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苗倩娘嫩滑细致的皮肤忽然间被灰败之色覆盖,粗糙如砂砾。如水的双眸肉眼可见地眼角下垂,越拉越长,露出其中丑陋不堪的眼珠子来
霍少爷瞪大了眼睛,又眨了眨眼,但他震惊地发现这一切不是自己的幻觉。霍少爷想要甩开苗倩娘,这回却是换他挣不开了。
“你快放开我,奴家已经嫁做人妇,不可以不可以”苗倩娘还是那副羞怯的模样,只是灵动的双眸成了两颗浑圆的眼珠,羞怯就成了骇人的恐吓。而她红唇变成了青灰色,说话的时候像眼角一样拉长,起初像是在嘲笑,后来露出了牙肉和发黄松脱的两排牙齿,变得可怖。
牙齿后时隐时现的舌头则在诡异地一寸寸消失了,苗倩娘的声音因此变得模糊,只剩下三个字在回荡:“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牙肉跟舌头一样萎缩,牙齿一颗颗脱落下来,掉在了霍少爷的掌心中。
霍少爷张开嘴想要叫救命,死命地拉扯苗倩娘的手,两脚踢动,可苗倩娘的手仿佛有千斤握力,无论他怎么反抗都挣脱不开,只是将手中的牙齿给甩了出去。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苗倩娘还在说着,眼角和唇角并到了一起,血肉、经脉从两道裂口中露了出来,随着说话而抽动着。
“放开放开我救命啊潘四父亲”霍少爷终于吼出声来,狂乱地扭动着,他十指抓到了苗倩娘的脸,碰到了滑腻而弹性的肌肉,指头上的鲜血映入他的眼中,瞳孔猛地收缩起来。
是了
他见过这张脸
他那夜在驿站中辗转难眠,一个翻身,瞄到映在门上的曼身影,不禁起身开门,看见了窈窕的背影和款款而行的姿态。他仿佛被勾了魂,一路跟着女人出了驿站,跑到了一处破庙。
那个女人回过头来,冲着他使了个媚眼,他魂不守舍地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女人纤细的腰肢,刚想要低头亲吻,就被那女人一手抵住了胸膛。
那个女人嗔道:“把门关上”
他好笑地点头,转身吃力地将破庙的大门合上,在一道月光中重新揽住了那个女人,急切地热吻起来。
可不一会儿,他便感觉到了怪异,嘴巴里吞进了几颗硬物,松开双唇,他吐出的是几颗不属于他的牙齿再定睛一看,女人漂亮的脸蛋裂开,牙齿如熟透了的果实般落下,眼珠子“噗”的一声被挤了出来,弹到了他的脸上
霍少爷回想起这些,瞬间发狂。他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摆脱了苗倩娘的钳制,一下子扑腾到了地上,手脚并用地往驿站里爬去。
还差一点霍少爷伸手攀住了门板,使劲一拉,那两扇轻巧的门却纹丝不动。
“不不可能”霍少爷惊呼狂叫。
庙门沉重,可眼前的门是驿站的门,不可能打不开的
霍少爷癫狂地推门、撞门,手指用力到指甲崩裂,在上头留下凌乱的血迹。
“潘四潘四快开门来人啊”霍少爷叫着,喉咙疼痛了起来,再想说话,就咳出几滴血来。
这情景何等的眼熟
“我逃出来了的,我早就逃出那破庙了”霍少爷的动作停了下来,手掌无力地贴着门滑下,身体蜷缩,反复自言自语,“我逃出来了我明明逃走了”
苗倩娘顶着裂开的面容,俯视着霍少爷,“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霍少爷簌簌发抖,耳边只剩下苗倩娘沉重扭曲的声音不断回响,目光所及,不再是那间让他厌弃的驿站门口,而是破败肮脏的寺庙。
“不不会的”霍少爷色厉内荏地张牙舞爪,从地上弹跳起来,用力砸着门,“不会的不会的”
始终无果之后,他连滚带爬地往旁边逃,结果撞到了一双腿,他抬头,两只滚圆的眼球中映出自己骇然失色的模样。
“啊啊嗷嗷啊”霍少爷嘶吼着,对着苗倩娘拳打脚踢,用力到自己的手指折了,却毫无痛觉。
苗倩娘俯下的身子越来越低了,贴到了霍少爷的脑门前,只听“嘎吱”一声,她的脑袋居然从脖子上掉了下来,正好落入霍少爷的怀中,断裂的脖颈喷出血液来,洒了霍少爷一头一脸。
