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将奏折往案上一扔,靠在椅子上,合眼养神:“又是请朕快立太女的折子。我都快烦死了。玖零,你说我要不要装出一副‘那么早立太女做什么,难道你们巴不得朕早死啊’的表情来吓唬吓唬她们?”
玖零跟着苏星这么久,自然不会去接这个话茬。除了关心苏星的健康和安危外,她向来很少插手苏星的决策,苏星也很喜欢她这一点。玖零知道自己在苏星身边的时间比尹修等人还要长,自然是最能够影响她的人,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她并不是个在计谋和眼光上高人一筹的人,若是自以为是出主意,很可能导致苏星的决策误差。所以她只要做好护卫的本职就好,她是苏星的手,苏星的脚,苏星的意志所指,就是她剑之所向,至于思考和筹谋的问题,苏星一个人足够顶她十个,无需她来操心。
这时,玖零好像听到什么,忽然抬头向外看去,不知道比了几个什么手势,忽然面色变了。
苏星自然也察觉到玖零了异常,她也不问,只等玖零和那人比划完,听见玖零道:“小姐,尹修动手了。”
苏星抬头,沉默了一下,道:“里华可有消息传来?”
玖零低声道:“还没有。”
第 136 章
“你们凭什么闯进来?”楚君愤怒的向面前持刀握戟的一群人质问着,将惊恐的小楚婉护在身后。
韶君、秋鸣护卫在两人身边,最前面是白素、唐周和几十个素衣门的弟子。而肃宁王府的侍卫们此刻都已经东倒西歪在地上,能站起来执行自己的职责的却没有多少。
夜闯肃宁王府的这一群人,身手绝对不是普通人。
尹修负手,看着楚君众人,眼中是轻蔑和厌恶的神色,见楚君怒问,轻轻一笑:“楚大公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你既忠心刘晗,怎么不做好心里准备,在陛下登基后就自裁呢?这样或许还能保住你肃宁王府上下其他人的性命。”
楚君自然知道此人是苏星以下第一智囊,琅嬛府第二大实权人物,苏星最信任的干将之一。如果尹修说自己是代表皇帝前来,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恐怕没有不信的。但是楚君却是例外,苏星刚刚才向他保证过肃宁王府的安全,绝不可能转身就对他开刀。
“尹修,你身为左相,百官之首,竟然敢三更半夜带这么多凶徒私闯王府,你可以知道这是什么大罪!如果我肃宁王府有做错什么,自有陛下圣裁,还论不到你自作主张!”楚君虽然理直气壮,可是也知道现在形式极不利于自己。敌强己弱,尹修又是琅嬛府出身,如果她真决定今天除掉自己和婉儿,绝对不是和她比口舌、讲道理可以躲过的。
必须想办法拖时间,或者让人带婉儿突围。
尹修的目的一定是婉儿。如今朝堂上百官为着太女的人选分作两派,争执了好几日,都没有定论。如果这当口婉儿一死,宣娴就是无用争论的皇储人选了。
“哼,楚君,今日我来并非为了公事,而是来向你寻私仇。”尹修盯着楚君,“你可还记得石霆,她是我们同生共死的姐妹,是比亲人还要重要的同伴,却被你和刘晗、费歌联手害死。所以,今日我没有带兵也没有带捕快,带的是私兵,便是要叫你血债血偿。”
楚君冷哼一哼:“为了私仇?尹修,那时候你我各为其主,兵刃相见,理所应当。石霆的死我虽然很遗憾,却并不觉得理亏。石霆是为护主,我同是为护主,我非是为了私恨杀她,你又有什么理由向我寻私仇?如今陛下也不计较当日死伤,你却在没有任何旨意的情况下,擅闯王府,企图不轨,我倒要问问你安得什么心?莫非你要造反了不成!!”
楚君是肃宁王府精心打造出来的继承人,虽然身为男子,但能力胆识样样不下于女子,面对着生死关头,也不肯失了肃宁王府的气魄,尽管面色愠怒,却不见他有丝毫胆怯发抖的迹象。
尹修自是知道光非口舌之争绝对不能达到目的,她只是阴沉的一笑:“狡辩!”说着挥手,将几人包围在中心。
此事白素和唐周等素衣山人,也将几人护在中心。
尹修见素衣山的人不肯退让,道:“白掌门,当初是陛下将你带入肃宁王府的,莫非你就真当自己是肃宁王府的人了?”
白素不理她的刁难,只道:“尹相,老妇不是陛下的人,也不是肃宁王府的人。但楚婉是我的弟子,是素衣门的人,楚君是楚婉的父亲。如今她们有难,素衣门绝不会袖手旁观!”
唐周甩了甩拂尘,嘲弄道:“今天的行动,你是瞒着皇帝陛下的吧。我看她根本不知道你今天会来这里,你没有授意过你来动肃宁王府。”
尹修反问道:“你如何知道陛下不想动肃宁王府的,陛下想报石霆的仇很久了,只是碍于身份不好直接下令,我这个做下属的当然要替她动手了!”
