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心里烦闷,跑到环儿那里去蹭了一顿午膳,用一支银钗换了一套环儿私藏的家丁服饰。
“那家食馆的点心真有那么好吃?”环儿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不让府里的下人去买?”
“你没看见他们为着侯爷大婚的事情都忙疯了,哪有时间去买吃食?”阿一笑了笑,道:“反正我开溜一时半刻,应该不是什么严重问题吧。”
“我很明白的,“环儿握着她的手,万分同情地说:“换做我是你,恐怕连笑都笑不出来。侯爷要娶公主了,就算把你宠得天上有地下无那又如何?男人在女人和权位面前,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的,眼睁睁看着他另娶,说不难受谁相信你去吧,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就算不买,散散心也是好的。”
环儿唠叨了一大堆废话,阿一头痛不已,好不容易听完环儿絮叨,她瞅了个空子混在进进出出扛着木科石材的人中溜了出府,直往阿逵的食绾而去。
“你来了?”阿逵就站在食馆门口等着,见她气喘吁吁地跑来,穿着过于宽松的家丁短打束衣,不伦不类的,不由好笑,道:
“等你半日,你就穿着这样的衣服去拍七王府的大门,恐怕还没开口就被人赶走了。”
“你带上一食盒的点心,就说是兰陵侯府的十八姬送给七王侧妃的吃食不就行了?”阿一难得一见的伶俐聪明。
可是他们到了七王府,却被告知侧妃娘娘外出到宝国寺去祈福云云。
“算了,我们走吧。”阿一沮丧。
“阿云不在,不如我带你去见另一个你很想见的人。”阿逵拉了她的手就往南边龙津大街而去,阿一挣了挣没能挣脱,反而被他更快地带着在人群中穿梭。
“到了。”他停下来,抬头看着面前古朴的府第门楣,说:“上官家三代均为宫廷乐师之首,就连上官府也是百年老宅,阿一,你知道谁住在里面吗?”
“是谁?”阿一不解地问。
“阿惟,”阿逵微笑,“在兰陵,那个和你福祸同当的女子,上官惟。”说着便上前拍门,阿一心下激动,问阿逵说:
“阿惟她也来建业了?我还以为她依旧在兰陵跟着顾大人呢!”
正在此时,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开门出来,问:“两位到上官府有何要事?”
“兰陵侯府的十八姬让小的送吃食给上官小姐,不知上官小姐可在府中,”阿逵笑着看了阿一一眼,“十八姬让小的亲口转告上官小姐一句话。”
“我们小姐到了姨母家中小住,”管家警惕地盯了阿逵一眼,眼风利飕飕地扫到阿一身上,“什么吃食的还请拿回去吧,我家小姐不认识什么十八姬!”说罢用力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阿逵和阿一面面相觑,阿逵苦笑,安慰耷拉下脸的阿一道:
“我们来得可真不凑巧。对了,你饿了没?不如到一如馆用些点心?”
一如馆?阿一跟着阿逵回到食馆,一抬头才看见食馆横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她只认得“一”字,后面的两个字因为看不清楚笔画而一直没留意。如今知道了,她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随着阿逵到楼上的雅间就坐。刚一坐下便有伙计上来说是楼下有食客滋事,阿逵连忙跟着他下楼处理,阿一坐在那里百无聊赖正要下楼看个究竟时,忽然听得隔壁有人低声说:
“你知道七王府出事了吗?镇南王已经在两个多月前赶赴前线了。”
“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吗?听说是七王爷巡边时碰上了马贼沙盗,厮杀中不慎堕马落崖,生死未卜。”另一人答腔。
“另一件事情你就有所不知了,七王侧妃也失踪了。整个王府乱得鸡飞狗跳,听说连皇上都下旨要查清此事,七王世子被接入宫中由太妃照顾。”阿一手中的茶怀险些不稳坠地,她忍不住站起来就要推门而出,此时又听得那人道:
“上官家的小姐也不见了,你知道么?”
“就是那个镇南王府的准世子妃?怎么可能会不见?”
“嘘——小声点,听说是逃婚了还是什么的,我有朋友从阳柬镇回来,说是在那里见到过上官家的小姐孤身一人投栈。”
“阳柬?那不是到寿城的必经之路?她去寿城作甚?”
