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花山书院。”司徒端睿捂住脸,“根本就不是——就算你把全花山书院上下都杀光了,我也不介意。只是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都怪她,全怪她。她一心想着不能让陆颖现在大齐,在燕国反而会更加安全,她一心想着这次总该轮到她这个做姐姐的来保护一次妹妹,却没有料到,事情竟然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走到了这一步。
孟获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这个孩子去了一趟燕国就对那个陆颖上了心,几次来信都提到她,语气很是兴奋。看来虽然这陆颖在战场上是一团烂泥,但是在掌控人心方面确实是棋高一着。自己这么坚决的想杀陆颖,其实也有断了这个孩子不切实际的一些念想的打算,免得她将来被这个敌国人物所误,做出蠢事。
“孟姨,你根本就不明白,你知不知道…你不知道,她——”司徒端睿绝望到极点,也不想再掩饰什么,悲愤的抬起眼睛瞪着孟获,“她——”
“大将军,有急报。”帐外突然穿来士兵的声音,打断了司徒端睿的话。
孟获看了司徒端睿一眼,道:“拿进来。”
展开一看,原本神色平静的孟获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震惊道:“怎么会——”双眼的目光凶猛的如同利刃,恨不得凌迟眼前这封战报。过了好一会,孟获她才平复自己的心境,视线转向一边的司徒端睿,哼了一声:“这回你高兴了,陆颖没死。”
司徒端睿原本萎靡的神色一扫而光,眼睛亮闪闪的望着孟获:“没死?真的吗?可您不是说她死了吗?”
孟获不悦地将战报扔给司徒端睿:“自己看。”
司徒端睿如捧至宝的将战报快速看了一遍,如获新生,兴奋地在帐里走来走去,恨不得要跳起来才好:“太好了,她没死!太好了,她没死!哈哈哈——”突然她停下大笑,转头严肃的看着孟获,“孟姨,以后请您不要再打陆颖的主意。”
刚刚得到一个坏消息,又被一个小辈如此警告,孟获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端睿,你被那个姓陆的胡言乱语骗得没心窍了吗!!”
司徒端睿知道孟获误解了自己。但是既然陆颖还活着,为安全计,自己还是不能暴露她的身份,否则不但在大齐,陆颖恐怕在燕国也会变得不安全。
如果李凤亭知道陆颖的真实身份,她的那份宠信真的能够抵消陆颖身份给大燕带来的威胁和好处吗?陆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她不敢去赌。
自从母亲去世后,原本无人敢惹的瑜王府在几位“可敬可爱”的皇姨打压之下,几乎是夹着尾巴做人。自己最是无用,若不是有孟姨护着,只怕连渣都不会剩。
陆颖现在显然还没有恢复记忆,偏偏她的身份正是几位皇姨虎视眈眈的东西。在对陷阱一无所知和对敌人毫无防范的情况下,如果突然成为几位皇姨共同的目标,陆颖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很想将陆颖带回,却不得不忍痛放弃的原因。
现在少数还与瑜王府保持联系,而又能在朝堂上有足够分量的人,只有眼前这位孟姨。自己这位阿姨虽然与母亲自幼交好,但是也是一位对皇祖母忠心耿耿的主。如果她知道了陆颖的真实身份,是否会不顾皇祖母的权威保护好陆颖——这一点自己很怀疑,也是迟迟不敢告诉她的原因。
司徒端睿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选择隐瞒,含糊道:“我要保下陆颖,不是因为她是陆颖。孟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如果你动了陆颖,不光我不会原谅你,母亲地下有灵,也不会原谅你。”
这话如此蹊跷,让孟获暂时压抑怒火。她上下扫视了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一眼,明摆着是欲语还休,有所隐瞒,于是果断喝道:“端睿,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司徒端睿眼神闪烁:“孟姨,你不必再问了。总之,陆颖不能动。如果万一有一天,哪怕她被我们抓住了,希望孟姨能够护她周全,千万不要叫人伤了她。”说到这里,感觉再不能多说,便趁孟获惊讶之际,跑了出去。
孟获在看着她的背影,拿起情报,皱起了眉头:陆颖啊陆颖,你到底是什么人,能叫端睿为你说话?此事到真要留心寻查一翻了。
心思再转到战报上来,将全文细细品味了一回:坑杀了我五万士兵,却愿意燕白骑,自己离开了西北,返回花山——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放下战报,孟获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这人若不是天下第一懦弱无能之人,便是所图甚大——问题是,这人到底在图谋什么呢?
