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思摇摇头,疲惫的坐在了医院的长椅上,小声道:“先给他治疗吧,两个人的医药费都由我来付。”
杨翰本想这晚和徐知来个了断,也是念在旧情上,才不想他以后过得惨淡,完全没想到会闹出这个意外,待他被处理完骨折从手术室出来,看到正等在外面的蒋云思时,郁闷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蒋云思脸色不好,却拎着早饭陪同护士安顿他进了病房,然后才道:“饿了吗,想吃东西吗,现在天还没亮,开车在附近绕了好几圈才找到家粥铺。”
“对不起。”杨翰小声说。
蒋云思低头道:“你妈知道了,她一会儿就来了,你跟她说吧。”
而后便闷声把早饭摆在床头柜上,准备要走。
“云思,真的对不起,我只是…”杨翰急的跳下床想抱他,无奈一只手被打了夹板,一只手还输着液,疼的呲牙咧嘴。
“这位病人,您干什么呢,配合治疗好吗?”护士小姐拿了药回来,见状立刻训斥。
杨翰只好无奈的躺回床上。
“徐知的医疗费我给交了,他还在抢救中,伤的不轻。”蒋云思语气并不是很好:“我去接你妈,你先躺着。”
话毕就走出了病房。
事实上蒋云思并没有去找杨翰的妈妈,而是拿了杨翰的钥匙,去交警提供的车库去帮杨翰拿车。
因为出了车祸的缘故,那里并没有什么人。
蒋云思打开车门,看到烟灰缸的半支烟和没喝完的咖啡,便顺手清理了出来。
直到坐到驾驶座上,才看到掉脚边的银行卡。
他捡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起身拿过杨翰遗留在车子里的包,果然翻出来房产证和过户资料。
真是个贴心的男人啊,分手了,还要替对方打点好一切。
只是这手分了这么多年,真的能分干净吗?
蒋云思被无奈的感觉紧紧地抓住了心脏,他不知道自己该责怪,还是该原谅,原来这才是生活的感觉。

第九十七章

好像自从程洛雨来拜访之后,蒋云思井然有序的生活就变得很乱,所有他以为的平静、持久、安稳都开始显露出了令人厌烦的样子,特别是还躺在医院里的杨翰与徐知,像个狠狠地巴掌,抽打了他的脸。
说实话,蒋云思过得很烦,烦到忍不住又叫了爱惹麻烦的程洛雨喝酒聊天。
“哇,真是好人啊,和他谈过恋爱也是赚到了。”听闻整个事件的小雨果不其然的毒舌:“对他刮目相看,想不到啊想不到。”
蒋云思苦笑:“我倒不意外,从前他和徐知好的时候,对我也是照顾有加,也没有逾越之举,却惹得他们俩不停地吵架,现在反过来了,哈哈。”
“真的没有逾越之举吗,你相信?”程洛雨哼道。
蒋云思想到杨翰面对自己那诚恳的眼神,点点头:“相信,他就是那种人,想把身边的人都照顾得很好,他不是坏人,更不是骗子。“程洛雨嗤笑了声:“喂,我见人可比你见得多啦。”
“但我了解杨翰,你啊,别再干多余的事。”蒋云思摇摇头。
“既然你这么了解他,又这么相信他,那你烦什么呢?”程洛雨拿起杯子喝了口酒,开始低头给自己夹菜。
“我也不知道,大概烦…人无完人?”蒋云思叹息:“我也是的,正因为杨翰一直以来都太好了,忽然有了点小毛病,我就难受的不行,想想以前…辰松满身都是缺点,稍微对我好点,我就感动的一塌糊涂,你说我,是不是自己贱啊…”
程洛雨翻个白眼:“是!”
蒋云思不愿意再思索这些东西,转而道:“林深又叫我去他那里工作,他帮我给公司做了推荐,你说我去吗?”
