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自华见陆颖点头,才低声道:“我们查到齐端睿所填写的籍贯,却发现那里虽然有一户齐姓人家,却与你描述的齐端睿的家世并不相符。原以为可能是齐端睿在家中并不受重视所以外人不得而知,所以我们的情报人员又深入查了下去,竟然发现这齐家——与齐人私下来往密切!”

095
陆颖头猛得抬起来,见窦自华眉攒严色地望着自己,明白事态不轻,道:“此时书院里还有谁知道?可有惊动齐端睿?”
窦自华沉肃道:“除了代副山长、三部主事和我之外并无人知道。因为事关重大,代老和三位主事决定等你抉择之后再做决定。毕竟三百年来花山还从来没有收录齐人入院的记录。”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妙。三百年来无记录,却不代表没有以前没有齐人被录取进花山书院,只是可能没有被发现,又或者被人掩盖了起来。
陆颖微微低头,思索着踱了两步,自言自语道:“齐端睿来花山做什么?若是探听敌情的话,去太女或者康王的军队不是更好吗?她总不至于以为花山有实力能够威胁到齐国,又或者这里能够探听到太女或者康王的情报吧?”
谪阳此时一身玉白色骑装坐在陆颖旁边,目光似乎想说什么。
陆颖心有灵犀地接过他的目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她知道谪阳是在猜测齐端睿的目可能是花山内库。太女夜搜花山的事情已经传扬开来。“得花山者得天下”这句话,对于有心者来说算是个公开的秘密。齐人倒不是没有可能够探听到,而且对于她们来说,劫掠花山并不会有什么道义上的压力。
“先不要打草惊蛇。”陆颖决定。想起一个半月前,她离开花山时齐端睿对自己古怪的情绪和并不作伪的不舍之情,心里微微升起一丝说不清的不安,“我们用最快速度返回——我要见齐端睿一面。”
“主子,最近有奇怪的人在打听齐家的消息,尤其是事关主子的事情。属下怀疑有人已经对主子的身份起了疑心。主子最好能够避一避。”
齐端睿站在一块墓碑前,看着上面的“陆颖”二字,听自己的下属说完才缓缓抬起头:“查我的人是什么来历?”
下属略带愧色:“属下无能,暂时还没有查清背后的主使的人。但是属下猜测,极可能与花山书院有关。主子在花山书院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这段时间除了去平南城一趟外,并没有离开花山一次。外人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发觉主子在燕境之中。”
齐端睿脑海里浮起陆颖的身影,其实她自己也有同样的猜测。只是这种猜测未免让她感觉十分不好受。
“有没有可能是几个王府里出来的人?”齐端睿转移话题。
下属微微沉思后回答:“属下觉得可能性不大。主子来燕国打探消息的事情只有陛下和大将军知晓。陛下和大将军都不会将消息泄露给其他人,而且以其他王府的情报网实力,应该还无法深入到这里来。”
齐端睿轻轻蹲下,将墓碑边新长出来的一根小草小心翼翼地拔去,道:“自燕立国以来,我们两个国家就征战不断。虽然赢多输少,可是齐军每每也占不了多少便宜,便同意与燕国议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下属眼神迷茫:“不是因为补给线太长,军粮不足吗?”
齐端睿眉毛微挑,嘲笑道:“那只是表面上一个让大家都信服的说法。诚然,我大齐历来粮食紧张,比不得燕国温暖富庶之地。可是若能以战养战,三百年来我大齐未尝没有一统天下的机会。”可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可在三百年前的先祖却留下这样的告诫:燕可欺而不可灭。灭燕之日,便是齐灭之时。”
下属目瞪口呆:“主子,我大齐兵精马壮,骁勇善战!怎会怕这些温吞吞软弱无能的燕人?”
