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已经妥协,却还故意反问道:“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啊……”
傅东楼以最快的速度给我安排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做,“你可以生个娃娃来玩儿,这样就有意思了。”
我拨开他的手,倔强地扭头,“不会生。”
他霸气地按住我,“我可以帮你。”
我:“是噢,你都生了那么多皇子公主,怎么还没个够吗?”
他笑得特别讨厌,话也说得讨厌,“难得见你吃醋,你以前大度的样子其实一点都不可爱。”
我瞬间就眉毛倒竖愤怒的飞起来了,那无语的泪水呦,一掬怎么能捧得完?
就在这时,有车队行驶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天意如刀啊,它总是会在最不恰当的时刻,生生对着你猛砍下来。
因为那哒哒的马蹄声,不是归人,不是过客,是灾难。


114【自然都是你的过错】

深情俗世,爱意喧嚣,我本来都快要触手可及,可那架势十足的侗贵妃一出现,我就被幸福一把推开了很远,很远。
“你来干什么?”傅东楼的语气很不悦,但也还是并未苛责。
“臣妾是来迎皇后娘娘回宫的,因为身子不便……”史雯瑾停顿了一下,双手覆上挺起的大肚摸了摸,续而接道,“……赶路才赶得慢了些,但这好歹是臣妾的一番心意,还望皇上和皇后娘娘莫要怪罪臣妾啊———”
也许我真的不够善良,所以才会想抽她几条筋出来拧成一股,打陀螺。
这时,逢春在身后扯了扯我的袖子,待我回头看,才发现她正对我挤眉弄眼。
天知道马逢春有多聪明,她仅凭了侗贵妃的一个语气助词就脑补出了之前针对我的那场暗战宫斗,而且还将她的内心阐述得甚为清楚———皇宫专门关养金丝雀,那位娘娘必定不是好鸟,要防!
我点点头,暗示逢春放心。
“你歇息好,明早就启程回去。”人都来了,傅东楼也不好让史雯瑾立刻掉头回去,毕竟她肚子里怀的是皇家子嗣,所以只能退迟一晚赶她走。
史雯瑾问得急切,“皇上您难道不与臣妾一道回宫吗?”
“朕的行踪不需要向你报备,你只用遵旨就好。”傅东楼的语气冷冰冰,就如那松树顶未化的冰雪,“还有,你若再擅自离宫,就别怪朕不念你肚中孩子的情面。”
史雯瑾垂下头,一派娇软,“臣妾知罪……”
就一晚上的时间她就会离开,可是如我和逢春所猜测的一样,史雯瑾这盏灯,绝对不省油。
“傅心肝,我们能谈谈么?”
趁着皇上前脚刚走,史雯瑾就推开了我的门,她对我的称呼变了,虽然理智告诉我绝对不要让她进来,可由于腿脚不利索,我也没能阻止她挺着肚子进屋。
她自己寻了座位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水自在的饮了几口,然后才望着我一笑,“又见面了啊,‘你’下葬的那天我可是真心感激地为你哭了。”
我厌烦她的直白,“你到底有什么要说的?”
史雯瑾薄唇微掀,“皇上的女人,可都是良家女子,后宫那么大,妃嫔如此之多,却无一人是被休过的残花败柳……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硬气的回答,“不懂。”
“呵呵,不懂也没关系,像我这种一辈子只伺候一个男人的人,是真的很想知道一下,你在行房事之时会拿皇上与连铮相较么?”史雯瑾是故意来给我添堵的,想让我自惭形秽,知难而退,“呀,瞧我这记性,你怎么会拿连铮作比较!你压根就不会想他的嘛~听说你的腿就是因他而废,一定是恨之入骨了吧,这下好了,皇上可以做你的避风港了,等你回宫举行大典之时,你可一定得跟大伙好好讲讲你这传奇丰富的感情生活呀……”
这话说的比放屁还难听,我按在伤腿的手竟在微微发抖,“你说完了?”
没等回答,史雯瑾就突然泪眼汪汪,跪地抓住了我的裤腿,求饶起来,“皇后娘娘,臣妾的孩子来之不易,不能就这么失去啊!”
她突然的所作所为让我眯起了眼眸,“史雯瑾,你是个又可怜又愚蠢的女人。真的。”
她依旧将我缠得紧,不放开,我一怒之下,就用力地甩开了她抓住我裤腿的手,还害她扑到在地。
从门外快步进来的人率先扶起了史雯瑾,这才回头看我,劝道:“心儿,控制一下自己,别动了她的胎气。”
我:“……”
我控制到现在了,却让傅东楼看到了我没控制住的一幕,当真让人悔恨!
史雯瑾小人得势,顺势就躲在傅东楼的背后,“皇上,都是臣妾的过错……”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会立刻爆炸,可并没有,我冷冷地表示,“自然都是你的过错,我还什么都没做。”
“啊……皇上……我好痛!我肚子痛……”史雯瑾突然叫了出来,时间衔接之快,让人怀疑真伪,可看着她满头的虚汗,倒也不像是装的。
血!血!她下身流出的血蔓延在地上,吓人夺目,我这才知道她为何要突然说出不能失去孩子的那句话。
原来是早有所准备。
我再聪明也不会料到史雯瑾会早产,所以又怎能料到史雯瑾竟愿意忍受疼痛和风险,悄无声息地在自己方才喝的水中加了点料,正等着嫁祸于我。
她远道而来费尽心思地演了这么一出,我瞬间都不知道该不该捧场才好?


