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这个……”马笑中想了想道,“郝文章不是跟你说,是他跑法制口的老关系户,正好参加了现场勘察,给他透露的消息。”
“时间,依然是时间上存在问题。”郭小芬摇着头说,“从郝文章那篇稿子的内容来看,很多属于结论性的东西——勘察期间,刑技、法医各忙一摊,谁也来不及总结什么,所以可以推断,这个稿子中的内容,即便真是什么‘老关系’透露给他的,也是在案情分析会期间或会后。我问过楚天瑛,案情分析会的结束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分,然后召开记者招待会,这其间只有二十分钟,郝文章手再快,想在二十分钟内采访、成稿也是不可能的事。”
“我明白了!”马笑中说,“那个‘老关系’肯定是在案情分析会开始前偷偷打通了郝文章的手机,在会议期间与他一直保持通话状态,这样一来,郝文章就有充分的时间写那篇稿子了。”
“那是案情分析会,不是记者招待会。”郭小芬依然摇头道,“要是记者招待会,拿到新闻稿就可以发稿了。案情分析会是什么?是一大群警察群策群力、琢磨案子的各种疑点,换成你是记者,假如你真有个窃听的机会,你是听完才动笔,还是听到一半就写出来发稿?”
马笑中瞠目结舌,“那……那是怎么回事啊?”
郭小芬说:“我后来找到《北方晨报》的编辑老陈——《北方晨报》和《北方都市报》是一套采编班子办的两份报纸——请他帮忙调查了一下,得出的结果更加诡异。据说是10月25日上午十点,郝文章就把那篇稿子发给了编辑部主任,主任一看是重大新闻,立刻就要头版出大导读,文章放在2版头条位置。但是郝文章说消息的真伪还有待核实,他给一个正在湖畔楼现场勘察的老关系发了个短信问是否有这事,老关系要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所以他马上驱车赶往狐领子乡。保证在十二点报纸付印之前给出准确消息,如果是真的,稿子正常上版;如果是假的,就用其他稿件填补2版的空缺位置。这样,到了十二点付印前的最后一刻,编辑部主任收到了郝文章的短信,四个字:消息属实!”
“啊?!”马笑中不禁目瞪口呆,“这,这就是说……”
郭小芬点点头,“我按照一篇一千字的稿子用一个小时写完的正常速度算,刨除上网、修改等零碎时间,这等于郝文章在10月25日上午八点多就开始写那篇稿子了,而那时,案情分析会才刚刚开始……”
马笑中彻底傻眼了。
郭小芬犹在自言自语:“谁在那个时间就能把案子知道得这么详尽?什么门窗反锁的密室,什么五行阴阳镜——除了凶手本人,绝无第二个人!所以,我一直在怀疑郝文章才是这个重大新闻的真正‘作者’,这几天我甚至想他是假失踪,找个地方躲了起来……现在看来,我想错了……”
“不!一码归一码。他被绑架是健一公司想拷问出真相,这并不能说明他不是本案的凶手。”马笑中说,“你这么一分析,我倒觉得有一点是肯定的:郝文章就算不是本案的凶手,也知道本案的凶手是谁,甚至和他有过直接联系!”
郭小芬揉着太阳穴,“我真的是累了,好像走进了一片假山里,看上去到处都是路,到处都是可以攀登的地方,但翻来绕去,总是走不出去……”
马笑中愣了一愣道:“要不,你给呼延打个电话吧。”
“你当我没有给他打?”郭小芬把刚才和呼延云的对话讲了一遍,“你说,他说的是不是一句超级废话!”
马笑中搔着后脑勺,“凶手设置密室的唯一目的,是想让警方认为那是一个密室——妈的老子完全听不懂是个什么意思。”他看一看表,已经凌晨两点,再看郭小芬一向粉盈盈的小脸黄得跟晚秋的柿子似的,便找来护士给开一间有病床的单间,让她去休息一下。
郭小芬身心俱疲,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4.