齐端睿苦笑一声:“小时候我第一次听母王说时也不相信。可是我后来查过史书,从三百年前开始,齐国对燕国的战争就不曾太过越界。等我大一些了,慢慢从母亲和一些宗室成员隐约了解到这背后的真相。似乎我们先祖曾经对燕国一股力量十分忌惮,我们的军队也曾在这股力量上吃过大亏。虽然史书上并没有第二次出现关于这股力量的记载,但是先祖似乎认为一旦燕国面临灭国之危的时候,那股潜藏的力量就一定会重新随苏醒过来,给我们带来无尽的灾难。”
见到下属满脸不信不服的表情,齐端睿微微一笑:“莫说你不信,其实我也不信!毕竟三百年过去了,即便当年先祖的担忧有理,现在那股力量还存在的可能性也太低了。若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威胁就放弃一统天下的大好机会,未免也太过胆怯了。但是,先祖的话应该也是有原因的。所以近百年来,皇室就一直在收集燕境里的各种可能对大齐造成威胁的力量,经过这么多年不断的对比,分析,试探…终于将目标放在了花山书院上。”
下属瞪大了眼睛:“原来主子这次来是为了替皇上——”
齐端睿眼睛微微眯起,见属下有些惶恐的住口,才道:“陛下的怀疑不无道理。‘得花山者得天下’这句话据我所查在燕国皇室和权贵世家中也是广为流传,时间甚至超过百年。这一代燕皇即将去世的时候,她的妹妹康王与太女几乎同时都盯上一个没有一兵一卒的花山书院——若说这花山书院没什么,谁能相信?因此我认为即便花山书院不是先祖口中所指的那股力量所在,也有其独特之处。”
说到这里,她笑了一声,接着道,“果不其然,我事先布置了那么久的局,花了两年时间熟悉燕国的人文和书籍,居然还没有接触到花山的核心就被发现了。花山书院果然不是一所简单的书院!”
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功而返,你主子我还真是不甘心啊。不过——”齐端睿回头望了一眼书院的方向,坚毅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与她表情不太相称的温情:“我很庆幸。”
一拂袖,齐端睿微笑着向下属道:“走吧,既然已经被发觉了,我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了。”
齐端睿坐着下属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心里是喜是悲。她其实是很想很想带陆颖走。可稍一深思,便觉这不是个好主意。
“罢了。反正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维持现状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将来如果有机会的话——”齐端睿正在自己劝说自己,马车却猛得停了下来。正在充当马夫的下属呵斥声响起:“来者何人?为什么要拦我们的路!”
齐端睿心中一凛,掀帘一看。
丈余外,数十骑正队列整齐,悄然无声地站在路的拐角,全身玄甲,兵器坐骑等俱是乌黑,随着路的蜿蜒逐渐出现在她的眼中。齐端睿的手抓紧了车壁,眼中精光凝聚。即使是在晴日的白天,光是这样如同雕塑一样沉寂地站着的人马,也让观看者蓦地产生巨大的心理压力。
平南
一骑徐徐从锒游楹笮辛斯础U饴砣床皇呛谏峭ㄌ寤鸷欤稚窨ィ咴诼飞系母芯醺烁芯跞聪袷怯懔
马背上端坐的是个十五六岁的身形清俊少女。即使两人相隔丈余,齐端睿也感觉到少女专注地看着的人——是马车里的自己。
齐端睿索性一笑,从马车上跳了起来。
少女望着她,沉静道:“世聪这是要去哪里?”
齐端睿还如同她上次与少女见面一样,带着友好而亲近的口吻:“敏之既然在这里,自然知道我要去哪里?”
陆颖望着齐端睿,心里却不知道怎得都平静不下来。无论如何,她都无法从齐端睿身上感觉到敌意,即便现在她已经得到可靠的消息:齐端睿是齐国奸细!
可就如以前寒光不管怎么疏远着她冷淡着她甚至和林旭亲近时她感觉不到寒光身上的敌意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齐端睿同样让自己理智上不断升起的警惕心又不断被自己的莫名其妙的潜意识给浇灭。
“这么说——你真的是齐人的探子?”仿佛要听到她亲口确认,陆颖觉得自己才能够百分之百相信,这个与自己曾经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的花山新生却是与燕国有着血海深仇的敌国暗探。
齐端睿神色忽然变得温柔了,望着陆颖的目光开始闪烁着上次离别时那种古怪的光芒,口中却是毫不客气道:“什么时候陆山长对自己的判断这么不自信了?对着敌国的奸细还这样放松,陆山长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陆颖耳边听得齐端睿对自己的严词批评,不知怎得想起自己好久不见的一位学姐丁若兰。
要抓住她交给朝廷处理吗?可是现在的朝廷恐怕谁都没有心思来管这档子事情吧?那么——干脆杀掉,以雪国耻?