霍少爷再次大叫起来,慌乱地甩手,头颅飞出,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
苗倩娘的身体晃悠悠地走了两步,轰然倒地,发黑的血液从断颈处涌了出来,粘稠血腥,一点点蔓延开来。尸体逐渐腐化,血肉连带着衣服变成一摊颜色混乱的液体,从骨架上流淌下来,留下一地印记和一副白骨。那印记转瞬又被雨水冲刷了干净。
霍少爷发狂的举动停止了,暴雨冲走了他脸上的血污,露出他惊恐的表情,两只凸出的眼珠子直愣愣盯着地上的白骨。他的眼皮好像被人割走了似的,没有眨过一下眼睛。
第六十一章 惊变(四)
驿站里的人沉默着,他们好像看了一出惊悚剧和闹剧,惊悚的是苗倩娘,闹的则是霍少爷。
明明驿站大门敞开着,霍少爷却仿佛被无形的门给挡住了,独自演绎着敲门撞门的举动,演得活灵活现,做出砸门动作的时候,居然能在虚空中突兀地折断自己的手指头。
而苗倩娘喷出的血液在喷入驿站的刹那,张清妍原先画下的符咒发出微光,一道金色的屏障凭空出现,那污秽的血液被屏障阻挡,冒出白烟来,霎时就和屏障一块儿消失了。
张清妍说:“行了,把他抬回来吧。”
众人还在惊恐地颤抖,听到张清妍发话,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却没有动弹。
“法术已经完了,苗倩娘都重新化作白骨了,没有危险了。”张清妍解释道。
过了半晌,还是没有动静。张清妍环视一圈,冷静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扫过,众人才一个激灵。
黄南抬脚就走。陈海瞧了眼可怜巴巴的潘四,又看了眼沉默的钱侍卫,只能跟上黄南。他俩把又恢复成魇住模样的霍少爷抬了进来。潘四心头焦急地在旁边扶着,如丧考妣。
三人进出的时候都万分小心,不去碰张清妍画好的咒文,而拦住霍少爷的大门果然只是霍少爷的臆想而已,又或者是法术的一部分,对三人没有一点妨碍,那道金色的屏障也未曾出现过。
“大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成好歹听说过张清妍的事迹,见她镇定下来,就安下了心,好奇问道。
“苗倩娘早就死了,被人做法,骸骨被拉了出来,附上血肉游魂,还当自己是个活人,”张清妍冲着霍少爷点点下巴,“替那人再魇住了霍少爷一回。”
张清妍这短短几句话,让大鲁脑中一阵电闪雷鸣。
他原本就觉得苗倩娘眼熟,现在张清妍说她早已经死了,大鲁就想了起来。
苗倩娘是驿站附近一个村庄的农家女,却因为长相美丽动人,在一堆村妇、村姑之中鹤立鸡群,放到城里也能称得上是小美人。苗倩娘的父母老实巴交,对女儿的好相貌只有骄傲,没有多想,苗倩娘就老老实实地当了十几年的村姑,像所有村姑一样,嫁给了同村的适龄男子。
谁曾想,苗倩娘的相公看苗倩娘美貌如花,居然起了邪乎心思,将苗倩娘给了隔壁村的土财主当小妾不说,还恶人先告状,骂苗倩娘不守妇道,卷着嫁妆和婆家的钱财,同人私奔了
苗倩娘的婆家不知情,苗倩娘相公的几个兄弟见家产被偷,勃然大怒,一口咬住苗家不放,苗家只能地房赔偿,还被村里的人戳脊梁骨。苗倩娘的姐妹遭受连累,嫁了人的被休弃,未婚的则没有人提亲,平日里遇见村人还要被吐唾沫,一家子的姑娘忍受不住屈辱,一块儿投河自尽了。苗父苗母受不住这打击,没几天就郁郁而终。苗倩娘的两个兄弟则被赶出了村子,带着幼子到处流落。
这一走,就到了隔壁村,机缘巧合之下,听说了土财主家的苗姨娘。两兄弟踌躇着打探消息,发现那苗姨娘就是自家妹妹。
这犹如晴天霹雳。
上门之后看到苗倩娘穿金戴银的模样,他们顿时怒火中烧,痛骂厮打苗倩娘。苗倩娘在这时知道了家中的处境,转头就悬梁自尽了。
苗倩娘死了,土财主就派人打听了事情的原委。他买下苗倩娘的时候,和苗倩娘的相公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苗倩娘逆来顺受,从未有过反抗,也没提出过什么要求。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了媳妇不说,还偷了媳妇和自家的钱财,并且把事情全栽赃到了媳妇头上。