“正是,听说这上官小姐要去的地方不是寿城,而是安阳。”
阿一推门而出,正好隔壁雅间的两人亦出,阿一连忙上前挡住他们的去路,大声问:
“你们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其中一人一手推开阿一,冷笑道:“你听错了,我们什么也没说过!”说着扬长而去,阿逵正好上楼,一见阿一脸色苍白地跌坐在地,指着那两人喊道:
“拦住他们,我要问个清楚!”
可那两人脸色慌乱脚步生风般下楼离去,阿逵阻挡不及只能扶起阿一坐下,问清楚事情原委后,道:
“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将如何?”
“我不知道。”阿一僵着身子摇头,“我要回去问景渊,他一定知道的!”说着就要下楼而去,阿逵一把拉住她,冷静的沉下声音道:
“若他早就知道并且熟视无睹呢?”
“不会的,他明知道,阿云有如我家人,阿惟更是我好友,他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那你想他如何处理?派人去找?镇南王和上官府难道没有派人去找?还是他亲自带你去找阿云或是阿惟?”阿逵冷然道:“你不要忘了,八日后便是他和公主的大婚……”
阿一颓然坐下,一念及此时,心头百般滋味难以言说。
而阿逵此刻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本想看看刚才自己拉住她时有否伤了她的手,目光却无意中掠过她的颈项,虽然她已经刻意地把衣服领子拉得很紧,可是还可以见到锁骨处隐隐的两处青紫的印痕。他用尽力气克制住自己心底的怒气,抓着椅背的手指骨突起泛白,道:
“阿一,我陪你去,可好?”
阿一迟疑地看着他,心里矛盾而复杂,道:“容我想想……”
“阿一,我不逼你,你想想阿云孤身一个女子能去哪里?她一定是傻傻的去找司马烨去了,可是马口重镇自古荒凉,风沙又盛,不要说是女子,就是男子也不愿在那不毛之地长居,你就一点都不担心?要是静林师太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如何担忧难过……”
“不能让师父知道,”阿一心乱如麻,“我已经让她很生气了,不能让她再担心阿云。”
“所以,我们要尽快寻回阿云。阿一,我也曾去过马口镇,熟悉地形也知道如何走捷径小路,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尽快出发。”
“我不能不告而别,我要回府跟他商量一下这件事。”阿一说道。
“也对,我总是忘了,你已经是有夫君的人。”阿逵自嘲一笑,那笑容中多了几分讽刺,“你回去和兰陵侯商量,兰陵侯自有解决良方,是我越俎代疱杞人忧天了。这件事,好象从头到尾与我并无关系。”
“阿逵……”阿一心下为难,不知该如何解释。
阿逵轻叹一声,道:“阿一,我等你,到了兰陵侯跟公主大婚那日申时,我在侯府后院等你,届时你给我一个答复,可好?”
阿一点点头,离开一如馆时脸色仍是凝重,恍恍惚惚中走过建元大街,正到了侯府前的朱子大街拐弯处时,恰好见到侯府门口停着的华丽马车车帘被掀开,景渊跳下马车,伸手去扶正弯腰下车的司马凝霜,身上一袭竹青暗纹亮缎锦袍,更显得身长玉立身材焕发,与穿着同色宫装贵气逼人的婀娜女子恰如一双璧人,教人再也挪不开眼睛。
“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不打扰你休息了。”言辞温婉,与往日的刁蛮跋扈截然不同。
景渊颔首,道:“公主今日也累了,回宫路上小心。”
凝霜轻轻握着他的手,笑道:“今日本宫玩得很尽兴,有劳侯爷相陪了。”
“景勉,”景渊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回头道:“好生护送公主回宫。”
景勉应命行事,凝霜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辘辘声远去,阿一缩在拐角处,屏住呼吸但等景渊转身入府,自己再想办法溜回去。谁知景渊一等司马凝霜的马车离开了视线,本还阳光灿烂的俊脸随即阴暗了下来,往阿一躲藏的地方扫了一眼,道:
“出来!”