118
“她们还跟着?”谪阳皱着眉头,听见王六的回报。
陆颖只是微微抬了抬眉毛,没有发表意见。
谪阳挥了挥手,一副“罢了,由她们吧”的表情:“只要她们不再来捣乱,爱怎么跟都随她们。如果再敢动手,这次我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就算不打死,打个半残总可以吧。谢岚救了陆颖是没有错,可是如果因此让陆颖在她母亲手上受伤,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的。说到底,怎么也是自己老婆比较重要。
“今天感觉好一点没有?”谪阳回头又去看陆颖。
陆颖闭着眼睛:“精神还好,只是没有力气。”
那天恶战之后,陆颖逼着谪阳和王六去镇上给大夫看伤上药,一连休息了五天,才肯上路。
然而两人没事了,陆颖却是病倒了。也不觉得那里疼,开始只是昏沉沉的睡觉,吓得谪阳和王六把下一个县城所有的大夫都叫了一遍来查,都只说是伤后元气未恢复,又动了肝火,只要静养就可以了。
过了几日,陆颖人倒是清醒了很多,只是精神蔫蔫得不想搭理人,身上也没有力气,连走路都要人扶,却固执的要上路。谪阳见她确实在恢复,又挪诺不过陆颖,只好吩咐马车上路,却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已经离开的许言武和谢冼两人去而复返,也弄了辆小马车,不远不近的跟在马车后面,既没有像上次一眼上来就打,也没有离去的意思。
王六有心对她们冷嘲热讽几句,只是想起谢岚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好好瞪了两人几眼。两人虽然面色不好,但是对面王六的挑衅,居然也都忍了下来。
路过一条小溪,谪阳喊了停车,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下。阳光很好,周围的景致秀美,虽然有些杂乱,但毕竟是天然去雕琢,别有一翻野味。
陆颖由王六扶着,在河边一棵大树下铺了毯子,靠坐下来,慢慢合上眼睛,只留下耳朵和皮肤来感受外界,听着耳边潺潺的水声和偶尔响起的鸟鸣,皮肤上风缓缓流过的清凉,山中涌动的气流直上云霄,感觉周边无比空旷,一路颠簸的烦躁也借由冥想慢慢地平静下来。
忽然突兀的水声打乱了她的冥想,陆颖微微抬眼,看见谪阳正蹲在河边的一块大鹅卵石上,手中在搓洗着什么。晶莹的水花四溅开来,有的挂上了他的头发,有的沾上了他的衣角。衣角并不干净,也不知道几时蹭上的灰还留在上面,甚至还有一处被勾出灰扑扑线头。这副行头与谪阳素来爱喜好的风格完全不搭边,却看陆颖看得呆了一呆。
也许是因为从小谪阳在她的心目中就是优雅、高贵,奢华,衣不染尘、风华绝代的贵公子模样,此刻见他穿着被勾破弄脏的锦衣,一双莹白修长的手在溪水中认真地反复搓洗着毛巾,头发也没有用任何宝石发带精心编起,只是用一条素色的绸带随意绑在背后…如同一个普通人家的主夫一样,低着头濯洗着织物,而自己就像一个普通家庭的妻主,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夫郎操持家务。
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谪阳还有这样一面?