陆颖目光望着齐端睿,一言不发。
她很少这样拿不定主意。
陆颖一不说话,周围的空气也都跟着沉默。
齐端睿似乎在等待她的选择,站在原地,不顾自己的下属一再向自己打眼色,只是凝望的陆颖,脸上表情如山不动。
时间好像一群蚂蚁,在她的脚下蜿蜒,速度永恒不变的爬过,陆颖甚至能够听见白驹过隙的马蹄声,看见蹄起蹄落时在自己身边带起的看不见的烟尘。
“齐端睿,”陆颖良久之后终于开口,“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花山书院的学生,请离开离开花山镇。”
齐端睿闻言,眼神起了奇异的波澜:“你不抓我?”
陆颖回答道:“到目前为止,你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花山书院或者花山学子的事情,我又为何要抓你?花山书院并没有院规禁止招收异国学子,但是你对书院居心不良,另有所图,因此我也留你不得。离开吧!”
齐端睿定定地看了陆颖一会,忽然仰天大笑:“既不来抓我,你带这许多镒鍪裁矗
陆颖哼了一声,随即笑道:“你身边跟着的人,也不少吧。”身后车上的谪阳早就告诉她,这一路上潜藏的人大约也有二三十人,身手竟都不在
“我只是来通知你——被开除了。”说着,策马转身,带着锢肟懒羝攵祟T诔
陆颖带着微微的惆怅和谪阳返回书院。接到消息后,她们甚至没先回书院一趟,便直接在这条路上等待齐端睿的到来。
在见到齐端睿之前,陆颖甚至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想怎么处置这位胆大包天的齐国暗探。不过事情总算是解决了。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回到书院后,迎接她的是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康王赵昱被刺不治身亡。临死前竟然拿出先帝遗旨:废太女赵榕,传位皇长女赵桐。

096
去年一年发生的事情很多,从太女夜袭花山,到书院招生,与谪阳成亲,康王遇刺,开除齐端睿,先皇遗旨出…后面的事情,陆颖基本上不需要再关注什么,就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局。只是即便是她对老师这样了解,依旧低估了老师的能耐——到了去一年的冬天,太女或者应该说废太女赵榕在困军中当众自刎,太女座下军队幸存者全体投降。
三个月后,老师举行了登基大典,接受百官朝贺。
陆颖拿着手中信纸,看着上面熟悉的墨迹,心里染起淡淡的惆怅。
谪阳晨练完毕,提着剑走进门,抬头便看见她又在发呆,不由得摇摇头,将剑挂在墙上,然后走过去一把抽出信纸,啪得按在桌子一边,反问:“既不打算去,又抱着信看什么?”
陆颖抿抿嘴:“花山书院不涉政治斗争。”
谪阳心底想,这丫头到底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他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戳穿陆颖的谎言:“什么政治斗争,赵榕死了,你老师才登基,她要跟谁斗去?不过叫你去京城一趟见个面,还能把你吃了不成?我把话说在前面,你可想好了,这是你老师亲自写来的第三封信了!她刚刚登基,事务繁忙,还心心念念惦记着你。你若真是不想见她,那也罢了,所幸撕破脸皮。反正你现在也已经出师,身为一院山长,即便是皇帝也轻易动不得你。但若是你不过为着一点小心思跟你老师怄气,三请四接的不肯去,万一你老师还真以为你恨上她了,倒时候闹生分了,可后悔都来不及了!!”
陆颖被戳中痛处,猛得站起来,瞪着眼睛看了谪阳一眼:“我便真恨老师又怎么样,谁让她当初把我扔在书院一个人跑了!如今当了皇帝,见个面都要跑到京城去,日后还不知道要多出多少繁琐恼人的规矩!!”
还有一点她始终没能说出口:老师既然已经登基为帝,少不得要为将来的大燕继承人打算。一院山长甚至一个亲王都可以不要后嗣,可是作为一个皇帝却是必须尽早立出一国皇储。这也就意味着,老师很快会迎娶皇夫,册立君侍,然后再过不久,自己就会有一群身为皇女皇子的师妹师弟——分走老师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分走老师的宠爱!