说着一挥手,示意手下动手。
楚君抱紧了小楚婉,冷静得观察着,随时寻找可以突围的机会。
这时,一道黑色的人影落在了一触即发的双方在中间,众人定睛一看,来人正是玖零。
不等所有人有反应,玖零只道:“小姐马上就到。”
尹修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后,肃宁王府外传来马蹄声。苏星踏进院子的那一瞬间,楚君才感觉自己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忽然觉得腿都有些发软,抱着茫然的小楚婉,跪倒在地上。
苏星一进来,环视了一下,双方赶快都收了兵刃,齐齐跪伏在地上,等待着皇帝陛下发落。
尹修所谓的私兵,不过是琅嬛府的人,此刻见府主亲至,岂有再鲁莽之理?
白素等人也跟着伏倒在地上。
尹修面色极难看,他不想自己筹划了这么久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竟然被苏星一露面便大乱。看着手下们顺从的样子,心中不禁悲叹苏星的积威之深,这些人也算是她平常最亲近的人,如今见了苏星,却是连半点犹豫都没有,便束手听令了。
她不得不跪了下来:“陛下,臣此次擅作主张为姐妹石霆报仇,未曾向陛下禀报,请陛下治罪。”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自己和里华,即使自己这几个最亲信的手下,也是临走前才告知她们的,不可能泄露出去。难道是里华——
仿佛是回答尹修内心所想,苏星瞥了她一眼:“不是里华。”
尹修什么都不敢想了。
她只觉得此刻眼前的苏星,忽然变得陌生起来,以前的苏星,虽然时常有些惊人之举,但也总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来,她慢慢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她了,也越来越不能料到她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她原本以为,如果里华保密的话,苏星和玖零是绝对不可能知道她要对夜袭肃宁王府的事情。可如果不是里华泄的密,难道苏星还有其他的她所不知道的耳目?
尹修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惊惶,从心底慢慢的开始发芽,变成一条藤蔓,缓缓的将她的心束缚起来。她辅佐苏星多年,自认苏星知道的事情,她没有不知道的。可如今,苏星居然可以抛开里华,另起了一条隐秘的她和里华都没有发现的情报线,这是否意味着,苏星已经不信任她了,对她起了疑心。
否则,如何解释苏星竟然能够来的如此巧妙,如此及时?
苏星并没有让她们立刻起身,只是用淡淡的口吻道:“朕真是觉得吃惊。三更半夜,所有人都应在自个被窝里睡觉的时候,朕最信任的左相,”她把最信任三个自咬的特别重,尹修心里沉了一沉,“和朕的一位王爵继承人,竟然在一起上演全武行。这消息要传了出去,不知道明天朝议会热闹成什么样子?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京城马上要开始第二次内战了呢?”
楚君此刻自然是沉默不说话,他怀里的小楚婉却是委屈的叫了一声:“娘!”
苏星的眼睛柔和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淡漠。
尹修知道今天的事情难以善了,索性将一条路走到低:“陛下,臣知道今天的擅举逃不过一罚,但是陛下,石霆的仇不能就这么算了!琅嬛府几百个姐妹的仇也不了就这么算了!陛下,如果不对楚君做出处罚,恐怕——”尹修咬咬牙,“恐怕难以服众!!”
这算是对苏星最大力度的威逼,如今朝野上下琅嬛府占据实权位置最多,如果苏星此事处理失妥,虽然以她的威望不会引起大的动荡,但毕竟会有失人心。
苏星眼眸变得更加幽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她没有说话,其他人都不敢说话。
玖零紧张的看了苏星一眼,知道她此刻已经怒火滔天,心中暗自埋怨尹修不会说话,这种情况下,竟然不知道退让,要逼小姐不得不做出决断。
楚君抬头看了一眼苏星,狠了狠心,开口道:“陛下,如果尹相一定要把这笔债算在臣头上,臣也无话可说。可是此事与臣女楚婉和肃宁王府其他人无关,如果陛下要罚,请降罪楚君一人即可,即便要臣立刻死去,臣也无怨言。”
苏星忽然仰头,看那漫天的星星,不知道哪一颗,是石霆现在居住的呢?不知道你现在看到没有,她才登基多久,就不得不逼得要提防起自家姐妹起来,这个皇帝,真是当得…石霆啊石霆,你是她们四人中最重感情的一个,为了姐妹情意,你素来是什么都肯做,也什么都肯牺牲,今日之事过后,只怕我、尹修、里华、玖零,必成离心之局。如果你在天上看到,会不会伤心呢?
“罢了。此事也是该做个了断。”苏星上前了一步,对尹修身边一人道,“把剑给我。”
那人立刻拱手将剑奉上。
苏星抽出长剑来,就着月光,看那剑的锋刃上溢出来的一抹雪白的芒光,走到楚君低伏的头颅的面前,离玖零远了一点,一边道:“尹修,今日你一定要解决石霆的事情吗?”
