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老伤感地看向了正中的那一具尸体。
那是利亲王。
喻老还记得利亲王年轻时的模样:英俊少年郎,意气风发,桀骜不驯,曾当着他的面,说他的赫赫战功不过如此,他会成为比他更厉害的将军。喻老记得自己听到这话的时候畅快大笑,还拍着他的肩膀,期盼能看到他为大胤开拓疆土。但是,利亲王没有能够上战场,皇上不愿自己疼爱的侄子去战场上搏命,又因为七爷的事情,让他远离京城,到江南肃清奢靡的官场。
这么多年过去了,利亲王兴许都忘了少年时的豪言壮语了吧,他的性情却是从未变过。这会儿他死了,脸上是志得意满的飞扬笑容,只是左眼多了个血窟窿。黄色的衣袍被染成了血色,湿哒哒地黏在他的身体上,身上多处伤口,清晰可见。
若是利亲王那时被派去镇守边疆,会不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呢至少会马革裹尸还,死得光荣而伟大吧。
喻老摇了摇头。
不,应该是一样的。
了然说过,命,是早就定好了的。逆天改命,为天道所不容。
何况,利亲王恨透了了然,不屑天下僧人道士。他根本不信命,不去算命,也不知道命。
这样,或许也好。
不知道,反而能过得肆意潇洒。
喻老移开了视线,四下一扫,却没发现贤悦郡主的尸体,不由皱起眉头,“贤悦郡主在哪儿”
紫萼顿住,挺直了身子,转头看向了院中的那一滩污血。
喻老惊愕地问:“这是贤悦郡主”
“是。”紫萼面无表情地回答,又重新转回头,佝偻着身体,替利亲王世子摆正了头颅。她想:等玉簪把针线拿来,还是让她替几位主子缝线吧。玉簪一双巧手,做的绣活天衣无缝,主子们的尸体总不能留了“疤痕”。
“哈哈快、快来人救命”
喻老抬头,看到正院后头转出来一个中年人,一身蓑衣,灰头土脸,汗水浸湿了脸庞,却是没有沾到任何血液,和王府格格不入。
“你是”喻老皱眉。这人的打扮可不像是王府中的下人。
“我,我叫萧远志”萧远志看到那一排尸体,吓了一跳,僵硬地回答,“哎,先别管我是谁了,快来帮把手,有个姑娘上吊了”
紫萼一惊,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在哪儿”
“就在后头柴房。她把门闩了”萧远志赶紧带路。
喻老没好气地踢了金校尉一脚,“没听到吗快去救人”
金校尉哭得眼眶通红,“王爷他”
“他已经死了,现在重要的是救人”喻老喝斥。
金校尉连忙爬起来。
一行人跟着去了后院,萧远志正在撞门,紫萼急得拍门大声呼唤。
透过墙上的小窗,可以看到一个身影吊在半空中。
金校尉一把推开了萧远志,猛地撞木门。木门轰然倒地。他赶紧抱住那姑娘的双腿,将她抬高了几分。萧远志从一旁拿了柴火,堆高了之后,爬上去把绳子解开。金校尉把人放地上,手指一探
“没气了。”金校尉摇了摇头。
紫萼扶着门框,缓缓坐倒在地上,“玉簪”
喻老叹息一声,问萧远志:“你究竟是谁怎么进的王府”
萧远志颓丧地回答:“我是回春医堂的大夫,王爷招人解毒,把城里有名的大夫全给抓请来了。我原本都要和家人出城去的,到了城门口被人认了出来,就被带进了王府。”
“解毒”
“是啊,城里的人都疯了,可是”萧远志哭丧着脸,“那根本就不是中毒啊。”
第九十八章 寻人(四)
萧远志听了钱旭阳的话,心中半信半疑,再加上萧老大夫在旁吹胡子瞪眼,就穿上了蓑衣。目送家里人出了城,他垂头丧气地进了王府。他来的时候,许多大夫围着一个昏迷的人打转。他穿着蓑衣,模样古怪,相熟的大夫诧异不已。
这境况,萧远志只好尴尬地躲到了一边,远离大夫们的目光,也没有去看那位病人。
他听大夫们讨论:他们轮流望闻问切,把人的手腕都快摸得脱皮了,只得出个肝火旺盛的结论,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没多久,那人苏醒了,眼睛一睁,看到一位大夫正在给他扎针,跳起来就扑了过去,一口咬住了那位老先生的肩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碰到这事情,只能惊恐地逃窜。
