意志的不坚定。
她还算有些反应,来得及在他离开之前恭敬而客气地说一句:王爷满意就好。
他身形一顿,只给她留下一个玄色身影,看上去竟是那么寥落,她仿佛也感觉到了那抹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凉意。
这一天,一顶轿子把孟兰卿接进了韩王府。
没有人在流芳面前提这件事,孟兰卿直接住进了楚静风所在的宜兰苑,楚静风几日前动身去了虞州,至今未回。
傍晚时分,夕阳余晖覆盖了半个韩王府,流芳正和林敞商量着龙母庙祭祀的细节时,小无为跑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拉走了流芳,一直把她拉到了宜兰苑。直到进了宜兰苑,她才明白为什么小无为脸上会有那般急躁的表情。
宜兰苑中间一个偌大的鱼池,养满了各式锦鲤,有一女子穿着葱绿纱裙白色夏绸小袖衫,斜倚在栏杆上,皓腕纤纤,拿着一碟鱼粮正在喂鱼,五官柔美娇媚,正仰着头对着身边的男子巧笑嫣然,细细声地说着什么,忽然一个不稳腰身闪了一下,身旁的人及时地伸出手来搂住了她的纤纤细腰。
那笑得正温柔的俊逸男子不是容遇又是谁?!
孟兰卿眼尖,望着流芳福了福身,又笑着望望容遇说:
“这位可是王妃?”容遇点点头,她才对流芳再行了一礼,说:
“孟兰卿见过王妃。”
孟兰卿?杏花烟雨楼的花魁?孟兰卿,宜兰苑,哼,阿风不过是离开数日,他便急巴巴地让一风尘女子住进来,也不过是为了那个“兰”字!转念之间,她已经想了很多,也不看容遇,低头看了看满脸敌意的无为,小家伙也开始懂事,知道为她不值了。
“不必多礼,远来皆是客,难得王爷有心情,那就多陪陪孟姑娘。”她捏捏无为的鼻子,宠溺地笑道:“这么急拉我来,小鬼头,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看的呢!又不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下次我可不上你的当了!”说罢对容遇稍微欠身,拉起无为就走。
她没看到容遇那张脸黑得有如锅底,气得七窍生烟。
孟兰卿开始时也觉得这顾六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双眼睛墨如点玉,仿如有灵气缭绕,明明很清浅,可看着你的时候你又会觉得幽深得有如深潭,一不小心便被吸了进去。
尤其是她笑的时候,嘴角两个梨涡俏生生的,愣是把人心底的那根弦轻轻地拨了一下,铮琮一声犹有余响。
她一笑,孟兰卿便感觉到身旁的男子眼神掠过一丝幽亮,转瞬即逝。直到她那句能把死人气得跳起来的话说出口,他的脸色才变得满是风暴之色,却一直酝酿着、隐忍着不发作。
真是顶顶有趣的两个人……“王爷,需要兰卿向王妃解释一下来意吗?”
“不必了。”他闷闷地说,“你是静安王的客人,本王理应款待,只是本王还有公务处理,兰卿请自便,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去办即可。”说完便走出了宜兰苑。
明知道她是块顽石,让人无从下手,偏生楚静风还那么多事,拉了不相干的人来搅局。
一连三天,容遇都没有回过流云居。丫鬟嘴杂,私下都在八卦,他们王爷是不是宿在宜兰苑了。
第四天正午,流芳带着萱儿来到了静柳轩书房,只见容遇一身素色长袍,神色疲怠,正在和成吉安低声商量着什么,成吉安一见流芳马上行了一礼。容遇扬扬眉问道:
“王妃有事?”
“五日后的祭祀过程有几处需要王爷明确,王爷现在不得空?”
容遇对成吉安嘱咐了两句,成吉安便告退了。流芳在他身旁坐下来,打开手中的卷帙,着重讲到了里面的几点。
“执礼官诵乐唱经完了之后,王爷便要上香,叩拜之后再念祭文……祭祀龙母之后便要到神木下祈福,燃香伏拜,然后是掷福果许愿……”
“就这几点?”他问。
流芳点点头,“是的。”
“王妃没有话要问本王?”