事到如今,尹修自然不可能再改口,心中微喜,府主到底还是不能无视琅嬛府的旧人。更加郑重的低头伏身下去,口中道:“是,石霆之仇一日不报,臣一日不能安眠。”
苏星漫不经心道:“那好。”
话音未落,苏星突然提剑,挥手,毫不留情的砍了下去——向她自己的左臂。
玖零几乎尖叫起来,她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不用指令便如同一缕青烟一样瞬移到苏星身边,双手抓向苏星,左抓住苏星的手腕,右手抓住剑锋。
不用一眨眼的功夫,温热的鲜血迸了出来,溅了两人一脸。
众人都被这一幕骇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皇帝陛下要自残,这可是极其严重的事情。
玖零见那剑锋已经将苏星左边小半切开,堪堪卡在骨头上,她脑中的一根弦崩骤然断了,如同一头被触怒的暴虎,圆睁着流露出要几乎要将所有人都撕成碎片的欲望的眼睛,无比恐怖的雷霆之怒从她身上爆发出来,仿佛天地都要为之色变。她哪管自己手到底如何情形,只猛的夺过剑,奋力扔的远远。
“你疯了吗!”唰的扯下一段袖子,玖零要立刻将苏星流血的伤口包扎起来。
苏星好像没有看见几乎崩溃的玖零,却伸出右手阻止了她。
玖零吼道:“你——”
苏星微微摇头,向她露出一个柔和的神色,安抚着这一头火冒三丈的老虎,老虎终是在主人的目光下暂时压抑着自己翻腾的情绪。
“尹修,石霆不但是你的姐妹,也是我的姐妹。”这是苏星进来后第一次没有自称朕,“姐妹如手足。昔日我因为一时冲动和愚蠢,害的石霆和琅嬛府几百姐妹为我丢了性命。这错误,要算也要算在我头上。我失一手足,如今以一手偿还,不知道这样尹修你觉得是否满意?”说着,她右手按在不断流血的左臂上,只等尹修一声令下,就要把自己一条臂膀撕下。
苏星的声音依旧如同她进来的时候一样云淡风轻,仿佛此刻皮开肉绽,露着森森白骨的人不是她,也仿佛被逼得举剑自残的人,也不是她。
玖零瞪着尹修,若她开口说错话,就要她好看。
尹修在见到血溅的一刻,觉得自己的心快从胸口跳了出来,她知道自己今日是彻底的失败了。今日的较量不在于是否应该为石霆报仇,而在于苏星的态度,到底是站在肃宁王府还是琅嬛府这边。苏星是琅嬛府一系利益的根本所在,若是失去了苏星,琅嬛府的几乎等同于覆灭,她自然绝对不可能做出让苏星受到伤害的事情。
“陛下,不,不必了。陛下凤体重要,为石霆已经流了这么多血,臣已经满意了,请不要再自伤了。今后,臣不会再因石霆的事情,向肃宁王府寻仇了。”尹修失落的说,她不但没有成功的除去楚君和楚婉,反而在自己和苏星之间划出了一道裂痕,真是再懊恼没有了。
苏星满意的点点头:“既然尹修你满意了,那么今日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朕不希望有在其他地方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尹修、楚君等纷纷表态:“臣等一定会收守口如瓶。”
苏星又转向尹修:“天色不晚了,尹相还是快回去吧。不过,”她顿了一顿,尹修忙又跪下聆听圣纶,“府里的旧人,是给你用来守护左相府和保护你自己的,朕不希望以后还看到今天这样的事情。”
尹修立刻道:“臣知道,谨遵圣命。”说着立刻带人退了出去。
她果然已经变成一个皇帝了,苏星早已经站在一个帝王的角度开始看问题和处理问题,可笑她还在执着与一个琅嬛府的智囊的身份,更可笑的是,她竟然现在才被点醒,她已经是一国宰相!
苏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费尽心思要将自己收拢在她麾下的小女孩了。如今的她,已经是自己都需要仰望的一国帝王!
尹修一退,苏星的精神也开始放松,失血过多的她面色变得苍白无比,人也有些晕眩。玖零连忙扶住她,给把伤口包扎起来。
苏星靠在玖零身上,晕呼呼的说:“今天暂时就歇在这里了。明天早朝免了。”
玖零低声道:“知道了。”
楚君连忙将她安置到梨香院,又叫来钟大夫给苏星重新伤药包扎。
灌下一碗热腾腾的红枣红糖水,苏星感觉晕得稍微好点了,睁开眼睛,看见小楚婉被楚君搂着坐在对面的藤椅上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苏星赶紧挤出一个笑容,向小楚婉招招手。小楚婉眼泪汪汪的扑在苏星的怀里,呜呜的哭。苏星用还能动的右手抚摸着小楚婉的脑袋,将她抱在怀里,眼中闪着波光。
“婉儿。”苏星扶起小楚婉,擦干她的眼泪,“害怕吗?”
