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获沉吟一会,忽然大笑起来。
周围几名将领面面相觑。
孟获心转如闪电,一拍桌子:“老妇明白了。来人啊,老妇这回要好好招待一下‘客人’!”
将领们见孟获面露喜色,知道不是坏事,也都松了一口气。
“用燕人那些文绉绉的话来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老妇也好教你这黄毛丫头知道,就算你有了神兵利器又怎么样,我们齐人可不是好惹的!”
司徒端睿看见大批骑兵赶来,而骑兵身后还跟着大批马群,奇怪的向同伴说:“不是去谈判吗,怎么又来了这么多骑兵,还有马?”
随从同伴瞅了一眼:“我哪里知道?八成是大将军又想出什么新的谈判的招了吧。”
司徒端睿哦了一声,将手上的东西随意整理了下,然后借故走了出去。
她知道直接从孟姨口中问不出什么,但是并不代表她没有办法。说到底她也算是齐国情报网的头,谈判的内容如此重要的内容她怎么可能不派人关注。
不过一刻钟,司徒端睿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侯盈带兵奔袭绿水城,陆颖极可能突袭谈判团,孟大将军正在为迎头痛击她们做准备。
司徒端睿皱了皱眉头:敏敏这是玩的什么招,无坚虽然厉害,孟姨也不是吃素的。两国军队也交手一段时间了,孟姨对无坚的情况已经摸得比较熟悉了,如果她如此有把握给燕国一些教训,就绝对不是在说着玩的。
该死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安生在燕国国内呆着,非要到这种地方玩命。好不容易远离了战场,又回来做什么!
司徒端睿本来因为和谈稍微平静点的心又悬了起来:敏敏必然就在冲着孟姨来的这一支队伍里,自己该怎么才能保护她不受伤呢?
齐国谈判团果然没有出现。
陆颖微微叹了口气,下令继续追击。
希望孟获得到消息的时候不要太早,不然她们怕是难以追上。
虽然是按照预定计划行事,陆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心绪不宁。按理说,无坚在身边,无论齐国谈判团是在原地候着她们的到来,还是提前撤离,只要无坚在,应该就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她在担心什么呢?
看陆颖走神半天,谪阳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陆颖拉着马缰,侧头对谪阳道:“我也不清楚,总觉得心里不安。”
谪阳面色微变,他左右仔细打量现在自己的所在:此处是通向谈判地点的一处荒岭,两遍是山坡,虽然坡度并不大,但是如果后面要藏些人,也未必不可能。谁说齐国的谈判团就一定要原地呆着或者逃跑,万一她们知道了情报后提前设伏呢?
“马上停下来,这里可能有危险!”谪阳快声道。
陆颖望了谪阳一眼,欲问为什么,见他神色焦急,于是让王六和其他亲卫立刻传令后方和前方的队伍停止前进。
过一会,王六回来道:“许将军说,她也觉得有些不放心,已经派斥候去前方查探,一有消息就回报。”
陆颖点点头,转头向谪阳道:“你发现什么不妥吗?”
谪阳正欲张口解释,耳边便听见异响,转头向声音来处看去,淡淡的烟尘从远方袭来。地面也传来越来越清晰的震动。
陆颖不用解释也明白了,齐国的骑兵来了。
“发现了?”孟获接到斥候的奏报,笑了起来,“那就开始吧,虽然早了点。”
许言武自然是最早感觉到骑兵来袭的人,她想也没有多想,立刻下令所有无坚士兵准备,大炮准备。
无坚军已经久经沙场,服从命令已经成为本能,立刻各就各位。
震动越来越近,烟尘如同一只巨大的飞鸟,随着声音开始笼罩天空。
奇怪的是,随着马蹄踏地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有一种熟悉却不应该属于这里的噼啪声也随之越来越大。
许言武心中一惊,莫非——
骑兵终于出现,黑压压的骏马奔腾而来,如同一千只狮子在同时咆哮般喧嚣,这没有什么,关键是,这密密麻麻的马背上,竟然都没有人。
许言武瞪大了眼睛,她看到的是马后噼啪作响的竟是炸开的鞭炮。
几乎是同时,她挥手下令:“开炮!”