萧远志原本就站得远,他记得钱旭阳和自家老爹的嘱咐,不敢往外逃,怕被淋着雨,就敏捷地钻进了内室,找了个柜子藏了起来。他藏了一段时间,听到外头一阵轰鸣,好像是哪处坍塌的声音。萧远志不敢再呆在屋内,警惕地跑到了屋檐下。
一出门,萧远志就傻了眼。院子里头好多大夫的尸体,方才还疑惑他为何不脱掉蓑衣的那位大夫正拿着他的宝贝金针往另一个大夫脑袋上扎。
萧远志吓坏了,下意识地扑倒在地,沿着屋檐爬。也是他走运,就这么全须全尾地爬到了后院的一处空柴房。他二话不说,进了柴房,把门堵上,再用柴火堆了个掩体,把自己藏在角落里。
萧远志就这么蹲了半天,外面逐渐安静了下来,忽然就有人推门,有个姑娘在外头询问。他松了口气,但还是拿了根柴火藏在身后,谨慎地开了条门缝。
那姑娘就是玉簪了。
萧远志想到了自己的好兄弟钱旭阳,朝玉簪一打听,原来钱旭阳安然无恙,出了王府去找那位大仙了。他想着没必要留在王府了,转头想同玉簪告辞,却是发现玉簪不见了踪影,再一寻找,就从柴房的窗户看到了玉簪悬空的身影。
萧远志唏嘘不已。不过,看到王府内的情景,他觉得玉簪的这一举动并不奇怪。换做是他,家里人都这样莫名其的被杀和杀人,他也会这么做吧。
喻老感慨一声,“你倒是聪明,也是运气好,碰到了大仙。”
“是啊是啊,我原本还不信她来着,太不敬了。”萧远志点头哈腰,“那,这位大人,这儿是不是没我的事了我想要出城去找我的家人。”
喻老答应道:“当然可以。就是你出去要小心些,街上还有些混乱的。”
萧远志连忙谢过了喻老。
有士兵快步跑过来,一个行礼,对金校尉报告:“大人,我们的人刚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有户人家的消息,在肃城下雨之前,有个女道士找到他们家,帮他女儿驱鬼,还提醒了他们要紧闭门户。之后暴雨开始,肃城大乱。他们一家详细形容了那位女道士和随行之人的容貌打扮,您看是不是要去搜寻那位女道士”士兵说着,就递上一叠宣纸,上面画的正是张清妍几人的模样。
金校尉带了好些人进肃城,不是所有人都在刚才见过张清妍的。
萧远志也没见过,他听这士兵一说,就有了几分猜测,赶紧瞄了一眼宣纸,将张清妍的模样记下。这说不定就是他救命恩人的模样呐,还是位大仙,怎么着都得认认脸,再给她供个长生牌位吧
被萧远志惦记着的张大仙这会儿正在看人抬尸体。
魏大爷是不愿意沾这晦气的,但张清妍看了眼他宽敞的牛车,他就捏着鼻子认下,还挤出个笑脸,撸袖子、拍胸膛,慷慨地表示为大仙服务,义不容辞。想到大仙死了两个手下,他又忙把笑脸换成哭脸,看着许家两个护卫,好似看着自己死了的爹娘。
魏大爷这番模样是白做了,张清妍早就没注意他,而是在听陈海分析:“再过去不远就是大鲁的那家驿站。我们一路过来没瞧见郑墨,他或许是去了驿站了。”
张清妍点头,“那就去驿站找找看吧。”
几人决定了方向,就立马赶路。
到了驿站门口,张清妍刚下马车,就见到大鲁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
“大仙,您回来了啊您回来真是太好了啊”大鲁激动不已,回头将伙计们使唤得团团转,“快给大仙上茶收拾间上房出来。热菜快点叫厨房做个四菜一汤,要荤的,大荤”
张清妍在这儿住过一宿,大鲁知道这位大仙是不忌荤腥的。
“大仙,您喝酒吗我这儿藏了一坛好酒,是”大鲁又恭敬地询问张清妍。
张清妍摆手。
“大鲁,你有没有看到姚少爷的那个小厮”陈海忙问。
大鲁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人在后头院子里呢。他受了伤,我给他包扎过了,不过他不太好。”
李成拉过魏灵芝,“我们这儿正好有个大夫在。”
