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凝霜不语,只是往他碗里布菜,小声催促他吃点东西,同一席都是皇族子弟,对司马凝霜的举动不由得调侃起来,景渊置若罔闻,而虞铭则是不耐烦地正要发作,忽见一小黄门匆匆走过来对虞铭耳语一句,虞铭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道:
“你告诉苏宛,有什么事便来玉林殿说清楚。”迎上景渊两道冷淡而疑惑的视线,他说:“苏宛一向如此随心所欲,说好了来百日宴,偏要约人到乌灯黑火的悬心塔去,不嫌男女有别瓜田李下?上回说要去赏春约我在丹阳桥等,可是她根本就躲在家里没出门想要戏弄我。幸而那天收到你画的仕女图急着要去给凝霜,不然就闹笑语了。她不是小孩子,却偏还是没点闺秀模样。”
“那就是说,你不去应约了?”景渊问,见小黄门欲言又止,便问他:“苏小姐还有什么话要交待你转告的吗?”
“还有……她说,若是虞公子不去,就转告他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她希望与虞公子的婚约就此作罢,知道虞公子断然不肯,她说她会从悬心塔跳下内河,若不幸身亡,就请虞公子另娶;如若苛活着,就请虞公子放了她,答应退婚,从此两人再无关系。”
“她又在玩什么把戏?”虞铭脸色有点发白,景渊站起来对小黄门道:“带路,本侯跟你去看看!”
这天晚上,悬心塔下灯火通明,好好一个百日宴变成了苏宛的殒命祭典。当日参加宴会的宾客眼睁睁地看着苏宛像折翅的白雁般坠落到宽广而深的内河,巨大的落水声响起,水花四溅,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负责打捞的兵卫都没有寻到人。苏宛的母亲早已哭得晕了过去,而苏宛的父亲老泪纵横长跪在德宗帝面前,奉上苏宛留在家中的一封绝命书,说是自己教女无方在皇帝喜庆日子里犯下如此忌讳,实在是罪该万死……
而虞铭,像丢了魂似的望着黝黑翻滚的河水,脸色惨白如纸。
景渊回到侯府已经是深夜。
沈默喧早在品雪轩候眷见景渊一脸倦容,吩咐晚霞备好热水伺候他沐浴,对景渊道:
“景勉派人回来仔细说了阿一的事情后,我便让凌铮在宴会结束后跟上了崔氏,天亮时应该会有回音。”
“把库房里那尊紫玉千手观音和吴道子的云哥寺图鉴,还有那株长白野山参送到宫里给陈贵妃,就说本侯今日见小皇子聪明伶俐很是可爱,略表心意而已。”景渊略一沉吟,又说:“谢鲲那边”,你也去走动一下,在他当宰相之前,内务府的王承德是他的门生,这点薄面还是会给他的。”
沈默喧一一应下,想了想问:“其实,镇南王那边……”
“谢鲲欠我人情,而且尚算坦荡之人;镇南王,我至今还看不透他,能不惊动最好不惊动,听说他抱恙在身,今日也没出席百日宴。”
沈默喧见景渊单手支额满脸倦容,不由得安慰道:“侯爷放心,阿一不会有事的,上回楼船爆炸她仍能死里逃生,这一次……”
“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的地方,”景渊打断他的话,“宫里的女人都不是善与的主儿。”
“这件事,除了崔氏和琼华夫人,应该还有人知情。”沈默喧道,“虞公子那儿是不是再问仔细些?”
景渊轻叹一声,把之后发生的事告诉了沈默喧,道:
“想不到我今日见到苏宛,竟然是最后一面。”
“那凝霜公主呢?”
景渊疲累的闭上眼睛,“我太熟悉她了,要帮我的早已开口。不管她是否真的出于好意把阿一接入宫并且对此事一无所知,她都不会帮我。换成是你,等一个机会等了三年,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会白白放过?”
“侯爷不若想办法见阿一一面问个清楚?”
“你觉得她会说吗?”景渊抿着唇摇头,“她甚至,可能不打算再见我了。”
半夜竟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一整晚,搅得人心乱如绪。
披衣起坐,惶然于纱帐随风拂动而枕衅空空落落,心里犹如有那么一处崩塌了陷落了,他不敢去想不敢去碰。
不要为我去求任何人——被宫廷侍卫押走前,她无声的对他说了这句话。
她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失落,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他都看在眼里了然于心。那么简单的一个人那么透明的一颗心,他征服过却没有珍惜,失去过却无法忘记,而今日,他又忽然看不通想不透了。
她隐瞒了什么,为什么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又为什么不许他去求别人?