小楚婉摇头:“有娘在,不害怕。”
苏星微微笑了起来,但一边也叹了口气:“婉儿,娘像你这个年纪,已经能拿剑杀人了。脑子整天琢磨的不是怎么能陷害这个,就如何是拉拢那个。哪如你现在这般,可以在爹娘的庇护下,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她的神情逐渐变得郑重了,抓着小楚婉的手:“婉儿,今天娘替你挨了一剑,这也是娘最后一次保护你了。从明天开始,婉儿就是大人了。你要不断的努力,不断的上进,要长高,要变强,这样的话,你才能有力量来保护你爹爹,保护你身边的人。”
小楚婉巴巴得看着苏星:“那娘呢,娘不保护婉儿和爹了吗?”
苏星感觉到一丝困意,她缓缓合上眼睛:“婉儿,娘现在已经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了。娘现在是天下人的共主,是一国的帝王。对你的保护,只能到这里了,将来,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你将来的路,还很艰难,一切都要小心,再小心…”苏星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知道其他人听道没有,“…娘不想看到你们姐妹相残,可是,这好像已经是由不得你们的事情了…”
玖零见苏星睡着,便将小楚婉抱起来,交给楚君,自己守在苏星身边。
楚君看着玖零手上胡乱用纱布缠着的伤口,血迹未干:“玖零,你的手——”
玖零淡然道:“等小姐睡着了,我会自己换药的。”
楚君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多言,于是看了一眼床上已经因为疲倦和血虚沉沉睡过去的苏星,走出了房门。
第 137 章(大结局+人物诗+后记)
苏星旷了一天早朝,但第二日还是去了。
众人无意例外的发现皇帝陛下的面色有些苍白,对昨日她身体不适而取消朝议,方有些信服。
下了朝,苏星还是往乾正殿去了,她上朝那一会已经是强撑,从凤椅上起来的那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东西都看不分明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来的,居然没有半路昏倒。不过一出来,玖零就接住了她,让她在宣政殿后的隔间里,躺了一小会,她放才感觉有力气起来。
好在在宫里皇帝不想走路自然有凤辇抬着,倒也算轻省。
大约接到苏星下朝的消息,宣蓝不多一会就来了,看她一脸苍白,眉头皱得跟什么似的,却又不好直接下令,委婉道:“还是请太医过来看看吧。”
苏星摆了摆手:“我只是有点晕,躺一会就好。”
宣蓝立刻道:“你不看也成。一会就不要再看奏折了,晕得这样要还费神,我看你今天晚上也不用睡了,肯定又要头疼一夜了。”
苏星一听这话,无奈道:“罢了,奏折不看也不成。太医叫一个过来吧。”
宣蓝赶忙让人去请太医来看,口中道:“你若不喜欢太医,为什么不把云琴哥哥带来?有他在,我也不用心里总是惦记着。”
苏星合上眼睛,淡淡道:“他不愿意来。”
宣蓝面色一冷,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出声,只伸手替苏星揉着太阳穴,那冰凉的触感让苏星觉得很舒服,哪管那太医来不来,自顾自的睡着了。
宣蓝见苏星睡着,当然不会去叫她,过了一会,太医来了,只让她安静的请了脉,然后开了方子就走人。
苏星睡了两个时辰才醒过来,宣蓝又逼着她赶快把药喝,这才让她在床上坐了起来,方了一只矮几,让她批阅奏折。中途又唤停一次,督促她用膳,等道苏星将所有奏折都写完,他才坐到她身边,给她揉着肩膀。
“尹修前日的事情,你还恼她吗?”宣蓝一边捶着苏星肩膀,一边问.
苏星微微睁开眼睛,看了宣蓝一眼:“恼她做什么。她不过自个糊涂,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了。堂堂一朝左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三更半夜跑到别人家人喊打喊杀的。历史上哪个丞相像她这样的,带着官员的帽子,还做一个黑道杀手的事情,她也不嫌丢人。要是满朝文武都学她,我看我这皇帝也不用当了,每天就看下面百官打来打去,谁打赢了听谁的。”
宣蓝掩嘴一笑,然后又叹了一口气:“你现在说得轻松。那天可把她吓得不清,连带我担心了整夜,也不好去肃宁王府看你伤得如何?”