从小到大,老师什么方面不是对她最好,嘘寒问暖,教书识字,虽然不是无法无天的宠溺,但已经超越一个师长的极致,比起普通的母亲有过之无不及!陆颖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父亲在身边的时间也不多,可是在老师的关怀下,几乎从来没有感觉过自己是一个孤儿。
可是,终有一天老师也会变成别人的父母。说到底,她陆颖到底不是老师正牌的女儿。按照情理,她也唯有对老师多年的教养之恩感恩戴德,对师妹师弟们关爱回护。她已经承惠老师多年,并且老师此刻的处境也由不得老师选择。她怎么能忘恩负义的去任性地要求什么。
她没有资格要求。
陆颖心里强烈的失落、惆怅,甚至带了一丝小小的抱怨。纵然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赌气不去见老师是完全是无理取闹,自私自利,可是要想抹去这种感觉,却是怎么也做不到。
其实她的心情也很好理解,但凡家里做老大的纵然再怎么喜欢弟弟妹妹,可当看见父母将原本完全倾注在自己身上的爱转移了一部分到弟弟妹妹身上时,心里完全不吃味的,大概没几个。
谪阳大概早就猜出自己的心思,陆颖也知道自己只是潜意识在和老师闹别扭,可是理智上早知道此行是京城是必然的。她已经将未来几月书院的事务计划好,以保证自己离开的时候不会有什么重要的决策需要自己决定。
给老师去了一封信说自己马上就要来了,陆颖便收拾行李为自己此生第一次进京做准备。说起来,陆颖以为自己第一次进京可能是将来参加科考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毕业就直接接任了山长一职,既然已经坐到这个大燕文坛顶尖的位置,自然是没有必要再去参加什么考试了。
离京城还有大半距离的地方,陆颖居然遇到老师派来接她的人。这让她有些哭笑不得,老师还当她是找不到路的三岁小孩吗,竟然要跑这么远来接人。但嘀咕归嘀咕,陆颖一直阴晴不定的心情总算是稍微放出阳光,眉间的笑意不自觉的多了些。
更巧的是,那来迎接陆颖的队伍的领队人却也是一名已经毕业的花山学子,同时还是陆颖熟悉的人,她的师姐丁若兰。老师自然是不会随便安排一个什么官员来接待她,丁师姐原来在书院时虽然总是喜欢捉弄她,却是少有的对她好的师姐。老师自是心中清明,此行要是由丁若兰前来,陆颖这一趟赴京之旅自然会轻松舒适得很。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好呢,小陆颖,还是陆大山长?”丁若兰还是老样子,风度翩翩的外表下潜藏着一颗戏谑无忌的心,才说完来意,便又开始对陆颖插科打诨。
陆颖想起以前种种光景,无奈:“丁师姐,怎么是你?”
丁若兰把眼睛一瞪:“怎么不能是我。姐姐我好歹也是一个状元出身,堂堂六品翰林院修撰,又是花山书院出来的,千里迢迢来接你一个白身,不算辱没了你吧。”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的说,“当然也是看在我老娘的份上。”
陆颖微微顿了一下,她自然知道老师登基将朝廷班子重新梳理了一遍,先帝在时的官员只留下大概一半,其他的便都是有从凤之功的嫡系班子。而得以保存的官员则多是从来不站队的清流派居多,其中以左丞丁镜为代表。
前花山学子、新出炉的状元兼丞相爱女千里相迎应,既不会太招人眼热又不会失之周到,李凤亭用心良苦。
陆颖想了想:“嗯——陛□体如何?心情可好?”
丁若兰笑了一笑:“陛下凤体安康,精神也不错。只是——”
陆颖见丁若兰面露犹豫之色,忙道:“只是什么?是否朝堂上还有许多令陛下烦恼的事情。”
丁若兰摇摇头:“你不用担心。陛下并没有什么不好。登基大典后,我曾经见过陛下几次,依旧是天纵威仪,帝心如镜,即便有什么魍魉手段,在陛下面前也都藏不住。有这么一位帝王,想来我们大燕政局应该可以很快迎来一个长治久安的盛世。只是我现在虽是陛下的臣子,也曾经做过她的学子,见过陛下当年还是一院山长的风姿。直觉陛下虽然威严更胜,但是却少了以前的那一份畅意和自如。”
陆颖默然,良久才道:“当皇帝自然比不得当山长,凡事都被上上下下许多双眼睛盯着,万般随意不得。”想到老师当年如何一个纵意豪情的人物,如风疏狂,如云悠然,如今虽然被抬上人间至尊至贵的位置,可也如同在身上加了个用黄金宝石打造的枷锁,却又解脱不得,心里如何能快活得起来。
思及此处,陆颖知道老师在那皇宫里定然过得十分压抑忍耐,想见自己的心情更是迫切,不然以老师的心性,如何会在一个半月内给自己来了三封信。
老师,敏之也很想很想你。
丁若兰见陆颖的眼睛忽然微红,目光也变得迷离,知道她们师徒情深,心有默契。此刻自己不过稍微露了点口风,做徒弟的就立刻想象到老师的处境,悲之所悲,令人感动。
坐在陆颖身边一直沉默的谪阳忽然伸手过来,盖在她的手背上:“如此我们也加快速度吧,莫让陛下等得心焦了。”
嘴里安慰着陆颖,谪阳心里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李凤亭这只老狐狸,这样匆匆的将陆颖叫到京城里,怕不只是想看看她这么简单吧。会不会有其他企图?
