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遗弃幼子真是丧尽天良。”谭大老爷说道。
张清妍听后却是若有所思,总觉得有些古怪。谭家两姐妹都是有些怔愣。
老仆又叹了一声,“也不全是怪她。她那个幼子是一个怪胎,面目丑陋不似人,她因此被自己亲生爹娘和婆家厌弃,幸好她的夫婿对她一如往常,没有因此羞辱折磨她。”
张清妍和陈海的表情古怪了起来。
“我们这一路过来也见到了一个丑人呢。”黄南毫无察觉地说道。
谭念瑧喃喃自语:“不会吧”
“郑爷爷,那户人家是不是从淮州的黄坡村迁徙而来”谭念瑶问道。
老仆怔了怔,“这我就记不得了。只知道那户人家后来发达了,成了京城数一数二的南北货行,就是现在的霍家货行。”
陈海惊讶,“霍家”
“正是。这家人家也是多灾多难,过去发生了这事情,最近又出了一桩事。”说到此,老仆看向了张清妍。
张清妍也是感到诧异,“那个魇住的霍少爷”
“没错。”老仆点头。
张清妍有些无语。如果她猜测得没错,那这家人家的确是多灾多难,而且和她颇为有缘孽缘。
电光火石间,张清妍忽然扭头看向了那棵槐树。
“怎么了,大仙”陈海很是注意张清妍的一举一动。
“刚才那个吊死的人,或许也是霍家的人。”张清妍说道。
一语既出,众人皆惊。
“那张脸,和霍少爷很像呢。”张清妍回想了一下那张瞪眼吐舌的紫青脸庞,“真的很像。”尤其是和魇住的霍少爷非常相似,同样的面目扭曲变形。
“明天去霍家看看吧。”张清妍对陈海说道。
说不定那只鬼蜮是呆在霍家,正在祸害霍家人。
陈海点头应是。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落下,谭家众人这才发现他们居然就站在这儿讨论了半天。这可真是失礼了。谭大老爷有些抱歉地冲张清妍一拱手。张清妍不以为然,坐上马车离开。
他们不知道的是,衙门内差役们正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在那第一拨证人之中发现了一个不属于槐树胡同的人,三言两语地逼问,那人就说漏了嘴,对于杀人的事情供认不讳,并且交代了自己身份南北货行霍家的一个仆从,以及那个吊死者的身份投奔霍家的表少爷杨和。
第二百七十七章 莫家(一)
张清妍第二日的拜访吃了闭门羹,因为霍家已经被官府查封,霍家老爷等主子被衙差们带了回去,原因就是昨夜吊死的人。
张清妍站在霍家的大门前很是无奈。鬼蜮不肯现身,她也无法看到鬼蜮的存在,霍家大门干干净净,犹如大多数普通的人家,没有特别的祥瑞,也没有特别的灾厄。
“等他们出来再说吧。”张清妍对陈海说道。
陈海表情怪异。
黄南直接嚷嚷道:“都进大牢了还怎么出来啊”
陈海咳嗽一声,“就算出来,恐怕也要丢了半条性命。到时候”
张清妍挑了挑眉,回头又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他们家可没有人命孽缘。”
陈海一惊,又是释然。按照张清妍的说法,这杀人的是受鬼蜮影响,受了蒙蔽蛊惑,才酿成大错。从天道秩序上来说,这条人命不会被记在杀人者身上。可红尘俗世自然有红尘俗世的规矩,没有“人命孽缘”,却有“人命官司”,京城大牢通常不进人,一旦有人进去,意味着要详查,不死也要脱层皮。他已经打听过了,因为霍少爷被魇住的事情,霍老爷那个向来刚强的人都露出了疲惫之态,这样的状态下在牢里走一朝,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张清妍摆摆手,“随便怎样吧,总之我们得见见这个霍家。”反正也要等姚容希处理姚家的事情,她倒是不急着去漠北找安乐侯,趁这功夫解决掉鬼蜮也是顺手的事情。
马车再次行驶,到了闹市,张清妍就听到外面有点熟悉的轻佻声音叫道:“哎,这不是昨天在天灵寺看到的两位兄弟吗”
马车又驶出了一小段,陈海才勒住了缰绳,有些为难地看着来人,又看看马车车帘。
“张大仙也在呢咱们可真是有缘。”喻鹰笑眯眯地问道。
他没遮掩音量,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张大仙”三个字,“嗡”地一声倏然炸开,惊讶又好奇地打量着马车。
“这位公子,您可有什么事情”陈海客客气气地问道。