苏星仰着头,舒展了下脖子:“尹修很聪明,但是越是聪明的人,不犯错便罢,一犯错,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想这次过后,有些事情,她应该明白了。我这次算是出血给她提个醒,再有下次,莫要连我都救不了她了。”
宣蓝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正常。
苏星伸手握住宣蓝的手:“尹修犯糊涂,但其他人我不想都跟着她犯糊涂。宣蓝,你以后是要打点整个后宫的人,切记不要以为自己还是管着一个黑道组织的后院。”
宣蓝被苏星话里含糊的意思弄得心里不上不下,甩甩头,索性不去想:是皇夫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他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还有——宣蓝略带发愁的表情看了看躲在帘幕后小心翼翼的偷看苏星的小宣娴,这孩子大概从小就没见过苏星,平常挺活泼的,可一见着苏星,就如同老鼠见了猫,总是畏畏缩缩的,也难怪苏星不喜欢。
苏星顺了宣蓝的目光,发现了小宣娴。大概是因为是难产,小宣娴没有小楚婉那样看起来白白润润的讨人喜欢,反而长得有些瘦弱,皮肤也不太好。苏星唤了一声:“娴儿,到娘这里来。”
小宣娴看了看宣蓝,见他点头示意,才走过来。
苏星伸手摸着小宣娴的脸蛋,摇头:“一点肉都没有。”又对宣蓝道,“你要注意她的饮食,这么瘦很容易生病。”
宣蓝苦笑道:“哪里能在吃穿上亏待了他,只是总长不好。”
苏星想起宣蓝怀着孩子却不得不随着琅嬛府一路颠簸逃生,导致后来的难产,几乎丧命,心中说不出的难过,这让她想起自己和柳商清当年一路私奔的狼狈和凄凉,对小宣娴不禁又多了几分怜爱。
“不但要吃好睡好,还是要适当的锻炼一下身体。我看给她安排个师父,不要求学的多好。每天早晚就在花园里活动半个时辰,把身体拉开就好。”苏星道。
宣蓝向小宣娴笑道:“娴儿,听见你娘的话没?以后要好好锻炼身体。”
小宣娴这才从嘴里挤出如同蚊子嗡嗡一样的回答:“娴儿听见了。”
等宣蓝和小宣娴都走了,苏星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树和星星。过了一会,玖零回来了。
“宣蓝一回去,尹修就去求见了。宣蓝向尹修提起了小姐可能打算立他为皇夫的事情。”玖零如实汇报。
苏星凉薄的一笑:“想来尹修应该很高兴吧。”
玖零不语。
苏星又道:“打一巴掌要给个红枣。前天我削尹修的面子削的有些过,如果不立宣蓝为皇夫的话,只怕不够让尹修安心,日夜要担心我要对付琅嬛府的人呢。”
玖零的神色有些不虞,还是低着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开始连尹修都要提防,是不是有些过了?”苏星问。
玖零过了好一会才缓缓道:“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前天尹修既然敢背着小姐做出那样的事情,也说明小姐的担忧是必要的。而且尹修打闹肃宁王府这么大的事情,里华竟然一点消息都不传过来,若不是我了解她,真要以为她投向尹修,背叛小姐了。”
苏星低着头,感觉到有点冷,拉了拉身上柔软的被子:“我知道尹修的性子,也知道里华不希望做违背我意愿的事情,但又不想伤了她和尹修的情意。所以我不怪里华。但是一次两次罢了,我不可能一直纵容这样的事情发生。自古忠义难两全,她要是怕失去尹修的情谊,就会失去我的信任,如果她如果怕失去我的信任,就很难与尹修再如以前在琅嬛府一样相处了。”
玖零只说了几个字:“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星冷笑:“以后这样的事情恐怕还会很多。不仅仅是尹修,还有其他的人,如果不能端正一个坐臣子的态度,我这个当皇帝的日子,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撇撇嘴,忽然道:“也不知道云琴现在在做什么?”
“宣蓝,里华,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府主。”尹修苦笑着说,“她现在是一个皇帝了,即使我们曾经和她一起同生共死过,但现在她已经彻头彻尾是一个皇帝了。”
宣蓝迷惑道:“我知道十七姐姐现在是皇帝,但那又怎么样呢。无非是身份变了,我相信她人是永远不会变的。”
范里华只是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形容有些憔悴,但并没有说话。
“不会变?以前的府主会派人监视我吗,会为了一个外人,逼我妥协吗?”尹修反驳道。
宣蓝哼了一声:“尹修,可是你以前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会不知会十七姐姐就动手嘛?说起来,是你不对在先!”
“宣蓝,你怎么这样迟钝——如果不是府主事先一直派人监视我,她怎么会知道我会对肃宁王府动手。再说,我为什么坚持要除掉楚君,还不是为了你和宣娴。你和小宣娴为府主吃了那么多苦头,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一个曾经几乎害死府主的男人的孩子成为储君吗?”尹修气恼的放下手中的茶盏,“你要便宜一个那样的男人吗?”
