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赵嘉,文吏登时松了口气。
赵县尉既然来了,操练就能开始。再不用绞尽脑汁四处踩点,看看营地附近还有哪里可挖。
入营第一天,赵嘉令更卒集合,按照名册逐一核对。确定没有任何疏漏,就让众人各自散去。
更卒们入营以来,赵嘉一直没露面,除了最先抵达的伯平和方豹几个,都是第一次见到赵县尉真人。
对比小吏和健仆口中所言,不少人现出怀疑之色。他们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尚不到傅籍之龄的少年,竟然同匈奴几番血战,凭战功封爵得官。
“休要不信。”一名肩膀和胸膛都带着刀疤的老卒坐在榻上,抬手拍死一只蚊子,目光扫视四周,盯着几个年轻更卒,提点道,“去岁匈奴来犯,我从弟和几个同乡奉命守要塞,数千匈奴来攻,几百人死得不剩几个。要不是赵县尉及时支援,要塞肯定守不住!”
“那一战,县尉带着不到一曲人,敢冲几千匈奴!”
“到要塞附近去问问,别说云中郡,五原郡的人都一清二楚!”
啪地一声,老卒又拍死一只蚊子,搓掉掌心的血痕。
“换成你,敢吗?还是你,敢不敢?”
方才说得最起劲的更卒全都闭上嘴,有的面露羞惭,有的仍不服气。
“别不服,在这里,不是长个好身板就能出头。”老卒神情一厉,再不见之前的懒散,从榻上站起身,腰背挺直,拳头握得咔吧作响,像是一头凶兽,眼神中都带出杀气,“没见过血,没砍过匈奴,在这里就给我老实点,别没事找事!谁敢乱起刺,不用赵县尉动手,我先收拾了你!”
同样的一幕,在不同的营房,几乎都在发生。
文吏和小吏经验丰富,每间营房都会安排几名老卒。这些老卒上过战场,见过血,最适合作伍长什长,用来压服众人。
这样的安排有利有弊,总体是利大于弊。
听完小吏的禀报,赵嘉放下笔,微微一笑,对于将要执行的计划,更多出几分期待。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刚蒙蒙亮, 草叶垂挂晶莹露珠,晨风犹带着凉意。
军营内,数名小吏行至营房前, 彼此对视一眼, 敲响手中铜锣。锣声传出营外,惊走池塘边饮水的小兽,慑飞憩于枝头的雀鸟。
锣声刚响,营房内的老卒便一跃而起, 掀开蚊帐,动作利落地穿衣着履。走到条桌旁抓起陶壶, 仰头灌下一大口。抹去嘴边水渍,回头见几名更卒依旧打着呼噜, 迟迟不肯起身,当即双眼一厉,大手一抓,将他们挨个从榻上拽了下来。
砰砰几声,高大的汉子摔在地上。没受伤, 人却彻底清醒。
“先前和你们说过没有?锣响起身!还睡, 想受笞吗?!”
老卒一边说,一边将汉子提起来,让他们尽速着衣。
“速行, 不得拖延!”
隔壁营房内, 曾任过伍长的老卒更不留情面, 将依旧睡眼朦胧的更卒从榻上踹到地上, 劈头盖脸一顿呵斥。
更卒入营数日,习惯了卯时末起身,乍然提前到卯时正,都有些不习惯。老卒却不管许多,随着铜锣声一阵急似一阵,斥声更为严厉。
“起来,全给我起来!在家中也这般睡?!”
大概盏茶的时间,大部分更卒冲出营房,遵照小吏所指,往校场中列队集合。
校场中连夜建起一座木台,台上立有两架皮鼓。
赵嘉身着铠甲,腰佩长剑,正身立于台上。因头盔遮挡,台下更卒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今日的赵县尉同昨日截然不同,不见亲切温和,全身都笼罩一层肃杀之气。
又过数息,铜锣声戛然而止。
小吏将木锤-插-在腰间,拦住最后几名从营房冲出的更卒。
“铜锣声止,违令,当笞十!念及初犯,减半笞五!”
待小吏将更卒带到,木台下早摆好长条木板。三名更卒被-扒-去上衣,按于木板上。
行刑的都是从县中抽调的正卒,挥舞起荆条毫不手软。五下之后,三人背后交叠赤红的血痕,汗水滑过,火辣辣地疼。
对几名更卒来说,疼倒是其次,关键是在同袍面前受笞,脸上实在挂不住。起身归列时,再不见日前的得意,都是垂头丧气,像是霜打的茄子。
赵嘉向文吏颔首,后者上前半步,宣读营中条令。
“锣响不起者,笞;操练不从令者,笞;畏难堕懒者,笞!”