明明看起来很素净很暗淡的打扮,很普通的动作,却反而让人觉得…明丽动人。
王六捡了柴火回来,正要说话,却见山长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正盯这山长夫郎看。山长夫郎向东,视线就向东,山长夫郎向西,视线就向西,好像风筝牵的线一样。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在盯心爱男孩子梢一样。
王六有些尴尬,山长和夫郎已经成亲几年了吧,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之前看山长夫郎对山长关切是无微不至,山长反应比较淡漠,本以为山长本性就是不重儿女情长之人。可眼下看来,似乎又不像。
谪阳也感觉到陆颖的目光今天有些古怪,却并没有多想,拧干了毛巾上的水,便起身走到她身边半蹲下来,用毛巾给她擦脸,脖子和手臂。
陆颖的眼珠子先是望着谪阳的脸,然后眼睛追随着他的手,手擦到哪里,她的眼珠就追到哪里。直到擦到左手的时候,谪阳感觉陆颖的眼神越来越□裸,索性停了,斜眼睨陆颖,薄薄的嘴唇紧闭着,也不说话。
陆颖见谪阳不动,抬眼看了他的脸一眼,就看见那双如同水晶雕琢般的眼眸无声无息的看自己,好像一直看到自己心底,最深沉的墨色,没有底一样。随后目光落在他秀挺的鼻子…和下面淡粉色的唇上。
陆颖看了那唇两秒,似乎并不留恋,目光又回到谪阳正握着得自己的那两只手上。手的形状很美,修长莹白,近乎半透明,只是一直精心保养原本圆润明透的指甲有三只给劈掉了,破坏了完整性。
不知道是在赶来雷州的时候劈掉的还是前几天和人动手时劈掉的。陆颖有些心疼地去摸那几只指甲。只是一摸上去,指腹一阵滑腻,陆颖心里一荡,抓住这两只手拉了过来。
谪阳身体本是半蹲,不防被这么一拉,重心自然而然向前倒过去。他倒是不介意来个拥香抱玉——但是陆颖的身体经得起自己这么一压么?他赶忙用膝盖抵住一边地面,维持身体的平衡,只是这么一来谪阳几乎就是跨坐在陆颖的大腿上,两个人的脸也离的非常近了,几乎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
四目相对,没有任何隔阂。
陆颖几乎想也没想,伸手捧住谪阳的脸就亲了上去。
这一亲谪阳立刻感觉到陆颖的不对劲。以前除非是自己生气,又或者是情绪波动非常的时候,她才会主动向自己求欢。可是现在陆颖明明很清醒很平静,怎么会如此主动?不过,先享受了再说吧。
两纵情纠缠了好一会,谪阳方从激情中退了出来,望着陆颖:“你今天怎么了?”
谪阳一提,陆颖也蓦然察觉到自己的举动与以前的习惯有些反差。只是回想一下,心里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刚刚的动作也是自然而遵从了心里的意愿,丝毫不存在别扭或者勉强的意思。于是微微一笑:“没什么,想亲就亲了。你不喜欢吗?”
这话说的更加露骨,完全不像是陆颖会说的话。谪阳愣愣地打量了她一会,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啊。
陆颖看见谪阳傻兮兮的模样,不由得心底生出一丝捉弄的趣味,抓着他的衣襟,又亲上了他的嘴唇。
王六早就别过头去,埋头搭灶,目不斜视。
然而不远处一直关注陆颖的两个中年女子却是一个面色铁青,一个面无表情。
“光天化日之下…真是寡廉鲜耻!”谢冼一拳砸在马车上,哼了一声,回马车上去了。
许言武却是与谪阳一样,隐隐察觉到陆颖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叹了一口气,也回了马车上,不再看这一对小夫妻卿卿我我。
非礼勿视。
三人行得虽然慢,一个月之后还是到了花山。
马车走至花山镇界石时,停了下来。
“山长,有人来接。”王六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喜悦,几乎是喊出来的。
陆颖此行回来,在外界看来简直可以算是逃兵的行为。而谢岚的死因和她在西北下的命令,现在想来已经天下皆知。文人最重风骨,讲究是宁折不屈,这两年在西北的种种已经足够天下人唾弃和蔑视。
虽然在花山书院,陆颖做好了面临任何意外事件发生的心理准备。
陆颖一掀帘子,向花山镇的界石望去,不禁微微呆了一呆。
119
意外确实是意外——真的是意外。
陆颖本以为最多只有寒光、代老与三位主事来接,却不想一眼看去直通山上的大路上竟满密密麻麻的人头,一直蔓延了数丈开外。似乎所有的夫子,所有的学子都到了——还有不少花山农庄的人?
一见陆颖的露面,等候的人们脸上的焦躁同时消失,纷纷露出欣喜的笑容。
“山长回来了!”
“山长啊,是山长回来了!”