魏灵芝魂不守舍的。他在驿站门口看到了一具白骨,一对上那两个空洞的眼眶,他就头晕目眩,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他的堂哥魏大爷也是失了神,都没上前和大鲁打招呼。
大鲁一瞧,也是熟人,连忙引着几人去了后院。
郑墨正昏沉着,迷迷糊糊地看到屋子里面多了好些人,张口用嘶哑地声音哀求:“求求你们去一趟肃城,去找我家少爷让他小心”
李成难过地吸了吸鼻子,推了把魏灵芝,“魏大夫,快给他看看。”
魏灵芝被押着坐到了边,下意识地伸手一把脉,“气虚血亏,需要补补。”
陈海忙把郑墨身上的绷带解了,让大鲁给端盆水来。
“我绑得好好的”大鲁有些不乐意。
“你那伤药一般,用我们镖局秘制的伤药好得更快些。”陈海解释道。
钱旭阳从自己怀中拿出了个竹筒,“这是王爷发的伤药,可内服,也可碾成粉外敷。”
陈海没客气地结果,把自己那瓶伤药给收了起来。
等大鲁端着水回来,后头跟了个潘四。
潘四看到张清妍,也是激动难耐,上前就恳求道:“大仙,您帮着看看我家少爷。我家少爷那模样,我可怎么同我们掌柜的、我们东家交代啊”
张清妍微感诧异,“你家少爷那个霍少爷”
“对对”
“那你应该找他啊。”张清妍指着魏灵芝。
潘四一瞧魏灵芝,穿着普通,眼神飘忽,但明显比张清妍年纪大。难道是更厉害的大仙大大仙潘四转而恳求魏灵芝。
魏灵芝没反应。
潘四急了,拖了魏灵芝,半强硬地把人给拽到了驿站二楼。
魏大爷看潘四眼熟,又看自家堂弟被人拽走,连忙跟了上去。
钱旭阳记挂着王府的事情,看郑墨性命无忧,就告辞了。
等陈海和黄南搭手帮郑墨换好药,三人蹬蹬蹬冲了回来:魏灵芝和魏大爷在前拼了老命地跑,潘四在后撒开脚丫地追。
潘四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这位大仙,您救救我家少爷啊”
魏灵芝面无人色,“我不是大仙”
魏大爷忙说道:“是啊,我堂弟就是个大夫,对付不了鬼的啊。”
潘四一愣,看向了张清妍。
张清妍这会儿正坐在旁边喝茶,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霍少爷身上没鬼,就是魇住了。这事情要靠大夫解决。”
魏灵芝摇头,胡子一甩一甩,“这事情大夫解决不了。”
张清妍冲着潘四一摊手,“他不肯,你找其他大夫吧。”
潘四一屁股坐到地上,“这算什么事啊”他又爬起来对着张清妍跪下,“大仙,您发发善心,帮帮我吧。”
第九十九章 枫叶(一)
“我没法帮你。”张清妍一手撑着头,打了个哈欠,“魇住的意思,就是他吓傻了。有的人胆子大,有的人胆子小,都有个度在,超过了这个度,人就会失常。一般来说,被鬼惊吓,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长时间不间断的轻微刺激,让一个人的精神持续紧绷,这样呢,可能就会被吓疯;另一种是突然之间受到巨大的刺激,人就可能会被魇住。前一种情况较多,后一种,则只有少数道行厉害且深谙人心的鬼才能做到。”
张清妍看向了魏家两兄弟,“你们见过卫财厚被吓疯的模样吧”
两人点头。
魏大爷精神一振,立刻就明白了张清妍的意思,胆怯的心平复了过去,一放松,就想起潘四是谁了。
“那个霍少爷和卫财厚是一样的遭遇。”张清妍对魏灵芝说道,“你之前给卫财厚诊断出个什么结果没”
魏灵芝口干舌燥,结结巴巴地回答:“他、他吓傻了。”
“那有治疗的法子吗”
“有宁神静气的方子,再好好休养,缓过来,或许就好了,”魏灵芝皱紧了眉头,“也可能永远都好不了。但卫财厚和普通受了惊吓的人不一样,他滴水不进,所以没活多久就死了。”
潘四还没来得及哭,魏大爷先摆出了如丧考妣的表情,拉着魏灵芝问道:“你好好想想,真没办法治了”
魏灵芝有些不解,“听说有厉害的大夫能用金针渡穴,让傻子恢复正常的。但那就是道听途说来的话,没人真见过有这样的神医。”
言下之意,除非机缘巧合碰到个虚无缥缈的神医,霍少爷是回天乏力了。
魏大爷颓废地垂头,“完了”