一觉醒来,掀开窗帘的一角,虽然太阳已经升起,却病恹恹地占着天空的一角,树梢像冰凌一般闪着苍白的光。
昨晚睡前,郭小芬把手机调成静音,现在一看,竟显示有十几个呼延云打来的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小郭,打你的手机老不接,请把湖畔楼案件的全部资料发我一份。”
想起昨天那句废话,郭小芬真想不答理他,但此时此刻不是耍性子的时候,便给林凤冲拨了个电话,林凤冲答应得很痛快,“正好,凝也向我要一份资料,我复印两份,给你们一人一份,中午之前快递到。”
“不用给我快递。”郭小芬把呼延云的地址给了他。
她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应该问问雷抗美的情况,便打电话给他的学生,听到的消息依旧很沉重,“老师凌晨醒了一会儿,问你有没有挨打,听说没有就很高兴,叫我们继续回来检测五行阴阳镜,一旦出了结果马上告诉你,然后又陷入了昏迷状态。”
挂断电话,郭小芬觉得胸口憋闷极了。她很想马上写一篇稿子,题目就叫《雷抗美教授受袭目击记》,但又不知道具体能写些什么。的确,她目睹到了惨剧,老人被鲜血染红的白发,即便在睡梦中也清晰可见——除此之外呢?没有抓到凶手,不知道幕后指使者是谁,即便猜个八九不离十也拿不出证据。
罪恶就在眼前发生,罪恶却又无迹可寻。她不禁想起雷抗美说的那个被健一公司推销员吓得猝死的老人——这种杀人的方式,和慢性病患者停药吃虚假保健品后的死亡,本质不是完全一样的吗?都是无迹可寻的,都是基于谎言的,都是不会受到任何法律制裁的……随便在街上买一份报纸,上面刊登的广告有多少是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虚假保健品!又有几篇曾经批评过它们的虚假宣传,揭发过它们的骗人伎俩?!参加过那次记者招待会,她就明白了,那些健康媒体的记者早已与健一公司沆瀣一气,对于那样惨痛的一起杀戮,他们竟不提出任何质疑,只想拿着车马费走人。
还有,“不少医生也被重金收买,给他们开保健品鉴定会,替他们鼓吹保健功效——更多的医生则保持沉默,仿佛一切与己无关”,想起雷老爷子脸上经常流露出的落寞,郭小芬感到鼻子阵阵发酸。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悲痛的哭声。她愣了一愣,下了地,推开门一看,只见几个警察搀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短发女人正站在icu(重症监护室)门口,那女人粗红的面孔,一双被泪水泡肿的眼睛显得有点憨。郭小芬走上前去,马笑中给她介绍:“这位是郝文章的爱人,刚刚接过来,进去看了一眼……”
那女人还在嘤嘤地哭着,哭得郭小芬心里发慌,便拉她到旁边一间诊室里坐下,说了些劝慰的话。好一会儿,女人终于由哭泣变成抽泣,慢慢地说:“他离开家以前,换了个手机,把原来的手机留在家里了,说万一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让我把这个交给警方。报社的总编一直瞒着我他失踪的事情,不然我早就交给你们了……”
马笑中接过手机,开机之后,起先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后来发现,在短信收件箱里,有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许多短信,首先是10月23日发的:
20∶00:郝记者,久仰你的大名,你原来做批评报道,现在做健康报道,有个大新闻不知道你关注不关注?
20∶30:不必问我姓名,我只是一个报料人,知道你的手机号码而已,我不会接听你的电话,只会短信和你联系。
21∶00:请你在网上检索一下健一公司的相关材料,尤其是他们的虚假广告,这和我的报料有密切关系。
然后是10月24日发的:
18∶00:郝记者,做好报道准备了吗?