“通德钱庄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啊是而且很快就有转机”喻鹰悠然自得地扇着纸扇。
陈海应是。
喻鹰“啪”地收起扇子,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啊”
“大仙这么说,自然是真的。”黄南一口咬定,且信心十足,完全没有迟疑。
陈海就没那么自信了。张清妍不是不犯错,只不过她犯错也能挽救,挽救不了也会补偿,这样坦荡,倒是比那些吹嘘一辈子不曾犯错的人更加让人相信。只不过这相信,信的是张清妍的为人,而不是她做事一定能成。
张清妍撩开了车帘,面色有些凝重。
她的模样一露出来,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几分,眼神中满是怀疑之色,还有人冲着马车内探头探脑。
“张大仙有何指教”喻鹰大咧咧地问道。
窃窃私语彻底转变成了喧哗,谁都没想到搅和得两城腥风血雨的张大仙是个小姑娘天水城的事情还没传到京城呢
张清妍的视线落在了坠在人后的莫劭宏身上。
莫劭宏的精气神和昨日截然不同,垂着脑袋,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双手捏着衣摆,眼珠子不停转动,像是在观察周围的环境。他自以为做得隐蔽,实际上只是可笑和鬼祟。
喻鹰和詹文鑫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张清妍的视线,同时回头,看向落在最后的莫劭宏。两人同时皱眉。
莫劭宏紧绷的神经让他很快发现自己被人盯着,顿时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抬眼,看到了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那个张大仙,视线中满是探究和深沉。他心头一跳,想要像往日那样开口训斥,可今时真的是不同往日,眼前的小道姑不是昨天那个他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小丫头片子,而是将名头从江南闯到了京城的张大仙。一想到此,莫劭宏更加紧张了。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那不是刑部尚书家的那个庶长子吗”
“刑部尚书家最近可是多灾多难,难道是撞邪了”
“不会吧”
张清妍说道:“找个地方坐坐吧。”
喻鹰收起了嬉皮笑脸,点了点头,领着他一干狐朋狗友在前带路,进了附近酒楼的雅间。
坐定之后,喻鹰好整以暇地给张清妍斟茶,问道:“莫劭宏怎么了”
莫劭宏听得这话愈发坐立不安。
“这你应该问他。昨日我见他只是沾了点鬼气,还属正常,今天一见”张清妍皱起眉头,“你已经将见过鬼了”
莫劭宏用力摇头,快把脑袋给晃下来了,可甩了没多久,他的脖子就卡住了。
“你要是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张清妍抿了口茶。
“张大仙原来还是个乐于助人的”喻鹰又耷拉着肩膀,带着笑意调侃。
张清妍没有作答。
“我没见到鬼,真没见到,就是昨日回家”莫劭宏愁眉苦脸,伸手揉了揉脸颊,“昨日回家听说家里一个丫鬟死了。”
“哈哈”喻鹰大笑两声,用扇子敲了敲莫劭宏的肩膀,“你的通房丫头还是莫尚书的后院起火了”
莫劭宏放下手,苦涩说道:“自然不是,是我母亲院子里的丫鬟,在水房里面用开水将自己烫死了,听说整张脸都面目全非,五官都看不清了。”
喻鹰一怔。
詹文鑫喝茶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剩下那些纨绔们嗔目结舌,差点儿惊叫起来。
“然后呢”张清妍淡定问道。
莫劭宏双手捏紧了膝盖,“前两天,我一个常随死了。”
“那是你技艺不佳啊。”喻鹰和詹文鑫都恢复了动作,喻鹰还有心情嘲讽一句。
“不是,其实那时候”莫劭宏的双手青筋暴起,“那时候我有一瞬间是看到了我母亲。”
这回,惊叫声是真的响了起来。
