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血口喷人,你胡说”她反复嘟囔着,虽然掉了眼泪,却是仰着脸,固执地瞪着张清妍。
张清妍哼了一声,还要再开口,就听到旁边有人说道:“你不要骂她了”
陈海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说了话,但转念一想,他是想要喊大仙的,没想要阻止大仙。大仙做事情总有她的道理,不会突然这样语言攻击别人。哪怕是面对商九娘,她都是隐忍着怒意,平静地将自己的意见表达出来罢了。
这声音不是陈海发出的,也不可能是黄南。黄南他还没回过神来呢,正愣愣看着突然爆发起来的张清妍。
张清妍脸上的讥讽之色收了起来,镇定地回头看向那间茅草屋,“哦,你舍得出来了”
谭念瑧惊讶地望向茅草屋里头站着的男人。
是丑男,抬着脸,定定看着张清妍。察觉到谭念瑧的视线,他下意识地要低头,却是被他硬生生忍住了。
陈海心中一松,已是想明白了张清妍的目的。瞄到了站在一边的姚容希,他才发现这位姚公子自始至终都很是淡定。他是相信张大仙不会无缘无故地指责他人,但这位姚公子恐怕不是信张大仙,而是无条件地支持张大仙。
“你不要骂她了,这都是我的错。”丑男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沙哑艰涩,好像不太习惯说话。
谭念瑧说道:“这哪里是你的错你没有伤害过别人,凭什么就要被人这样的欺辱他们说你害人眼瞎,说你是丧门星,要真是如此,那些人还会留你住在村边上,你的那些亲人还会北上进京去谋求富贵”谭念瑧一说到此,抹掉了脸上的泪痕,瞪着张清妍,“我是不了解他,但我知道一个心存恶意的人,可不会任由一群孩子追打,任由几个妇人辱骂,任由一个外来的道士逼迫让出屋子”
张清妍笑了一声,“谭小姐,你这话我有所保留。你说他没有伤害过别人这一点,我也有所质疑。”
谭念瑧咬了咬唇。
张清妍又转向手足无措的丑人,“既然你都出来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首先,我想要问你一件事。”
丑人用手背蹭了蹭脏兮兮的裤子,局促不安地说道:“你不要骂她就好,我什么都会回答的。”他没被人善待过,哪怕是养大他的父亲,在母亲和其他村人鄙夷他的时候,也没有出口阻止过。他习惯了低着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将自己的脸藏起来,这会儿抬脸看人,他很不自在,但他知道自己应该抬头,让谭念瑧看清自己的丑陋模样,或许这样,她也能收回刚才的话,还和这些人好好相处。丑人出神地想着,心中酸涩,却是没有因此低下头。
“那就好。”张清妍满意地点头,“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死了”
丑人回过神,回想刚才听到的话语,愕然万分。
谭念瑧惊讶地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看来是不知道。”张清妍心中暗道一声“难怪”,“你已经死了呢。这里,是你的记忆。你现在就经历的一切应该是你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天。”
丑人身子一颤。
“这是你无意识的举动,保护了这一天不受外人干扰。”张清妍伸手一指外头的浓雾,“这是你的死气,吞噬误入的生命,让他们化鬼。”
这里的人看不到外人,而外人进入则会身死化鬼,留下本能,没有清醒的意识,即使与这个意念世界接触,也不会影响到这个世界。
丑人怔怔看着张清妍。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在你看到她的时候。”张清妍又一指谭念瑧。
第一百七十四章 孤村(六)
张清妍的话犹如在丑人心中落下惊雷。他回忆起那一日,被孩子追赶,被村妇辱骂,他回到了茅草屋,然后
丑人置身在一片火海之中。
“啊”谭念瑧一声惊呼,连忙叫道:“快救火不,不对,你快出来”她想要上前拉丑人。
张清妍扣住了谭念瑧的手臂,“这是他的回忆而已。”