“王爷日理万机,流芳怎敢拿府中琐事滋扰王爷?”她的表情平静,不见波澜。
“王府诸事还烦王妃费心了,宜兰苑孟姑娘那里……”
“王爷放心,流芳会料理好宜兰苑的起居事宜,孟姑娘的吃穿用度都会是最好的。”
他忽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黑漆的眸子幽深中带着凉意。该死的,他为什么想要跟她解释孟兰卿为什么会来到韩王府?他为什么想要解释自己这几日为何夜不归宿?可是很明显,她的冷淡直接告诉了他,她不在意。
百转千回,他自问对她从无二心,怎么现在竟然越行越远了呢……
“本王要纳了孟兰卿。”是气愤,还是冲动,他不知道,反正心底有团火哄的一声燃起了,这话便脱口而出。
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可仍然微笑着问:
“不知王爷是想纳侧妃呢,还是纳媵妾?”
他盯着她,“随便。你不介意?”
“王爷喜欢就好,人既然已经接进府里,趁早给个名分也好。多个妹妹来分担义务,流芳高兴还来不及!但是王爷也曾答应过流芳,若是王爷有一天另作他想,就放流芳归去。”
容遇嘴角扬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你想走?”
“王爷想留?”她迎上他的目光。
“如果我不放人呢?”
“随便。”
起身欲走,容遇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寒声问:“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王爷不是说喜欢我让你很累么?已经对我心生厌倦,另得新欢,却又不愿放我走。我不过是一弱女子,在这里无亲无故孑然一身,王爷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冷淡疏远的话一出口,心下莫名的疼痛,才明白自己有多在意那天他说的那句话。
“因着一个死去的他,你就可以对我放弃得这般彻底,顾流芳,这天下再没有女人比你更无情无义了!”他如玉的面庞不知何时蒙上一层悲哀之色,桃花眼内风流尽褪,映入她眼中只余那黑眸内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和心痛,她的心一下子切切地痛了起来。
她错了吗?这样对待他,她错了吗?
因着顾怀琛的死,她内疚得潜意识里根本不愿意自己好过一些。
可是见到容遇这样的神色,她却心痛得有些后悔了。
他脸色阴寒冷冽,起身用力推开她走了出去,流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她的眼泪很快便流了出来。
他怎么知道那天在宜兰苑见着他的手搭在孟兰卿腰上时她已经有种冲动要去把韩王府养的那两条像狼一样的巨犬拉来赶人了,要不是理智告诉自己容遇这不过是像小孩子一样在跟她玩妒忌的游戏而已,她才不会死死地忍住;他三夜不归,她表面平静无事,实际上已经翻江倒海,不断安慰自己他只是忙于公务。
而今天,他一句解释都无,便说要纳了孟兰卿!
她切切实实觉得自己的心被伤了,而且很痛,所以她才说,随便。
他那样忧伤地看着她,骂她无情无义。
对他若是无情,又何来自己如今这满心的愧疚不安?
第一百零五章 神木6
整整五天,韩王府的仆人前所未有地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们的王爷本来就个性冷漠平素对人不假辞色,这几天更不知道是刮来了哪里的冬季寒风,被训被骂丢了职务伤了手脚的人一个接一个,有的想到流云居去找王妃求情,被王爷知道了,结果连人带包袱地被扔出了韩王府。
他们私下窃窃议论,看来这一回,顾六王妃是真的要失宠了。
怪不得宜兰苑那边请了工匠回来重新修缮,陵州府里最好的绣坊和成衣坊的人都上过门了,莫非是量嫁衣不成?还调配了一帮子丫鬟仆妇到那边伺候,看来这回王爷即使不是娶侧妃,也是要纳妾了。
总管林敞如今正在书房里跪着,一身冷汗簌簌地下,湿透了里衣。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里做错了,明明是王妃吩咐办完祭祀事宜后便要办喜事,明日祭祀,今日让人把购买喜庆物什新置一房家具的清单帐目和宾客名单准备好,拿来给王爷批示,谁料王爷一看到这些东西便勃然大怒,把账本清单扔了他一身,他诚惶诚恐地跪着,等待示下。
“林敞,你进府几年了?”
林敞听得心内一寒,“王爷,自王爷五岁起,林敞就在府中伺候王爷了。”
“那么算来也有十八年了。可是林敞,看来这十八年的总管你是白当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纳妾了?!”