真的可以不去求任何人?她是高看了自己的能力还是低估了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
过去那些冷静的筹谋算计只是为了一段早已成为历史的仇恨,当旋涡的中心是她的性命时,自己还能冷静下来吗?
阿一是真不打算再见景渊了。两日后内务府传出的消息竟然是阿一想见虞铭。
来的人却是司马凝霜。
内务府关押的都是宗族里犯了事的婢女姬妾,阿一单独一间牢房,牢房里飘着一股腐烂的木头气味,身下是堆干草,阿一坐在墙角,抱着膝面容却很是平静,当值的人恭敬谄媚地给司马凝霜搬来一张椅子,司马凝霜让身边伺候的丫鬟退下,整个牢室再无旁人才开口道:
“看来,你在这里还过的不错,没有半点不安彷徨的神色。”
“谢公主关心。”
“你难道不知道像你这样以下犯上意图谋害朝廷命妇,轻则判鞭型烙字,重则贬为官婢流放异地?十八姬,你以为景渊真能只手遮天护佑你?真是太天真了……”
“我没有这样想过。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会担着。”她难掩青白的脸色和疲倦的容颜,鬓发凌乱斜倚在墙上。
“担着?我看你倒是心安理得,为什么要见虞铭?”
阿一看了凝霜一眼,道:“公主放心,阿一只是想请虞公子对这事情保密。”
“他不会来见你,不过,本公主可以保证,这事情没有任何人会说出去,只要你嘴巴严密。”
阿一点点头,接着便是垂眸不语。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本公主说的么?”
阿一摇头,“牢房之地污秽,公主千金之体,不宜久留。”
凝霜冷笑道:“你不求我救你出去?”
阿一摇头,苍白地笑了笑,扫过凝霜的目光似乎洞察一切,“不求。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两天忽然一下子就想通了。公主虽不似琼华夫人般污秽下流,但是对阿一总还是有着敌意的,阿一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公主对自己有怜悯之心。公主不管对阿一好还是不好,都不过是为了他而已,阿一不承公主的情,更不要他来替阿一还。”
凝霜脸色煞白了一下,怒极反笑,道:“你也知道本公主讨厌你真是讨厌的很?就不怕一杯毒酒要了你的性命?景渊是个善忘的人,对了,你听到琼华那个贱人所说的那些话并非事实的全部,今天本公主心情还不错,很有讲故事的冲动。”
阿一别过脸不看她,琼华说过的那些话,她并不想去回忆。
被接入皇宫,心中本就忐忑,太监引她到荷池边的凉亭还未到那里便被人唤走了,而她踱步至亭前隔着一丛竹树时便听到有女子孟浪的笑声道:
“倡人馆新来的小倌你在我府中见过了,如何?”
另一女子压低声音笑道:“自然是胜过旧人,夫人姿容美艳自然能处处逢源,崔婷艳羡之极。只是那小倌的模样有些眼熟,倒有几分兰陵侯的模样。”
“你眼力不错,”琼华道:“景渊像个玉人似的,可是你没见过他眯着眼对你笑起来的样子,风流魅惑得让人恨不得把他吊住双手好生肆意调弄一番。那日他打马球时汗流浃背拉下一边衣服露出胸膛和臂膀,你不知道那些贵族家的女眷看得眼睛都发直了。可恨的是,他对本夫人派人送上帖子看都不看就一手撕掉……看着吧,迟早我要让他在我面前一件一件衣服脱光,求我,取悦我……”
“夫人,那景渊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也有人说他是断袖……”
“高傲?他也配得上这个词么?”琼华冷笑一声,“你以为他真的是司马萱的种?他不过是景迁和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贱女人所生的野种!司马萱杀了他的母亲,误杀了他的父亲,本想斩草除根,可又不想让他死得太痛快,自小便虐打他同时又用最好的药膏给他疗伤让他身上一点疤痕都没有;而景渊的成人礼便是长公主府最下贱的婢女马夫五六人完成的,他被灌了药毫无反抗之力,经受着比畜生更不如的强暴而没有咬舌自尽,也算是一个奇迹。从那以后,司马萱就把他当成赏赐,不时赐给那些把她伺候得很满意的面首或是婢女,直到傅明远出现。”
“傅明远?不就是刚倒台的傅家的次子?”