欢喜佛,薄情赋 第一百一十章 生别 2
阿一很聪明地不作困兽之斗,乖乖地走到他的面前。刚想说句什么,景渊便揪着她的衣领二话不说把人拎进大门之内,待仆人把侯府大门关上,丫鬟仆妇纷纷低下头偷笑,他一路把她拎回品雪轩才冷哼一声放开她。她如获大赦揉着自己的脖子委屈道:
“我再不济也是十八姬,侯爷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景渊黑着一张脸,盯着她的目光刺得她一缩,他一手把她捞到怀里坐在床沿让她趴在自己膝上,一手拉下她松松跨跨的男裤,重重的一巴掌打下去,恨恨不已道:
“你也知道要面子?一声不吭穿着这样的衣服溜出府,你也知道白已是十八姬?”
阿一痛得叫了一声,眼泪汪汪道:“我也不想啊,谁让你一大早就走了,我只是想去七王府找阿云。”
“去七王府需要如此鬼鬼祟祟?”她越解释,景渊便越怒不可遏,巴掌又重重落下,声音脆响。阿一痛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忽然身上一凉,那件着实难看得有些碍眼的衣服被他扯掉,身上只余中衣。阿一大窘,吞吞吐吐道:
“你想做什么?昨晚……”昨夜的情景,想一想都脸红心跳。
“昨晚本侯不够努力,让你今日还有力气偷溜出府,小尼姑,你胆量见长了啊!”
“我……昨日买到的点心很有广陵风味,于是想去买一些拿到七王府,但是又不想让别人跟着去。对了,阿云她不在王府,听说……”
“她去宝国寺上香了。”景渊打断她的话,拉开她的亵裤,只见雪白的臀部一片红肿,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只有这样她接下来的日子才没有可能溜出府去。
“可是别人不是这样说的,司马烨出事了阿云恐怕到马口镇去寻找司马烨,很可能有危险。不行,我要去找她才行!”她顾不上疼痛,坐起来焦急地抓着景渊的手臂。
“你是相信别人还是相信我?我说阿云她没有事她就不会有事。”他冷冷道。
“阿惟也出事了,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去见阿惟,结果……”
“她到了姨母家小住,回来后便带你去见她。”
“不是的,听说她去了寿城……”
“别人的事情这般放心上,怎不见你能把我说的话放心上?”他毋庸置疑地打断她的话,“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阿一死死地咬住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知怎的又想起刚才在府门见到他和凝霜依依惜别的情景,心里又恨又怨,再也不愿跟景渊说一句话了。
景渊把她放在床上拉好被子盖着,取了一盒药膏过来,刚想掀开被子,阿一却侧着身子往里缩了缩,分明要跟他置气。
“很痛?痛就给我记住,不要随随便便跑到外头去!”他按捺住心底的怒气,自然是有些心疼的,自己刚才就不该那么手重,只是这小尼姑太气人了,还隐瞒了他那么多的事情。
“一点也不痛!”阿一道:“侯爷要是没打累的话还可以继续,阿一皮贱得很。”
一阵长长的静默,安静的令人窒息,空气因着无形的压力而显得令人难以呼吸。阿一险些以为景渊已经走了的时候,才听得他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腔调的声音说:
“阿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些?我也是个寻常人,也会累……”
阿一的心无端悸动,酸痛得像被无形的手揉捏着,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失望的话。心里暗暗后悔刚才一时之气伤了他,忍住痛楚翻过身来想厚着脸皮示弱时,只能看到他走出内室雕花木门的一抹身影了。
接下来的几天,兰陵侯府张灯结彩,时时有人声鼎沸鸟语喧天,丫鬟仆妇忙于布置新房修剪花木置办酒席,但是从兰陵运来的美酒就有五大车,沈默喧更是忙得不可开交。阿一坐在品雪轩院子里的鲤鱼池边,闷闷地拿着一碟鱼粮喂鱼,百无聊赖的十六姬在丫鬟的陪同下款款地走过来,拉着她到凤栖馆去打马吊,环儿早在那里等候。一坐下来开始摸牌环儿便碎碎念道阿一如何食言借了她的私房衣服却没给她带好吃的东西,阿一本无心于玩乐,可一连摸到了几张好牌,最后还无可奈何地胡了。
环儿输的两眼发直,摇头叹道:“人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果然是真知卓见。”
十六姬盯她一眼,“打牌就打牌,哪来这么多废话?!也没见侯爷青睐于你,怎就不见你赌场得意 !”