土财主将事情同苗家兄弟解释清楚,证明了自己和苗倩娘的清白,同意两人将苗倩娘的遗体抬回村子,并派了自家的庄头跟着,和苗倩娘的相公对质。
真相大白,众人哗然。
偷自家家产,夺亲家家产,污人清誉,间接逼死数人这事情照理说是要送交官府查办,苗倩娘的相公不死也要脱层皮。
苗倩娘的公婆不忍心儿子受苦,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还是分了家,才说通了其他几个儿子罢休。老夫妻俩再赔了不少银钱给苗家。苗家兄弟拿回了家产,重新住回了村子里,也没提告官的事情。
大鲁给驿站众人介绍了一下苗倩娘其人其事,许府护卫、两位镖师、王府侍卫都一脸恍然大悟。
苗倩娘这事情可是利州的一大热议话题,最近才被王家闹鬼之事取而代之。几位利州人都听说过这事情,此时不禁望向了驿站外苗倩娘只剩下一副骸骨了。他们又开始回忆苗倩娘的长相,煞有介事地点起头来。
只有黄南还在冥思苦想,“我前几年看到她的时候是这模样的”
“你走那趟镖的时候她还没出嫁,总会有些不同吧。”陈海拍了他一把,让他别再纠结了。
黄南甩甩头,把这事情抛到脑后。
回忆完毕,他们看向了张清妍,就等着张大仙发话,给众人指条明路。
谁知道张清妍只点了下头,“难怪那人能把苗倩娘拉起来。”
“大仙,您这是什么意思呐”李成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苗倩娘是个蠢的,她男人要她,她就乖乖被了,知道自家姐妹、父母被婆家逼死,居然连解释都不解释,就懦弱地吊死自己。要不是那位土财主表明了真相,她两个兄弟还得在外流落,让她相公占尽了便宜,当定了无辜受害者。她家背一辈子的骂名。但真相大白后她的两个兄弟也只是拿钱了结,苗家的几条人命就白白没了。她心有不甘,却不知道如何平复,即使成了冤鬼,也茫茫然无所措。”张清妍望了眼被暴雨洗刷的白骨。
“谭夫人还觉得王夫人可怜可叹,这才是真正的可怜虫。”张清妍收回了目光。
苗倩娘阳寿未尽,憋屈地自杀,死后就是孤魂野鬼,飘荡在尘世间,连自己的遗愿都不清楚,更不要提完成心愿去投胎了。她的下场,要么是靠时间这把杀猪刀砍去留恋不甘之意,自然而然地转去投胎,这对于魂魄而言是一种消耗,下辈子投胎,必然是气虚体弱之辈,阳寿短,人生挫折不断;要么就是扛不住杀猪刀的利刃,魂魄消散;第三种情况,是有外力介入。这种孤魂野鬼抵抗力小,很容易被人操纵,之后是魂飞魄散,还是重入轮回,就看造化了。
苗倩娘便是第三种。
张清妍作为张家人,厌恶桃红那样不知轻重的修士,鄙夷的却是苗倩娘这样自甘的魂魄。
世间魂魄不计其数,能进入人道者都是经过几辈子轮回,积累功德、道行的佼佼者,苗倩娘如今却是一朝浑噩,毁了过去所有的努力和坚持。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张家踩着天道秩序的那条线翩迁起舞,从来不是庸碌或懦弱之辈。对于修士,合作为友,张家人可以和善亲切,翻脸为敌,张家人也可以冷酷无情;但对于陷入迷途的普通人,张家再如何厉害,都是无法、也不愿拯救的。
“苗家的事情又不能怪到苗倩娘头上,都是那个男人用心险恶,行事歹毒。”钱侍卫鄙夷地看了眼张清妍。
张清妍瞥了他一眼,“我没说那个男人是对的。那个男人所作所为是犯罪,而苗倩娘则是犯错。”
第六十二章 改道(一)
“苗倩娘不是被入深山老林与世隔绝,那位土财主也不是暴戾凶残之人,人生遭逢如此变故,她在土财主家里好吃好喝,不知道同家里人交代一声的吗她那会儿只要给家里捎个信,这事情就可以避免。无能、无智之辈,生前死后,都是被人利用的蠢货罢了。”张清妍斜睨了钱侍卫一眼,“至于那个男人,苦主苗家两兄弟自愿私了。民不举,官不究。这位侍卫大人倒是说说看,你知道这男人的用心险恶,行事歹毒,准备怎么收拾他也拔了他的舌头吗”
