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记得她,我了解她,整个花山书院里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宝带锦裘,玉脂奢香养出来的宋家大小姐,离了服侍的人恨不得不能生活自理的家伙,结果把自己人生最宝贵的十五年赔在了西北。二十年,无战事——她赢来的,可等着她的是什么?”窦云鹏依旧是淡淡的笑,“这不公平。”
这天下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情?李凤亭虽然下意识想反驳了一句,但她的却不能抹杀心底对窦云鹏这种超越现实的举动的敬意。
“我最恨不公平的事。宋丽书仗着大小姐的身份对许言武吆来喝去,我讨厌她,所以针对她。但是她遭到了不公平,我也一样会为她讨回来。既然先帝为了皇权稳固可以牺牲贤臣,牺牲自己的子民,那么我也就让她的皇室乱一乱。”
“你可知道,你这一乱,大燕百姓有多少遭殃?”李凤亭如今坐在皇帝的宝座了,这句话不能不说。
窦云鹏不以为然:“瞧,陛下也是这么想。宋丽书当初想必也是先想天下,后想自己,认为只要西北平安,自己也就死得值得。先天下而后自己这本来是没有错,但是一味得顾及着天下,便要忍受着种种不公平,就是错了。将天下做为人质和盾牌,恣意的挥霍权利,也是错了。既然是错了,就要得到惩罚。凭什么什么好事都归了皇家得了,我偏要让她所希望的,所布置的统统破灭。”
“所以,那一年,我就站在一旁的高楼,俯视储凰宫被熊熊烈火吞噬——淑君手下用的那种火油极罕见,只要沾火即燃。而且温度之高,可以在盏茶的功夫里将一个人焚尽。我便是亲眼地看着储凰宫,只有最外边几个宫侍逃了出来,其他的跑不了几步已经疼得满地打滚再受不了…”说着说着,窦云鹏眼底也燃起了熊熊火焰,仿佛顺着回忆回到了那一日,“我听说,她的血流了满地,红艳艳的一大片,但衣服还是干干净净的。这很好,她就是那么喜欢干净到有些洁癖的人。既然如此,拿来祭她的东西也需是干干净净的,烧得干干净净,就没有一丝污垢了。”
李凤亭眯起眼睛打量自己这位师姐,她不曾料到窦云鹏的心底竟然隐藏着这样疯狂极端的一面。窦云鹏的固执、窦云鹏的忠诚原来不是对某个人,某个皇室,而是对她自己内心道德律法,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
“即便你这么说,也掩盖不了你杀害了一个无辜孩童的事实。莫非你还自诩为正义的化身,只有你处罚他人的资格,而你的所作所为便可不计了吗?”李凤亭虽然欣赏这种人,但是也很警惕这种人。这种人一旦走极端,会变得十分恐怖,因为你不会猜到她什么时候就会判定你有罪而做出失控的事情。
“当然不会。”窦云鹏笑答,“所以今天臣对自己所做供认不讳。臣戕害无辜稚子,还请陛下治罪。”说完便跪下,取下自己的帽子,脱下官服,俯身不言。
李凤亭沉默了一会:“你说你看着储凰宫里只逃出来几个宫侍,这么说你早知道赵楠已经死了?”
窦云鹏答非所问道:“所以,陆颖绝对不会是赵楠。”
174
陆颖不是赵楠,她会是谁?
丁镜见到李凤亭的面色似乎变得有些憔悴,也有些苍白。.
“敏之不是赵楠,她为什么会知道太女玉印的所在,为什么会知道漱玉阁湖中水柱的位置?”李凤亭仿佛是在问自己,但她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反问,并不需要人回答。
丁镜知道虽然答案并非皇帝想要的,可作为一名丞相,她必须尽到自己职责,在含糊不得的答案上不能让皇帝含糊过去。
“储凰宫大火之前,柔岚帝卿曾带齐太女司徒端敏回宫省亲,齐太女与楠太女年龄相仿——”
“朕不用你提醒!”李凤亭大喝道,怒目瞪着丁镜。她何尝不知道真相其实就在这里,但是,敏之是她一手养大孩子,她怎么会是齐人,甚至是齐太女,这是怎么可能的事情!!