环儿讪讪然住了嘴,阿一再无心绪,于是撤了牌局,回到品雪轩便见里面人多声杂,走进去一看,登时愣住了。
景渊一身大红吉服,正面无表情地站着,由得宫里来的裁缝摆弄着配饰,黑发乌眉,眸色湛亮幽深,一如当初在兰陵见他的第一眼,有公子如玉树芝兰,俯仰皆生姿,眉目尽画意。
阿一心里只觉酸楚,两回穿的喜服,都是别人的夫君。
她趁着没人注意,转身便急急离开了品雪轩。背影匆忙,有如败兵游勇落荒而逃。让某人瞬即冷了脸,二话不说扯下喜服,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宫里来的一干人等素闻兰陵侯喜怒无常,连忙毕恭毕敬地离开,只孤零零地留下那大红喜服。
景渊等到掌灯时分还不见阿一,等来的只是十六姬,说是阿一已经在凤栖馆歇下。
“侯爷还是留点时间给阿一。君眉不知道侯爷有何种打算,但如果不打算说清楚,那便没必要终日面对着彼此,都是折磨人的事。”
就这样,阿一在凤栖馆一住便住了四日,不知哪天秋夜雨寒,阿一竟染上了些许风寒。景渊要迎娶公主那日,她也是说自己身体不适躲在凤栖馆不出来。
锣鼓喧天,宾客盈门,整个兰陵侯府内外沸反盈天,迎亲的乐声鼓声不断。
黄昏之时,她独自一人到了后院的莱畦处坐着,那些热闹,好象与她无关,可是她知道马上就会如风暴般席卷过她的眉间心上,无法独善其身置之度外。
不怪他,这件事的起因本就是自己犯的过错。
他唯独珍惜你这顽桀的生命,所以不得不有了这场婚礼。
阿一,你就连伤心和难过都是多余的。她对自己说。
天色昏暗,后院的门咯吱一声开了,阿逵闪身进来,走到阿一身后,微微激动地说:
“阿一,我就知道,他不会为你舍弃名利权位的,你还是跟我走吧。”
阿一起来转身看着阿逵,摇头道:
“阿逵哥,对不起,我想过了,我不想丢下他跟你走。”
阿逵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颤着声音道:“为什么?他对你三心二意始乱终弃,你却如此死心塌地甚至置阿云的生死于不顾!”
“他因我而被迫娶公主,我不能让他独自面对以后的生活,阿一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他的妻子不是我,可是我只有他一个夫君。”
“阿一!”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气大的让她痛呼出声,“他那样对你,难道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他?”阿逵终究是忍不住了,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明知道当初他为了杀傅明远不惜推你入死地,看着楼船大火爆炸看着你葬身火海毫不动容,你怎么能愚笨至此真心错付?!”
“你,知道了整件事?”阿一震惊,但随即也释然了,这么大的事情阿逵只要回了兰陵便能打听得到的吧,“景渊他……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只能说景渊其实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他对我还是……”
“还是有情有义?”阿逵冷笑,“那我呢,连景渊这样的都叫有情有义,那我算什么?阿一,我以为你死了,可是你不知道过去那一年,我跟自己说我阿逵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别人……你心里却根本没有我,景渊呢,他要是真心待你好,又怎么会另娶公主?!”
“你不明白,那是我的错。”阿一急着解释道。
“我的确不明白,阿云,阿惟,还有我,难道就比不上一个景渊?!”