“去啊,能跟那种大神干事,干嘛不去!”程洛雨不假思索的回答。
“可我不能留杨翰一个人在北京。”蒋云思总是不够绝决。
“你嫁给他啦?”程洛雨拍了拍蒋云思瘦瘦的小身板:“我嫁人了我还自己在外面闯天下呢,你他妈一个大老爷们,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怎么那么贤惠啊?”
蒋云思拂开她的手:“别闹。”
程洛雨眨眨眼睛:“讲真的,你又见到辰松了,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伤筋动骨一百天。
杨翰虽然只是骨折,却也被父母按在医院养起伤来,至于他跟徐知一起出事的情况,两个老人确实教育了,但毕竟是亲儿子,蒋云思也不是什么法律上的儿媳妇,最后便也不了了之。
倒是杨翰自己始终觉得抬不起头来,每次瞧见蒋云思来探病,就跟矮了一截似的,话里话外都带着讨好。
他这副样子,蒋云思倒更觉得累。
索性都是深夜来,偷偷送了补品和水果,便悄然离开。
谁知这天晚上他推开病房的门,却只看到空荡的床,顿时有点慌神,拉住路过护士问:“杨翰人呢?”
护士回答:“好像去其他病房溜达了,估计躺烦了呗。”
蒋云思愣了片刻,顿时对他去向了然于胸。
算徐知命大,虽然全身多处骨折,头部也严重创伤,脸上伤痕无数,但最终还是脱离危险活了下来,只是他早年就因为杨翰跟家里断了来往,出了事自然也不想去汇报,孤零零的躺在医院倒也怪可怜的。
蒋云思于心不忍去看过他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坐了会儿便放下礼物走了。
这回再无声的前去,果然看到杨翰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手还被绷带往脖子上一挂,傻兮兮的。
徐知的脑袋被绷带包裹住了,脸也被包扎起来,稍微露出的皮肤半点血色都没有,嘴唇苍白、干的厉害。
杨翰给他递了水。
徐知用吸管贪婪的喝起来,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说他可恨吗,烦人吗?但他又很不幸。
蒋云思茫然的站在门外。
徐知用余光瞟见他,顿时僵住了表情。
杨翰吓得立刻回了头,赶快站起身来尴尬的走出门说:“云思,你好几天没来了,也没接我电话。”
“我每天都来,平时你都睡了的。”蒋云思不自然的扭过头:“今天真是打扰你了。”
“是护士跟我讲他也没个亲朋好友照顾,我于心不忍,就来看看,没别的意思。”杨翰用完好的那只手扶住他的肩:“你别多想。”
“我说什么了,你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啊!”蒋云思难得一见的发了脾气,甩开他道:“看来让你们俩彻底断了是不可能的了,那我算什么,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杨翰被骂的很尴尬,自知理亏:“早就断了啊,我只是…等他出院了我肯定也不管他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没想到,那天我就是去跟他了结的。”
“我知道,你准备了钱,准备了房子,我都知道。”蒋云思疲惫的说:“你就是这么个人啊,生怕别人说你无情无义。”
杨翰不吭声。
“我回家了,你也早点睡吧。”蒋云思不想再跟他啰嗦。
杨翰拦住他离去的脚步:“你吃醋啦?”
蒋云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甚至开始怀念从前辰松翻脸不认人的混蛋劲儿。
有些道理跟杨翰讲,就像把拳头捶在棉花上一样无力。
“我想去美国,和林深一起工作。”蒋云思很突然的说道,脸色怪怪的。
杨翰所有的笑意都僵在脸上。
蒋云思说:“也许我的想法伤害到你了,你觉得异地的话,我们还会长久吗?”