丁镜跪下,俯身不语。
李凤亭瞪着她,愤怒的目光仿佛要把她的背上戳一百个洞出来,但偏偏什么也不能做。
照在宫殿地面里的阳光已经换了一个方向,李凤亭才道:“你起来吧。朕有话问你。”
丁镜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道:“陛下请问。”
“陆敏出现在瑜王府是什么时候事情?”
“首次传出陆敏信息的时候,大约是四年半前,也就是陆颖失踪大概五个月之后的事情。不过在那之前,瑜王府曾经四处收购贵重药材。后来不久,司徒端睿就对外宣称与自己从齐燕边界战乱中救出的一名女子义结金兰。”丁镜回答。
“瑜王府与孟获关系很好?”李凤亭又问。
“孟获本人倒是极少去瑜王府,实际上她无论那个王府都去的很少。但是她的独女孟秦却经常出入瑜王府,据说孟秦小时候与齐太女司徒端敏关系极好。而且后来也有传闻,说陆家的公子陆双对陆敏情有独钟,而陆双本就是与司徒端敏幼时就订下的婚事,当然此事是真是假,就不可查了。”丁镜道。
李凤亭轻叹一声:“与孟家交好——敏之的记忆,看来已经恢复了。”否则在沙场上厮杀了那么些年的仇敌,怎么能够接受?
丁镜身体轻轻一颤,不知道是因为刚刚跪的太久有些腿软,还是想起来某些事情。
“不管怎么样,她还活着,”李凤亭突然仰起头,笑道:“还活着…就好。”
皇帝对陆颖的感情果然不是假的,丁镜心道,只是这将来两国对峙,这对情若母女的师生该如何面对彼此呢?
“下旨,窦云鹏大不敬之罪,罚她,罚她…去大广济寺陪她女儿吧。以后有什么话就对佛祖一个人说吧。丁镜,至于你——”李凤亭目光转冷,“你知道什么是不该说的。”
齐都。
章华阁。
“真是热闹。”司徒端敏听着外面大街上传来纷乱的奔跑声,马蹄声,呼喊声,偶尔还有人失声尖叫起来。
孟秦小心翼翼的推开一点窗户,看着外面呼喝乱成一团的样子,笑道:“不知道瑞王有没有被捉到呢?”
司徒端敏举起酒杯,看着里面盈盈的琥珀色,然后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今天晚上,该结束了。”
孟秦关上窗户,一脸挑衅的说:“你就这么有把握,今天司徒瑾就一定能捉到司徒瑞?”
司徒端敏答:“布置了这么久,如果还会在最后收网的时候出错,那就枉费我把她留到最后了。”
燕良驹嗤笑一声:“你的自信就体现在坐在青楼里看两家怎么争斗,你莫忘了,司徒瑞一完蛋,司徒瑾头一个对付就是瑜王府了。”
“你错了,就算今天司徒瑾弄死了司徒瑞,下一步也不是瑜王府。”司徒端敏提醒道,“司徒瑄虽然在大牢,可是并没有赐死。如果司徒瑾才杀了司徒瑞,转头就对付与她联手的瑜王府,那么理所当然下一步就是灭掉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司徒瑄,接着迫使皇帝不得册立她为储君。”
“可是,你觉得皇帝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吗?依照皇帝的性子,如果不得不把皇位传给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儿,她宁愿放出司徒瑄也不会让司徒瑾即位。皇帝为了找出最好的皇位继承人,会允许皇女适度的竞争,但是这种杀光姐妹的做法,她是不会容忍的。司徒瑾如果不是太笨的话,就不会选这条路。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后再来慢慢收拾我们,才是正道。”
燕良驹呆了一下:“连已经被废为庶人的瑄王也不会放过?”
司徒端敏望着她:“你以为皇位斗争是什么?如果她连与自己站在统一阵线的瑜王府都可以翻脸无情,曾经是生死之敌的瑄王又为什么要放过?”
燕良驹哑口无言。
这些时日跟在司徒端敏身边,听她与薛少阳一干谋士谈论布局,看她教训孟秦,再观她如何有条不紊将一道道命令发出去…耳濡目染,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成长的够多了,天真莽撞已经是过去了,可是在现实面前,她依旧还是一个稚儿。
司徒端敏瞟了燕良驹一眼,似无意又道:“你说的也不全错。虽然司徒瑾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对我们大动干戈,但是顺手削一点我们的实力,还是很有可能的。所以最近你们都要加强戒备,越到最后越危险。”
燕良驹没有想到司徒端敏突然又赞同起自己的话,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
孟秦看见燕良驹那个别扭的样子很眼熟,仿佛跟自己最开始被端敏捉住教导时意外被表扬时的表情很接近,于是十分不爽道:“脸红个什么劲,不过蒙对了一次有什么好得意的!”