随着军令一条条宣读,校场中寂静一片。
服过役的更卒都是聚精会神,唯恐听漏任何一条。初傅籍的青壮则是神经绷紧,再看赵嘉,竟隐隐生出一丝惧意。
“今日犯令者,朝食减半。”
文吏话音刚落,就有伙夫抬来热气腾腾的蒸笼,提着大桶的粟粥,在校场边一字排开。包子和粟粥的香气不断飘散,更卒腹中开始轰鸣,全都下意识咽着口水。
排队领饭时,三名受笞的更卒头垂得更低。
同乡的老卒没有再喝斥,端着木碗,和三人蹲在一处,用力拍了拍他们的脊背,刚好拍在伤口上,引得三人一阵呲牙咧嘴。
“赵县尉仁慈,笞刑减半。换成前任县尉,汝等少说要挨上二十下!”
三名更卒没说话,低着头,捧着半碗粟粥,表情中难藏愤懑。
老卒神情一变,喝声道:“违令受罚,汝等有何不忿?我等同出一里,势必要成一伍,在营中荣辱一体。你三人懒惰,铜锣敲响不肯起身,今日仅遭小惩,他日再犯,恐要连累乡人!”
“离乡之时,家中父母如何叮嘱?”
“入营之后,每日蒸饼粟米喂饱了肚子,脑袋也被-塞-满,竟变得不知好歹?!”
都是同乡,老卒念着给三人留些颜面,刻意压低声音。只是远处听不见,同里的青壮都聚在附近,留心之下,自是半句没落。
“壮叔说得没错,我等身在军营,自是要遵军令!”一名脸膛黝黑,高壮浑如铁塔的汉子喝完粟粥,三两口吃下包子,抹去嘴边痕迹,瓮声道,“还是说,汝等在家中也这般懒惰,自己躺在榻上,田里的活全推给父母兄弟?”
三名更卒仍不说话,只是神情开始松动,更现出一抹羞惭。
见他们能明白事理,老卒和汉子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赵嘉未同更卒一起用饭,更无意同众人打成一片。
有句俗语,“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的年龄终归是短板,目前最需要做的不是爱兵如子,也不是展现出仁爱,而是尽快树立威严!
一个月的时间本就不长,先前又被郡中事务耗去数日,时间紧迫,只能是非常时行非常法。
再者说,今日不忿于他,总好过他日阵前无措。毕竟操练时犯错顶多受笞,在战场上犯军令可是要掉脑袋!
众人用过饭食,稍歇片刻,小吏再次敲响铜锣。
这一回再没人敢懈怠,包括晚起的三人,都是速往校场列队。各乡各里聚在一处,按照之前文吏排布的队形,站定在木台前,无一人出声喧哗。
赵嘉上前一步,点出十名有战功的更卒。
据文吏录下的资料,这十人少说经历过一场大战,身上都有爵,只是未达到免役的等级,每年仍要服一个月的力役。
十人陆续出列,都是身形彪悍,目光如电。
其中两人手臂粗壮,明显擅弓-弩。一人身形尤为高大,脸上横过一条长疤,赫然是扛大盾的壮士。余下七人均是长戟兵,其中一人曾历三场大战,虽然斩首不多,但战斗经验、对战机的把握皆超出常人。
对于十人的经历,赵嘉知之甚详,此刻再问,是为让其余更卒知晓。
待最后一人话音落下,赵嘉当即下令,将五百更卒分作十队,以十人为队率,其下什长、伍长先择上过战场的更卒,次择曾服更卒的老卒,再次择勇力魁梧者,半日择选完毕,尽数报于文吏处。
在划分队伍时,校场中出现短暂混乱。
目睹这样乱糟糟一片,赵嘉皱紧眉心。
好在混乱没有持续多久,各乡各里的更卒早就抱团,在队率的号令声中,很快重新列队。担任什长、伍长的更卒也随之选出。
文吏录好木牍,呈于赵嘉。除两名伍长,余者尽为有战功和有经验的更卒。
队伍重分之后,小吏将铜锣挂在腰间,各自从木台下抓起新制的三角旗,跃上早就立在校场四周的木桩。
队率各领一枚木哨,以哨音号令更卒,进行队列练习。
对于如何练兵,赵嘉仅知皮毛,好在太守府存有大量兵书,他可以汲取参考。
要练成强兵,必须做到令行禁止。如若不然,就会出现齐国技击一样的尴尬状况。明明国力更强,却被小个头的燕国按到地上踩脸,满脸的脚印不说,国都都差点被攻破。
先秦时,齐国技击算是个例,想要拥有强大的战斗力,各国都是从严治军。
例如吴起率领的魏武卒,最强盛时,周围邻居揍个遍,更夺取秦国五百多里国土。吴起就差刀指四方,霸道的来一句“还有谁”。
吴起为人如何暂且不论,在练兵和用兵之上,绝对堪称翘楚。他所著的《吴子》被奉为《武经七书》之一,和《孙子兵法》并称为孙吴。
可惜,既生瑜何生亮,魏武卒再强盛也终有落幕之时。
用铁一般纪律铸造的秦军,后来者居上,横扫魏武卒,推倒大梁,最终击败所有对手,助始皇帝完成霸业,统一六国。
在太守府时,赵嘉读过大量前朝典籍,每当读到关于秦军的部分,都会莫名生出一种古怪的念头:秦国制定法令的人是不是都有强迫症?而且职位越高症状越严重?