“你答应过我,要和我过一辈子的。”杨翰讲出曾经的诺言,像抓着救命稻草。
“那你答应我的事,能不能认真一点做到啊!”蒋云思指着徐知病房的门,超级大声的喊道,他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大的声音讲话,所以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对不起…”杨翰无力的道歉。
蒋云思毫无预兆的哭了:“大家都说我不爱你,我没有不爱你啊,也许这种爱和我的初恋已经不一样了,但我没有不爱你,我把你当成亲人一样,像我的左右手一样不离不弃啊…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杨翰无措的用病号服的袖子帮他抹下眼泪:“对不起,你别哭了,我再他妈跟徐知讲一句话,我就是孙子,你别哭了,我没想到你会生这么大气。”
蒋云思哭的越发厉害。
从十五岁遇到杨翰,到十八岁来北京,到三十岁的现在,他都全心全意的相信着这个人,比相信辰松更纯粹。
杨翰半辈子对他的好,他根本不会忘记,所以就算多少人抱怨杨翰,他都不会抱怨。
唯独徐知。
像个丑陋的墨痕一样,把他心里最完美的男人弄脏了。

第九十八章

杨翰终究还是说到做到了。
他借口公司积压的事情太多,第二天就吵闹着出了院。
父母劝说不成,只能由着他的性子决定。
蒋云思来医院接人时,杨翰已经收拾好东西坐在床边等待着。
“真不治啦?回家可没护士照顾你。”他想掩饰昨晚自己的失态,故作轻松的说。
“家里有你啊。”杨翰不让蒋云思帮自己拎东西,坚持自己拿起来随他往外走。
蒋云思没办法,回首轻轻笑了笑。
闻着走廊浓浓的消毒水味,想到只身一人被留下的徐知,说没有于心不忍是不可能的,但杨翰不愿意因此而失去蒋云思。
徐知是他年少无知留下的负累,而眼前的人却是他全部幸福的指望。
为了负累一错再错就太可悲了。
回家辗转反侧整夜的蒋云思忽然道:“你想来这儿看他,我也不会再管,全凭你自觉吧。”
杨翰回答:“我跟他讲清楚了,我真不来了,而且我老是这样也耽误他,残忍点说不定他自己就想明白了呢。”
蒋云思哼了声:“还有没有事骗我?”
杨翰沉默瞬间,说:“没了。”
蒋云思也没追问什么。
不是不愿意诚恳,只是不想伤害对方,如若徐知再来闹,再抖出什么难堪的事,那也许就是自己的命吧,杨翰没办法再去增加蒋云思对自己的不信任了,反而很在意说:“你想去美国工作,是真的吗?”
“吓吓你的。”蒋云思故作轻松:“就我这英语,签证都拿不到。”
杨翰说:“你要是想去,我就陪你学托福啊,你想做什么我就陪你做什么。”
“我去了,那你呢?”蒋云思问。
“我也去。”杨翰说。
“那你爸妈呢?”蒋云思又问。
杨翰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道:“他们有他们的生活。”
“得了,好好过日子吧。”蒋云思飞快的走下了楼梯,拼命想把生活的节奏拉回从前,想重温这几年有条不紊的温暖。
杨翰跟着笑了笑:“我怕你有遗憾,人不能给自己留遗憾啊。”
蒋云思没再说话,直到走出住院部的大门,才道:“我真不差这一个遗憾了,月有阴晴圆缺。”
他们此时都决定忘记这几个月不大不小的难熬,忘记忽然闯入又忽然离开的辰松,忘记不依不饶的徐知,努力去继续从前的岁月。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刻发生的。
先是有路过的护士惊叫了声:“天!有病人跳楼了!”