燕良驹老实说真还没有想到要得意,可是不能否认,刚刚她的心底确实有那么一小会儿感到说不出的欢欣喜悦,那是难得一次被承认的喜悦,也许下一刻就会真变成了得意。
可被孟秦这么一打岔,燕良驹潜藏心底的那点小小的喜悦直接转为恼羞成怒:“谁得意了!?”
孟秦哼了一声。
燕良驹不罢休地追问:“你说明白了,谁得意了?谁会为这种事得意!”
孟秦怒了:“你烦不烦啊,谁应了就是谁得意了!”
燕良驹红着眼睛反驳:“我才没有!”
司徒端敏看着两人对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伸手又给自己倒一杯,正要举杯。王六抬手挡了下来,不容置疑道:“小姐,你今天喝得已经够多了。”
司徒端敏愣了一愣,才发现自己面前已经空了两个酒壶。原来越到最后心越乱是她自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谢谢你,王六。”司徒端敏放下酒杯,自觉也有些眩晕。按了按太阳穴,有些朦胧的目光却是向门外飘去。
她今天将别佳留在了端睿身边,此刻端睿应该带人去断司徒瑞的后援了吧。
门外不一会传来脚步声,一个清冷的声音道:“陆小姐可在?”
司徒端敏睫毛微微颤了一下,道:“进来吧。”
进门的依旧是那一袭耀眼的红衣,只是黑发高高束了起来,少了得月楼那天的风情,多了一份凌厉,与他背上的剑越来越相似。
司徒端敏浅浅一笑:“头发与昨日有些不同了,今天的舞可也不同?”
司徒端敏今日确实喝得多了一些,说话的姿态也比以往随意了些。她此刻略歪了歪头,眯了眯眼睛,一手支颐,挑眼醉看,说话的声音多了些轻柔,如此作态倒真有些挑逗青楼伎子的浪荡味道。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从皇室中养出来的傲气尊贵和书院里从小沉淀起来的风流雅韵随着记忆的慢慢融合,逐渐统一起来。平日警醒收敛时不觉得,今日略放松精神便呈现了出来。
红衣男子一眼望来,平常稳如泰山的步伐竟然顿了一下,手指也不自然的曲了曲。
“陆小姐,今日也有些不同。”
“是吗?”司徒端敏抿着嘴唇,露出一个笑容,“江南,为我倒酒。”
红衣男子略犹豫了下,居然真的走过来为他斟了一杯酒,放在她的手心。而司徒端敏的目光就一直追逐着他,他的身上,他的脸上,然后是他倒酒的手上。
孟秦等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对瑾王都爱理不理的男子居然会听司徒端敏的话为她斟酒,今天是太阳从西北出来了吗?
不过嘛,孟秦看了看司徒端敏,嘴里暗自啧啧,看不出端敏轻佻起来,竟然这么…有味道。再不爽地瞥了一眼燕良驹,她居然脸又红起来了。
红衣男子看着司徒端敏握着酒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一瞬间竟然有些迟疑,定了定心,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稳稳地刺了出去。
“小姐快跑!”王六急喊道。她从一开始就警惕这个红衣男子,虽然这些时日小姐经常来找他也没有出什么问题,但是这个男子身上有一种气质实在不像是舞伎,而今天他踏过门槛的那一刻,王六身上名为警惕的那根神经恨不得尖叫起来。
这里除小姐外的几人:孟秦没有上过战场,燕良驹也没有,只有她立刻分别出男子身上的杀意。可是小姐今天已经醉了,竟然还让男子为她斟酒,她那时神经已经崩得快要断了。只要这个男子少有不妥,她就要一剑刺过去。
果然红衣男子舞到一半,就真相毕露,直向小姐下手。
小姐不知道是醉狠了,还是太信她们不会让她受伤,竟然还是歪在椅子上,慢慢的喝酒。
喊了几声,外面的侍卫都没有回应,想来已经被这红衣男子或者他的同党放倒了。三人也只好靠自己了。这里王六功夫最好,孟秦其次,燕良驹最次。然而三人联手,竟然依旧不是这红衣男子的对手,很快就落了下风。
好熟悉的一幕。
好熟悉的剑招。
司徒端敏醉眼朦胧地看着四人凶险无比缠斗,她私心是很想胡闹一回,但情势显然不允许,无奈地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月光看了看,口中一字一顿地吟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红衣男子身体一顿,手中的剑速度突然凝滞了一下。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她继续举杯,慢慢地念着。
红衣男子面上露出震惊和不敢置信的表情。他一迟疑,王六三人的进攻顿时就变得凌厉了。不耐烦的一剑逼退三人,红衣男子翻身站到司徒端敏面前,紧紧地盯着她的脸,眼光闪烁不停。
“能不忆…江南?”司徒端敏又一杯一饮而尽,满意地看着红衣男子惊疑不定的望着自己。
“轻扬…好久不见。”
说完,倦意上涌,沉入梦乡。
175
“陆敏到底死没死?”司徒瑾凝眉问,“江南失手了?”