前两天,这群纨绔们在马场遛马,大家如往常一般比拼一番。莫劭宏是出身文臣之家,和勋贵武将们不同,又是庶出,他的马不好,马术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就是陪太子读书又遭“太子们”奚落的丑角。他习惯了如此,那日被其他人嘲笑两句也没多大不甘心,等到最后一轮赛马,他抽着马鞭,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前面超越自己的背影。距离越来越远,他忽然间就好像被拉入了莫宅主院之中,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嫡母萧氏。萧氏面无表情,眼神很冷地俯视着自己。
萧氏一直是这样看莫劭宏的。她不喜欢莫劭宏,甚至远超过厌恶莫劭宏的生母。但她不会用腌臜手段折磨莫劭宏,没有棒杀,也没有捧杀,只是放任自流。莫劭宏这个庶长子一辈子从未缺衣少食,启蒙的先生、如今的老师都是父亲莫燕归挑选,无可挑剔。可作为莫家当家主母,萧氏的态度早就影响了下人的态度,他们冷眼看着这个大少爷,对于他的合理要求没有二话,不合理要求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拒绝,看起来尽忠职守,可那眼神,和萧氏一样。
这是一种冷暴力。古代还没有这个词,但张清妍听了莫劭宏的含糊其辞,看他隐忍着憋屈的态度,就知道他那个嫡母是怎么对付他的了。别说幼儿或少年郎了,就是成年人碰到这种冷暴力,精神脆弱的都会被逼得自杀。
莫劭宏还算坚强,明白萧氏的态度、莫宅的氛围之后,就远远逃了出来,搭上了喻鹰,往日里一直跟着喻鹰厮混。他之前都没发现自己对萧氏有恨意,讨厌大概是有的,就像是萧氏对他。直到两天前,他在马场看到了那场景,看到萧氏,看到了以往他不曾见到过的、在萧氏面前卑微的自己,一瞬间,恨意滔天,他抽下了马鞭,马匹失控,疯跑,踩死了在旁边的小厮。
第二百七十八章 莫家(二)
小厮的惨叫,周围人的惊呼,这些声音让莫劭宏从自己的幻觉中惊醒,重新看到了马场的绿草地。比那些声音更为响亮的是骨骼断裂的声音,奇异的,莫劭宏听到了马蹄下骨骼断裂的“喀拉”声,听到了断骨刺入脏器的“噗嗤”声,还有鲜血喷涌而出的“咕噜咕噜”声。这些声音他不该听见的,可他偏偏听见了,比惨叫和惊呼更为清晰,眼前的马场变成了人体的五脏六腑,可以看到白色的骨头刺入红色的脏器,同样鲜红的血液涌出,填满了腹腔胸腔,又通过两根管道,从口鼻中涌出。
那个跟了他三年的小厮,容貌模糊,只剩下一片血红色。
他被人拽下了马,浑浑噩噩了两天。
莫劭宏深深地低下了头,整个人都仿佛灰蒙蒙的,看起来很是可怜。
外人看来是他的失误让马匹失控,踩死了自家小厮,可他知道,他想要踩死的是自己的嫡母萧氏。
听到莫劭宏的这番话,所有人也都明白了莫劭宏的意思,会将自己不堪入目的恶毒心思暴露出来,那只可能是因为他受到了极大的威胁,生命威胁。
众人想到莫劭宏之前说的被烫死的丫鬟,不由头皮发麻。
“然后呢”张清妍依旧淡定,又扔出了这三个字。
莫劭宏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听说了这事情,就想起了被马踩死的那个小厮。还有,之前溺死的一个下人。”
众人恍然。莫尚书家倒霉,连死了两个下人,一个是他们亲眼所见,被马踩死的小厮,另一个只听说是溺死的,倒是没有打听详情。
“怎么溺死的”喻鹰兴趣盎然地问道,他的神情非常不合时宜。
莫劭宏楞了一下,才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昨天突然间想起来,才找人问了一下,只说只说是打水的时候掉到了井里面。”
“他是负责打水的人”詹文鑫问道。
莫劭宏又是一愣,脸色微变,摇了摇头,“是我家里的一个外院小管事。那天他喝高了,不愿旁人服侍,自己回了屋,大概是想要洗漱或者打水喝,结果跌进了井里面。”
“他屋子里面没有准备水”詹文鑫又问。
莫劭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自然是有的。不过,他喝高了,可能不太清醒。”
喝多了酒,所以跌入井溺死,顺理成章。就像莫劭宏不善骑术,马匹失控踩死了自己的小厮,也合情合理。
“那个烫死的丫鬟呢”詹文鑫再次问道。
“是意外,负责在茶水房烧水的小丫鬟将吃的零嘴扔在地上,人又跑出去玩了。那个大丫鬟去茶水房催促,发现没人,自己拎水壶,结果踩到了掉在地上的零嘴,脚底一滑,水全泼在了她的脸上。”莫劭宏这回说得详细了些,可偏偏又有点儿太详细了。