115【这个夜晚太过慌乱】

傅东楼的声音仓促有力,“心儿,你呆在这里,哪都别去!”
我没有见过傅东楼当着我的面抱别的女人,所以接下来的一切让我格外愣怔,就好似我被推脱出了戏,接下来再也不干我事。
好吧,人人皆有不得已之时,侗贵妃肚子里好歹怀的是皇家子嗣,如果任凭她们母子在我们面前有个闪失而不去救,那傅东楼这父皇当得也不甚合格。
我在想着各种理由开导自己,不一会儿,隔壁的嘶喊就已然连天。
史雯瑾早产了……来的接生婆是当地最有经验的,可她自带的太医却挽起袖子琢磨起贵妃早产的缘由来了,事情发生在我的屋,自然我逃不过被扰。
“这残留的水里有少许红花……”
我疑惑地不行,“太医,您这是什么意思?”
太医垂头道:“微臣只是如实辨别,也是要如实禀报皇上的,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我无罪!你又何罪之有!”
“微臣告退。”
事情的转折太过突然,看着太医要去告状,我显些伸出手去拦他!好在,我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只是将将要崩,还未崩。
隔壁的叫喊声太过吓人,撕心裂肺好似被行了重刑于身,我被嚎得心烦意乱。
“启禀皇上———”
我听见太医真的上报了,但却无论怎样认真去听,都听不清接下来的对话是怎样的。
挪着脚步走到门边,我终于在模糊中辨别,傅东楼是在低言安哄产妇道:“雯瑾,朕就在屏风外。”
史雯瑾:“皇上!皇上……皇上……臣妾的孩子……是要枉死了吗……”
傅东楼:“这件事朕会给你一个说法的,你好好生产,莫要放弃。”
不该听到的话被我听得一清二楚,于是我便更加地心烦意乱。虽然我已经说好了不再去想,可奈何悲伤的潮水还是那么悄悄地来袭了几次,傅东楼他什么意思啊他?
我想去辩解一句,甚至我都想去争论一下!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又为何要背“妒妇拈酸不成险杀人”的罪名!
“皇上!”如此想了,我便真的也如此做了,我推开了隔壁的门,就看见了满屋子忙前忙后的人,甚至逢春都在里头陪产。
傅东楼本在屏风外的桌前坐着,看着倒不是很焦急,因为他还能够徐徐饮茶,可是看见我推门进来后,他端茶的手边轻微地抖了一下,然后就站起朝我走来,状似无意地把我堵住,仿佛是怕我进去在这关键时分闹事!
“心儿,你有事吗?”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真是非常非常非常地让人难过啊。
我的理性告诉我,我将会首次为自己接下来任性说出的话而感到扼腕,所以千万不要说!
但我的感性不答应,我控制不住地答道:“没有。”
而且再也不会有了。
……
这个夜晚太过慌乱,而我却极为清闲。
在男婴呱呱坠地时分,纸窗上映着一家团圆的剪影,真真感人肺腑叫人为之嗟叹。我在屋外默默看了一会儿,然后就抬起腿去找膘肥体壮的追风去了。
骑上追风开奔的时候,我才领悟到,也许我与傅东楼这一生的设定,就是我躲躲躲躲躲,他追追追追追,可我也知道,人总有追累的时候。
所以这回我的只身离开,一晃数年。
江山烟雨依旧,却又好似物是人非。