谭念瑧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张清妍。张清妍的脸上无悲无喜,褐色的眼珠子里没有映出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她再转头,看到了黄南。黄南原本站在茅草屋边上,突然起火,他吓了一大跳,却是敏捷地跳了起来,没了刚才要死不死的模样,逃出火焰之后,才松了口气,吃惊地看向这突如其来的大火。黄南的眼睛很亮,被火光照亮,也反射着火光。在他一旁的陈海同样一惊,却是耳听八方,等张清妍这句话说完,他就松懈下紧绷的神经。他的眼中也有火苗的影子,却是不及黄南那双闪闪放光的双眸。谭念瑧又扭头看向姚容希。姚容希那双黑眸中什么都没有,和张清妍的褐瞳一模一样。
谭念瑧明白了什么,不再往前冲,张清妍也是顺势拉住了她的手。
丑人僵硬地回转过身体,看到自己的栖身之所被付之一炬,没有任何反应。
火焰没有持续很久,烧了一半就诡异地灭了。
丑人抬头,一滴雨水落在他的脸颊上。
“下雨了”陈海惊讶地伸手。
倾盆大雨瞬间落下。
谭念瑧哆嗦了一下,再抬眼,看到了被淋湿的陈海和黄南,以及在雨帘中没有一丝异样的张清妍和姚容希。
丑男也被淋湿了,他呆在雨中,许久之后,雨帘密集得让人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好像有什么东西跳动了一下,雨水淅淅沥沥,但轰隆隆的磅礴之声还在身边环绕。
他们所有人置身于一棵大树之下,遮天的树冠挡住了大部分的雨水。
谭念瑧仰头看向那棵不可思议的巨树。这棵树她在村庄里见过,在村庄外也眺望过。只一眨眼,他们就从村外到了村内,到了这棵大树下。
刺目的紫光让谭念瑧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她看到面前的丑人已经倒地,浑身焦黑。
“这是怎么回事”谭念瑧呐呐问道。
“原来是死前回忆。”张清妍叹道,“突然被雷劈死,没回过神,只当自己还活着,然后篡改了那天的记忆。”
所以,在丑人这个意念世界中重复的这一天没有火灾、没有大雨、没有闪电。
那个被雷劈中的身体动弹了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谭念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看到焦黑皮肤下露出的那双眼睛,她退缩的举动顿住了。那是丑人。他的眼睛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漂亮,正常的是眼睛的形状,漂亮则是因为他的眼睛很干净。谭念瑧第一次看到这么干净的眼睛,就在那时,第二次接踵而至,那是张清妍的眼睛。所以,她觉得丑人是个好人,所以,她对张清妍突然发难难以接受。现在她已经想明白了张清妍的用意,却是为丑人觉得难过。
“我已经死了。”丑人叹息道,盯着自己焦黑血红的双手。
“你想起来了”张清妍说,“想起来了,我们该接着谈谈了。”
丑人抬头看向张清妍,“我杀了很多人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应该不是很多,有结界困住了你的这个意念世界,误入其中的比较少。”张清妍沉吟着说道,“你应该不是修士吧”
“修士”丑人疑惑。
“修佛或是修道,参悟天道秩序,抑或是学习过一些阴阳法术。”
丑人摇头,又迟疑地说道:“我没学过,但是听一个道士说过一些。”
“道士”张清妍挑眉,“占了你家的那个道士”
丑人尴尬说道:“他只是借居”见张清妍不置可否,他只好说道,“他说过,我们村子有一股死气,积存久了,怕有大患,重则要人性命,轻则阻碍运势。”
“然后呢”
丑人默了一瞬,“要破这鬼气,得在村子的某个风水眼施法。”
谭念瑧气愤地问道:“风水眼就是你的屋子”
丑人沉默。
丑人那间屋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原本也是个三进的大院落,在村子里头很是阔气。他的父亲是个有本事、有头脑的人,这才能盖得起大房子,所以也有底气跟着个刚认识不久的商贾上京谋求富贵。丑人年幼,虽然有钱有地,但能力有限,又被村人排挤歧视,花销上就比常人要大许多,即使如此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手中余钱用尽,他只能把房子一点点出去,但最后那一间主屋,他却是咬紧牙关,自己忍饥受冻都不愿意出去。这是他对家人唯一的念想,了就没了。