司徒端和犹豫着说:“那天过程没有人看到,因为为了不闹出太大动静,外面的侍卫也只是用迷烟熏晕了,又为了撇清干系,放完迷烟后,我们的人也撤远了,并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瑜王府的马车回府就大门禁闭,不见任何人。母王,你说江南会不会被她们捉住了,他会不会供出我们来?”
“哼,她供出我们来,我们就要认吗?”司徒瑾轻轻敲着椅把手,“想陆敏死的又不是只有我们。瑄王、瑞王哪个不想她死?早说过了,若真是供出我们来,就说敌人想挑拨离间不就行了。我们又没有留下证据。”
司徒端和连连点头:“还是母王有主意。现在司徒瑞也已经被我们杀了,是不是该给瑜王府一个教训了?”
司徒瑾瞥眼看了女儿一眼:“还不急。”
“为什么不急?”司徒端和急切道,“现在只有瑜王府对我们威胁最大了,如果皇祖母一个想不通,就——”
“你懂什么?”司徒瑾怒斥道,“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阿姨活着呢?”
司徒端和如同一盆冷水浇了下来:“瑄王,瑄王她不是已经完了吗?”
“完个屁!”司徒瑾狠狠瞪了女儿一眼,“你皇祖母是什么人?如果我们动了瑜王府,你皇祖母肯定立马把瑄王放出来——不然等着我们接着对付她吗?”
司徒端和眼睛直了一会,突然咬牙切齿道:“可恶,司徒端睿为什么不趁那个时候做掉瑄王!”
司徒瑾目光一阴:“她们怕是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以司徒瑄来牵制我们,好心机,在那个时候就料到今天。也罢,那本王就忍一忍,等到大事成了的那一日,再与你们算总账!!这几日盯紧瑜王府,看看陆敏到底死没死?”
司徒端敏宿醉醒来,头痛得厉害,皱着眉头慢慢起身,就有人折了热腾腾的帕子递过来。
“乐俊,你真是越来越体贴了。”司徒端敏接过来抹了抹脸,感觉舒服了许多,那料一抬头,却见一袭红衣立在自己面前,红衣的主人目光凉凉地看着自己。
再一扫屋里,角落里乐俊正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委屈得不得了。司徒端睿、薛少阳、孟秦、燕良驹、王六、呼延居然一排人都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坐在一边。别佳站在红衣的身后,目光不善的盯着他。
这是个什么阵仗?司徒端敏没有想到自己卧房里居然也能聚会似的坐满了人,揉了揉太阳穴,慢慢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总算是理出一个头绪来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也就知道大家紧张的原因了,她有些讪讪地说:“忘了和你们介绍,风清扬,也就是江南,是谪阳以前的贴身侍子。”
“贴身侍子,不是阿雅吗?”王六疑惑道。
“阿雅是后来来的,之前一直是轻扬。”司徒端敏转头向风清扬道:“轻扬,你怎么会在齐国?”
风清扬盯着她的脸:“你真的是陆颖?”
司徒端敏苦笑了一下:“你要怎样才相信?”
风清扬低头想了一下:“我给你的荷包上面绣的什么?我做的什么你最喜欢吃?”