他们俩人和很多路人都诧异的顺着护士指的方向抬头看去。
果真有个瘦弱的身影从六楼走廊的窗户站出来,几乎没什么犹豫的,像片落叶似的飞身下来。
而后沉闷的巨响,惊叫的人群,都变成了空白的沉默。
那是徐知。
车祸伤到脸而毁容的遗憾,巨额债务无力偿还的负担,旧爱杨翰决绝的撒手不管。
一件又一件沉重的负担,终于压垮了一个并不算坚强的人。
蒋云思震惊的目睹了整个过程,好久才看向身边同样震惊的杨翰,看到他脸上无比陌生的表情,一下子掉入了个预想不到的漩涡。
远在美国的辰松依然过着他早已熟悉的忙碌生活,除了醉心于越做越大的生意,便是陪着沈妆尽孝,仿佛这样不给自己留下呼吸的空间,就不会想起蒋云思,不会想起他和杨翰幸福的生活,心就不会感觉痛了。
但沈妆怎么会不了解亲生儿子,身为一个女人,她很清楚的感觉到从北京回来的辰松变得很奇怪,这日趁着两人共进晚餐,忍不住问道:“你又见到那男孩儿啦?”
辰松正再为母亲倒红酒,闻言愣了愣,笑道:“还什么男孩儿,他和我一样大啊。”
“啊,对。”沈妆恍然大悟:“时间过得真快,看我这脑子。”
“那是因为你一点没变。”辰松弯着嘴角,再也不见青春期时对亲人的叛逆与敌意。
沈妆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辰松只好道:“恩,他过得很好。”
沈妆很难过的看着儿子,早已不期望他能再度屈从婚姻,却不想让他和自己一样孤独终老。
背这目光弄得很不自在的辰松说:“干嘛啊,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妈妈错了,虽然道歉没有用,但…”沈妆连叹息都无力。
“嗨,都是我自己作的。”辰松还是笑,的确,他除了笑似乎也不能再做其他的表情了。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的时候,桌上的iphone忽然响起规则的铃声。
辰松看清来者,诧异的接起:“喂?”
对方是哭泣的程洛雨,似乎非常激动:“辰松,我们多管闲事了,这回出事了,怎么办啊?”
他们所剩的唯一关系就是蒋云思,所以辰松也很紧张:“你别急,怎么了?”
“徐知的事被云思知道了,结果越闹越厉害,前阵子徐知和杨翰又出了车祸…好像云思逼着他们断了联系,徐知直接从医院跳楼了…呜呜,还留了遗书…后来杨翰主动和云思分手了…”程洛雨大概真的很难过,哭着说:“我本来是不喜欢杨翰的,可现在我好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云思刚过几年好日子,哎…我没脸见他了,你要有时间,回来看看他吧…”
辰松本以为像徐知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会自己滚掉,没想竟然发展成这样,一时间也有点蒙,茫然的恩了声,又劝了她几句才挂下电话。
沈妆察觉出异样,没心情再吃饭,起身扶住儿子僵直的肩膀:“怎么了?”
辰松英俊的脸变得苍白,眼神也十分复杂,夹杂着心痛,也夹杂着激动,过了几秒,缓缓的变成了死灰,喃喃道:“我就知道,我不该再去招惹他…”

第九十九章

徐知跳楼当日便抢救无效死亡。
他家乡失去联系的父母终于杀到了北京,看了儿子的遗书便抓住杨翰大闹不放,最后钱也赔了,安抚也安抚了,才愤愤不平的带着骨灰离去。
因为这件事,杨翰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
蒋云思知道他很自责,所以当这傻瓜跟自己说分开一段时间的时候,才被一种深刻的难过所击中,真的是替彼此有苦说不出。
几年的安稳平静,竟然被一条血淋淋的生命毁掉了。
该怪杨翰优柔寡断吗,还是怪徐知贪得无厌,还是怪蒋云思不够包容?