阿一正欲申辩,忽然听见雾亭轩那边传来纷乱的吵杂声还伴着女人的尖叫哭声,阿一心里无端一慌,用力推开阿逵掀起罗裙便急急往那边走去,走了没几步便见许多宾客女眷一脸惊慌失措手脚虚浮地往后门方向走去,她一手拉住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问: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那女人惊怕得声音打颤,道:“兰陵侯、他、他、遇刺了!很多的黑衣人,不,应该是杀手,见人就杀……”
阿一有如雷击般僵住,身子晃了晃,听不到那女人其余的话,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被慌张逃离的人撞了两回,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该往哪里走。她发狂似的往雾亭轩跑去,远远地看见府卫手持火把把雾亭轩重重包围。她终于跑到那里了,远远的看见雾亭轩前的空地上,身穿新娘喜服的司马凝霜跪在地上抱着一个人失声痛哭。那人心窝上插着一把匕首,刃锋全数没入只余刀柄,手臂软绵绵地垂下,知觉全无,而大红喜服遮盖了血色,阿一只看到地上一大滩鲜红的血渗入地面,一如他逐渐流失的生命一般。
不会的,那个不是他。阿一对自己说,在内务府那场大火中他也能护着她全身而退,没有理由就这么一桩刺杀便让他永远地离开自己,自己还没有跟他说不疼了不生气了比起生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景渊,景渊你应我一声……太医马上要来了,你不会有事的,我不许你有事!睁大眼睛看着我,你看着我……”司马凝霜泣不成声,撕心裂肺。
这哭声让阿一,心胆俱裂,手脚僵硬而冰冷地正要拨开府卫走向景渊时,嘴巴忽然被人用毛巾捂住,阿一蓦地睁大了眼睛,挣扎了没几下很快便窒闷得晕过去了,那人从身后勒住她的脖子,把她整个人往阴影处拖走。
整个侯府乱哄哄的,没有人注意到后院这时驶来一架马车,阿一被人用黑色披风密密裹着抱上了马车,车帘落下,马车飞驰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建业的东门前不远处停下,阿逵掀开马车车帘,对驾车的人说:
“前面是什么环境?怎么有这么多的人堵塞了城门?”
驾车的陈宪压低声音道:“统领大人,应该是兰陵侯府办喜事,四面八方来卖货的或是来瞧热闹的人太多了,又因为是公主大婚,所以巡查得更严密,也更慢一些。”
“把马车往前赶,尽快出城,恐夜长梦多。”阿逵解开阿一身上裹着的披风,把昏迷的她抱在怀内,“你就说我夫人得了急病需要尽快赶到寿城老家,必要时花点银子打点一下。”
“是。”陈宪应了一声,依计行事。眼看着守城将领挥手表示通过,忽然远处有一骑飞奔而至,高喊道:
“兰陵侯遇刺,皇上有旨,严格盘查出城人等,搜寻刺客!”
手持火把的士兵聚拢过来,登时明亮了不少,其中一名副将眼尖,一手指向陈宪道:“你,身上这一片血渍从何而来?!”
陈宪大惊,他们刺杀景渊的人一共有十个,但是有七人当场伤重而死,其余两人逃回了一如馆,他则逃出侯府后驾着早就备好的马车到后院接应阿逵。难得全身而退,却不想衣襟上沾了血迹,如今突然败露顿时束手无策。
阿逵猛喝一声:“走!”飞身坐上车辕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吃痛狂奔,守城的士卒纷纷阻拦,长枪剑戟齐齐刺向马车,阿逵抽出腰间长剑,另一手臂上的袖箭齐发,随即倒下了六七名挡在前方的士兵,冲过城门。身后追兵不断,渐渐的有弓箭手从后追赶放箭,陈宪痛呼一声,原来肩上和背心都中了箭,身子晃了晃便堕于马下,阿逵来不及救他,只能艰难地把阿一从车厢里拉出来放在马背上,然后砍断了车辕,两人共乘一匹马,另一匹马刚获自由便被乱箭射中长嘶一声倒地。
欢喜佛,薄情赋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远走 l
也不知策马狂奔了多久,远远见到前方有秋收后堆起来的像小山一样的稻草堆,阿逵抱着阿一轻身一跃坠到稻草堆上翻滚下来,他眼疾手快地抓过稻草堆到自己和阿一身上,那匹马一直向前奔跑,追兵从身边掠过,渐渐远了。阿逵这才松了一口气,拨开身上的稻草。看看自己怀里的阿一依旧药力未过昏睡着,小心地把她放下,再转头看看自己肩上被弓箭擦过的伤口已经渗出猩红的液体,咬了咬牙撕下一幅衣裾简单包扎了便算了。
此地不宜久留,追兵要是在前面搜不到人,恐怕又会回头来找。他把稻草堆好回复原样,然后背着阿一往东边有人烟处而去。
阳柬小镇。
柴房门被轻轻敲响,穿着揭色粗布衣衫的农妇捧着热辣辣的蛋汤和炒饭,道:“这位公子,家里没什么剩的了,你们先用点饭食,别饿着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