“山长…”
人声涌动,欢喜的意味溢于言表。
陆颖眼中的眸色慢慢转浅,带上一丝暖色。
站在人群最前面,是许璞。身量比两年前又高大了一些,脸庞也渐渐显出青年逐渐成熟的轮廓出来。没有穿学子服,只是一件半旧素色青衣,膝上悬着一枚祥云白玉,周身并无其他花纹和饰品。身姿如同林中的一根色泽均匀的墨竹,温柔地透着雅韵,沉静而不张扬,与周围的绿意连成一片,猛眼看去,很难与其他草木分开。
然而,劲风过后,立着的,必然有她一个。
陆颖仔细地打量着许璞,找寻着她两年来的变化,但熟悉的感觉慢慢回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似乎是鱼儿回到水里,没有一处毛孔不舒畅,没有一处风光不顺眼…眼睛里慢慢溢满了惬意的暖色。
许璞望见她下车,深邃的黑眸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嘴角微微弯起:“回来了?”
她的声音依旧清亮,只是多了一分成熟的醇厚。
敏之本比她小四岁,身形虽然秀拔,却不及她高大,下巴比起离开时少了几分无忧的圆润,多了几分风霜的坚毅。
敏之行事风格原承袭李凤亭沉稳果决,谋定而后动的特点,让人常常感叹这少女的心智之妖孽仿佛一个四十岁握权多年的上位者。然而,与敏之亲近的人却都是知道,初掌花山大权的时候,敏之内心依旧存着三分少女的锐气和天真。许璞想起那次谪阳生辰后,玉秋笑着描述当书院学子们对敏之大肆调侃时,这位少女山长是如何的强装镇定,掩饰着恼羞成怒的表情。
后来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敏之奋力谋划,多方布置,在不断的磨砺中才慢慢成就了一个开始勉强合格到后来让人闻之敬畏、不敢对书院轻举妄动的花山书院山长。
陆颖成长的速度很快。
许璞抬眼也打量着陆颖:这次离开两年,不知道又有何许变化?
陆颖也想学许璞笑一笑,只是挤出来的笑容不免有些黯淡——眼前的情景很容易让人想起她离去的那一日:玉秋和文逸在门口红着眼睛相送,游川等在自己背后…
一恍惚两年多过去,玉秋和文逸离开了花山,游川则永远离开了她们。
只有当时与自己闹着情绪不肯来送的寒光,依旧守着与自己的承诺,守着花山。
她轻声说:“回来了。”
那声音好像是喜悦,又好像是叹息。
许璞目光微动,旁人也许不清楚,她却是明白的。两人目光一交汇,她便察觉了陆颖心中的想法。
当下收敛了浅笑,凝视着她的眼睛:“你能回来,大家都很高兴。”
是属于她们六人的默契。这里的大家,不是指花山众人,而是指她们六姐妹,其中自然是包括游川。
陆颖想说的是,对不起,我没能带游川一起回来。
许璞想说的是,你和游川至少能回来一个,我们其他人都会很高兴,尤其是游川会很高兴。
代宗灵看着两人,微微摇头,主动打断:“回来了就好。我们别都在这里杵了,敏之你们赶快上山沐浴休息吧,赶了这么长时间路,可累坏了吧?”
陆颖眼神向代宗灵点点头,感谢这位老人对自己的关怀,又向其他人微笑着致意感谢她们的相迎:“我回来了。”一如远方云游的子侄回到家乡,对着关心自己的乡亲们畅快的呼喊出来。
“回来就好。”一名夫子抖着衣袖,朗声大笑,伸手来抓陆颖的袖子,“快些回家去吧。”
夫子这一吆喝,立刻把气氛炒得热腾腾的,其他人也纷纷嘻嘻哈哈地围过来,把陆颖包在中间,拉拉扯扯的,夹杂不清地说着什么为了她回来,准备了多少好吃的,又做了几身新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书房还是原来的样子,每天都有人清理,花瓶里的花也总在换新枝,山门前的喜鹊这两日一直叫个不停,我们猜就是你要到了…
陆颖侧头与这个说一句,答那个一句,间或又问一问谁的近况,眉梢的笑意就没有变弱过。好像此刻路两遍的树一瞬间连绵不绝地开出了如锦繁花,一团一团,怒放矗立,犹若天边火烧般的晚霞。
许璞站在人群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到底还是比不上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吃香啊!”