丑人坚持了十年,在那个道士进入村庄找了里正之后,他没能再守住那间屋子了。里正客客气气地同他商谈,晓以大义,其他村人却不会那么好声好气。往常没事情都要骂他几句,这会儿关系到全村人的幸福,乃至于性命,就更不会嘴下留情了。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丑人没被人教过礼义廉耻,却是感激村子能一直给他栖身之所,事关全村,他虽然心中不舍,但还是将屋子给了那个道士。
“只是暂借给他。”丑人摇了摇头,坚持道。
“这还会还你”谭念瑧瞪大了眼睛。
她虽然年幼,却是被祖母精心教养长大。以谭家的门第,她将来肯定是嫁入世家大族或清贵人家做正妻的,说不得还要当宗妇。有些事情,她不会做,不愿想,却是必须心里门清的。
丑人露出一个笑容来,因为那怪异的五官,笑容扭曲狰狞,“会还的。他们不喜欢我,但他们是讲道理的人。”
谭念瑧觉得匪夷所思。
陈海说道:“这点倒是真的。这一路上的村庄不会有人作奸犯科。”
利州府到天水城一路是商贾们南北往来的首选道路,来往频繁,官府在这些小地方人手有限,若是村子风气不好,那些商贾哪敢带着大批物资在这些村庄上落脚这条路刚兴起的时候还有村庄目短浅,手段下作,小偷小摸的有之,明争明抢的有之,但那些村人哪里是跑江湖的镖师的对手何况这一路上又不止一两个村落,那些个商队之中也不乏背靠世家贵族的大商贾,最后敢对商队动手的村落都没落乃至于被铲除了。剩下的村落更是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连风气都为之一肃。
陈海顿了顿,又说:“至少,明抢是不可能的。”
谭念瑧明白了他没说的后半句话。“没有那意思,那些孩子为什么那么追打他还有这茅草屋,怎么烧起来的”谭念瑧愤愤不平地说道。
那些追打他的孩子,又有那个是真的恨他、讨厌他不过是村人们的态度影响了他们,放纵了他们。
丑人垂下眼。
原本孩子们是怕他的容貌,躲着他。自那道士来了之后,态度就变了。他知道,村人们忍受了他那么多年,想要赶走他了。这事情就和陈海说的一样,他们不能明着来,只好更加欺辱他,逼他走。但他有信心坚持下去。
“那个道士说的鬼气是怎么一回事”张清妍的同情心向来有限。再者,这是丑人的事情,丑人还都被雷给劈死了,事情早已尘埃落定,再为丑人争辩、批判村人,也是没了意义。
“我不知道。”丑人摇头,“这事情大概只有里正清楚一些。那个道士来了村子之后,经常在村子附近晃悠,除此之外,就是给人卜算前程,且事事都被他料中。”
“事事都中”张清妍诧异。
“嗯,过去的事情,将要发生的事情,都算中了。”丑人肯定地说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孤村(七)
丑人口气坚定,没有丝毫的迟疑,在张清妍等人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时,他心中一慌,不由道:“都是很小的事情。像是跑丢了的鸡、第二日晴雨”
陈海的担忧之色一扫而散,“原来都是这样的事情。”
“嗨哪有什么厉害的”黄南的语气里则带着些许失望。
张清妍的神色却是未变,“你详细说说,他来了你们村后做过些什么事情。”
那道士做过的事情倒是不多。或者该说丑人死得早,那道士来了不久后,他就被雷劈死了,没机会见识更多。即使如此,道士还是迅速在村中站稳了脚跟,受人敬仰。
黄坡村好说也是利州府和天水城两城之间的一座村落,往来商队和旅人不少,开了村人的眼界。道士初来乍到说鬼气之时无人相信,但他信誓旦旦,并且当场请神上身,不等人问话,就在纸上写下“东南”、“喜”、“男”等字,身体一震之后,道士气喘吁吁地恭喜里正,说他嫁到东南边上营村的女儿即将剩下一个男婴,言之凿凿。里正激动又狐疑。他那个女儿嫁到了上营村后已经落了三胎,在婆家地位堪忧,让他放心不下。那时正好是她的第四胎分娩将至,里正寝食不安。过了两日,上营村里正的亲家就派人来报喜,他的女儿果然诞下一名男婴。