116【无意为之命数已定】

第十六章但愿曲折皆落幕116无意为之命数已定偏僻的大衍地,胜在安静与和谐。
在这儿,你姓甚名谁原籍哪里从不用提起,因为你就算提了他们也不知道。
我刚到此处时,追风抽风不肯吃东西,我估摸着多半是水土不服的原因,但又不知该怎么治。后来,好心的路人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牵着马去找当地最有名的兽医未甄看看。
我虽然私下认为“在大衍地想给人看病都不能及时寻到大夫,可却唐突地存在着一个兽医”这样的设定非常之诡异,可无可奈何,仍是牵马去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所以当我看到傅宝贝的放大版怀抱一只兔子口齿伶俐地对我惊呼道:“啊!长姐!真的是你吗?!”时,我也口齿伶俐地惊呼了一声:“天啊!!”
原本的王府荣华算是彻底地没落了,到头来连个姓都没能留下,爹爹自拟了新姓,为“未”,代表一切都未及、未到,人生仍未结束,还有大把的时光去过未完的日子。
我觉着也对,行走江湖,扎根边陲,自然是要有个化名的,所以我也跟随着“亲人”改成“未”姓,单名一个“婉”。
傅宝贝是傅心肝的弟弟,未甄依旧是未婉的弟弟,一切都没变,却又好似全都变了。
爹娘的身体很康健,过着“白日躺在摇椅晒太阳,夜晚坐在池边赏月亮”的老年“流放”生活,而家中那位拖着鼻涕喜爱小动物的大舌头弟弟,也终于在漫漫长河的洗刷中成长为了一名最有出息的兽医,且还有点小帅。
寻到了亲人,我用身上的所有银两,将主道边一座有些荒废的小茶寮买了下来。这里的民众都有点慵懒,随处可见穿着华衣却坐在路边发呆的人,也经常有一群人聚成一堆看似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可钻进去一瞧才会清楚,原来他们只是在围观两个老汉下象棋而已。
所以我认为,只要我能稍微不懒一点点,激活一下我的智慧,努力一把发挥些余热,我就能赚到钱,活下去。
我终于开始理解为什么傅宝贝能在这里发光发热了,因为这里是闭塞的仙境。
需求决定我的供给,小茶寮被我打造成了一个可供发呆可供下棋可供吹牛的场所,里面的茶便是专门给他们润喉所用。
虽然我连普洱和毛尖都分不清,可卖起茶来倒也不含糊:八文钱一壶,闭着眼睛抓茶叶,不分品种,抓啥泡啥,还能无限续杯。这种卖茶的方式让大家耳目一新,也使我赚得了第一桶金。
小茶寮慢慢开着,后来根据需求又开始卖饭,卖着卖着摇身一变又升级成了小客栈,未婉在这里住了七年。
七年,又是一个七年,人生能有几个七年?
这七年中,皇上还是那个皇上,在百姓遥远的议论里,他又做了什么什么决策,又打了什么国家夺了什么城池,他的后宫谁与外臣有染被发现后自缢了,他的哪位皇子夭折了,哪位公主出嫁了……
真的就像听故事一样。
只是故事里头没有讲,每逢夜深人静时,身为一国之君的他都在想些什么,会不会恰好想到我?不过我猜,他或许早已忘记我,因为光阴的长河已经将往事冲刷的太远,太远。
我终于用了这大半生才明白,每个人总是会经历很多的人,他们与你共同嬉笑热闹过,泪洒袖袍过,而之后最悲伤的结局无非就是: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忘了,人世多情,亦无情。