谪阳瞧一眼言语带酸的许璞,目光又回到陆颖身上,微微弯了下嘴角,遂举步跟了过去。
王六向许璞微微致意,然后也跟了过去。
许璞无奈地背了手,跟众人如同蜗牛一样慢慢向山上踱去,正发愁这一路不知道要走多久,却听见身后有马车的轱辘声由远及近。
刚刚陆颖的马车不是已经交给其他人赶走了吗?
她回头一望,见到两名中年女子从一辆简单的小马车上跳了下来。细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转身看着走过来的两人。
“娘,你怎么来花山了?”
许璞摸了摸茶盏,微微苦笑:“原来娘以前也在花山书院念过书,却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任谁被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会觉得一时难以消化。
“小时候一心让你念书,进花山书院,其实也是希望你有一日能够成为花山书院的山长。如今你也做了两年有余,应该能够进入花山内库了吧,里面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形?”许言武关注地问。
许璞打量着母亲急切的目光,眸色稍稍转深,嘴角噙了淡淡的笑:“我与娘亲也几年未见,怎么一开口便只关心花山内库,不问问我过得如何?”
许言武发现女儿的不满,也察觉到她怀疑和刺探的目光,神智一清:她糊涂了。纵然小时候如何听话乖巧,女儿毕竟如今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再加上在花山书院这数年的熏陶,原本就出色的女儿显然已经不是当初的稚子一样对母亲的话唯命是从。
也是该让孩子知道一些事情的时候了吧。若是对其他人,许言武还可能会考虑打打太极,但是想想,还是不愿意与孩子隔了心,便道:“寒光,你如今长大了,有些事情也当与你说了。为娘一直希望你能进花山书院,一方面是觉得你天性聪颖,将来必然在花山书院有所成就,二来也是希望你能替为娘完成一个心愿。”她抬起眼睛认真地看向许璞,“为娘希望你解开花山内库的谜题,弄清楚内库之中到底是什么?”
说完,许言武盯着女儿,观察她的反应。
可惜听到这个掩藏多年的秘密后,许璞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将手从茶盏盖上拿了下来放到一边:“我不明白了。娘不是一个普通人吗?为什么要好奇花山内库里的事情?莫非当年娘在书院里就知道内库了——据我所知,非花山书院的核心成员,连内库两个字都不可能知道。”
面对女儿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许言武住了嘴,皱起眉头,显然很犹豫。
许璞垂下眼帘:“娘不说也可以。女儿可以去查查当年的学子档案,看看娘在书院里做过些什么,认识些什么人——”
“好了!!”许言武打断了她的话,哼了一声,“翅膀硬了是不是,敢威胁你老子了?”
许璞含笑不语。
事关花山机密,她又怎能不闻不问——纵然是她的母亲。母亲提到了花山内库,自然不可能是自己原本以为的普通人,母亲背后的势力到底是谁,与花山,与敏之会不会有冲突…了解清楚之后自己才能判断情势如何,才能尽可能的想办法皆大欢喜。
看着女儿两只滴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就算用脚趾头想,里面也是充满算计和阴谋。许言武虽然不认为女儿会害自己,但是显然女儿对自己也没有多少其他人家女儿对母亲的敬畏感,甚至还胆敢在自己身上动脑筋,这让她觉得颇没有面子。
于是没好气的解释:“你娘我年少的时候是京城宋家大小姐的贴身护卫。当年大小姐来花山念书,你娘我也跟着一起考进了花山。后来——”许言武话梗在胸口,眼神有些迷离,“后来,她死了。我就离开了宋家,再没有回去了。”
“——她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她叫宋丽书。”
许璞眼神微微有些变化,心里是真觉得有些吃惊,一面感叹母亲这个看起来粗线条的性子,一旦隐忍起来竟然能做到多年滴水不漏,一面也确实意外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居然曾经和自己母亲有那么亲近的关系。
“当年,大小姐也曾经是花山书院的内库接任人,已经确定的下一任花山书院山长,但是后来战争爆发,大小姐投笔从戎,就再没有回来了。”许言武目光望着窗外的桂花树,“她直到离开花山书院的前夕还在研究花山内库的谜题,但是一直没有进展,我想——替她圆了这个遗憾。”
许璞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眼睛也看向了窗外:“娘既然知道宋大小姐一直研究未果,也应该知道,那些谜题一般人根本是无法解开,甚至是解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