无心观赏沿途风光,陆颖加快了进程,但也差不多大半月的时间才赶到京城。按照规矩沐浴更衣,上上下下好生让谪阳好生打理了一翻,才一同进了宫。
矗立了三百年的皇宫果然是恢宏巍峨,气象万千,纵然是见识过花山地宫天下绝笔的鬼斧神工,陆颖心里还是不由得对眼前的繁华森严大为赞叹。若硬要相比,陆颖只能说人间帝王的风光与仙苑奇葩的异境毕竟是两种风格。
到了宫殿门口,却已经有两位威仪不凡的中年官员在等待。
陆颖瞧了那服色和上面图案一眼,心里微微惊讶:老师未免也太宠溺自己了,竟然派出两位一品出迎。这其中恐怕有一个就是丁师姐的母亲了吧。
丁若兰上前向两位道:“陆山长已经准备好面圣,下面有劳两位大人。”
其中一个人丁若兰面容与之有五分相似的中年女子微微点头,口气十分熟敛的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回去歇着吧。”
丁若兰中规中矩的行礼,向陆颖抛去一个微笑,便退去。
陆颖有些郁闷,丁师姐真是的,就算是放心她母亲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到底两人都是第一次见面,你这么一句介绍都没有甩手走人了算什么。
丁镜虽然从自己女儿、新登基的皇帝甚至许多风言中听说过关于这位少女山长的事迹,但是听归听,心里却不认为这位少女像传言中的那么夸张。花山书院大贤云集,即便是换了一个平庸的人来坐那个位置,光凭她身边的无数能人贤辅佐,又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的呢?这少女也许真有些才华,但毕竟不过是一个年未及弱冠的少女,能够高明到什么地方去。这么一个小丫头却要两名一品大员亲自出迎,陛下未免对她也太过偏爱的一些!
丁镜与女儿告别后转过头来,正式打量着眼前这个从刚才到现在嘴角都是带着淡淡微笑的少女,这微笑既没有谄媚示好的意思,也没有傲慢嘲弄的味道。丁镜不开口,这少女也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第一次进入这个人间之高权利所在的地方,似乎对她并没有产生多少影响。
陆颖从小长在花山,受到的熏陶却并非皇权高于一切的思想。花山不涉政治斗争,并非明哲保身的无奈之举,而是本来站在了更高远更超然的地位看皇权。若非此刻皇宫里那位不是陆颖的老师,陆颖此刻怕是不会如此安静乖觉——当然了,她可能也根本不会来。
三百年来,花山书院山长面对圣旨有召无来的情况并不在少见,可惜没有那个帝王敢就这个对花山书院施压。因为不管是哪个帝王在任,朝堂中总少不了几个花山学子支撑大局,她们倒不一定结党,有时甚至会因着政见不同,私人恩怨,权利名誉,包括双方还在书院做同窗时的一点摩擦而彼此攻诘,相互拆台。但不论何时,花山学子在回护花山书院这一点上确实不约而同的一致。
对于文人士族来说,花山书院不奉召正是文人不畏权势,不谄媚皇权的风骨的表现。
丁镜对陆颖立刻有一翻评价:心态沉稳,年少老成。不过也可能是天生狂傲,目下无物。这份心境除了从小经常出入皇宫的世家权贵子女能够锻炼出几个外,其他的人却绝难做这样彻底。不过既然是从小跟在陛□边的,这也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