“吃饭的有没有……住店的有没有……”
一个鬼一般蔫悄儿的女声将我从岁月中拉了出来。
眼下正是我的客栈,三元四喜和家厨等都已经自发来到了大衍地,我曾问过大伙,都已经不是奴仆,为什么还要来?她们却异口同声地回我,是来寻亲。
亲人……我们全体搬挪了一个地方,也洗净铅华重头开始,但依旧没有变化的是,我们一直是没有血缘的至亲。
三元这时已经开口,认真的对着方才发出女鬼叫声的那人问道:“四喜,你叫得太敷衍了吧,是不是因为夫人不准你和临街的吴老二眉目传情,所以你就开始消极怠工了?”
四喜瞥了她一眼,然后终于挺起了胸脯,挥舞着手帕在门口拉起客来,“客官您吃不吃饭啊?要不要住店啊———这里的厨子技术强,这里的老板是娇娘,这里的小二美如霜———”
三元又认真纠正道:“美如霜是什么意思啊?”
“你烦不烦!这只是为了押韵脚,请你不要再打断我了好吗!”四喜正回头准备再喊,却突然一愣,“呀,快叫王厨藏好东西,小姐回来了!”
头顶两个团子的红衣小姑娘蹦跳来到我面前摊开了手掌,里面鼓涌涌纠缠着三条小肥虫,“娘亲,这个能吃嘛?”
“放下快放下!”我扶额,头有些晕眩,“四喜,你腌的臭豆腐是不是坏了,不然未竟手上的肥蛆是从哪抓的?”
四喜泪奔,“冤枉啊夫人……小姐可是从她舅舅那回来的,保不准是新宠物也说不定呐……”
这话里称呼的夫人便是指我。大衍地的民众都知道,老板娘未婉早已做了他人妇,还生了一个激灵又贪吃的漂亮女儿,但好奇的是,未婉的夫君却从未有人见过。
打听的人多了,我有时也会用一种文艺酸涩到不能再极致的话来为八卦的食客们解解惑———“是的,我是有一个爱人,只是他在远方,且归期不详。”
……
那一年,我怀了傅东楼的孩子走,虽无意为之,然命数已定。
真希望某一天,我们的“未竟”终能够“圆满”,也让未婉的“未完”终能够“完”。


117【我们的未竟有多乖】

“娘亲……好吃的虫子没有了……嘤嘤嘤……”未竟被四喜硬拽着去洗了好几遍手,等回来时她的两个眼框里就蓄满了委屈的泪。
我把她抱在膝头,轻摇着诱哄道:“乖啊,那个不好吃,一会儿娘亲让王厨给你炸丸子吃,好不好啊?”
未竟含泪点头,“嗯,还要酱肉包。”
“好,酱肉包。”
“要两个!”
“好,就两个。”
有了未竟以后,傅东楼就以另一种方式成为了与我无法分割的一部分,我把我仅有的、对人世的宠溺全都献给了她。
未竟从小就爱吃,爱哭,不给好吃的会哭,哭了给好吃的就能哄好。我觉着,她这娇软、湿糯又灵气的人物属性,跟我和傅东楼都不大相同。真的是很奇特的与生俱来,也不知她到底是遗传的谁?
不过,未竟的眉眼倒真真有几分像那个人,像那个远在他方的未归人。
“娘亲,为什么爹爹不来看我嘛?”未竟哭够了,就撅着小嘴开始撒娇。
“因为,爹爹很忙,他有很多事情要做,等做完了,就会来看你。”
“可是我们私塾的吴东岑说,他爹杀猪卖肉的生意可忙火了,但是每晚都会哄他上床睡觉,他说再忙忙忙,又不是日理万机的皇上,那都是借口的。我觉得他说的对,爹爹肯定是不要我了,对不对嘛?”
也不知道这个小机灵头脑里装的都是什么,竟然都快把我绕进去了。好在姜还是老的辣,我果断岔开她的话题,“你都会用‘日理万机’这个词啦,是先生新教的吗?你会不会写?娘亲可是写得很棒呢,要不要来比字?”
未竟立刻就被我的提议吸引了过去,“要!比赢了我可以再吃颗粘牙糖嘛?”
“赢了再说。”
街上突然声乐哀鸣,三元四喜跑进来紧紧地围着我,均是泪流满面,“夫人……”
未竟抹了自己一脸的墨汁,宣纸上乌糟糟,暂时还辨认不出字迹来,而我也才刚写完一个“日”字,“理”字动笔还没写完一边,就被突来的喊声呛断了———“夫人,皇上驾崩了……”
驾崩?怎么会?傅东楼还不能离去,不能在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时候就这样远远的离去啊!
“皇上……已经咳血了好几日,今儿个一早就不行了,估摸现下这个时候,人已经入了皇陵了……呜呜……夫人您要节哀……”三元泣不成声。
四喜泣涕涟涟地去拉扯未竟的袖子,“小姐,你快点哭啊!”
我心头滋味杂陈,只是对她们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
三元四喜:“夫人……”
“我没事,你们下去吧。”
我看着未竟写着写着字就开始画起画来,虽然画面凌乱,但依稀能辨得她画的是三个人,是一家三口站在拂柳之下,个子最小的人儿,旁边写着她自己的名字,未竟。
而那个有些曲线的人儿,旁边注明了两个字,娘亲。
等我再看清楚全部,眼睛就突然一酸———个子最高的那个人儿,旁边的批注就是四个大字:日理万机。
她不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谁,她学了一个新词叫做日理万机,她就用它来形容她爹爹。
我搂住未竟,将她的头按在我怀里,“乖啊,如果爹爹不能来看你了,你会怎么办,娘亲该怎么办……”
我忍着情绪,但仍是被这机灵鬼察觉,她嘟囔着:“娘亲,我把好吃的都给你吃,你不要难过好不嘛?爹爹不看我就不看我,我就是不想让娘亲难过!”
我抚摸她的发,将唇贴上去亲了亲,“乖,娘亲不难过。”
……
夜里只有厨房安静无人,我终于可以躲在这里偷偷的抽泣,可还没抽一会儿,就在黑暗中听见一个娇俏稚嫩的童音———“娘亲,这么晚了你在厨房干啥啊?是要煮饭给我吃嘛?”
我吸了吸鼻子,伸手在黑暗中寻她。
这时,小东西便一头栽进了我的怀里,把我抱得紧紧,“娘亲大骗子,说了不难过还躲在这里偷哭,我都没有作用了!”
母女连心的感觉反而让我痛出泪,傅东楼,你在天上看见了么,我们的未竟有多乖?
我在黑暗中抹泪,紧紧地抱着她,“娘亲错了,娘亲有你,娘亲不难过。”