魏大爷想起了潘四的身份:可不就是那家南北货行的伙计嘛霍少爷的身份跟着呼之欲出,同时浮现在魏大爷脑海中的还有橘村岌岌可危的前途东家少爷第一次出远门就栽了跟头,竖着出家门,横着被抬回去,那家货行还能有心思再跑商至少今年的橘子是运不到北方去了。
潘四转而又乞求张清妍,“但少爷之前是好了过的,要不是那个苗倩娘出现,他就跟没事人一样啊。大仙,您给再念念那经文吧。”
陈海心中咯噔一声,紧紧盯着张清妍。
张清妍摇头,“不是我念了经文,他才恢复如初的,而是我的魂魄离体,天道之力泄露,震醒了他。”
潘四和魏大爷同时升起希望,异口同声地问:“那大仙您”
“但我现在不一样了,不能主动放弃肉身,想要让魂魄离体只能靠外界刺激。”张清妍看着他们,“你们上哪儿去找个比贤悦郡主污秽之气更重的人来刺激我”
张清妍在去橘村和肃城的一路上静心修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魂不一的关系,或是因为穿越了的缘故,她这个在张家属于天赋低劣的子嗣,迅速入了道,成了修士,后来又在肃城内连续施法,画符箓、炼铜钱、灭鬼魂、斩因缘,还超度了一只怨灵。清枫的这具肉身受了滋养,又经历了这么些事,和她的魂魄有了更紧密的。她这会儿已是不可能凭自身意志控制魂魄离体了,若是再修炼下去,道行更进一步,倒是有能力灵魂出窍。
两人听到这话,又沮丧了起来。
张清妍对大鲁说道:“房间安排好了吗我需要休息一阵。”
大鲁忙点头。
张清妍对陈海交代:“等我睡一觉,醒来之后再超度那两人。到时候还要麻烦你跑一趟,将人送回许家。”
陈海一口应下。
一直沉默着的姚容希开口说道:“等郑墨好了,让他跟着回去。”
张清妍略感诧异。
“他不该再跟着了。”姚容希冷淡地说道。
仿佛是听到了姚容希的话,郑墨一下子惊醒了,先是惊喜地看着姚容希,舒了口气,随后表情变得不安起来。姚容希将自己的决定同他一说,郑墨的表情更慌了。
“少爷,那怎么行”
姚容希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既没有陈海、黄南的身手,也不像李成一样听话,跟着只是白白送命,还可能拖累死别人。”
郑墨本就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色变得更为透明起来。
“这次不顾我们的嘱咐,私自跟上来,就是你的主意吧姨母安排的两个护卫因此死了。”
郑墨咬紧了牙关,眼圈一红,颤抖起来。
张清妍忽然说道:“李成也不要和我们一路了。”
李成惊讶,“欸”怎么突然就说到了他头上
“你在京城等我好了。”张清妍已是做了决定。
李成同张清妍一同上路,是因为他拿通德钱庄的事情求了张清妍,两人同路。这会儿张清妍开口,他略一思索,就答应了下来。
“对了,我到了京城怎么找你”张清妍问。
“我的东家是通德钱庄,我说过的,大仙记得吧”郑墨看张清妍的眼神,默然。
郑墨不像李成那么好说服,哀求道:“少爷,小的是伺候您的,是姚家的下人,怎么能独自留在宣城呢小的再也不敢乱来了,一定乖乖听少爷的吩咐。”
姚容希不以为意,“真有了事情,你还是会跟上来的。”
郑墨急了,“我们一路能有什么事情四年前,我同少爷年纪都还小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出门,不都没什么事情现在原路返京,能”他话一顿,瞅了眼张清妍,“我们何必要与大仙同行黑猫都送来了,接下来”
姚容希笑了笑,“可我决定了要同张姑娘一路。”
郑墨张口结舌。
“郑墨,你留在宣城内。我会给姨母写信说明情况,回了京,就把你的身契送来。你以后何去何从,自己决定。”姚容希说完就起身,对陈海一拱手,“一路上恐怕要麻烦陈兄帮我看着他。”
陈海连称不敢当,痛快地应了下来。
姚容希扶着张清妍往外走。
郑墨看着两人肩并肩的模样,愤慨地说道:“少爷,你怎么能她是个道士,还是个来路不明的道士”