只不过,严刑峻法用来治国,在秦国之内成效斐然,推及到其余诸国,尤其是风气迥异的山东六国,难免会受到阻碍,引来反弹。
始皇帝在世时,无论多少暗流汹涌,秦国统治始终稳如磐石。始皇帝在出巡时去世,犹如定海神针嘎嘣断掉,秦二世连他亲爹的衣角都摸不到,更不用提没任何存在感的秦三世,暗流聚成滔天洪水,秦朝终究没能如始皇帝所想千秋万代,反而短暂而亡,徒令后人唏嘘。
秦朝灭亡时,秦军依旧强悍。
最简单的例子,一帮临时拉起来的骊山囚徒就能击垮众多起义军,汉立后,对南边残留的秦军优抚招纳,就为避免对方发飙。
同样的例子还有汉。
可以说,如果不是汉末群雄混战,自己左右互搏,结果把自己玩残了,又遇到伤寒大爆发,人口锐减,胡人别说冲进中原,敢冒头就会被削。
别看朝廷内部各种撕扯,外戚宦官打成狗,对外族的政策始终延续不变。最典型的例子,羌人-叛-乱,朝廷没有任何讲究,一个字:杀!
正如班超他爹班彪所言,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大汉就是这样强横,这样不讲道理,匈奴都能按到地上摩-擦,区区杂胡,奴隶之辈,不收拾你等过年吗?
历史也证明,在秦汉两朝,能打败自家军队的,就只有自己人。其余人,包括匈奴,全都是渣。这话听起来拗口,摆到被秦军和汉军按到地上捶的邻居跟前,不吐血也得飙泪。
秦军军纪之严,从留下的历史典籍中就可见一斑。承袭秦制的汉朝,在治军上不说是一脉相承,也汲取不少精华。
在入营练兵之前,赵嘉曾制定不少计划。但他十分清楚,一个月的时间,换成韩信再生,也未必能练出一支精兵。
划掉不切实际的条目,最终确定一条主旨,汲吴子练兵之法,务令更卒守纪,牢记金鼓号令。
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驱逐惰性。
具体如何做,赵县尉早有腹案。
于是乎,十支队伍划分好,赵嘉没有遵循旧例,命队率各自带兵练习阵列,而是手一挥,命令各队沿校场开跑,小吏不举旗不可停。
跑?
更卒们集体傻眼,就算是有经验的老卒,也不明白赵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奈何军令如山,赵嘉不肯解释,他们就只能顶着满头雾水,绕着校场飞奔。
第一次进行这样的训练,众人都没有经验,速度快慢不好掌握,队伍很快拉成长线。跑得快的近乎能衔上队尾;跑得慢的眼见要被追上,不得不撒开丫子拼命向前。
校场边掀起大片尘土,甭管体力多好,不知减速的跑下来,都能累得汗流浃背。
赵嘉按住剑柄,对文吏颔首。
在跑过十圈之后,小吏终于举旗,更卒陆续慢跑一阵停下,再看木台前,已有伙夫提来大桶,里面都是酸甜的果汤。
就在此时,赵县尉再次展现出“魔鬼”的一面。
跑到前一百者才有果汤,两百至四百者可用温水,最后一百名,喝完水还要再跑五圈。
不公?
本为竞争,哪里来的不公。
“强者赏,次者无赏,堕懒者罚!”