宣蓝听了尹修这么一翻话,也有些支支吾吾:“我虽然不喜欢楚君,可是这样的事情。我觉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我并不在意娴儿能不能当储君。我希望她能够平安健康长大,这就是我唯一的愿望了。而且十七姐姐看起来比较宠楚婉,如果楚婉当了储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我不希望她觉得是我要娴儿去争这个储君的位置。如果那样的话,我想她恐怕会对我和娴儿产生嫌恶,认为我们是贪图权贵的人。如今十七姐姐已经是皇帝了,我即便不是皇夫,也跑不脱一个贵君,娴儿至少是一个皇女,一个正大光明的公主。这天下,还有几个能比我们更贵的人?十七姐姐是为了生存,才不得不来争这个皇位。为了这个位置,她已经牺牲了很多。我不想我的娴儿将来也这样辛苦。”
尹修哈哈大笑,然后失望的看着宣蓝:“宣蓝,你真是想的太简单了,即便你不去争,难道肃宁王府的人就会同你一样偃旗息鼓。如果真的让楚婉成了未来的皇帝,你认为她会放过娴儿吗?莫说富贵,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命运的决定权放在别人手里啊!”
“——再则说了,就算你不想争,等过几年娴儿大了,有了自己的看法,她自己若是想要那个位置,你当如何呢?那个时候楚婉已经坐上了太女之位,难道你再把她拉下来吗?”
宣蓝瞪大了眼睛,只觉得满脑子混乱不堪,咬着嘴唇:“我不知道。”
尹修见宣蓝已经有些意动,见好就收,又转向范里华:“里华,你呢?”
“玖零,你觉得刘晗是个好皇帝吗?”苏星忽然深夜很有兴致的出来闲逛,玖零梛不过她,值得给她狠披了两件厚外套,然后两人转悠到了宣政殿。苏星一脚塌上凤椅,高高的看着下面黑幽幽的大殿。
玖零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苏星显然不是需要玖零回答,所以她继续道:“如果当年我死了,如果费歌没有权倾朝野,你认为刘晗会不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玖零低着头想了一会:“这个我也不知道,她从登基开始,就与费歌在争权位——”她猛的抬起头,看着苏星,吃惊道,“小姐,你是担心尹修她——”
苏星赞赏的看了玖零一眼:“就是这样。她们两个一直在争,争得太起劲,反而忘记了,权位本身用来干什么的。原来我们在琅嬛府中,我们争的是在几个院子中出头,后来我做了府主,我们有一直在争把琅嬛府做大,拉拢更多的势力——现在我们已经踩在了天下权利的最高点,已经不能再向上争了,结果就变成了内部的争斗了。”
玖零忧虑道:“那该怎么办?”
苏星在凤椅上转了两圈:“皇帝是什么,宰相是什么?皇帝是解决国家重大问题的最高决策人,宰相是给皇帝提供和建议最佳决策的官员之一,也是权利最大官员,同时她还担负着向皇帝推荐人才,提拔官员的责任。也因为如此,宰相责任重大,她权利也是巨大。玖零,我不反对权谋,可是如果如果让一个国家的皇帝和宰相把权谋当成主要该做的事情,甚至唯一该做的事情,我想这个朝廷离灭亡就不远了。”
“我从我意识到自己即将是一个皇帝开始起,就开始尽权利履行一个皇帝的责任,我整编四法典,收拢实干的旧官员,缓和世家和新朝廷之间的矛盾,提拔功劳卓越的亲信…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能够正常并且长远运转下去。”
苏星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眼睛露出强烈的不满:“可是尹修在做什么,朕连这张凤椅都还没有坐稳,她就开始忙着争权夺利,忙着开始清洗异己。她是一国丞相,她这个时候应该想方设法,帮我稳定大局,帮我召集更多人才,帮我尽快消除这几年战争对民间造成的破坏,帮我收拾好刘晗留下来的烂摊子!”
“江南四州从四年前起就已经停止了北运粮食、药材。如今北方粮食匮乏,旱灾未平,灾民情绪不稳,我们什么时候取消江南的禁运令,怎么样组织赈灾,如何安置灾民?我大肆提拔新官员,得罪那些世家和权贵,虽然因为没有触动她们的根本,短期内不受到她们不的攻击,可是等大局稳定后呢,她们会想方设法的一步步收回权利,我们该如何未雨绸缪?江南科举已经停摆七年,士族和文人们已经很不满了。加上去年的考场弊案,现在牢里还塞满了当初被无辜抓进来的举子和京城百姓,什么时候释放,怎么安抚,今天是否要加开一次恩科,收拢仕林的心?我为了封赏冯开,夺了三代执掌王师的王家的兵权,王家且不谈,下面几代效忠王家的中低级将士的军心如何稳定…这么多问题,一个接一个,她是一朝宰相,是百官之首,怎么一个问题都没见她提出来,她是真的看不见还是假装看不见!她是猪吗!怎么当宰相,还要我来教!!!”