姚容希一侧头,“她对我来说,并非来路不明的道士,真说起来,在这个世界,没人比她更重要的了。”
听到这话,几人都面露惊色。陈海想到姚容希时常同张清妍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看他的目光变了变。
张清妍没什么感触。
他们是长辈同晚辈的关系,张家人本就注重家族,这个时空只剩下他们两个张家人的魂魄相依为命,而且他们终是要携手离开这个时空的。
郑墨失了神,躺在上没有了精神。
少爷难道不明白自己说的话是多么的离经叛道吗老爷再别出心裁、特立独行,也不会接受张清妍做姚家妇,夫人世家贵女,更不会任由这么个女人进姚家的门。少爷回去后该怎么同老爷和夫人交代将张清妍置为外室可少爷那坚定不移的表情,分明是不可能委屈张清妍的。再加上张清妍本身就是个能人异士,她又怎么会甘当外室
郑墨这么一想,思维发散,想到了姚容希原本谦谦君子的模样,遇到张清妍那天,姚容希诡异的萎靡和沉默,转变似乎就是那一天开始的。他甚至越想越远,想到了张清妍做法施术,把姚家的人都变成傀儡的情景。
且不提郑墨如何胡思乱想,张清妍一觉睡到天亮,等她醒来给许家两位护卫超度完,心头藏了事的陈海鼓起了勇气,问道:“大仙,你是和老钱一样吗”
张清妍瞥了他一眼。
旁边的李成和黄南很是疑惑。
“老钱他夺了卫财厚的身体”陈海声音干涩。
张清妍摇了摇头,“没有,我这具身体不是夺来的。”
第一百章 枫叶(二)
“哦,是捡的尸体吧”陈海心头一松,嘴皮子不受控制地上下碰着,“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传说,仙人不能随便入人间,要借用旁人的身体才行。”
“借尸还魂”黄南报出个词来。
陈海一拍他后脑勺,“鬼才叫借尸还魂,大仙明显是神仙。”
张清妍哭笑不得,“我不是神仙,这具身体也不是捡来的。”
陈海放松的心情又紧绷起来。
“你放心,这身体来路正规,是对方有所求,才把身体借给了我。”张清妍安抚道。
陈海略一思索,“是大仙先前提过的,枫叶观中的清枫”陈海的记忆力好,张清妍只说过一句的话,他就记住了。
张清妍点头。
“那座道观走了水,清枫就被烧死了,然后求了大仙”陈海开始推理。
枫叶观是个略有名气的道观,不是好名声,而是穷名。这道观穷到令人发指,宣城内的乞丐、宣城外小村子里头的,都可能比整座道观有钱。
陈海出行前,就听说了枫叶观失火,观中的女人都死了,只逃出来一个小道姑,独自到了宣城,往衙门里头报了一声。宣城官府记录了一,就作罢了。他同衙差闲聊的时候,还听人惋惜地感慨,衙门这下少了收入蚊子腿也是肉,尤其是对最底层的衙役来说。
张清妍又一次摇头,“那火是我放的。”
三人悚然,看张清妍的目光惊惧不定。
道观里有鬼张清妍杀人两种可能性都不是好事情,真要说起来,或许前者更加令人安心。三人不谋而合,这么想着的同时,又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别具一格了。
“道观里头的人早就被杀了,用的就是道观里头的菜刀、板凳,没有丝毫头绪,所以清枫才求到了我这儿。”张清妍叹息,“要不是如此,我也不会到这儿来。”
“被杀”陈海傻了眼。
谁会去杀那个穷道观的人啊
姚容希怔怔看着张清妍。他是真正理解张清妍那句“不会到这儿来”意思的人,越是理解,越是觉得匪夷所思。
“你说你是因此到这儿来的”姚容希问道。
因为有旁人在,张清妍含糊地说道:“对,是我大意了,看了她一眼,谁知道她是个千年厉鬼,发现了我,然后我就被她送来了。”
姚容希惊诧地看着她,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你到底是在什么时辰、什么地方碰到她的”
张清妍想了想,那会儿她正好下班回家,地点、时间都清清楚楚,就报给姚容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