詹文鑫因此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莫劭宏用力点头,“是真的。那丫鬟脚底下有被踩烂的糕点,和那小丫鬟确认过,是她吃的,也是她擅离职守的。”
“糕点哪来的为什么扔在地上”喻鹰追问道。
莫劭宏有些诧异地回答:“是我弟弟那儿剩下来的,厨房里面的下人们分了。那小丫鬟的娘就在厨房里面当厨娘,将她那份给了小丫鬟。至于怎么掉在地上”莫劭宏脸色有些难看,“她嫌弃难吃,就随手扔在了地上。她才刚来当差没几天,年纪又小,习惯了市井里面的做派。”
“你这回倒是问得清楚。”詹文鑫说道。
莫劭宏脸色涨红,“是我父亲查的。”
众人一惊:“莫尚书查的”
“是,我母亲的管事妈妈觉得事有蹊跷,将这事情报给了我父亲,我父亲详细查了查。”
兴师动众,当作灭门大案来办,结果是一场意外,当真有些可笑。可笑的不是因为妻子要求而认真对待的莫燕归,而是萧氏和萧妈妈。莫燕归背地里冲着萧氏冷嘲热讽了一番,但这事情还是满府的人都知道了。
这也不奇怪,莫尚书这辈子最忌讳的人是他的老丈人、原刑部侍郎萧勤,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莫燕归连带着迁怒妻子,这是莫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萧勤是破案的高手,思维机敏果断,心思缜密细腻,要不是因为那一场意外,肯定能升任刑部尚书。而莫燕归原本是在吏部当差,萧勤死了之后,原来的刑部尚书感慨颇多,在一次考绩之后,和吏部尚书一番交谈,将莫燕归调到了刑部。后来,萧勤的幼子夭亡,一个女婿半个儿,莫燕归虽没有入赘,莫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但莫燕归在刑部同僚上司眼中,地位很是尴尬。有这样的岳父,有这样的仕途,原本平和的翁婿关系在萧勤死后反而是变得恶劣起来,连带着失了娘家的萧氏也被牵连。
莫劭宏垂下头。
他知道嫡母不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的出生是嫡母最屈辱时期的证明。她的父亲意外暴毙,母亲幼弟困苦了几年,萧氏却无法腾出手照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相继死去。这期间,萧氏忍着悲痛在婆家举步维艰,甚至做小伏低地去讨好婆母。
萧氏是萧勤的长女,在很长一段时间,也是萧勤唯一的孩子,萧勤待她如珠似宝,甚至有过让萧氏坐产招夫的念头,萧氏在闺中所受的教导自然和寻常女子不同。而莫母是彻头彻尾的信佛之人,一个月里面半个月都在斋戒,小佛堂里面香烟缭绕,直接蔓延到了整个院子。她不光上香拜佛,还喜欢求签、求符、算命、做法事。萧氏原本有萧勤作为依仗,受莫燕归敬重,和莫母井水不犯河水。等到她失去了萧勤,莫母就抖擞了起来,想要这个家里面唯一不跟着她拜佛烧香的女眷低下头来。莫燕归又因为仕途上受到亡故岳父的压制,对萧氏不管不问,萧氏只能忍辱负重,跟着烧香拜佛不说,还被逼着喝吃香灰、喝符水。
莫劭宏听自己姨娘提起过,萧氏因此滑胎流产,结果莫母反倒是责骂她晦气,觉得她怀的孩子与佛无缘,是受了萧氏的牵连。莫母咒骂的时候连带上了暴毙而亡地萧勤,直说这就是不信佛祖而受到的惩罚。借这机会,莫母一边折腾萧氏,一边找人算命,问都没问一句,就选中了莫劭宏的生母当姨娘,也没用避子汤,这才有了莫劭宏。
莫母这样折腾了好些年,终于死了。姨娘嘲讽地说,老太太终于该心满意足,去侍奉佛祖了。家里面没有人因为她的死而悲戚,反倒是因此松了口气,但因她受的伤却无法因为她的死跟着消散。姨娘那时候已经给配了人,还差一个月就要出嫁了,却被莫母强硬地塞给了莫燕归。萧氏则被莫母坏了身体,子嗣艰难,好不容易怀上,还是双胎,结果两个儿子病弱,一个成了药罐子,一个早夭而亡,萧氏也因为那次生产,无法再孕。莫燕归和萧氏的关系始终没有缓和,不冷不热地维持了这么多年。莫燕归坐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却没有因此摆脱岳父的阴影,但却没人再敢当他的面提萧勤。