此外,赵嘉还说明,这样的操练,今后隔日进行。第一次以人计,其后就以队计。简言之,自己跑得快没用,如果队中出个倒数第一,说不得就要落入被罚的行列。
“优者,全队奖半扇肥羊。”
鞭子甜枣轮番来,跑进百名的更卒都是双眼放光,看向落在队伍后的同袍,一个个摩拳擦掌。后者被看得头皮发麻,心知从今日开始,好日子就算到头。
转念又一想,不就是绕着校场跑吗?
都是两条腿,谁怕谁!
为了肥羊,拼了!
看到更卒们的变化,赵嘉勾了一下唇角。
吴子有言,兵之法教戎为先。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人学战,教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千人学战,教成万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
他早就打定主意,时间短,自己又是新手,软硬兼施,也要让这些更卒学会团结。如今来看,这种生搬硬套,效果似乎还算不错。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日围着校场飞跑, 第二日练习阵列,第三日接着绕校场飞跑,第四日继续练习阵列。到第五日, 不需要小吏敲响铜锣,也不需要老卒提醒, 临到集合时间,五百更卒已尽数起身,陆续从营房走出, 借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至校场列队等待操练。
赵嘉说到做到,之前几次操练, 都是领先者赏,落后者罚。赏赐的肥羊当天发下, 当着所有更卒的面, 由伙夫进行烹制。
火苗飞蹿,伙夫转动羊身,炙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刷上略带辛味的酱料, 使得香味更上一层楼,完全无法抵挡。
油脂滴落,在火中发出轻微爆响,包括两名文吏在内, 众人都不自觉的吸了下鼻子。
等到羊肉烤好, 得赏的更卒排成长队, 伸长脖子等着领取奖励。
伙夫抬来大筐蒸饼, 将羊身抬下火堆。
炙肉都是厚片,每人至少能得三片。队中头几名更是多得两块肋排。对此,无人提出不满。毕竟全队能够领先,都靠他们带着落后的更卒。
胜利者聚在一起大快朵颐时,落在最后的三队更卒还要继续绕着校场飞跑。
炙肉的香味不断飘来,众人一边跑,五脏庙一边轰隆作响。最重要的是,都是云中的汉子,凭甚自己就要每次落后一截?
当日训练结束,三队更卒回到营房,新傅籍的都有些泄气,尤其是连续两次跑到最后的,种萝卜一样蹲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队中的老卒看不惯这样,嘴上说不管用,直接用脚踹,把垂头丧气的更卒尽数踹倒,扯开嗓子一顿大骂。
骂声中,新卒的脸色由白转青,表情由沮丧变成愤怒。
见他们一个个握紧拳头,老卒不怒反笑,用力捶着众人的肩膀,口气一转,不再叱喝,而是鼓舞道:“都是云中的汉子,没得输不起!这次落在后边,下次豁出力气追回来!”
“追回来?”
老卒坐回榻上,新卒或站或坐,还有两三个习惯蹲着,尽数凑到老卒周围。
“跑在最前的那几队,汝等可曾细看?”
多数更卒面露茫然,他们只顾着闷头向前跑,哪里有空关注旁人。仅有少数几个皱眉深思,看向老卒,似乎明白了什么。
“快携慢,强助弱。”老卒敲敲膝盖,提点道,“说白了,咱们队里都是好汉子,身板够壮,搁到阵前,至少有十个能扛大盾!”
听到此言,更卒脸色发红。这一次不是愤怒,而是兴奋。
“跑到首位,暂时是别想,都不是那块料,跑不过那些扛戟开弓的。单是想要不落后,不再看着旁人吃肉,自己受罚,并非没有办法。”
“壮叔,你快说,到底什么法子?”更卒心急道。
“简单,学那些吃肉的,别光顾着自己,腿长的慢两步,带上跑不快的,只要能跑过别队最慢的,咱们就算赢!”老卒一字一句道。
“壮叔说得对,我等后数第三,只要跑过前队,就无需再受罚!”
“操练之期尚有两旬,我等竭尽全力,必不会继续落于人后!”
更卒们攥紧拳头,全都憋着一口气,下定决心,接下来的日子,一定要跑进前列,再不被甩到队后。
未得赏的更卒打定主意,想要力争上游,殊不知,得赏的更卒又怎肯让出领先位置。
五百人尽要争先,一场龙争虎斗不可避免。
其结果就是,赵嘉本意是令更卒团结,懂得互相协作,却一个没留心,阴差阳错,练出了边郡跑得最快的军伍。
处于顶尖那一批,非人类到一定程度,敢扛着大盾撒丫子去追堵骑兵。虽说最后没堵成,可一次接着一次,习惯成自然,队伍愈发朝着不合常理的方向发展。
到最后,凡是赵嘉训练出的军队,无论骑兵还是步卒,速度和韧性永远是王者。在这一点上,连魏悦和李当户都要甘拜下风。
有这样的先例,从赵氏畜场中走出的卫青、赵信和赵破奴等人,不自觉走上岔道,将“兵贵神速”引申出另一个含义。
不需要多久,草原上的胡人就会发现,以前打不过还能跑,现如今,除非别被汉军发现,否则就会被往死里撵!