苏星是越讲越气,最后几乎是吼了起来,她又想摔东西了。
“这个时候跟我来讲清洗肃宁王府。肃宁王府在刘氏皇朝已经坐享了三百年的王爵,屹立不倒,是那么容易被清洗的吗?费歌权倾朝野十几年,对肃宁王府也只敢压不敢打。王家三代大将军,掌管天下兵马,从来只对帝王负责,保持中立,王从戎却敢放任她的女儿去追楚君。肃宁王府死的只剩一个男人出来撑门面了,刘晗还不敢收了楚家的世袭爵位——她真的以为,那天就凭她带了那么几十个人去就能够把肃宁王府拿下了!!我告诉你,如果那天楚君真的出了事,恐怕马上就要出大事了。”
世家世家,这天下哪里还有比肃宁王府更大的世家,世袭王爵,封地泉州!当年苏星小时候那般受宠,也只是封赏了翼州,还不敢说世袭王爵。
苏星说到激动处,忽然又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忍不住在凤椅上蹲了下来,一张脸白如同一张纸。玖零赶忙扶她躺坐了下来,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玉管,倒出一丸,让苏星吞下。
感受着玖零用内力将体内的药力一点点的化开,苏星才缓缓舒缓过气来,扶着玖零的手,枕着她的胳膊,掰着手指,口中念道:“尹修忙着争权,里华脑子还没清醒,冯开跟孩子一样要我哄着才肯做事,王夙——罢了,她暂时管好她那一摊旧部不出事我就谢天谢地了,楚君才被尹修得罪过了,也不指望他。说来说去,好像也只有一个苏迁稍微让我省心点,目前朝廷里能做点正经事情的,好像也都是那时在苏家认识的。我手上能用的人真的不多,真的不多了。”
玖零小心的观察着苏星的面色,见她的嘴唇慢慢恢复血色,这才略略放心下来。
“玖零,你放心。尹修不是权倾朝野的怀竣王,我也不是靠一人扶上帝位的傀儡刘晗。尹修手上没有兵权,翻不起大浪。翼州军我已经让她们退回翼州,她能够指挥动的只有琅嬛府的旧人,也不过几百人数而已。冯开到底不是彻底的琅嬛府人,她要做什么还需要听我这个先生的。至于京城内,是王夙的禁军的地盘,尹修的人不可能在王夙的眼皮子底下动楚君。她肯定以为我一直另藏着一股势力在监视她,实际那天来通知我们的,不过是我事先让王夙安排在肃宁王府附近的一支暗哨而已。”
苏星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宣政殿的屋顶,画梁雕栋,十分美丽。可是,这似乎还比不上无芳城里一个普通的小院,能让她心情愉快。
云琴,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在想她吗?
当然会想她,不过大概也在嘲笑她吧,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云琴,她觉得很厌烦呢,自从进京了,她一天比一天烦躁。杀了费歌和刘晗之后,她越来越容易生气。以前是为了活命,她不得不拼命,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威胁到她的性命,为什么她还要这么拼命。
她其实很懒很懒的。
她不想做了,不想干了,不想再去整天烦恼这个那个,还要和自己曾经情同姐妹的人,玩心计,斗智谋。
她这么辛苦到底是为什么啊?她现在应该和云琴一起,一边弹着琴,一边荡着小船,看天也好,看水也好。
“玖零。”苏星忽然唤道。
“什么,小姐?”
“我不干了好不好?”苏星瞪着天花板,口中说。
玖零愣了一下:“什么不干了?”
“皇帝啊!我不干了,我要从这里离开,离开皇宫,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养老。”苏星缓缓的说。
玖零张了张嘴,她大概也没有想过皇帝不干了会怎么样,不过在她眼里小姐就是小姐,她要是想做什么,便由她做。这个皇帝,不干了,想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姐若不当皇帝了,那就不当吧。”玖零不以为然的说。
苏星打了一个激灵,一个骨碌爬起来,抓着玖零的胳膊,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面带喜色道:“真的,你真的这么想。”
玖零本来还有些不确定,可看见小姐居然为不干皇帝如此高兴,马上回答:“是的,我觉得小姐不当皇帝也挺好的。”
苏星本来只是突发奇想,如果自己不当皇帝了,该会多么轻松,所以才有这么随口一问,可当玖零表示赞同的时候,她却当真开始考虑这种行动的可能性了。
皇宫虽然森严,可是玖零武功好,想要偷带个人出去应该很容易。至于出宫后的生活,她可以去找云琴,反正云琴有钱,她吃软饭也不是第一天了。
苏星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可行,于是开始拉着玖零开始筹划离宫的事情,两个人在安静的宣政殿,就这样一直说一直说,直到天空开始发白。