118【述不尽天下的沧桑】

谁都不知道,大岐国第十四代帝王傅崇重在即位之前,竟会乔装微服来到了国土上最为偏僻的大衍地这里的一间小客栈坐了坐。
自然,看见那模样依稀有些熟悉的人时,我吓得失手摔碎了一个上等青花瓷茶壶。
食客们均在彼时调笑我,“呦,老板娘这是怎的了?竟这般无措,莫非是久违的春心终于萌动了?”
我只好客气地咧咧嘴,“逢贵客上门,便有些失态,还望各位见谅,今日的账都算我头上,大家吃好玩好。”
说罢,便急急将崇重请入雅间。
久未见面,相顾无言,他是即将登基的大岐君王,青涩的面容明明还是一个少年,可双眼里已添了不能忽视的睿智;而我只是个边陲小客栈的老板娘,又能与他说些什么呢?
“这位小公子看着不像本地人,还请问……来这里有何事?”四处多得是耳,多得是嘴,没有百分之三百的把握,我就不能暴露他的身份。
崇重自然是晓得我的意思,所以只是在不断地饮我的茶,时不时还抬头盯着我看看,许久许久,久到他已经灌了自己两壶茶水,这才点点脑袋,对我说道:“来看看故人是否安好,是否吃得下饭睡得着觉,是否会后悔步步行来的每一个决策,心肝,你说我该不该来?”
“这位公子,我想你认错人了,我叫未婉。”我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心思被看了个透明一样,如果知道傅东楼会这么早……我又怎会抱着期待等他“退位归来”?我一定会刻刻守在他身旁,哪怕会被后宫的明争暗斗泼遍污泥,我都会坚持……
错了,我真的做错了,错得如此离谱,如此不可弥补。
崇重有些气愤地仰起脖子,“随便你叫什么我不想知道,我只问一句,他去了以后,你是如何想的?”
“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将真实的内心展示给他看,“我不管怎么想,都会继续好好生活……”将我和他的孩子养大成人。
崇重一脸领悟的感觉,临走之前望了我最后一眼,道:“原来,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没头没尾,也不知说的是什么。
对于喝了两壶茶就撂下了三根金条结账的客人,三元四喜都眼冒金光,只恨自己带着小姐出去采购得太不是时候。
……
天授十四年腊月初九,登基大典隆重举行,先帝长子傅崇重即皇帝位,次年,改年号为:永乐。
永乐元年正月初一,未竟和别个打架了,回来的时候满脸满身均是泥,可都没哭一声,她平素可是爱哭鬼一个。
夜幕升起,给她洗净后问了半天她才交待,是和她们私塾的吴东岑打了一架,只因对方的一句话———“瞧见没,连日理万机的先帝都嗝屁了,像你爹这么日理万机竟一次都没看过你的人,估计一定早就嗝屁多时了,想开点……”
显然,未竟没想太开,她火速就将吴东岑扑到在地,狠狠地揍,想那小男孩也是头一回被这样对待,为了面子就也回击,和她打了起来。
我为她系好中衣,把这小东西塞进被子,哄她睡,“乖啊,明日娘亲给你买糖葫芦吃。”
看着她阖上双眼,我才起身离去,手摸到门把上的时候,听见未竟在寂静的气氛中嘟囔,“娘亲,我不要糖葫芦,我只想要爹爹。”
我叹了口气,为她闭合了房门,待走到自己房中时,却被吓得不能动弹,所有的惊吓都攒在这阵子一起向我袭来,从不管我是否招架的住。
房中出现的男人身着质朴白衣,人如上等好玉,特别是他眼角的淡淡皱纹,像是述不尽天下沧桑与风雅。
陌生,又熟悉。
我的脑神经游离在“会是他吗”和“不不不可能是他”之间,眉心也越来越皱,“这位客官,你是否走错……”
话自然是被生生截断,眼前这张容颜有些不太镇静,那凌厉的浓眉下黑眸灼灼,就如刚被锻造出来的利剑朝我刺来,让人想要后退躲避,“他是谁?”
我辩不来这话中的意思,可还没等开口问,就已经被那人欺身压下……