18∶30:早就听说你为弱势群体仗义执言,所以才找到你,请相信我。
19∶00:哦,今天草原上的风好大啊,天气很冷,跟要下雪似的,真令人怀念。
20∶00:一会儿我将给你发最后一条短信,会写明事情发生的地点,你不要赶过来,可能会有危险。明早你来证实一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21∶30:某某县狐领子乡有个湖畔楼旅馆,今天晚上,健一公司高层在ktv包间里研究他们的主打产品——五行阴阳镜的改进方略,由于该阴阳镜含有多种矿物质,因此具有强烈的辐射作用,由于操作不当,导致射线泄露,造成了门窗反锁的包间里的所有人全部死亡……
最后一条短信非常详细地写明了事件发生的情形。
马笑中交代手下一个警察去查查这个陌生的号码,然后对郭小芬说:“看来这些短信是凶手发给郝文章的,最后一条,他很可能是发完之后就动了手。你瞧,发出时间是在九点三十分,这与法医判定的那六个人死于九点半到十点之间相一致。”
郭小芬把那些短信抄在一个小本子上,看了又看,忽然说:“我关心的倒是这一条——‘今天草原上的风好大啊,天气很冷,跟要下雪似的,真令人怀念。’这个发信人看来以前有过在草原上生活的经历啊。”
脑海中猛地闪出一个名字。
难道是他?
他为什么要给郝文章报料?他又为什么要和那些人同归于尽?他的死亡方式又为什么和其他人明显不同?
如果是他,那么蒙如虎又是被谁杀死的?
密室又是怎么形成的?
依然解释不通。
郝文章的妻子在一旁和马笑中念叨:“我们家老郝是农村长大的,那村子邻着狐领子乡。小时候他日子过得特别苦,中学没毕业就到城里当建筑工人,后来自学成才,到报社当了记者。由于出身苦,所以眼里就看不得穷人受欺负,报社领导让他写批评报道,他可上心了,每天早起晚归的采访,没日没夜地写稿子,一说起又把哪个坏蛋送进了大牢,就高兴得不行,家里墙上不挂别的,就挂人家送他的锦旗,什么‘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什么‘写良心稿件,替人民说话’。人家给他几句好听的,他就美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结果胆子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粗,一个不留神,写了篇证据不足的稿子,被人家告到法院,报社给了他个处分,换他跑健康口。结果,这半年他睡觉都不踏实,唉声叹气的,总说要写篇好稿子打个翻身仗,谁想竟然搞成这样。警察同志,你们可要抓到打老郝的那些坏人啊……”说着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一个医生推门而入,“哪位是郝文章的家属?郝文章想见你,快点跟我进去!”
听口气就知道情况不好,郝文章的妻子吓得腿都软了,站都站不起来,马笑中和医生一边一个搀着她往外面走去。
门关上了。
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一种巨大的恐惧感突然笼罩住了郭小芬,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腿也有点发软。她想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明白自己是害怕孤独。在上海的男友好久没有主动和自己联系了。家里养的小猫贝贝这两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尘不染的诊室,两面是灰白的墙壁,另外两面,一面开了门,一面开了窗,门也好,窗外的天空也好,俱是和墙壁一样的灰白。
和每次案件的报道不同,这一次她牵涉得很深,但是除了偶尔出现的马笑中,她几乎是一个人在面对一切,不对,正确的说法是她的同伴都倒下了,郝文章,雷抗美,他们都曾经为她指明过一点方向,或者带着她走了一小段路,现在他们都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这就是个关于孤独和绝望的案子,她知道……她不知道。
那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在茫茫的草原上,在那个矗立于湖边的小楼里,刘思缈曾经恐惧过吗?她是不是正因为巨大的恐惧,才逃出湖畔楼?才穿着沾满鲜血的睡衣站在国道上,想让飞驰而来的汽车将自己和纠缠着自己的恐惧感一起压成齑粉呢……
想到这些,郭小芬的身体微微发抖,诊室里太安静了,楼道里也太安静了,她想起身推开门走出去,但就是站不起来。
手机响了,是雷抗美的学生打来的——
“检测结果证明,五行阴阳镜的材料为玻璃、灯泡、电线和水,接通电源后会产生光和热,大约可以理解成一个表面雕刻了八卦图的暖手宝……绝对不会对人体构成任何辐射性伤害。”
意料之中。
一个售价五千元。
五行阴阳镜是我们公司主打的一款保健器械,是传统中医养生术与现代理疗方法相结合的高科技产品,辅助治疗各种慢性病……
那次记者招待会上,蒙康一是不是这样说的?