如果此刻在苏星身边的是任何一个其他人,恐怕都会对苏星抛弃帝位这件事情表示反对和质疑,可惜一直陪在苏星身边的人,是玖零。
这一天早朝,百官发现皇帝的面容虽然看起来很疲倦,但是心情似乎很好,笑容不断,于是又多上了些奏折,希望皇帝能够准奏。
皇帝将奏折收起来后,又下了两道圣旨。第一道则是废除了祁连每代必须向京城遣质的规矩,改为每年派人来京城问安。第二道是册封宣蓝为皇夫,统御后宫。
百官都向宣蓝道贺,不过也又许多人暗中猜测,这是不是皇帝打算立太女的征兆。
“答应的,我都已经办到。”苏星站在御书房里,提起笔,“是时候走了。”
她取出玉玺,重重的盖在了面前的白纸上。
纸上只有三个字:朕走了。
苏星忽然抬起头,对一边看着她孩子气的往白纸上戳玉玺的玖零说:“玖零,你说云琴是不是算到我迟早会离京,所以才不肯跟我来京城的啊。”
玖零沉默。
将玉玺放回盒子,苏星脱下身上的凤袍,放在凤椅上,转身,没有一丝留恋。
“玖零,走吧。”
若干年后。
江南某处偏僻的农庄。
“公子,米价又涨了。”小雨抱怨得跟岳云琴汇报着今日花费的钱粮,“外面到处都在打仗。什么时候是个完啊。”
岳云琴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行了,再怎么贵,咱们也不至于吃不起。大不了明年多种点水稻,少从外面买。”
小雨撇撇嘴,走了。后面跟着扛着米袋的玖零。
岳云琴转身看着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晃来晃去的苏星,和躺在苏星肚皮上闭着眼睛跟着晃来晃去的小苏嫣,摇摇头,拿起手中的针线:“内战结束不到一年,又开始第二轮,这一打就又是十年。”
见苏星没有什么反应,他故意道:“若不是你当初一走了之,这天下怕不会乱成这样,弄得现在外面烽火四起,人心惶惶,你这个始作俑者,怎么就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呢?”
苏星打了个呵欠:“关我啥事?”
小苏嫣也装模作样的打个呵欠,跟着道:“关我啥事?”
岳云琴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一对母女,放下针线,一把将小苏嫣从苏星身上拖下来:“去帮你师父扛米去。别不念书,还学你娘整天晒太阳。”
小苏嫣拉下眼脸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一溜烟跑不见了。
苏星终于可以欣慰的移动一下被女儿压得发麻的大腿,继续在摇椅上晃悠。
岳云琴拾起针线,调整了一下位置,在她旁边继续低头做手红。太阳照过去,正好把他的影子投在苏星的脸上,让她不用在眼上搭上毛巾就可以安然入睡。
真是冷血无情啊,想起苏星的不关她事,岳云琴忽然一笑:诚然,这关她啥事?
素衣山。
掌门赖俊打开师伯封存二十年的一只枣红色匣子,内有一发黄的纸卷。她小心的展开,上面字迹清晰如初。
“原来这帝王并非指的是苏星、刘晗和先帝,竟是指的——”
她哈哈一笑:“天命难改。罢了,我还是答应婉帮她行那问天之术吧。”说完,将纸卷扔在桌上,出门去了。
只见那纸卷上书四句短诗:
玉污血淖中,凤舞涅槃后。一家三帝王,千载祸乱始。
一阵大风吹过,纸枯不禁,化为细末,随风消散,再无人问津。
《刘朝?末帝本纪》
刘氏末帝,名昭,帝幼女,父苏曦华,封皇夫。末帝幼甚得母宠爱,欲废太女晗而立之。晗联怀竣王费歌,派琅嬛府杀手狙之,苏曦华亡,末帝不得踪迹。
然为费歌所控,养于琅嬛府。时末帝两岁余,已然记事,佯天真,藏而秘之,内暗收贤士能才,外示弱于众人,后终夺主位,始其雪仇之路。
…
末帝入京,赐死怀竣王。帝晗自尽,禅位末帝。末帝上位,大赦,酬功,罚恶,颁民、商、律、农四法典试行。
然九日后,末帝莫名失踪于宫内,无人知,久寻不果,从此未现。
纵观末帝生平,联世家、扶义军、除奸佞、并有四法典传世,为今各国律法修撰之源,功绩卓著。然滔天之伟后,弃位如弃玩物,非良君所为,亦成后世诟病之最,又戏称“九日帝王”。
…
帝遗二女,肃宁王楚君之后楚婉,皇夫宣蓝之后宣娴。因末帝未曾立储,太女位悬,朝堂之见难一,卒成内战。
左相尹修、都御史范里华、大将军冯开扶帝女娴,得江湖之力钧天教助之。肃宁王府、禁军统领王夙、吏部尚书苏迁立帝女婉,得武林之力素衣门助之。
内战二十年,僵持不下,民不聊生。暂停战,划界治之,休养生息。婉东南称帝,国号楚。同年,娴西称帝,国号宣。
时北祁连壮大,趁帝争之机南扩其域。两帝无力逐之,日久而成规。祁连王称刘朝亡,不称臣,翌年自立,国号越。
至此,三国鼎立雏成,为期千年之分裂动乱由此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