似乎,怪每一个人,又似乎,怪不得谁。
“我看到楼下有你的快递,就帮你带上来了。”程洛雨这次拜访的时候,没化妆,显得比以往憔悴些。
蒋云思请她进来,微笑:“谢谢你。”
程洛雨尴尬的坐到沙发上低下头:“别这样讲了,云思,这事都怪我,我要是不那么三八也不会给你惹这种麻烦…杨翰还不回家吗…”
蒋云思端来饮料:“他妈上礼拜把他的东西都搬走了。”
程洛雨一下子就哽咽了,抬手胡乱擦了下眼睛。
“嗨,根本就怪不得你呀,纸是包不住火的,要不是你我以后也会发现,倒是后他们陷得就更深了,结果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蒋云思像是都想开了似的,淡淡的说:“是我自己处理的太生硬了,徐知能这么多年没名没分的吊在那儿,想必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杨翰身上了…哎,这个人真傻…为何把别人看的那么重呢?”
程洛雨抽泣了声:“那你现在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照旧开我的补习班,过我的日子呗。”蒋云思侧过头。
“我是说杨翰,就这么跟他分了吗?毕竟你们在一起也五六年也啊。”程洛雨粗略的算了算。
蒋云思叹了口气:“他现在见我,也许就更有负罪感吧,也许以后他自己会想清楚的。”
“我才不是关心他,我是说你怎么办啊!”程洛雨更急了。
“我不挺好的嘛,自己一个人又不是不能活。”蒋云思拿过茶几上的托福书说:“我报了个班补习英语,要是今年能考过的话,林深就可以帮我推荐工作了,到时候我也去美国见见世面!”
他讲完笑起来,眼圈却红红的。
程洛雨不知该接什么话。
“其实我很心疼杨翰,但我也没办法啊…”蒋云思微微歪过头,看向窗外明媚的春光:“我还是很关心他,不埋怨他,他需要我的时候我还是尽可能的伸出双手,只是也许从前我陪伴他的方式错了,也许我们俩这辈子不管怎么勉强,都不适合做情人,命该如此吧。”
“你知道的,我只希望你过得好。”程洛雨握住见蒋云思的手:“你心疼他,我还心疼你呢。”
“其实…我从来没这么好过。”蒋云思弯起嘴角:“总是为别人打算的我没得到一个好结果,现在我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好多东西想明白了,这里就轻松了。”
他拍拍胸口:“从小我就像个小丑,以为自己带上面具,给别人他们希望的表演,大家就会得到幸福,其实并没有啊,现在…我不想做那个小丑了,我想做我自己。”
程洛雨走了以后,蒋云思打扫干净客厅,发了好久的呆,才想起她放在门口的快递。
拿过来低头仔细一看,竟然是从香港寄来的。
里面是两张张国荣十周年纪念晚会的门票,还有封字迹俊秀的卡片。
“云思,高中毕业时就想带你看哥哥的演唱会,可是当时人傻又爱面子,害你错过了,现在虽然再没有第二次机会,却仍想邀请你到这里来,看看十八岁的我,看看再也不会老去的张国荣。辰松。”
简单的几句话,一下子将蒋云思的思绪拉回了十多年前。
他憋了许多天的泪水瞬间流了满脸。
是的,错过了,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但为何心仍旧跳动着,为何想忘记的事,却来不及忘记哪怕一件?
蒋云思很明白时过境迁。
蒋云思很痛恨时过境迁。
虽然杨翰妈妈收拾的很仔细,却还是漏了些零碎的东西,蒋云思想到杨翰要用便替他收起来,也是想找个前往探望的借口,没想到杨翰却躲在爸妈家的卧室里不肯出来。
“云思…我看要不你先回去吧。”杨翰的妈妈为难的劝说道。
“阿姨,我就跟他说几句话。”蒋云思也不再打算打扰人家,起身朝楼上走去,到了杨翰的门前敲了敲:“你在听吗?”
里面鸦雀无声。
“别太…为难自己,我们都有错,不应你一个人来承担…”蒋云思叹息:“我明白徐知对你并不是毫无重量的,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能做的只是把以后的路走好…你因为这个不想再面对我,我也不怪你,就希望你早点原谅自己,还有,多爱自己一点,以后有什么事,还是记得来找我,就算我们做不了情人…我也还是你的亲人…”
仍旧没有回音。
“还没好好说过这句话呢,杨翰,我很爱你。”蒋云思疲惫的闭上眼睛:“就算这爱不是你想要的那一种,却也是永远不会改变的那一种,你懂吗?”