尤其是出自云中的边军,下起狠心,能把人追到断气!更糟心的是,被这样的追兵咬住,满草远飞跑不算,稍有不慎,还会遇上冒着血腥气的杀神!
总之,被当场砍死还是被追到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再被砍死,任选其一。
苍天,大地,杀又杀不过,跑也跑不掉,真心是不给人活路!
这样的发展,赵嘉压根没有想到。
此时此刻,他正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一步一个脚印,严抓更卒训练。为让众人保持充足的体力,不在加码时跟不上,赵嘉特地吩咐,每日两餐增至三餐,而且餐餐要能见到荤腥。
这样的伙食安排已经超出规格,但朝廷没有明确限制,边郡早有杀牛犒赏士卒的先例,赵嘉又是自掏腰包,自然不会有麻烦上门,更不会在日后予人把柄。
冰块的生意让赵嘉大赚特赚,几乎能躺着数钱。别说每天宰一两头羊,就是宰十头,连续宰上一个月,赵嘉照样眼也不眨一下。
硝石是魏悦帮忙寻来,获取的好处自然要分魏三公子一份。
魏悦没同赵嘉客气,返回军营之后,每隔五日就宰羊犒劳骑兵。
众人知晓这是赵县尉的功劳,获悉赵嘉要两名骑兵帮忙训练更卒,都是踊跃报名。
看着全身冒煞气,就差在脸上刻下“凶残”两字的麾下,魏悦考虑良久,到底没有点头。把人撵出去后,召来回营的魏同,让他和魏山亲自走一趟。
魏同领命,和魏山一起出营,飞速驰往沙陵县。
两人抵达时,正遇上更卒列队在校场飞奔。
校场四周,几名小吏站在木桩上,每当有一队更卒跑过,就挥舞一下手中的三角旗。队率高举右臂,奔跑中的更卒齐声发出大吼,仿佛瞬间充满力量,速度陡然增快。
“这是练兵?”魏同面露愕然。
依照常例,更卒操练该习阵列,以金鼓为号,前行后退,左趋右突。有经验的将官会在操练的后期分发兵器,教更卒熟悉战阵。
魏同和魏山对视一眼,搜索脑海中的记忆,无论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让更卒围着校场飞跑,到底出自哪种练兵方法。
校场中,五百名汉子跑得汗流浃背,速度始终不减。
有两队更卒光着膀子,脸膛、脖颈乃至前胸后背都是通红一片。即使满脸热汗,照样精神头十足,口中喊着号子,和同袍步履趋同。掉队的也不会被落下,很快就会被同队的更卒架起膀子,带着一同向前飞跑。
又跑过两圈,校场边的小吏同时扬起三角旗,用力挥动三下,高举过头。
这是最后一圈,是成是败,是捧着羊肉大嚼还是看着别人吃肉,全都在这一遭!
五百名更卒同时大吼,伴着吼声,全都豁出去,不要命一般向前飞奔。几个落后的更卒被同袍抓起胳膊、夹在中间,脚掌几乎无法着地,完全是被一路架着向前。
终点近在咫尺,更卒尽数红着双眼,活似一头头蛮牛。迎面冲来的气势,魏同和魏山都吓了一跳。
这些真是新傅籍的更卒?
落到后边的更卒不甘心,不想被归入受罚的行列,同样拼足力气,几个身形最强壮的,干脆把速度慢的同袍抓起来,一路大吼着向前,气势半点不输前队。
小吏的旗帜下落,证明首队胜出。
跑到第一的队伍没有立即停住,而是又慢行一段距离,才一个个撑着腰,拄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向后来者,咧开嘴,满脸尽是得意。
没过多久,得赏的队伍尽数出炉。
三队更卒聚到一起,互相用拳头击在肩头,呲牙咧嘴,哈哈大笑。
待最后一名更卒冲过终点,校场中响起鼓声。
无论多么疲惫,五百更卒都在第一时间起身,五人成伍,两伍成什,五什成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集结,在队率、什长和伍长的带领下,列队小跑到木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