门突然开了。
马笑中站在门口,“小郭,郝文章想见见你……”
郭小芬用尽全身力气才站了起来,跟在他后面踉踉跄跄地走进了icu。只见郝文章躺在一张病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导管,脸上尽管经过清洗,依然是一片血肉模糊,只有嘴唇上的八字胡,虽然浓密了一些,却依然傲慢地向上翘着。
见郭小芬走到身前,郝文章慢慢地抬起了右手,郭小芬一把抓住,她感到他想握得更紧一些,但几根指骨已经断了,使不上力气。
“仰慕已久……小郭……姑娘。”郝文章努力地笑着说。
郭小芬猛地想起,她和郝文章第一次见面是在汉诺酒店里,这个说话半文半白的家伙第一句话就是,“碰上了在下仰慕已久的小郭姑娘……”
说这话的时候也是笑眯眯的。
郭小芬强忍着泪水,“你好好治病,治好了我请你吃红豆冰去。”
郝文章笑了,笑得欣慰极了,“好……他们告诉我,雷教授答应检测那个……阴阳镜,结果出来了吗?是不是有过量辐射?这回我没有写错……对不对?”
郭小芬使劲吞咽着,才压抑住哭声。
“小郭,我突然想起我那老兄弟了。”
“李家良?”
“我想起他说过的一段话,他说翻来覆去,被取代者和取代者其实是一样的……”
对不起,郝文章,对不起……
他还在充满希望地望着她,但郭小芬唯一能做的,就是凝视着他的双眼,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如快要熄灭的烛火,在做着最后的颤抖……终于,渐渐地黯淡下去。
“抢救!马上抢救!”一个医生大喊起来。
5.
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她呆呆地望着小广场上锻炼的几个老人。
攥在掌心的手机,刚刚接到马笑中的短信,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老郝走了。
那几个老人,有的从上到下噼啪噼啪地拍打着全身,有的用肩膀撞一棵快要死掉的树,剩下几个,和着流行音乐《爱情买卖》跳着非常难看的舞。
他们在干什么?
在锻炼?在争取健康长寿?可是为什么他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麻木?没有笑,也没有怒,一张张布满皱纹的脸皮上,只有齿轮磨损般的厌倦,好像所有的肢体动作只是一种本能、一种为了防止机械老化而不得已的旋转,而他们的灵魂早已在岁月的蛀蚀中不复存在。他们知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那个医院里,有个傻瓜为了他们能活得明白一点,而悲惨地死去——就算是知道了,他们也未必会多么关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郭小芬想起了童年时在故乡看到的阿公阿嬷们,他们虽然家里很穷,但脸上总是挂着慈祥的笑,喝一碗擂茶就是快乐,哼一首山歌就很动听,孩子们放学路上饿了,随便闯到哪家去,都会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粉端出来……二十年过去,同样是老人,这一群和那一群为什么如此不同?
到底哪一群才是真正健康的人?
郭小芬这么想着,那种因孤独而起的巨大恐惧感再次爬上了心头。她揉着酸麻的腿站了起来,在路边打了个车,司机问她去哪里,她随口就说出“精神卫生鉴定中心”。
透过车窗,她看到路上的行人,也都是一样麻木的脸孔……
“她吃了安眠药,还在熟睡中,你看看她就出来吧。”凝一边说一边连续刷了两张卡,打开了铁门。
郭小芬走进病房。
盖着小薄被,思缈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睫毛犹如绒花的花丝一样垂着,雪白而瘦削的脸上浮着一层半透明的光。她的神情中既没有忧伤,也没有高傲,甚至连失忆后时时浮现出的迷惘也全然不见,仿佛一个接受了全麻的病人。
郭小芬突然害怕起来,思缈,你怎么了?你可以遗忘,但绝不能麻木啊!