莫家,犹如一滩死水,而现在,死水微澜,短时间,已经死了三个下人。
莫劭宏再次伸手捂住了脸,“我昨夜看见了。”
“真的撞鬼了”喻鹰兴奋起来。
詹文鑫挑眉注视着莫劭宏。
莫劭宏摇头,“是我祖母入梦了。”
他对祖母唯一的印象是幼时闻到的佛像,可昨夜梦中的那个老太太,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自己的祖母,脖子上、手腕上都缠了佛珠,跪拜在蒲团上,对着一尊佛像叩拜。
“不像是普通的佛像,黑漆漆的一团,看起来很吓人。”莫劭宏颓丧地说道,“我听到祖母在念叨,是在咒骂家里面所有人,说她一死,他们就不敬神佛了,祈求神佛降下惩罚。”
听闻此话,所有人都傻住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莫家(三)
偏心愚昧的老太太,这常见;折磨媳妇的恶毒婆婆,这同样常见。但要说哪家的老太太因为家里面人不跟着烧香拜佛而请求神佛惩罚,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你在做梦吧”喻鹰斜了莫劭宏一眼,“哦,不对,本来就是你在做梦啊。”
莫劭宏僵硬地点头。的确是梦,可梦到这种事情,家里面又接连死了三个下人,这让他不得不觉得诡异。想到此,莫劭宏看向了张清妍。
张清妍若有所思,上下打量着莫劭宏。
“喵”黑猫跳上了张清妍的膝头,被张清妍温柔抚摸。
“大仙啊,你觉得这是什么妖怪在捣鬼”喻鹰笑眯眯地看着张清妍。
张清妍摇头,“不是妖怪,恐怕是鬼蜮。我之前见你就觉得是看到了鬼蜮的气息。”张清妍说着,皱紧了眉头,问道:“你家在槐树胡同”
“就在那儿,就在槐树边上。”莫劭宏赶紧回答。
“唔,这样啊”张清妍沉吟着。
“槐树胡同不是昨夜吊死个人吗你家大管事还和黄侍郎的管事吵了起来。哈哈哈”喻鹰大笑,“听说当年黄侍郎崇拜萧大人,爱慕你母亲,和家里面闹翻,不当御史,进了刑部,结果后来是你父亲成了萧大人的乘龙快婿,啧啧”
张清妍听着觉得熟悉,“黄大人御史”
“对啊,那个御史黄家嘛”喻鹰爽快地说道,“张大仙这样的江湖术士,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许多年前的那位黄公子呢”
张清妍略微发怔。
“这位黄侍郎也是那个黄家的异类,不过有黄公子在前,黄侍郎就没那么显眼了。”喻鹰用扇子敲着手心,“黄家大概天生出反骨,每一辈都要有个异类。可惜啊,大概都要不得善终。”
“黄侍郎现在可好好活着呢。”詹文鑫不咸不淡地说道。
“现在活着,过些时日可未必。说不定和他崇拜的萧大人一样走向不归路。”喻鹰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詹文鑫。
詹文鑫没接话。
张清妍只是皱眉,没有详细追问这个话题,对莫劭宏问道:“你祖母是怎么死的”
“正常老死的。”莫劭宏肯定地说道,“死的时候很安详,没什么不对劲的。”
枉死化为厉鬼,这种事情寻常百姓也能说出一两段故事来,莫劭宏听张清妍一问就知道她想要知道什么。可莫母的死没有任何蹊跷,无病无灾,死的时候还算高寿,也因为高寿,所以将莫家的女眷们折腾得够呛,到了哭灵、守灵的时候
莫劭宏打了个冷颤,焦急地说道:“不过殡葬之事办得有些仓促。”
张清妍定定看向莫劭宏。
莫劭宏看看周围一直厮混在一起的纨绔们,尤其是对上喻鹰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发窘,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当时没有守灵,哭灵的时候估计也没人哭。”
他那时候年幼,却清楚记得祖母一死,女眷们流露出的轻松畅快。姨娘当时细心地在袖子上抹辣椒,奶娘拿辣椒来的时候还抱怨大厨房的辣椒不够这几天用的了。后来守灵,他虽然年纪小,但作为孙辈,也该应应景,却没人提过。他长大后,去其他人家祭拜,听同龄人说起守灵的事情,才想起自己祖母死时的情景。他以为是萧氏暗中捣鬼,不让他这个庶出去给祖母守灵,还因此悄悄打听,想要借机给萧氏脸上抹黑,调查的结果却是让他心惊胆颤:祖母死的时候没有人守灵,连父亲和叔伯们都没有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