虽然无坚的士兵在看到马匹的时候也有一会儿愣神,但是好在平常训练有素,不过片刻就醒悟过来,将炮弹点燃。
“轰——”
“轰——”
“轰——”
无数火炮在马群中炸开了花,将肥壮的马匹顿时成了一片片血雾,和烟尘混在一起,看起来如同要吞噬一切生命的魔鬼迷雾般,充满了怨恨和凶残的味道。
无数悲惨的马嘶声同时响起,狂奔的马群顿时乱了起来。
然后,许言武脸上非但没有露出笑容,反而苍白了起来。
因为马群并没有停止向前冲,相反有不少马匹继续冲了过来,甚至已经快冲出火炮的射程。
马匹和骑兵不同,骑兵有理智,能够
分辨是危险来自何方。但是尾巴上挂了鞭炮被惊得魂飞魄散的马哪里就能够分辨出前方黑压压的炮口就是带给它们死亡和痛苦的罪魁祸首呢?何况它不向前跑的话,后面的马就会将它撞倒,并接从它身上践踏过去,那么此刻只好遵从恐惧的本能向前奔了。
没有载人的马匹比骑兵速度要快得多,从火炮的间隙中逃出的马匹居然并不少,正直奔着前面拿着火铳的无坚骑兵而来。
许言武镇静的下令:“第一排,射击”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面色已经是白得不能再白了。
她不能下令闪避,因为已经来不及,而且一旦闪避了,后面的队伍立刻就正面面对发疯的马群。
无坚士兵的面色也白了,她们心里也明白,这次与以往不同了,齐人在这有限宽度的峡谷中用疯马消耗无坚的火药,并且打算冲跨她们,这样一来无坚就等于废掉了。这个办法在其他的地方可能行不通,因为她们会提前发现马群的到来,毕竟齐国地势以平坦的大草原居多,远远就能够发现敌人,而且就算用了这一招,她们还可以提前向两侧闪避。
可是在这个蜿蜒的峡谷,马群就在不远处,她们竟是避无可避。一些无坚士兵有的手都有些发抖,但是此刻还是努力的托起手中的火铳,向进入射程的马匹开枪,祈祷自己一枪就能够结果一匹狂奔而来的马匹。
一批又一批的马匹在前方倒下,有些则挣扎着继续向她们奔来。
炮火声不断,马嘶声不绝。
无坚军躲过了一匹马,两匹马,却躲不过十匹马,二十匹马…数百匹马同时冲过来,渐渐地无坚军的队形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然后慢慢地被冲散。
许言武凭借自己的身手,也只从疯马齐奔中拉得自己身边几个士兵跃上两侧的山坡,尽力不去管那些眼角余光中看到的被疯马践踏的士兵以及她们发出的惨叫。
可恶的齐狗,她们到底赶了多少匹马来!!
可怜我的无坚士兵,她们个个都是军中最优秀的女儿,如今竟然沦为了马蹄下的冤魂,我真是不甘心,我真恨不得有把刀把她们都宰了。
许言武身边几个士兵都握紧了拳头,眼中赤红,口中只能发出不似人声的呜咽。
“将军…”
许言武深吸一口气:“不要说了,齐狗不可能就派出这么些马出来就完了。马群后面肯定还跟着后招,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她话音刚落,耳边听见破空之声而来,忙拉过身边一名士兵扑倒,叫道:“卧倒!!”
然而已经来不及,两名士兵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身上插着染血的剑矢。
许言武只觉得心跳骤停了一下:后面是齐人弓箭手。
134
当前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的时候,谪阳意识到不对,立刻向陆颖靠近了些。尽管这个时候,还看不到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六和一众亲兵们都抽出了兵刃握在手中,将陆颖护在中间,每个人的眉头都拧紧,心里崩直一根弦,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丝毫不敢松懈:陆颖的安全是她们始终放在第一位的任务——除此之外,没有什么重要的。
陆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前方,尽管她现在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隐隐听见远处的喧嚣声:这声音虽然是由无坚的炮火开始,然而渐渐的就变了调,显然情况是有些不对了。无坚并非无所不能。孟获乃是沙场老将,二十多年前,宋丽书与她大军对峙也不见得次次能从她手中讨得好,陆颖也并不以为自己能够依仗无坚军一往无前。
无坚难道要折在这里?