119【这场索求凶猛无度】

我的脑中一片白茫,胸腔之间的点点星火果断自燃,顺势就燎了原。
傅东楼继续黑着脸贴向我耳畔,道:“我下休书了吗你就敢跟别人生孩子!真当我死了吗,嗯?你回答我,心儿!”
好久没听到那个称呼,是有多久,我都快忘怀,所以当我再听见时只能浑身僵住,像是被施了巫咒,无法动弹,也无法思考。
“为什么不说话?莫不是连我的样子都忘了?”傅东楼支起上身盯着我,“我再问最后一遍,他是谁?”
这是何等的震惊,他竟然诈死……
我的情绪完全崩溃,似乎连解释都嫌累,“他是谁又干你何事?你这个骗子!!”
骗了我这么多的热泪,骗得我近乎心死,原来真相只是个逃脱的计谋,哪有什么日日咳血!哪有什么一命呜呼!哪有什么泪洒皇陵!
这演技和谋略的境界,我真想给他鞠三个躬!
傅东楼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不敢造次的威严,用虎口捏住我的脸,生疼,“那你就是最大的骗子,说了等我一世却食言,你怎么还?”
我开始摇头挣扎,许是这动作更加惹恼了他,他低下头就开始咬我,咬我的脸颊,咬我的下巴,是真咬,齿齿都带着不甘心的恨。
仿佛悉心堆砌了千层的高楼,却一夕崩塌,所以他特别的不甘心,一直在无声地嘶吼着为什么时光没有给他回报这样的话。
我伸手要推拒傅东楼的继续,可他却顺势抓住我的双手压制在头顶,愤恨的喘息热烫的迎下来,特意避开了我的唇,而是先印在脖颈,接着一路往下,隔着衣物停在了我的胸前,“在这儿为别人受的伤,你是怎么跟他解释的?!”
我胸前的伤疤,因救傅东楼而留,他认为那是我爱他的印记,我带着这样的印记又如何能与别人欢爱?他满眼都是不甘,不解。
我目光定定的看着他,眼里交织着满满的爱怨:别的男人?哪有什么别的男人!全都是他,我的心里自始至终全是他,可他却说……
我哽咽的无法言语,却好似更加刺激到了他。
近乎带着一点狂暴,我的衣物就被傅东楼一件件扯下,等空气冰凉地触及我肌肤,他高大的身躯就立即覆了上来。
没有任何前奏,没有温柔,他扶着自己狰怒的昂扬勃发,丝毫不怜香惜玉地对准我一刺到底,口中还不忘发狠对我道:“说,他是谁?”
明明问出了话,可他却好像根本不想听我的答案,我才刚因痛惊呼了一声,他的唇舌就已强势侵入,没有逗弄、撩拨,只有霸道的吸吮、掠夺……
这场索求凶猛又无度,就仿佛饥饿许久终见血肉的雄狮,先前我还是欲语泪先流,随后就被雄狮折磨得欲哭无泪,肝肠寸断。
两副身躯比我们的神智更加相熟,本是狠狠对待,但久久后却缠绵起来,那种绵,违背本意,甜得都快腻出蜜来。
许是他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够坚持,索性在攀顶的那刻对我容忍道:“罢了,不管他是谁,你们的缘分即刻截止,你这后半生必须得偿还我。”
他的脸虽然增添了岁月的印记,但必须承认,仍是真的很好看啊,我终于轻吟呼痛,并且告诉他真相,“你,是你!你的孩子……混蛋!”
傅东楼正欲抽出的身体突然一怔,那两道视线就像是要把我烧成灰烬一样,炙热地异常,“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的?”
我不答反问:“诈死有趣吗?”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前因后果,压抑着自己的激动,认真地摇头,“无趣,诈死药甚为难喝,而且皇陵里面很冷。”
清理彼此的时候他异常尴尬,估计是因为以理智著称的他竟连这么简单的表象都看不透,还失控得这么“伤风败俗”,所以他一直别过脸去,不敢正视我。
我终于经不住疲倦,慢慢地闭合双眼睡了。
感觉到他温热的唇印上了我的额头,口中还喃喃道:“为了你喜欢的生活,我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来了。”
是啊,努力让崇重能够挑起大梁,为他清理局势威胁,为他培养忠臣贤相,为他的治国之道铺路,七年,其实远远不够,但已经是傅东楼的极限了。
接下来的江山,就是你的了,崇重。
估计后世之人谁都不会料到,他们仰视的那位“自带防诓系统,谁说得话都不信,脑筋能转十八个弯,让贪污腐败的臣子绞尽脑汁急得团团转”的皇帝傅崇重,他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