这样一来,村人就分了三拨,有信了道士的,有仍然存疑的,也有半信半疑的。道士不以为意,坦然面对众人,有人来求问,他也不用那些人开口,神仙一上身,毛在宣纸上游走片刻,留下零碎的几个字,道士就能解读出答案来。村人们求问,多半是寻物,另有一些是求解惑、问风水的,五花八门,道士都能猜中问题,并且解答出个一二来,没有任何错漏。这样一来,原本不信的,将信将疑的,都逐渐信了起来。
丑人如此一说,众人听得也是惊讶连连。连问题都猜中,这就有点得道高人的模样了。
谭念瑧踌躇着说道:“这架势,我听着倒是耳熟。”
张清妍问:“你听说过那道士”
两人已是碰过面,谭念瑧不认识道士,那只可能是听闻过这么个人了。
谭念瑧想了想,眼睛一亮,说道:“京城黄家就出过类似的一个人。”
“黄家”张清妍蹙眉。
“是啊,灵州黄家,做左都御史的黄家。”谭念瑧说道。
姚容希说道:“灵州黄家也是赫赫有名的清贵家族,出过五位进士,都做了御史。这一任的家主终于是坐到了左都御史的位置上,名声到了顶峰。”他又说,“那位黄少爷就是现任左都御史的父亲,是黄家上一辈的嫡长,考取功名,进了御史台,但比起直谏的名声,他更令人啧啧称道的是他算命的本事。”姚容希一顿,“还有他的口无遮拦。”
那位黄少爷大概是开了天眼,知晓未来,任何人一出现在他面前,他就知道他将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他为人不羁,和黄家严谨的作风很是不符,不受他父亲和祖父喜欢,但依然故我,他的行径也着实得罪了不少人。
就比如他某次在街上游逛,指着一位经过的老大人就对旁人嬉笑:“老大人一枝梨花压海棠,龙精虎猛,令人佩服。老太君却是乐极生悲嘿,他那夫人倒是孝心可嘉,把小孙子给她送去地下作陪。”过了不久,就传出那位老大人身边一个二八年华的丫鬟有喜的消息来,把那位已经得了三品诰命的老夫人给气了个倒仰,就是不松口抬人做通房丫头。他刚过了八十大寿的老母亲却是喜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中风瘫痪,没两天就去了。丧礼没办完,那个丫鬟动了胎气,孩子流了。因为黄少爷的那句话,老大人怀疑自己的老妻,两人反目,不欢而散,差点儿闹出一把年纪休妻的事情来。黄少爷也没能继续看热闹,都已成家立业的人,被自己的祖父罚跪了一天。
“他不会死了吧”张清妍直接问道。
姚容希点头,“死了有好几十年了。黄御史是他的遗腹子。”姚容希迟疑地说道,“确切来说,那位黄少爷其实是生死不明,只是大家都当他是死了。”
他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忽然开始噩梦连连,每一次都惊出一身冷汗。他的夫人询问,才知道他梦到了自己的死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黄少爷预知旁人未来,却是从来没看见过自己的未来,也没见过自家人的未来。他那神奇的能力不知来由,每次在看到旁人的时候,脑海中自动浮现出那些仿若真实的场景,一瞬息之间,看到了所有。寻常那些奇闻怪谈中,做梦梦到未来的事情,他倒是没经历过。他的噩梦让他身临其境,却是模糊得辨别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自己四肢百骸疼痛欲裂,被人撕扯,随后刷地一声,整个人被五马分尸。每都做到这样的梦,他以为自己是病了,可求医问药,无人能解。之后梦境变得越来越真实,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他清楚地感觉到有一只只手揪住了自己的皮肉,不断地拉扯着自己,将自己扯成碎片。黄少爷怕了,去了天灵寺求救,天灵寺的僧人为他念经诵佛,驱赶掉他心中的寒意,等入了夜,却是故态复萌。黄少爷觉得这是自己的能力在预警自己。他便不顾家中长辈阻拦,抛下怀孕,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京城,躲避灾厄。
姚容希叹道:“后来据说那位黄少爷一路不停地逃,到了西北的某座城镇落脚时,那里正好爆发出了瘟疫,全城封锁,又死了数不清的人。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陈海若有所思,惊讶地问道:“莫不是那个道士请了那位黄少爷的魂魄”