她的心跳得快了起来,但是并没有乱,眸色更加深沉,看不出情绪。
骚乱很快越来越大,向后波及过来。
骑兵的马受到冲击和惊吓,很快又蹦又踢又跳,乱坐一团。骑士们尽力安抚着自己的坐骑,避开齐马的冲击,但是收效却甚微。不少骑兵或被甩下马匹,又或者被坐骑拖着乱窜,叫声凄惨。
江寒也不是吃素的。一发觉情形不对她立刻命令后方士兵向两翼上撤去。好在因为刚刚叫了停,进入峡谷中的士兵并不算多,只是无坚和先头一部分骑兵遭了殃。
齐人的疯马阵再多,毕竟只是冲乱了军队阵仗,除了顶头的损伤会比较大外,越向后便越小,杀伤力着实有限。但是江寒并面色却变得越加难看:战场上军阵乱了,往往就意味着战局的败落,敌人是不会放过这个可以乘虚而入的机会。
尤其他们面对的,还是凶猛的齐兵。
陆颖这一块也被波及到了,万幸有谪阳和亲兵队的保护,让她毫发无伤。陆颖的坐骑是谪阳亲手挑选了一匹赤红色的千里良驹,取名巫风,训练有素,跟着陆颖已经五六年。如今面对大乱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惊慌,灵活地配合着主人的指示,敏捷地移动和腾挪。
谪阳立刻向陆颖建议陆颖尽快向安全地方撤离,陆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行动。
谪阳对陆颖的性格可谓了若指掌,她一个眼神变化,便明白自己这个老婆这个时候还想利用自己的身份撑一下军队的气势。
拿什么玩不好,拿命玩!?谪阳最是看不得她这副德行,顿时俊脸一板,勃然大怒,也不在众人面前给她面子,大声训道:“你以为你在这里能做什么?你一不是行军布阵的大将,二不是身手敏捷的高手。想士兵共进退?你也看看场合——还不快走,一会齐兵过来,别成了士兵的拖累。”
王六本也想劝说陆颖,见山长夫郎说得如此“激烈”,也不好开口,只低着头,向身边的下属打眼色,准备后撤。
陆颖被谪阳说的面上一阵红白,也觉得自己有些逞能了,道:“好吧,先撤出峡口再说。”说着拉转巫风,向后退去。
再远一点一边快速撤退着的士兵们也听见了,那一瞬间都有一个念头跑过脑际:一个小小的亲兵,居然敢对陆将军如此蛮横,胆子真是不小——果然是长得漂亮就有特权吗?还是说,陆将军有什么不正常的嗜好吧…
然而这个时候撤退也已经太迟了。
紧跟着骚乱而来的便是齐兵的弓箭手,如雨般的乱箭飞来,大燕士兵们纷纷抬盾躲避,但是依旧免不了受伤,为了躲避夺命的弓箭,士兵们一边惨叫一边向后疯狂的推涌着,冲跑着…队伍顿时乱了起来。
有的士兵被身后的人挤倒在地,挣扎一下没有爬起来,就被一脚踩趴下,无数只脚从她身上踏过,痛得她瞪大了眼睛,口中却只能吐出血沫;有的被弓箭射中,哀嚎着在地上打滚,周围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甚至回头看她一眼,因为哪怕多一刻的停留,自己也会变成同样的下场…
陆颖撤离的速度显然赶不上骚乱扩展开来的速度,身边的亲兵也被争先恐后夺路而逃的士兵挤得七零八散,仅仅剩下谪阳、王六并两个亲兵还勉强身边护着她,避免她被乱流挤到。其他人都隔了距离,想要挣扎着过来,却被渐渐失去理智的士兵冲得更远…
谪阳见此情形,抿紧薄薄的嘴唇,神色紧张。他驱马挡在陆颖背后,也不回头高声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陆颖心知此刻只有自己是累赘,也不分神去注意谪阳,专心催促巫风尽快离开。
齐兵已经进入视野范围之内,远远的就能看见,铁蹄踏着地面,震得黄尘四起,看起来就好像每一个齐兵都是从黄色的烟雾里钻出来鬼骑一样,让人心里感觉沉重又压抑。
谪阳心中有些慌乱,如果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话,他自是不怕的。以他的身手,就算是百人围攻,也能够逃得掉。但是现在有陆颖在,他却没有信心能够在大军包围中将她毫发无伤的带走。
谪阳下意识回头看一眼陆颖。
陆颖一手拉缰,几乎同时感应到谪阳的注视,对上他的目光——那一双如同水晶般的黑眸大概是是谪阳此刻身上唯一没有被灰尘掩盖的地方。她觉得谪阳那双眼睛有话要说,却始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潜意识摸上左手手腕的袖箭:如果逃不出去,今天也许是最后一战了吧?她已经从沙场上侥幸逃过一回,但这样的机会不大可能会有第二次。如果自己注定逃不出死在战场的命运,至少不要让她连累了谪阳才好。