“傅明远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他让人在景渊的饭菜中混入烈性春药,然后佯装英雄救美把那想对景渊下手的人杀了,来骗取景渊的信任,以及,行那苛且之事。你说,景渊高贵么?傲气么?他不过就是长公主府上养着的比下贱伶官更不如的野种,谁都可以上,谁都可以染指!断袖?本夫人赏他一点内庭媚药,任他冷淡无情到时候也会变成卖弄风流如饥似渴的纵欲玩偶!司马萱就是该死,我当年问她要人,她竟然不屑一顾!”
“夫人,景渊如今不同往日般弱势了。”
“那又如何?司马凝霜喜欢他又如何?我琼华还没怕过谁呢!再说了,男欢女爱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一想到他情潮涌动在男人身下呻吟辗转的模样,我就恨不得把他捆起来脱光了拿鞭子狠狠的抽打,听着他那销魂的叫声,好让他以后都不要在我面前装清高,以为自己有多干净似的!其实,他那身子,脏着呢……本夫人不嫌弃他,那是他的运气……”
原来,他疯魔了一般用尽手段毁了长公主府,是为了复仇;
原来,他对傅明远有着的不是爱,而是刻骨的恨,所以才有伏澜江楼船爆炸上那一幕。
原来,他竟然是这样活着,连一个人的尊严都丧失了,还一直活着……
现在想起来,她还是不后悔,不后悔冲出去质问琼华要她收回那个字,不后悔对她破口大骂恨不得撕碎那丑陋的嘴脸,诅咒她下阿鼻地狱,更不后悔琼华说要将此事公诸于众时愤怒地将她推入荷池。
那坏女人,怎么敢说他脏?!
他明明就是极爱干净的一个人,不喜欢女人身上的脂粉味,不喜欢不洁的物事,爱穿白衣再熏上淡淡的薄荷味道,偏于冷冽而不失清新。他冷漠而倨傲,可是笑容明净有如初融的雪水,握着她的手,也总是洁净而温暖的。
她可以容忍别人说他风流无情,说他冷血残忍,但是,她不允许任何人说他脏。
他的心,柔软而孤独,倔强而桀骜,被那些伤了一次又一次的狰狞疤痕掩埋着,无人能懂。
她从不善解人意,这世间又太多污秽的东西,她用她的心去看他,他从来洁净有如新荷,涟涟出水,不染污泥。
凝霜开始讲故事,从她和景渊如何青梅竹马一直到他被人欺凌肆虐而她又是如何罔顾名节帮他逃离长公主的魔爪的,不遗漏任何情深的细节。阿一靠着墙身子软绵绵的提不起半点力气,然后终于想起当初在兰陵景渊在一个下雪的夜晚闯进了过竹轩躺在雪上硬是让自己染上风寒,原来是为了制造借口抗旨不回建业祝寿。一直往后想,想起傅明远到了兰陵之后的种种,他的冷漠绝情原来只是为了把自己推离漩涡,而自己却懵然不知………
凝霜讲着讲着,忽然见阿一笑着淌下两行清泪,不禁顿住,道:
“你哭什么?”
阿一抽了抽鼻子,哑声道:“我哭我自己,知道的太晚了。”
凝霜得意的笑了,“还不晚。你离开他,还来得及。”
阿一摇头,嘴角扬出一丝认命的笑意,“还是太晚了……”
太晚了,心都给那个人,收不回了。
还记得他对她说,信我最后一回,好不好?