大结局

“未竟!我含辛茹苦为你呕心沥血这么多年,你真能忍心为了旁人给的一点儿甜头就叛变吗?!”
我捧着自己破碎的心肝,对于刚睁眼没多久就看见他们父女其乐融融欢欢喜喜的景象,强烈地表示接受不能!
起码……我生的女儿,她至少也应该问我一句“家里突然出现的男人是谁!”“你是不是给我找了后爹!”这样的话,即使她不问我,最起码也要保持全程板着脸或者翻白眼才对,可她却……这太不合常理!
未竟一手抓着枣泥糕,一手抓住傅东楼的下摆,眼皮抬都不抬,“能。”
我:“……”
傅东楼抬袖轻咳。
未竟是看到了傅东楼的反应,才像突然得到了命令一样,扭扭捏捏地跟我解释起来,“娘亲你不要生气嘛,爹爹都跟我说了我是她女儿啊,那跟自己爹爹在一起怎么能算是叛变嘛!”
我的心彻底凉了半截,教育失策都是我的错!“未竟,你这样没有防心是很不对的,难道只因为他是第一个来认你的,你就相信他?”
“不啊。”
“别狡辩,那你还考虑什么因素了你告诉我!”
“看长相啊。”未竟说完,就把手里的枣泥糕全部填进嘴里,然后摸了摸自己鼻尖,垂头不再做声。
我:“……”
还能把她再塞回到肚子里吗?!跪地求问上苍!
“爹爹帮你跟娘亲求和,你在外面等,可好?”傅东楼的黑眸中有种能将人溺毙的温柔,他用这种目光在对自己的女儿施法。
“嗯!”未竟被他的法术……控制成功,遛得比长了八条腿的兔子还快。
傅东楼走近我,帮我别好耳边坠落的发,“怎么了,大清早就闹脾气,还来挑拨我和女儿的关系?”
那语音不大,即轻且柔,把我磨得快要软成一根煮脓了的面条,还好我保留着口舌的倔强,对他质问道:“你起来的时候起码要告诉我一声啊,不然我睁眼的时候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感觉特别不好!”
傅东楼定定地看着我。
我继续嘟囔,“我以为……我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来。”
“噢……”傅东楼眼含浓情蜜意,与我对视片刻,唇畔便弯起一抹笑,“原来娘子是在闹别扭?挺难得。”
我:“……!!!”