明明是身在杀机重重的战场,为什么自己脑海里却不禁浮现上次离开西北时,谪阳穿得无比狼狈,容妆全无,披头散发地蹲在溪水边,笨拙地为自己洗衣,却让她记住了那一抹藏在褴褛之下的绝艳,足可倾城,足可乱心。
此刻谪阳一身普通亲兵的青灰布衫白铁甲衣,手握长剑,眼神犀利,明明是血腥恐怖的背景,明明散发着充斥着空气的杀气,她却清晰感觉到,眼前这个男子身上游过来的一根极细极软却极韧极强的——丝。如同有灵性的藤蔓一样,敏捷地蜿蜒地攀爬上她的心脏,横一圈,竖一圈,左斜一圈,右斜一圈,将她…包围了起来。她的心脏每跳动一下,都能感觉到那根细丝的纠缠,感觉到软软的流水流过,感觉到冰凉的流水流过,感觉到一片微颤,小心翼翼,诚惶诚恐,无休无止…
陆颖神使鬼差地递过去一只手。
谪阳几乎同时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自己手里的那个人的手,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是说,放心,我们一定能够平安逃出?
——还是说,如果我死了,请你不要伤心呢?
可惜这一刻太短暂。
有无数的破空之声向这边袭来。
谪阳最先反应过来,来不及察看,松手回身,单凭耳力便挥手以剑格挡。
叮叮数声,如同钉钉铁砧,不知道被他劈下几支。
“走!”谪阳的声音在一片由各种声音交织的嘈杂中清晰可辨。
“山长,快走!”王六也边挥剑边大叫,面色涨红,她已经快到极限。
陆颖环顾四周咬牙憋着气,策马快退,自己终是成了他们的累赘。
“查明白了吗?”司徒端睿刻意压抑平静的声音透出几份紧张。
“是的,大将军调用了五百匹马和三千精弓营的人,驻守的附近的骑兵全部待命。具体安排还不清楚。”
司徒端睿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渗透过来:孟姨显然没有再继续谈判的打算,不知道敏敏有没有做好准备。万一——
“我们的人,除了不能动的,能抽出几个就抽出几个,立刻集合。”
“是。”
司徒端睿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某个方向:不管赌上什么,敏敏,这次姐姐绝对不会再让你有事!
自己果然不是当将军的料,陆颖想,纵然是抬出了无坚这个不应该存在的逆天杀器,居然还是没道理的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不过这也间接证明了:无坚不摧固然存在,然后谁又说无坚不摧就是无敌了呢?
世界上本没有无敌的东西。姬香君三百年前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并非无敌,这等杀器流落在世间除了让人死得更一多一点,更惨一点,并没有什么划时代的意义!
老师会对自己很失望吧,陆颖感觉力气正在快速流失,连撑眼皮也变得有些费力了。她本以为已经把老师的本事不说学到全部,起码也学了七八成。可是老师不过是带着从康王府接手过来的那一群人,转手就把赵榕送上了死路。而她除了平衡西北的势力,为自己争取到一份话语权外,就什么用都没有了。好容易下决心折腾出无坚这个怪物,竟然在最后还是阴沟翻船——呵呵,难怪谪阳曾经说过,百无一用是书生。
捂着胸口,陆颖尽可能小心翼翼地咳了一声,并不是怕被人发现,只是怕引动了伤口,但还是失败了,一时痛得她恨不得蜷成一只虾,眼睛前面的景象慢慢的模糊。她依稀感觉臀下的巫风身体时不时的抽搐几下,估计也到强弩之末了。
孟获想她死的心果然坚决,居然专门排除一队弓箭手来杀自己。谪阳她们为了拦截敌人已被缠住,自己只能跑得越远越好。这样至少不会让她们分心,也能够给减轻一点压力吧。
眯着眼睛看了看从自己胸口和腹部的两只不同方向的箭头,陆颖有点笑不出来,腿上已经没有感觉了,不知道有几支。她不禁为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感到奇怪:怎么就还不死了?