说完,他便轻轻的走了。
蒋云思并不知道门那边的杨翰靠着门哭的像个孩子,手里抱着徐知刚上大学时的照片,后悔很多很多事情。
或许他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呢?
这道坎坷,只有杨翰自己能找到出路,别人谁也无能为力。

第一百章

张国荣对香港人有着很特殊的意义,所以每年到了他的忌日,街头巷尾都会有很多纪念活动,更不要说十周年这么重要的事情,纪念晚会的票真的是洛阳纸贵,辰松也是托了很多朋友,才弄到两个前排的位置。
还是那么熟悉红馆,还是那么璀璨的光芒,还是那么热情的粉丝。
只是台上的主角早已经不在了,而辰松自己的男主角,也早已远离。
快开演时,身边的座位仍旧空着。
其实他很想去北京看看蒋云思,但这种趁虚而入的姿态,又显得那般糟糕。
送一张演唱会的票,只是想告诉蒋云思自己的关心,并不会因得到或失去而减少,只是尊重他的自由,尊重他的决定。
毕竟辰松对蒋云思与杨翰的生活一无所知,之前鲁莽招惹了徐知,已是千不该万不该。
所以今晚不管他来与不来,辰松都能欣然接受。
——虽然道理如此,可毕竟,还是希望能够见面。
晚会开始,灯光暗下,主持人出场。
周围的观众非常热情,可辰松却渐渐松了肩膀,有些气馁的低下了头。
没想到这时一个瘦削的身影慌张出现,连连小声对旁人说抱歉,而后才带着寒气坐了下来,露出轻轻的笑脸:“堵车了。”
辰松和蒋云思对视了好几秒,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得体。
蒋云思摇了摇手里捏的紧紧的门票:“看节目吧。”
很多明星依次登场,唱着张国荣的歌,讲着张国荣的故事,带来了很多张国荣生前的资料,让现场的氛围又是伤感又是热烈,几乎没有观众没有入情。
辰送几次偷看蒋云思,发现他都看得很认真,干净的侧脸还留着年少时的影子,从不令人惊艳,却叫人难以忘怀。
将晚会掀到高(潮的时候,是梁朝伟的登场。
高中带蒋云思去网吧鬼混时,还骗天真懵懂的蒋云思看过《春光乍泄》呢,辰松禁不住微笑。
梁朝伟不愧是银幕上的闪耀巨星,即便衣衫简朴,毫无修饰,却仍能一开口便抓住观众们的心,他轻轻的说:要记得的最终都记得
你说你很喜欢《阿飞正传》里的这句对白
在你离开的这三千多天
我终于体会出这句话
这段日子虽然听不到你的声音
但我仍然记得你
这一生都在进取
又回想起
这一分钟最挂念谁
虽然未见,但我们也不会忘记
曾经有一位一分钟的朋友
有时会抬头看一下天空
尝试着寻找那只没有脚的鸟
今晚我们好像将所有记得的
从头到尾重温一次
但少了位主角
多少还是有点寂寞…
一句一个张国荣经典的台词,勾起了太多人太多的记忆。
虽然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但辰松何尝不会想起蒋云思,想起两个人做同学、做朋友、做情人、做仇敌,最终陌路,却始终未忘的所有?