她闭上眼睛,昏昏沉沉之际只在想着,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亲口对他说那一个字……
欢喜佛,薄情赋 第一百零一章 该走的始终要走 3
夜,漫长得让人难以忍耐。
景渊掀起素帐起来,幽暗的烛光在地上拖曳着长长的影子,他推开门走了出去,身上只着单衣。虽是夏夜,但是凉意还是有的,歇息在外间碧纱橱的晚霞连忙起身取过外衫追上去。
“侯爷又睡不着了?奴婢给你煮点参菊茶,宁神静气的……”
“你下去吧,本侯四处走走。”景渊接过外衫,神情淡漠地转身向后院走去。
七天了,他入宫两次,都被皇帝拒之门外。
昨日除贵妃让人来告诉他,阿一染了风寒,她已经暗中命人给她换到内务府东厢一处干燥清爽的厢房,那是专门用来关押曾得宠后来犯错的妃摈的。她让他安心,说是会安排大夫去看她,让他稍安勿躁,再等个合适的机会她再求皇帝放人。
等送信的人一走,他便上了马直往镇南王府而去,回来时阴沉着一张脸,沈默喧和景勉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恰好在这时,一身男装打扮的阿云在闵立的陪同下匆匆赶来,一见景渊便抓住他的手质问他阿一的事情。景渊僵立着身子唇角深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阿云眼眶发红骂他道:
“景渊,你无法护佑阿一就不要把她往皇宫那种地方带去!你明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阿一她性子太直根本就不懂那些伪善逢迎虚与委蛇,而且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不过是个姬妾而已,就连我想去内务府见她一面都被禁止,她犯的错有那么大吗?如果真按照律例,该判充军流放还是杖刑总得有个说法,可就是这么把人关着不放也不处置,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这件事是冲着本侯来的,你放心,本侯不会让她有事。”
让沈默喧送走了阿云,景渊带着景勉去了一趟虞府,虞铭不在。
幽窗别馆的竹庐里,也是空空如也。景渊正想离开,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走到临湖的亭子才发现粗壮有如手臂的竹梁之后一片淡青的衣裾。景渊走过去,虞铭靠在那里,抱紧了自己怀里的酒葫芦,半闭着眼睛小寐。数日不见,他竟然形容落魄至此,一脸胡茬容颜憔悴,身上的青衫沾了几处尘污泥垢也不知是几日没换洗,平素好洁温文有度的他也有如此不修边幅的时候。
景渊在他身边坐下,道:“阿铭,是后悔,还是只是难过?”
虞铭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才说:“为什么要后悔和难过?她真不想嫁我,就不要嫁好了,我虞铭又不是非她不可。”说罢,端起葫芦又喝了一口酒。
“那你天天喝酒作甚?”
虞铭轻笑两声,笑声怆然,侧身面对着景渊捶着自己的胸口说:
“你不懂。这里,好像缺了一角,总得拿些什么来填补。”
“我说我懂,你信不信?”景渊抡过他的酒葫芦,扔了出去。
虞铭瞪着他,双眼发红,揪着景渊的衣襟大声道:“把我的酒还给我!”
“苏宛的死,和你没有关系。”景渊冷笑道:“你装什么借酒浇愁!虽然你与她有婚约在身,但是从不掩饰自己对凝霜的爱慕,口口声声说自己并不是非她不可——你明明把自己的心事讲得一清二楚,错的是她,她不该奢求,不该因为自己家族的压力而对这桩亲事兢兢业业不敢反抗,更不该厚颜和隐忍,更不该在死后才让自己的父母向你奉上退婚文书!”
“住嘴!不许说!”虞铭一拳打在景渊胸口,景渊用力推开他,道:
“你虞家是当朝外戚,杖势正盛,为何不早早退婚让你好娶了司马凝霜亲上加亲?你这个懦夫、伪君子!”
“凝霜喜欢的是你!”虞铭喘着气。
“那就想办法把她抢过来,懦夫!喝酒做什么?你根本不喜欢苏宛,你也不配!”