紧接着一晃,陆颖感觉自己狠狠摔在了地上,落地的半边身体骨头好像要被碾碎一样,胸口的伤口自然免不了传来剧痛,陆颖眼前黑了一阵,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恢复视物,心里无奈道:巫风,我又不是说你!
巫风不负良驹的盛名,一出峡谷口就带着她一路狂奔,虽然她没有力气抬头检查,但也能够猜到那一片不长眼睛的流矢让巫风身上也串上了几支。巫风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带她脱离杀场,已经十分难得,只是此刻陆颖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了——不知道谪阳能不能找到她。
泥土的味道有些冰冷,有点潮湿,陆颖隐隐从血腥味中闻到草木的清涩之味,眼皮却沉得抬不起来。说也奇怪,原本耳边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到,此刻却感觉自己被一层层的白纱与周围的世界隔了起来,声音似乎被放大,却变得模糊起来。她似乎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了。
有点困了,陆颖迷糊的想,好想睡。
嗯,好像有人过来了,脚步声又轻又急促,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这个世界的声调原本是单调的折线,突然变成了有规律的曲线,然而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听不太明白。光幕变成很多黑雾和白色的线条胡乱交织的画面,变化着,震荡着——如同掉进水里的新画,未干的墨迹肆无忌惮的在留白处慢慢化开,侵蚀着最后的亮色…
司徒端睿此刻把什么都抛在了脑后,只知道促马快跑,目光四处搜索。在看到敏敏负箭而走的时候,她的理智就好像一块金属被瞬间拉成一根细细的弦,紧紧地绷着,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断掉。
“主子,看,那边有马蹄印记。”身后的部下提醒道。
司徒端睿心猛得向上一提,不知道自己是喜是忧,循着马蹄印记,向一片荒林奔去。
蹄印凌乱,深浅不一,显然有点慌不择路,地上还有斑驳的血迹,不知道是人还是马的。入林不过百米,司徒端睿远远看见三人:两人半跪在地上,一人在地上躺着,旁边一匹马已经倒毙,还有两匹站得歪歪扭扭,显然也是受伤了。
那三人都穿着燕军服饰。
司徒端睿才靠近,半跪着的两人立刻发现,马上摆出防备的姿态,将地上的人护在身后,满是灰尘的脸上写着警惕和敌意,身上的杀气四溢,直奔她而来。
被如此保护,中间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敏敏?
她的情报也并不算迟钝,立刻发觉这两人并非陆颖的亲兵打扮,倒像是普通的士官。这倒是有些奇怪。
司徒端睿绷着脸,缓缓地靠了过去,一边沉声道:“地上受伤的可是陆颖?”
两人见司徒端睿等人丝毫没有顾忌的靠过来,姿势也变了,原本防备的姿态变成了蓄势待发。司徒端睿明白,只要自己三人一进入她们认可的攻击范围之内,对方就会立刻扑杀过来。
只是此刻司徒端睿并不愿意浪费时间动手抢。她能够寻迹找到这里来,相信最后大齐的军队和燕军都会找过来,但实际上无论是哪方过来,都不是司徒端睿乐见的。她必须抓紧时间。
司徒端睿小心翼翼的拉着马又走了几步,地上的人半埋在阴影里的脸终于看清,不是敏敏又是谁?
她的心稍微放下了点的,但又骤然提高:敏敏身上衣衫尽红,面色却如纸彻白,眼睛紧闭,唇色黯淡,几乎感觉不到一丝活气。
想到这里,司徒端睿让声音变得柔和了些:“我齐国大军马上就要过来,若使你们陆将军落在孟大将军手中,只会死路一条。我曾考入花山书院卧底,受惠于陆山长,不想她落得如此下场。若使你们信我,就跟我来。”
说是这样说,司徒端睿也并不以为两个燕军小兵会相信自己片面之词。只是希望能够让两人稍稍放下一点对自己的戒备之心,哪怕是暂时合作也好,至少将敏敏从现在的险境中救出来也好。
然而奇怪的是那两人听了司徒端睿的说辞,竟然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开口问道:“你可是瑜王府的人?”
司徒端睿大惊:“你们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