就像张国荣喜欢的那句话:要记得的最终都记得。
正在这时,蒋云思忽然侧头看向辰松,相视良久,却仍旧什么都没有说。
梁朝伟等到屏幕上张国荣的影像散去,又道:“我好珍惜今晚每一刻,让我想起很多跟哥哥在一起的片段。哥哥刚离世不久,有一次我不小心按错了他的电话号码,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请留言。”
在音乐声的伴随下,几声电话盲音之后,想起了张国荣那熟悉又遥远的声音:“请留言。”
现场几乎沸腾。
梁朝伟轻轻的笑了,说出《春光乍泄》中那句最令人无法释怀的台词:“那时我给他的留言是: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听到这话的刹那,蒋云思和辰松的眼泪都像快失控了似的,只能拼尽力气,才能憋在酸痛的眼眶中不让它们脆弱的滚落。
两个大男人,又尴尬、又痛苦。
虽然没有再看彼此,却握住了对方的手,将这晚会当做远离俗世的幻境,谁都不愿再松开。
世界上有多少遗憾让我们渴望重新来过?
可这几个字说出来容易,实际上却隔着生活的万水千山,隔着很多人的喜怒爱恨,再也不是孩子心中那简简单单的喜欢与不喜欢。
爱,永远是带刺的玫瑰。
远离了便让人觊觎它的美,握在手里又会刺人的鲜血淋漓。
散场时已是午夜。
辰松和蒋云思走了很久都没有打到出租,便也就这样漫无目的的顺着街边向前走去。
“你最近,还好吗?”辰松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毫无新意又十分挂怀的问题。
蒋云思点点头:“恩,在拼命学英语呢,想去美国林深那个工作室画画,同时也在努力筹备作品,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能做你喜欢的事就好。”辰松微笑:“感谢你抽空前来。”
蒋云思停下脚步,在今晚第一次认真的注视着他明亮的眼睛,晚风将辰松的风衣吹拂的簌簌作响,平日里整齐的短发也微微凌乱。
半晌,笑出来:“干嘛讲这么礼貌的话,我好不习惯。”
辰松几乎快要忘记了蒋云思的笑脸,大脑一热便又问:“如果我讲那个问题,你会怎么回答我?”
蒋云思没回答。
辰松不甘心的问:“你愿不愿跟我重新来过?哪怕是千分之一的愿意,万分之一的愿意?”
“其实我来香港,不光是来看演唱会,也是想还你个东西。”蒋云思从兜里拿出个天鹅绒的盒子,打开来,刻着“云中谁思”的钻戒没有被时光染上半点尘埃,他留恋的看了几秒,将盒子塞进辰松的手里。
辰松没想到自己曾经丢弃的宝物以这样的方式又回来了。
“我并不是离开了你,就要选择杨翰,离开了杨翰,就要选择你。”蒋云思诚恳的抬起头:“现在的我,想好好选择自己,过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辰松欲言又止。
蒋云思微笑:“好像从来没说过这么冷酷的话呢,说出来好痛快,这戒指你收好,不要乱丢,不要乱送,不要再随意下决定。”
“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辰松知道蒋云思在这些年里会改变很多,却仍旧难放旧梦。
“我再也不想追着谁了,我看到了自己眼前的路,我决定朝前走去。”蒋云思弯着嘴角:“没准哪一天,我们便又相遇了,不是因为我放弃尊严的赖着你,也不是因为你放弃什么去坚持我,而是自然而然便相遇了,可以一起朝前走,不用再撕扯彼此,让过去重演,辰松,我期待那天的到来,而不是将此时此刻作为仓促的结局。”
听完他的话,辰松渐渐握紧了手中的戒指,瞅着月光下自己所爱的人的面庞,轻轻的嗯了声。
蒋云思回头看向遥远的红馆:“你知道平行宇宙吗,人家说我们每次不同的选择,都会导致在此地之外产生另外一个结果完全不同的宇宙,世界之大,一定有一个宇宙里的我们,在十二年前,就一起站在这里。”
他笑:“我羡慕过、嫉妒过他们,可现在,我不觉得那个蒋云思比我更幸福。”
风继续吹,两个笔直的身影在这个不停放大的城市中显得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近。
仿佛谁都未曾远离。