“谁说我不喜欢她?!谁说的!”虞铭吼道,“她怎么能这样?非要用死来和我划清关系,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她不要她了?姑母想要拉拢我跟凝霜,早就不满这桩婚事,要是我对苏宛过于亲密,这婚事早被退了!我不过是借着凝霜来迷惑有心人的眼,等着凝霜嫁给你我便顺理成章地娶了苏宛……所以景渊,该死的人是你!是你……”
暴怒的声音逐渐细下去变成呜咽,虞铭跌坐地上双手捂脸,肩膀耸动,泪水从指间沁出。
景渊难受地抚着发痛的胸口站起来走到不远处捡起酒葫芦,再回到他身旁坐下,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猛灌了一大口酒,然后递给虞铭道:
“能哭出来还算好。过去整整的一年,我想哭,都哭不出来。”
虞铭狠狠地深呼吸了一下,拿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一手抢过酒葫芦。
“因为阿一吗?”虞铭道,“想必你也是活该的。”
“我不爱凝霜。”景渊苦笑,“也不乐意敷衍她。”
“我知道,”虞铭喝了一口酒,道:“全建业就只你公子渊一人傲气。”
“其实我也会低头。”景渊抬头望着天空,“我想,我要娶她了。”
虞铭握着酒葫芦的手一颤,沉默了一会儿,道:“恭喜。”
“本不想害人,我欠她良多,却不涉及男女之情,她不肯罢手,也是意科中事。”若非遇见了那个人,也许他会在大仇得报后娶了凝霜,像许多皇宫贵族的子弟一样,在美酒名画中碌绿一生。
“你来我我,断不会只是为了向我宣布这个喜讯。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那日阿一把琼华夫人推入荷池只是意外之事,若无此意外,相信坠入荷池的人应该是凝霜,推人的依旧是阿一,而虞铭你则是很好的现场证人,对吗?”
虞铭垂下眼睛,道:“你都想明白了?的确如此。这样的局很拙劣,可是照样把你套住了。你不怨我?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害人者,你我都脱不了关系。”
景渊自嘲一笑,“苏宛投河前对我说了句奇怪的话,让我原谅你一回。所以阿铭,你不妨告诉我,那日究竞发生了什么。”
虞铭喝了一口酒,叹了一声,望着景渊道:
“你小子的运气,比我好多了……”
黄昏时分,皇宫内苑,皇帝的御书房前的石阶上,景渊已经跪了一个时辰,凝霜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匆匆赶来,劝了景渊几句景渊也只是沉默不语,凝霜心疼地让人把软垫子拿来他也拒绝了。太监总管来宣他晋见时他连站起来都站不稳,景勉手疾眼快地扶着,他缓了一阵子,才走进书房。一开始便听到皇帝的斥骂声,但走到了后来这声音细了下去,凝霜正按捺不住时,太监出来说是皇帝要见凝霜,凝霜走进去行礼后偷偷拿眼睛看着景渊,只见他脸色如常垂手而立,皇帝问她道:
“景渊说要娶你作兰陵侯夫人,你可愿意?”
凝霜一脸惊喜,答应的话本欲冲口而出,可又想起不能失了女孩子家的玲持,于是羞涩的说:
“全凭皇兄作主。”
“那好,朕便将凝霜公主下嫁于你,景渊,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来预备婚礼,可来得及?”
“景渊尽力而为。”
“那就好。朕的皇妹要风风光光地出嫁,皇宫许久没办过喜事了。你刚才所求之事朕也一并准了,既然是办喜事,自然不宜有白事或不吉利之举,传朕的口谕,让内务府那边放人。”
“现在吗……皇兄,琼华夫人那件事还没有搞清楚,恐怕……”凝霜脸色变了变,道:“或者再等几天……”
“凝霜,为人妻首先要懂妇德,不善嫉,有容人之心。以后你便是整个兰陵侯府的主母,切勿任性妄为。琼华的事,你便以未来侯府主母的身份向琼华赔个不是便了了。朕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刚走出御书房,凝霜急着上前拉住景渊的手,道:“我今日想去听戏,你陪我一道好不好?人就让景勉去接好了。”
景渊拂开她的手,冷冷道:“请公主自重,三月后才是婚期,本侯还有要事,失陪了。”
说罢带了景勉大步离开,凝霜愤恨地跺脚,绞着手中的帕子望着他的背影,咬碎了银牙。
景渊才刚出宫门,便看见有侍卫慌慌张张奔入宫门,躲避不及眼看要撞到景渊身上,景勉一手拉住他,疾声道:
“何事慌张至此?小心点,别撞到我家侯爷!”
“内、内务府失火,小人正赶着去禀奏……”那人仓皇入内。
天色已经阴暗下来,而内务府方向隐隐有红光烧天。
骑着马疯子一般发狂地冲向内务府,内务府的差役一见景渊马上迎上前阻拦,却被景渊一手用力推开直闯进去。喊叫声、脚步声,泼水声,还有脸上脏污不堪刚从火场中被救出来的女子的呜咽声此起彼伏,他一脸暴戾之色,一手揪住一个救火的士卒厉声问:
“人呢?都救出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