说完,张清妍不管钱侍卫青了又红的脸色,直接跳过了苗倩娘的话题,下了结论:“不管是谁利用苗倩娘的尸骨,他的目标只是霍少爷,我们是不用担心了。准备启程吧。”
“”几人大为惊讶。
闹了这么久,还费尽心神画了符咒,这就完了
紫萼再次挽留道:“大仙,还请你看看我家郡主”
兴许是几次惊讶冲击,贤悦郡主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一把推开了紫萼的手,定定说道:“本宫没有事,也不需要看道士。”
紫萼面色冷凝,咬牙说道:“郡主,你莫要再胡闹了。”
贤悦郡主无视紫萼,转过头去吩咐道:“钱侍卫,你将此人赶走,本宫不想要看见这些装神弄鬼之人。”
钱侍卫虽然被张清妍一番话给气得哼哧哼哧,但此时倒是没了方才对张清妍的敌意。郡主有吩咐,他可不是紫萼,可以拒绝的,便看向张清妍等人,冲着门外一伸手,“几位离开吧。”
大鲁和潘四不想张清妍离开,却是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张清妍和姚容希两拨人神情轻松地往大雨中走去。
一直坐在旁边的老者这时候也站了起来,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出了驿站。
转眼间,驿站里头只剩下贤悦郡主一行人,和心惊胆颤的潘四与大鲁了。
大雨磅礴,镖局的马车在雨中行驶困难,黄南和陈海无奈地驱使着马匹颠簸慢行。
姚容希的马车并行过来,他掀开车帘邀请道:“张姑娘不如与我坐一辆车吧。”
他话刚说完,两个仆人撑着两把大伞小步跑到了两人的马车边上,恭敬地说道:“张道长,我家老爷有事请教,还请您到马车上一叙。”
张清妍掀了车帘,瞧了眼行驶过来的大马车,又瞧了瞧镖局的小马车,果断点头。
姚容希看张清妍答应,眉头微蹙,不请自来地也上了老者的马车。
老者的马车是特制的,外表看起来只是宽敞,内里头确实别有洞天,从座椅小桌到杯盏碗碟,无一不精致古朴,都显示出主人家的底蕴来。
张清妍满意地坐下,接过下人送来的热茶抿了一口,舒服地呼了口气。黑猫跳上了她的膝盖,也是舒服得咕噜了两声,盘卧起来,小尾巴垂下,轻轻甩动。
姚容希直接坐到了她身边。
老者笑了笑,自我介绍道:“老朽姓喻,有些事情想向张道长请教。”
“喻老请说。”张清妍放下了茶盏。
“张道长之前说这天地异象和贤悦郡主有关,不知道其中是有什么内情”
“内情两字我不敢说。只是那位贤悦郡主”张清妍凝神思索着说道,“身上有鬼魂黑气和血光。”
“难道郡主有危险”喻老惊讶地扬眉。
贤悦郡主因为出生的月日与早逝的长公主相同,被皇上另眼相待,钦赐封号诰命不说,还特地命皇后安排了教养嬷嬷和丫鬟照顾她。利亲王也因此对贤悦郡主多了几分关照,在她出行时派遣自己的亲卫保护。
别说是受伤了,贤悦郡主从小到大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甚至没听说过有身体微恙的时候。这事情也被人啧啧称奇。
“不止她有危险,恐怕要死不少人。”张清妍说道。
张清妍见识过不少血光之灾,最近的就是吴花了。吴花的下场是斗殴过程中意外身亡。贤悦郡主身上的血光比吴花要厉害许多,只看了一眼,张清妍就受到了巨大冲击,甚至发生了魂魄离体的事情。
张清妍忽而说道:“我记得喻老之前说过,那位郡主是住在肃城内的”
“嗯,利亲王府就在肃城内。”喻老脸上划过一丝忧色。
张清妍探身掀开了门帘,对陈海喊道:“陈海,我们不去肃城。”
陈海一怔,将缰绳交给了黄南,跳下马车,几步就跨到了张清妍面前,问道:“大仙方才说什么雨声太大,我没听清。”
张清妍却是没有看着陈海。
陈海顺着张清妍的目光望了望,回头茫然不解地问道:“大仙,怎么了”
姚容希眼神微动,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张清妍的脸上逐渐流露出迷惘之色来,“女鬼,她”
“停车”喻老喊道。
马车瞬间停了下来。许家和镖局的马车见状也跟着停下。