“从时间上来讲,也不可能是那位黄少爷。”张清妍摇头,“口无遮拦,受天道制裁,这样的魂魄没有魂飞魄散已是大幸,哪有可能停留凡间那么久的即使真是那位黄少爷,那位道士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请魂上身来推算,注定要福缘有限,阳寿有碍,不足为虑。”
这样不知轻重的人,不可能是有能耐布置出这个结界的高人。张清妍暗自叹气。看来想从丑人这里得到足够的讯息是没可能的了。
“我想打听的事情已经问完了。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的吗”张清妍看向丑人。
谭念瑧一惊,“大仙”
“他该去投胎了。”张清妍淡淡说道。
丑人神情黯然,还是点了点头,希翼地问道:“这位大仙,能否请您超度被我杀死的那些人”
张清妍说道:“他们被困在这里不能超生,你放下心中执念,散了这个意念世界,结界自会散开,放他们离去。”
丑人高兴地一点头,瞥见谭念瑧同情的神色,心中一暖,冲着她颔首了一下,露出一个仍然丑陋无比的笑容。
“下辈子投个好胎。”谭念瑧祝福道。
丑人的身形渐渐淡去,化作一缕青烟,直升上厚重的浓雾之中。浓雾被那缕烟驱散,先是露出一个明显的凹陷,后来演变为一个漩涡,扩散开去。雾气被绞成粉碎,阳光倾泻而下,在一层透明的罩子上反射成五彩光芒。高耸入云的大树从顶端开始变成碎片,纷纷扬扬,连带着周围的房屋、村人都碎裂开来,随着雾气一块儿消散。头顶的五彩光芒顿时消失,阳光直射下来,刺目耀眼,待众人眨眼后,他们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小树林中。
“啊”谭念瑧惊恐地叫了一声。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惊疑
脚下黑漆漆的泥土中露出了几节森森白骨,不远处的树干上依靠着一对老夫妻的尸体,除此之外,还有马匹、两个下人模样的尸首。
“是我家的那两个下人。”谭念瑧眼圈一红。
这几人和两马都神情安详,没有挣扎或痛苦的痕迹。都是才死了没多久,连腐烂的迹象都没有。
“那里还有几副骨架。”陈海指了指众人身侧。
这几具则有些年头,衣服尚存,看起来是行脚商或镖师的打扮,身边还有散落的物件。
张清妍和姚容希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了一丝错愕。
“是镖师。这刀”陈海观察了一下,惊讶万分,“大概是几十年前镖师惯用的长刀。”
原本走南闯北的镖师们都用长刀和防身,这是因为当时的官府推出了律法规范各个镖局。后来那些条条框框被废除,镖局中才出现五花八门的兵器,镖师们也各有各的一套功夫。义正镖局的库房里头就留有一把当时的长刀,是老镖头的武器。陈海的父亲也正好就是在那个时代进入镖局当镖师的,还为此学过一套刀法。
“这意念世界和结界”张清妍喃喃自语。
按照这尸骨的时间来推算,丑人这意念世界和封锁他意念世界的结界都存在了几十年了。一个鬼魂哪来这等能力,维持意念世界几十年哪怕是一个时间只有一天的世界还有那个结界
姚容希四下找了找,对张清妍说道:“只有这些。”
死在这个意念世界的人只有这些。
两人对视一眼。
是巧合,还是真相就是如此,只有这一头一尾两个时间段有人被卷入这个意念世界中枉死
张清妍更倾向于后者。但如此一来
丑人意念世界一犯杀戒,就被人封锁。几十年过去了,结界松动,又吞噬了陈海二人、周家夫妻和谭念瑧等人。那个施展结界的人是已经离开了此地、已经去世、还是尚未知晓这一变故
可惜结界和丑人都已经消散,张清妍想要卜卦也没有个方向。
“在这里也想不出个结果来。我们走吧。”姚容希说道。
夜色已经过去,月亮落入地平线之下,太阳升起。他们在这个结界中不过是耽搁了的功夫罢了。
新的一天开始,赶路的商队和旅人也多了起来。有看到张清妍他们马车古怪的,惊讶瞪眼,还有高声询问的。黄南安静了许久的肚子又开始咕咕直叫,正往嘴里塞干粮,没有回答。陈海三言两语就将他们打发了。
“大仙,我们是不是找队人搭车”陈海见张清妍吃完,问道,“还是问别人买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