在闭塞的世外桃源,没人见过先帝,连先帝是不是长了三只眼睛七头六臂与旁人不一样也不知道,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全都可以实现在这里。
客栈开门迎宾,我只是从前厅一闪而过,准备一家三口……初二回娘家……
去没料到,常来的食客们已然开始围绕着我议论,声音迅速飘入我耳———“老板娘今日怎么如此神清气爽,不太寻常!”
“噢,是她男人回来了。”
“咦~怪不得,怪不得……”
“所以说,女人要是想娇俏,药补食补都不如阴阳调和一下来得快,对吧?”
“大哥,您高见啊!”
我欲哭无泪,难为我平素一直维持着淡雅端庄、不苟言笑的形象,可在这一瞬,食客眼里“我曾经苦心经营的形象”直接就跟“一直欲求不满的症状”划上了等号。
罢了,看在某人现下是三好夫君的份上,我姑且忍了。
回到娘家,家人的反应几乎都一样:先是一怔,然后一瞪,最后一笑,道一声温暖的“来了”,像是熟悉地早就知道你要来,都在等你来。
……
良辰美景,阖家欢乐,总是让人意犹未尽,我们返程的时候路过风景秀丽的田野,未竟蹦蹦跳跳地摘下路边的花,举着花茎那端问我,“娘亲,这个能吃嘛?”
我本想说不能,但脑子一转,“乖啊,问你爹去,你爹说能吃就能吃。”
未竟立马将手举到傅东楼面前,“爹爹,这个好吃嘛?”
“乖,爹先尝尝看……”傅东楼竟真的拿起花,tian了tian根茎口,“很甜。”
“娘亲,真的是甜的呀!你要不要吃?”未竟的嘴里叼着小花,眼波快乐且得意。
我真想让这一刻,永远停在这里。
“爹爹背你好不好?”
“好!”
走了一路,傅东楼背了她一路,直到最后把未竟哄睡着,他才回房坐在床畔歇了歇。
听见他呼吸的声音很沉重,像是真的显示出岁月的无情挥刀,我担心地去拍他的背,急得口不择言,“你从来都不懂得珍惜自己,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悠着点,背她这么久怎么受得了!”
他的脸色顿时黑得像用了几十年的锅底,“一大把年纪?”
我意识到自己触及雷区,还没来得及改口就已经被他像捏小鸡崽一样捏起丢上床———“停停停!我们这里的求欢习俗不是这样!这不和规矩!”
“从现在起,我就是习俗,我就是规矩。”
说罢,我的下巴就被傅东楼抬起,随即双唇就被他重重的堵住,用力的吮咬。我有点无力的挣扎了一下,不过须臾,就很主动的搂住他的脖子吻了回去。
明明我身体都极度地配合了,可口中的倔强仍是不忘,“喂,我这样就从了你会不会显得太过草率了……”
“点了火又不想负责任么?”
“要负的……”有风吹来,天终于耐不住这漫长的寂寞,拉起了半边夜幕。而这室内,不再寂寞的我用了最直接的方式诉了衷肠,“你会不会后悔……选了我而放弃了江山?”
“傻子,临渊羡鱼,不如退而拥你,这是我此生所做的最完美的选择。”
这也是我此生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果然老话说的没错:水一旦流深,就发不出声音。感情一旦深厚,就辩不清明,傅东楼至始至终给予我的一切,我终于理解,并感激。
“这辈子,能有你这么一个知我懂我忍我容我的‘叔’,我甚是欣慰。”
他扬起眉,“你方才叫我什么?”
对于他“伤风败俗”式的袭击,我作垂死挣扎,“……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嘛!休得动手!一会儿未竟醒来了怎么办呐……”
隔壁小间传来一道神采奕奕的声线,“爹爹娘亲,未竟已经睡沉了!”
“呵呵,”我干笑两声,抬头看着房梁,“……天气真好啊!”
傅东楼将我压住,只盯着我的眼睛道:“……嗯,天气真好。”
此时正是夜朦胧。
灯朦胧。
人亦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