黄南艰难地勒住了马,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停了”
没有人回答他。知情的都紧张地观察着张清妍目光所及的方向和她的神色,不知情的都是一脸迷茫。
片刻后,张清妍收回了目光,思忖着说道:“我好像搞错了不少事情”
她在电闪雷鸣中见到苗倩娘的身影,以为那是被郡主吸引来的恶鬼。郡主身上的气息太过污秽,且气运衰败,会被吸引过来的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推断这只恶鬼不是桃红那样理智冷静的鬼魂,所作所为全为报仇,不会刻意伤害不相干的人。这可就危险了。
作为张家人,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对一只鬼引颈受戮。可惜那时候她被贤悦郡主身上的血光冲得魂魄不稳,只能选择破戒使用法术。非传承之人贸然使用法术,等到她回到家族,必然要族规惩罚。但是,第一次做法的兴奋之感压过了其他情绪,她全然没有对恶鬼、对族规惩罚、甚至是对自己可能死亡的担忧恐惧,连带着也少了几分谨慎。
等见了苗倩娘,以及之后霍少爷的反应,她以为是有人算计霍少爷,利用苗倩娘的鬼魂魇住了霍少爷,而她在霍少爷身上看到的鬼气就是苗倩娘的。
她那会儿只顾着可惜自己那个白做了的法术,懊恼以后还要白白被关禁闭,受一顿教训。现在想来,那丝黑气和苗倩娘身上的黑气虽然相同,却并非出自苗倩娘自身。苗倩娘的魂魄浑浑噩噩,身上没有鬼气,只有死气。倒是她刚才看到的那只女鬼,身上的黑煞之气和两者身上的黑气同出一源。
离得远,又隔了厚重的雨幕,她没有瞧见那只女鬼的长相,但能清楚看到那只女鬼脸上的笑容和盈盈一拜的动作。那只女鬼对他们并无恶意,且神志清晰,道行比桃红还要高几分。
算计霍少爷的就是那只女鬼
难道是情债
张清妍想到霍少爷那副色欲熏心的模样,思索着,转念又推翻了自己的结论。若是情债了结,女鬼应该投胎去才对,可那只女鬼是转身离开的,不是消散了去投胎,这证明她的遗愿还未了结。
“那位霍少爷是什么情况”张清妍问道。
第六十三章 改道(二)
这问题,此时此地只有陈海能回答出一二了,而他同样知之甚少,只知道霍少爷是南北货行的东家少爷,被自家老爹,也就是货行的东家赶出来历练。
“他不是本地人”
“商队是北方来的,每年都过来。那位霍少爷是第一次出远门。”
“有没有在这附近惹什么事情”
“这个似乎是没有。那位霍少爷娇生惯养,赶路辛苦,恐怕也没有力气惹是生非吧。”陈海斟酌着说道,下意识地看了张清妍一眼,又连忙移开目光。
张清妍没注意到这一点,只是将眉头拧了起来。
一只鬼魂拿其他鬼魂来做法惊吓活人,这本就是蹊跷的事情。这个活人还只是路经此地的旅人,这就更奇怪了。
不是为了遗愿,而是因为其他缘故吗
张清妍指了指女鬼的方向,“那边有什么吗”
“那个方向有个村子,就是苗倩娘住的村子。”陈海打了个寒颤。
看来的确是那只女鬼拉了苗倩娘出来魇吓霍少爷的。
不过这事情和张清妍没什么关系。那只女鬼都客气地同她行礼过了,又没有委托人求助,她自然不会多管闲事。比起女鬼,现在要做的是避开郡主,别受她牵连,死得不明不白的。
“不去肃城,我们改道从其他路线上京。”
陈海的脸黑了下来,生硬地说道:“不经过肃城的话,只能从那个村子改道往利州府走了。”
张清妍愣了愣。
“再不然,就只有回宣城,绕一个大圈子,从旁边的淮州走,行程上要多花一个月。”陈海无奈地说道。
张清妍沉默了一会儿,“那就往村子的方向走吧。绕一圈,估计那位郡主该拖死的人都死光了,也没必要绕道了。”
更重要的是,张清妍耗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她垂眸摸了摸自己的手背。被郡主身上的血光那么一冲,她得快点去京城了。
“去村子”陈海张了张嘴,身体在大雨冲刷下仍旧站得直。他显然是不愿意去那个村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