她抓起思缈搭在被子上的一只手,攥在掌心里,如水一般冰凉……她想起了她们之间的拌嘴、争执,也想起了她们为了爱或恨苦苦挣扎的过往。
“思缈,我好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我找不到。”她低声说,“上午的时候,一个朋友去世了。他是个很好的记者,他想写一篇揭穿谎言的稿子,可是他错了,那个叫五行阴阳镜的东西虽然做了虚假宣传,但是确实没有辐射的危险。朋友临死的时候,就想听我说%绿色小说网%五行阴阳镜真的能辐射杀人,他想在最后的时刻为自己的死找到一点意义。我多想对他说一句假话,骗他安心地走,可是我说不出……雷教授说我们几千年来都是这样,用一个谎言代替另一个谎言,用一种愚昧战胜另一种愚昧,这样下去不行——郝文章其实也是这样做的,也许他是不知不觉,但他确实是这样做的……我只能沉默,他肯定读懂了我沉默的意义,他走得遗憾极了,他肯定会想:我用生命来捍卫的,其实也和那五行阴阳镜一样,不过是个虚假的东西……”
她说不下去了,大串大串的泪珠滑过脸颊,洒在手背上。
很久很久,她接着说:“我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想了好久,想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变成了这个样子,生活中充斥着各种谎言却又没人揭穿,是不是我们都被集体催眠了?是不是我们早就生活在各种各样的‘健康讲座’中而不自知?如果是,那个催眠我们的势力或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一点:也许是想要控制我们,让我们傻傻的只会被他们利用,这样下去将多么可怕啊。比如湖畔楼这个案子,他想说谁是凶手,谁就是凶手,管他什么人证,管他什么物证,管他什么推理,管他什么真相……”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帘暮色挂上了窗扉,郭小芬的双眸也入梦一般渐渐黯淡……
突然,她打了个寒战,叹了口气,声音喑哑地说:“思缈,你快点醒来吧……你是最优秀的刑事鉴识专家,过去你和我吵,说推理算什么,物证才是硬道理,现在看来,也许你是对的。没有证据,没有实验,一切都是谎言!你——只有你,才能告诉我们湖畔楼的真相……”
这时,一直在门口等待着的凝走了上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天色不早了,小郭姐姐你早点回去吧。”
郭小芬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思缈,站起身,走到门口道:“明天早晨,你能保证她恢复全部记忆吗?”
凝说:“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的,现在让她好好睡觉,就是为了晚上能更好地治疗。”
“嗯?”郭小芬觉得有点不对头,“她现在睡,晚上精力旺盛,还能催眠吗?”
凝微笑道:“不碍事的,睡眠和催眠是两回事……唉,也怪思缈姐姐太痴情了,陷得太深,本来为情所伤,又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情绪创伤和大脑创伤产生联合效应,恢复记忆的难度才这样大。其实,爱情说到底就是一场活塞运动,何必那么介意呢?”
郭小芬一惊。
怎么说话如此轻薄?!
她突然感到,眼前这个一直温柔而乖巧的女孩变得十分陌生,甚至有点可怕。
凝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尴尬地笑笑,“我……我开玩笑的。”
“这个玩笑开得水平不高。”郭小芬冷冷地道,“你说这话,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真正爱的人。”然后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凝站在窗口看着郭小芬出了鉴定中心,打车远去,嘴角滑过一丝冷笑。
她来到总控制室,看了看液晶显示墙,病房摄像头传输过来的图像显示,刘思缈还在熟睡。她吩咐一个工作人员保持密切监视,刘思缈醒了之后叫她,然后回到医务室,往椅子上一坐,望着墙上挂钟滴答跳动的秒针,仔细地思考自己的计划有没有漏洞。
决不能有任何漏洞!
刘思缈,我和你一样喜欢完美。
我和你没有什么冤仇,我也不恨你,我只是讨厌你,一直以来都非常非常地讨厌你。
在中国警官大学,只要提起林香茗,必定和你的名字联系在一起,这让我很不爽。你千万不要误解我爱上林香茗了,我才不会那么傻呢,除了自己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爱情说到底就是一场活塞运动,我只在乎我自己的感觉——那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感觉。林香茗吗,是很优秀,第一次听他的讲座我就眼前一亮,这么完美的男子,应该是我王冠上的饰品,既然所有人都承认我是名茗馆最漂亮的一任馆主,那么和林香茗这个最英俊的馆主并称不是很正常吗?凭什么是你鸠占鹊巢?我承认你比我漂亮,我承认你的刑侦水平一流,但是我永远不会像你那么痴,痴到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越想到你的愚蠢,我就越生气,你知不知道让我生气的后果很严重?你知不知道生气会让一个女人老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