“是,王爷……老奴马上去把宜兰苑的家具撤了……”他开始觉得气温很寒冷。
容遇一挑眉,“谁让你去撤了?!我说过我不要纳妾吗?”
林敞觉得自己今天简直是倒霉透了,王爷怎么就变得如此喜怒无定?
他把宾客名单扔给林敞,“回去自己好好参透一下!谁让你纳的妾,你就去找谁,别来烦我!”
姑奶奶,姑老爷,行行好吧,不带这么玩人的!林敞收拾好一地的狼藉,如获大赦般出了静柳轩,回去参透去了。实在参不透,他打定主意了,就跑到南山寺跟老韩王一起参透得了。
陵州龙母庙这日人山人海,百姓都围聚此地,看着三年一度的百里氏家主祭祀龙母的庆典。
那身礼服,流芳很无语,怎么可以繁复至此,里三层外三层地穿,还配以玉佩香囊绦子等累赘饰物,挂在身上徒增重量。更烦人的是头顶上的七凤冠,整一个就是拿黄金打造嵌以珠玉的吧,压得脖子都几乎抬不起来。她苦着一张脸瞄了一眼身旁危襟正立一身白色锦袍绣着云纹金线,头戴白玉冠气度高华贵不可言的容遇,他视端容寂,一脸的冷淡陌生。
这五天,连“相敬如冰”都做不到了。
连见都不见一次面,何来“相敬”?
礼官唱完经后,容遇执起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龙母前玄铁香鼎前燃香,跪拜。
接着下来的仪式中,流芳终于见识到了龙母庙里的那株神木。树干粗壮大概有三人合抱之围,盘根错节色如巉岩,虬枝四逸铺天盖地,叶片圆润肥厚可是颜色苍翠,似被浓霜打过一般有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幽深。树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吊着福果的红绿两色祈福纸衣,陵州人喜欢在祈福纸衣上写上自己来年的愿望,掷到树上来祈福。
上香之后,礼官便捧着两个吊着纸衣的福果来到他们面前,容遇和流芳各自取了一个福果走到树下。容遇轻轻一抛,福果扬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一段手臂粗的褐色树干上。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骄傲的呼声,看,这就是陵州之主,他们的王。
流芳心里没底,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似的。她抬头看着其中一段枝干,用力一扔,可是那福果却失了准头,歪歪斜斜地落在一段断裂的树干上,阳光照着那段光秃秃反射出一点异样的光芒。
流芳没有看见,她只看见了福果在那断裂树干上摇摇欲坠。
周围百姓低低的嘘声让她下意识地走上前去,踮起脚伸手把福果放稳妥,最坏的打算是取下来,再掷一次。
忽然,她摸到了树干上一处平滑得有如琉璃一般拇指大小的地方,她愣了一愣,忽然那处地方仿佛有热流倾泻而出,顺着她的手指流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大惊,然而那热流一下子便贯穿了她的身体,汹涌地包围着她。
陵州的百姓都惊骇了!因为他们看见一团白色的如玉般朗润的光芒笼罩着她,使得她整个人的样子如在云里雾里般看不真切,眨眼之间,那团光芒缓缓生气,而流芳的脚竟然慢慢地离开了地面。
不禁有人惊呼:“是飞升!五百年一遇的飞升!王妃娘娘要升仙了!”
一瞬间的惊讶失神之后,容遇脸色铁青,心魂欲裂,身形一动便要扑上前去,身旁的傅青山一把拉住他,厉声说:“王爷,危险!”
容遇一掌劈开傅青山的手,双眼发红地盯着那团白光,倾尽全力地跃过去闯进了白光里面。
他死死地,死死地从身后紧紧抱住流芳。
女人,你要走,你问过我,我同意了吗?
她身上的热流此刻源源不绝地涌入他的体内,容遇脑海中白光一闪,他竟然看到了这样一个世界……
那团白光本已经缓缓升起,可是不知为什么升到树梢之上光芒却黯淡下来,忽然之间光芒四散,荧光点点,白光中的两人竟然如断线风筝一般坠下,围观者无不惊呼,幸好那神木枝叶繁密,掉下来时挡了几次把两人下坠的力量卸去了一大半,傅青山见势不妙,立刻扬起地上祭拜时走的红地毯挂在逸出的枝干上,硬是接住两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