众人听得都轻咳一声,假装没有听见扭过头去。唯有孟秦眼睛闪闪的,她觉得自己好像发掘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司徒端敏回想起少时的天真情怀,此刻在众目睽睽下虽也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坦然回答:“先头一个是糯色彩蝶的,后来你说旧了要重新做一个,但却是托谪阳给我的,绣得是百花竞艳图,花蕊用得是小金珠,里面装得是玫瑰露腌杏仁,是你最拿手的。我可有说错?”
风清扬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司徒端敏,眼圈慢慢就红了,眼泪连招呼都不打地簌簌掉了下来。
司徒端敏惊忙起身,想抬手给他擦,又觉得不妥,收回来手,急道:“你别哭啊!我说,你哭什么?”
如果有人在她面前耍赖使泼,她都能够置之不理,偏偏人家只是什么都不说,就冲你掉眼泪,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束手无策。
风清扬见司徒端敏手足无措的样子,他本来是喜极而泣,想起这几年在齐国的漂泊,不仅悲喜交加,再见到司徒端敏着急笨拙的样子,终于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下却真是笑看梨花带雨,妩媚羞怯说不尽。
“你倒还记得那些,我以为你都忘光了呢。”风清扬擦去眼泪,莞尔道。
司徒端敏微笑着叹了一口气:“怎么可能忘得掉,那是我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了。”这却不是假话。那个时候没有纷争,没有负担,没有仇怨,没有无奈,而老师,朋友,谪阳,风清扬都还在她的身边,谁也不曾离去。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到齐国呢?”司徒端敏又问,“怎么又跟司徒瑾扯上关系了?”
风清扬的表情一下子又沉下来,过了一会,他才道:“我以为你死了。”
司徒端敏忽然就觉得什么不对头:她死了与清扬来齐国有什么关系?
风清扬抬眼看她,眼中的情绪复杂无比:“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死了,我就到齐国了,做一个杀手。齐国的高官或者权贵,只要给我消息,我就去杀。给一个杀一个,给两个杀一双…我也不管她们属于哪一帮哪一派,反正多一个人给你陪葬,我会高兴。”
司徒端敏目光一黯,不知想到什么,微微有些失神。
“司徒瑾不知道我是杀手,她只是以为你被我迷住了,所以给我一把匕首,让我伺机下手。还说一旦我得手,屋外就有人接应我。”风清扬轻蔑地笑了笑,“怕是有人等着杀人灭口吧。话说回来,你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们毕竟也有十多年都没有见过面了。”
“一开始我确实没有认出来,”司徒端敏的眼神悠远,面部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温柔:“但是你的剑是谪阳亲手教的,我天天看他练剑,怎么会不熟悉。你的剑虽然与谪阳不同,可路数却是差不多的。得月楼那天,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了。”
风清扬原本是笑着听,听到最后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了。
“果然还是公子。若不是公子,你又怎么会记起我来?”风清扬冷冰冰的说。
司徒端敏怔了怔,总觉得风清扬的语气透露出来的信息跟自己猜想的有些接不上。
她直觉这个话题再深入下去有些危险,下意识把目光转向司徒端睿:“昨晚司徒瑞那边这么样?”
虽然剪除三王是大家的目标,但到底死的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司徒端睿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欣喜之神色:“司徒瑞并她的几个嫡女庶女都死了,对外称是司徒瑞杀子再自杀的。”
薛少阳接着补充:“皇上虽然有些不悦,但是也没有对瑾王怎么样。先前留下瑄王的性命果然是对了。想来现在瑾王正恨我们没有对瑄王下死手。她们下一步,怕就是要怂恿我们一起逼迫皇上杀掉瑄王了。”
司徒端敏点点头,随后一笑:“司徒瑾确实思虑周详。杀司徒瑞,同时也不忘干掉我好断瑜王府一臂,再在联合我们逼死瑄王。,等到她登基了,最后再来收拾瑜王府。她既然这么心急,我们何妨不助她一臂之力?”
眼中的透骨的寒意一闪而过,她抬头向司徒端睿道:“这些时日就假称我受惊养伤,不见外客吧。至于司徒瑾,倒不妨告诉她,江南公子已经承认是瑜王府指使他刺杀我的。不管她们怎么狡辩,你只摆出怀疑的态度。她既然着急让瑄王死,那么也该拿出点合作的诚意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